第16章 、舞春風(16)
呀,是骨咄。
骨咄二話不說,把她拖走,兩人剛閃到粗壯的柏樹後,就聽到房門吱呀開了。
“噓。”骨咄的手依舊捂在她嘴上,脫脫眼皮一垂,就瞧見他手背上長滿了毛茸茸的體毛,好惡心。
脫脫忍着,聽那邊動靜似乎沒了,骨咄漸漸松手,她擡腿就是一腳踢在了骨咄身上。
“你今天穿的像仙女一樣。”骨咄拍拍身上的土,“看人偷情,你不怕被滅口?”
“他敢!”脫脫仗着自己好歹是官署的人,底氣十足,更何況,她現在可是謝臺主的心上人,誰敢滅她,威武的禦史大夫肯定會替她報仇雪恨,誅他九族。
想到謝珣,脫脫臉拉下來,變得不快:“你怎麽還活着?!”
骨咄表現出一點都不記恨她的樣子,輕飄飄說:“因為回纥還有一群老母豬等着我,我怎麽舍得死?”
想起當日自己挖苦他的話,脫脫會意:“你又越獄了?”
骨咄嗤笑了一聲:“不是,是謝珣主動放的我,因為永安公主的面子。”說到謝珣,他不自覺地動了動肩胛骨,還是疼。
臺獄那套,他一個大男人都叫得死去活來,真丢人。
“那你還不滾回帳篷裏找你老母豬,留長安做什麽?”脫脫橫他一眼,死蠻子,一身腥一身臭的,敢摸我的嘴?她掏出帕子,狠狠揉了一通。
骨咄貪婪的目光在她臉上留戀不去,在四方館,他一眼就看出她是女人,那麽俊的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還是個勢利眼兒。她瞧不起人的模樣,可真夠欠揍的。
不過,她這麽勁兒勁兒的,花中帶刺,骨咄不舍得揍她,他說:“我不急着走,已經回過可汗,這一次,搞得我太狼狽,我想在中土游歷一番再回草原。今天,我來湊個熱鬧,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你了,你真惹眼。”
脫脫睨他:“你要是還敢亂殺長安城的普通百姓,你就死定了!”
骨咄看她叫嚣,搞得自己跟禦史臺臺主似的,嘲笑說:“看不出,你還是個憂國憂民的官,你是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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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等着。”脫脫發狠。
骨咄覺得她愈發可笑:“等什麽,你打得過我?”
脫脫冷道:“我是打不過你,可早晚有一天,朝廷一定會把你們一個個地收拾幹淨,尤其是你們這些蠻子,把你們趕的遠遠的,趕到沙漠裏,餓死你們的牛和羊,你們等着嗝屁吧!”
骨咄啧啧搖頭,一勾手,就把她的帕子給奪了過來:“長安連河北都收拾不了,還想收拾我們?我們有無數駿馬,無數勇士,就是打馬球你們大周的将士都贏不了我們,還收拾幹淨?我看你還是回床上做個美夢比較好。”
說完,故意在帕子上一嗅,“真香。”
脫脫最恨蠻子猖狂,聽他這麽說,簡直奇恥大辱,想搶回帕子,被骨咄又一把扯過去:“有和尚來了。”
果然,兩個眉清目秀的小沙彌見他倆人莫名在此處拉扯,不高興地訓了幾句,脫脫一肚子火,暗道你們真是瞎子,不去抓奸夫淫、婦,罵我幹什麽?
脫脫不想跟他同行,骨咄卻黏糊:“小美人,別當什麽譯語人了,跟我走吧,我身上的錢財夠多,我帶你去玩兒。到時,我們回草原,那裏有藍藍的天……”
脫脫一副飛揚跋扈的模樣,打斷他:“誰要跟你玩兒,臭烘烘的,去你的藍天白雲騷牛騷羊!”
說完,提裙就跑,一口氣飛出慈恩寺,紮進人堆,很快就甩掉了骨咄。
她心情轉好,不過一縷疑雲始終不散,脫脫買了兩個糖人,含在嘴裏,眼前忽然一亮:
那婦人,不就是那位像觀音的貴人?
她怔怔地想:雲鶴追膽子真大,做公主的男寵,還跟別人的夫人在寺廟裏偷情,真是太不要臉。
糖人沒吃完,那個不要臉的男人就出現了眼前。
他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脫脫一驚,只覺毛骨悚然:雲鶴追跟上自己了。
她有随身攜帶匕首的習慣,腦子轉了兩圈,手一按,大模大樣地跟他擦肩而過了。
“我就說過我們會再見的。”雲鶴追喊住她,在慈恩寺,他看到了柏樹邊露出的一角紅裙。
眼前忽多了把扇子,扇墜悠悠,擋住了脫脫的去路。
附庸風雅,脫脫心裏冷笑,你再裝也是個男寵,她打心眼裏瞧不起雲鶴追,忍住厭惡,擡眸看看他,柔聲細氣說:
“郎君認錯人了吧?”
雲鶴追笑意不改,他永遠是一副很多情的樣子:“沒有,春姑娘,白玉翡翠換了多少錢?”
脫脫一臉的天真爛漫:“什麽?”
雲鶴追道:“再裝就不可愛了,饆饠店的老板娘什麽都跟我說了,你叫、春萬裏,就住西市附近,和西市這些人都很相熟。”
風騷的老板娘肯定跟雲鶴追睡覺了,真不争氣,脫脫惱怒,咬着牙笑眯眯的:“想起來了,白玉翡翠是你要送我的,我可沒強要。”
“我又沒說什麽,問問而已,別說是白玉翡翠,我宅子裏所有的金銀財物都可以送你。不過,禮尚往來,你是不是應該送我點什麽?”雲鶴追也笑眯眯的。
脫脫一聽這話,嬌嗲地不行:“我窮,哪裏有什麽值錢的東西,您跟着公主,見過大世面我送您什麽好呀,我可不見得有。”
雲鶴追道:“有,這樣東西你肯定有。”
脫脫明白了,她臉上笑意還在,甜美可人,但心裏已經在計算如何擺脫雲鶴追,這男人是笑面虎,明明很有心計城府的家夥,裝玉面公子而已。
她敏銳地察覺到了雲鶴追的危險,眼波盈盈一閃:“好哥哥,恐怕你要準備一萬兩黃金呢。”
看她風情搖曳,雲鶴追滿心譏诮:小娼妓,我說的是要你命。
他順水推舟,濃情蜜意的:“一萬兩就一萬兩,好說,我知道個好地方,我帶妹妹去,如何?”
脫脫見他一口答應,後悔不疊,臉上卻笑得春暖花開,有意捏了下他的手:“好,哥哥到時就知道我值這個價,不過,空口無憑,我要你先送五千兩黃金到饆饠店,事後再要另一半,不過分吧?”
雲鶴追在她掌心輕輕一撚:“就這麽說定了,你來慈恩寺。”
脫脫佯裝吃驚:“慈恩寺?那都是和尚呀,佛門重地,去那種地方不好吧?”
雲鶴追道:“佛門又如何?公主在道觀裏都可以夜夜笙歌,佛門怎麽就不行了?再說,”他看着她那張豔麗小臉,頗有些心動,難免另有一層打算,于是,聲調越發幽深,“密宗的歡喜佛是愛神,男女雙修,在佛門聖地做這種事最合适不過了,佛祖高興都來不及。”
脫脫一頭霧水,暗道歡喜佛是個什麽?她對神啊佛啊,向來研究不多,俗世的一切就夠她琢磨的了,她才不管什麽來世輪回,都是鬼扯。
但又不願意在雲鶴追面前露怯,想他那話意思,一揣摩,羞羞地把腦袋一點:“好呀,正合我意。”
說完,對他妩媚眯眼,“明日我去饆饠店,好哥哥可別失言。”她撒嬌道,“五千兩,少一兩都不夠誠意哦。”
看她那副貪財又矯情的模樣,雲鶴追笑意很深:“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放你娘的狗屎屁,脫脫心裏罵道,你要是君子,全天下都是君子了。心裏驀地一動,滿臉的不信任,“你一個男寵,哪來那麽多錢?就算公主寵愛你,一萬兩黃金可不是小數,你,不會是吹牛吧?”
雲鶴追看她那副無知又膚淺的模樣,竟有幾分可愛,塞她一個度牒:“呶,先給你一份定金,你随便轉手在西市都能賣個好價錢。”
脫脫撇嘴,卻一臉貪婪地攥緊了度牒:“那我倒要試試!我可等着我的一萬兩黃金!”
說完,扭頭就跑,後頭雲鶴追沒追上來,她心裏一松,但神色裏很快多了些不安的情緒。
他會找到自己的。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雲鶴追是個自大的男人一定以為自己上當了,脫脫心事重重,沒什麽精神回平康坊,直接溜回家。
謝珣被匿名舉報,這事很轟動,好事總是憋死在家裏,壞事一傳就能傳遍五湖四海。
照理說,監察禦史接了舉報,完全可以寫成彈奏狀不經禦史大夫的手直接遞到聖人那裏,所謂風聞奏事,那就是不必拿出真憑實據,拿傳聞就能參人。
不過,有謝珣這樣的烏臺主在,目前還沒有哪個禦史敢這樣橫行。
三省六部一臺,全都炸鍋。
說是密報,突然成了長安城街頭巷尾熱議的話題。瞅準這個機會,禦史臺的衆多仇家們躍躍欲試撺掇着谏官在皇帝眼前添油加醋。
皇帝聽了半晌,沒發表看法。他身邊沒外人,除了魚輔國,就是安樂,當笑話似的聽完把谏官打發了。
奏議往案頭一扔,勁兒大了,掉到地上,魚輔國畢恭畢敬給撿起來撣了撣,說道:“謝臺主雖不至于如此,但恐怕也不是空穴來風。”
安樂在剝荔枝,手底不停,把果肉放金盞裏遞給皇帝:“阿爺,嘗嘗這頭份妃子笑。”
皇帝不愛荔枝,一股馊水味兒,但賞臉,一邊嚼一邊說:“我知道,事情也許是有的。”
魚輔國眉毛一動:“正是,所以陛下不能太縱着他,謝臺主本就年輕,這樣目中無人的性子不夠持重,他是相公,這樣落人把柄于朝廷來說也丢顏面。”
安樂笑瞥魚輔國,拈起帕子,揩揩手指,她說:“阿翁說的有道理,阿爺要用他,但人都是容易恃寵而驕的賤性子,該壓一壓時,還是要壓的。”
雖不知道是誰這麽大膽,但很合人心意,安樂慢慢品着荔枝,眉目帶笑。
皇帝聽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完,不置可否,只是點了點頭,轉而問起安樂:
“近日和太子有走動嗎?太子倒關心你這個姐姐,每次問安,都提及你。”
安樂若無其事答道:“阿爺,上回我約他打馬球,他說身上不适。邀他去芙蓉園賞花,還是不适。跟他聊天吧,前言不搭後語的,只跟東宮的幾個小黃門每天膩歪在一起,阿爺應該問問東宮的師傅們,殿下的學問到底怎麽樣了。”
太子一副唯唯諾諾,很不成器的樣子。皇帝聽了,略一思索,說道:“太子是要多管教,輔國,你傳我口谕,讓相公們明日都到政事堂來商量浙西的事情。”
翌日黎明,剛出坊門,魚輔國見了兩位上早朝的仆射相公,閑扯一般就提起來了:
“兩位相公在政事堂,聽說謝臺主的事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早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