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真相(下)
更新時間2012-12-22 10:22:17 字數:2963
正思想着,聽得他又低低說道:“如今我不管你與皇兄怎樣恩愛,但你在宮中四處樹敵,已是事實。”頓了頓:“胡芮孜之人面善心惡,你要多多留意才是。”
我猛地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你說什麽?”
他不看我,目視前方,道:“當初我答應将她送進宮,一則是圓她心願,二則是想給宮中安插一個自己的眼線,要她時刻彙報你與皇兄的動态。你失憶後,她借機與你親近,不過是為了私欲,以你之力來獻媚皇兄。我幾番告誡過她怎樣迎合皇兄是她的事,但務必次次要保你周全,可人心欲望,如那燎原之火般越漲越盛,玉津園裏的争執,我便知她再也不為我控,”轉而盯着我的眼睛:“我知曉道出這些對你來說很殘忍,畢竟在這**中你沒有幾個朋友,眼見着你能忘卻往事一心像個正常女子那般與人溝通,我心中肯定是寬慰的。可皇兄對你的恩寵愈隆,她對你妒忌心就愈強,你不會沒有察覺到,自她位列淑妃以後待人便不像從前那麽低眉順眼,就連驕橫跋扈的萼貴妃,都頗不放在眼裏的麽?”
他說的這個倒是實情,可我一直以為芮孜是因為秋千之事耿耿于懷,便對萼貴妃不那麽客氣。在趙匡胤冷落我的那段期間,她受的寵幸的确不少,那麽若是因着如今我搶了她的恩寵,便激起她妒火,也不是不可。
見我沒有說話,他繼續道:“你可還記得皇兄宴請遼國耶律賢的事?”
我愣了愣,點頭道:“記得。”
他道:“那個叫卿萦波的舞姬呢?”
我道:“也記得。”
他道:“我曾經告知過胡芮孜你一支鞭舞跳的極好。”
我心中一震,不自覺向後退了兩步,當日我一直以為卿萦波是萼貴妃的人,卻不想欲與遼國攀上幹系,又想給我難堪的人,竟然是胡芮孜!
我只覺腦中嗡嗡作響,一顆心凍的拔涼拔涼,神思恍惚間,不想綠湄竟岌岌跑來,哭着跪倒在我面前,一顆臉蛋掙得緋紅緋紅,泣不成聲道:“娘娘快去春熙閣裏看看吧,胡淑妃,胡淑妃她——”
我急道:“她怎麽了?”
“官家下了聖旨,要賜死胡淑妃。”
我只覺晴天裏一道霹靂直直朝腦門劈了上去,險些站不穩,被一旁趙光義穩穩扶住,我低下身抓住綠湄的肩膀:“你是在糊弄本位麽,淑妃她犯了什麽罪,竟要被賜死?”
她連連哭道:“奴婢怎能知道呢?娘娘還是過去看看吧,淑妃她誓言非要再見娘娘一面不可。”
一旁趙光義湊近我的耳旁道:“我果真沒有猜錯,皇兄這次會放過她才怪。”又道:“你若再不快些,怕真的不能見她最後一面了。”
我這才驚醒般,忙随着綠湄一同趕往春熙閣。
趙匡胤旁側的曹慵端着一個盛酒的盤子,十幾個侍衛将閣分裏的院落圍城一個半圓,胡芮孜一身水紅深衣正跪在那圓圈的正中央。
她容姿光鮮,發髻也绾的頗好,倒不像懼怕此刻是站在鬼門關前的,仿若曹慵手上的那只酒盅裏,盛的是百年陳釀而不是一杯要人性命的毒酒。
見我過來,她還是像往日那般盈盈笑道:“姐姐可算過來了,教芮孜好等。”
我打了個冷戰,還未說話,手已經被趙匡胤緊緊握住,我側頭望了他一眼,雖是面無表情,可看得出內裏是凝了許多怒氣的。
我心中一凜,道:“你卻還有勇氣叫我姐姐?”
她看了趙匡胤一眼,又看着我:“我時常在想官家何以對姐姐這樣傾心,任芮孜怎樣奉獻殷勤都不為所動,如今卻是有一些明白了,想不到芮孜将死之日,官家竟還照顧姐姐情緒。到底這老天是不公平的,死的人是我,官家卻擔心姐姐受到傷害。”
我痛心道:“何以你要這樣對我,我平日裏待你不薄!”
她冷冷笑道:“芮孜也曾真心想認你做姐姐,奈何卻沒有姐姐那樣的胸襟。芮孜曾日夜盼着官家能夠真正将我放在心上,可努力那麽久,竟不及姐姐一番話。你說,你明明都将官家讓給了我,為何又出爾反爾,做出這等背叛姐妹之事?你若真當我是妹妹,就不該把我苦苦等來的幸福一手又親自毀了。”
我心中一抽,道:“可我從來沒有害你之心,你應該知足。”
她繼續笑着:“知足?姐姐告訴我什麽叫做知足?姐姐若是知足,又怎會在這宮中只自己一人霸着官家?姐姐難道不知,真愛上一個人便不想別人也擁有那個人麽?既是姐姐明白,就該知道有你存在的一天,芮孜就永不可得到官家真正的垂愛。”
我咬着牙齒道:“所以你就痛下殺手,一點姐妹情分都不顧?”
她冷哼道:“芮孜的話難道都白說了?姐姐既是贏家,又何必故作好人,非要與妹妹讨一些那所謂人情呢?”
我心中涼意翻滾,又聽得趙匡胤忽然說道:“你這婦人心腸如此歹毒,臻妃卻真心為你,委實不值。”又對着曹慵道:“不必聽她廢話,賜酒。”
曹慵領旨,立刻端了酒杯上前,胡芮孜看了一眼他手裏的杯子,眼中的戾氣終于消失,只餘滿滿的絕望與痛苦在臉上,眼中紅遍,再不看我,只對着趙匡胤:“官家為了姐姐,當真狠的下心,難道真的就不顧念芮孜與你的夫妻之情麽?”
趙匡胤道:“朕沒有你這樣心思陰毒的妻子。”
那眼中的淚從一邊滑落,凄苦與自嘲皆寫在臉上,眼中濃濃水霧已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聽的她又低低道:“可臣妾一日是官家的妾,就永遠是官家的妾。”複又擡起頭來,再問一句:“芮孜可在死後入葬皇陵?
趙匡胤冷冷看她:“你這般算計,皇家又豈能容你,将你葬在皇陵,是對朕歷代祖宗的侮辱。”
我捏了捏趙匡胤的手,胡芮孜曾與我說過,雖生不能同時,卻望死能與趙匡胤同穴,眼見趙匡胤這般對她,卻是比讓她死還要難受。咬了咬牙,跪下來道:“臣妾有一事相求。”
趙匡胤看着我:“你若替她求情,便不要再說。”
我心中一冷,胡芮孜再怎麽待我,讓她去死,我确是不願意的,終歸我曾真心實意将她當做自己親人,想了想道:“臣妾不是替淑妃求情,臣妾只想告訴官家,淑妃有孕,委實殺不得。”
我一語既出,驚了四座,連胡芮孜都是目瞪口呆的望着我,我穩了穩心神,再道:“臣妾前些日子見淑妃體乏困頓,常常食不下咽,曾遣常太醫為她把過脈,确有一個多月的身孕,只是胎像有些不穩——當時并未告知淑妃,因怕她歡喜過度,反而對胎兒不利,便想着再等些時日,如今看來,确是不得不說的了。”
趙匡胤面色複雜,盯着我看了許久,又看了看胡芮孜,方才道:“如你所說,淑妃若是懷有龍裔,便須得留她一條命。”
我點點頭:“官家聖明。”又轉頭對着胡芮孜:“還不拜謝皇恩?”
她楞了半天,亦是打量我好些時候,才終于磕頭謝恩,只那雙眼睛卻又多了一些水汽,說不上是釋然,還是別的什麽情愫。
出了春熙閣,曹慵與侍衛宮娥跟在身後,我與趙匡胤在前并排走着,那只手一直被他握着,冷冷的天,卻被他握的冒出了汗。
我終是愧疚,邊走邊道:“臣妾萬死,方才實在是不得以為之。”
他只看着前方,聲音聽不出情緒:“你這般護她,往後又有哪個來充當她的孩子?”
我自知理虧,想了想道:“便只能找個借口說是胎兒已落——”頓了頓:“若官家願意,給她一個孩子也是可以的。”
他忽的滞下步子來:“你明知道自己撒了謊,朕便不可能當衆揭穿你,否則當也以欺君之罪将你論處。朕對你這般用心,你怎又說出如此混賬話來?”
我無言以對,又覺心底一道道暖流經過,即便這宮中只他一人真心對我,也确是夠了,遂回握住他的手道:“臣妾知錯,往後不會再犯。”
他亦是寵溺看我,忽又嘆了口氣:“罷了,顯見你對淑妃的情誼已經大大超出了朕的想象,此番她若是還有一絲良心,便當永不再與你生出嫌隙,該與你待她之心待你。”
我苦苦笑道:“但願如此。”
他再不說話,替我撫了撫鬓上被風吹得有些散亂的發絲,才又執了我的手,與我一同朝輕流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