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蛇遇（4）
西頭地裏，馮善将耳朵貼在圍籬上，探聽隔壁的動靜。
一條紅蛇從圍籬外，兩塊石頭的空缺處，飛擲進來。“啪”的一聲輕響，又掉在上午那個地方。
馮明壓抑着聲音叫着：““哥。當心！”
馮善回頭看了一眼地上，小心地繞開，跑回離它五米遠的人群。
接着，“啪”“啪”……，又有三條紅蛇從那上方的缺口處飛了進來。下午飛過來的，比上午還要多一條。
“如月。我們在山頭察看了隔壁的情況，只遠遠地可見些茂密的竹林和樹木，有幢房屋掩映其中。那邊有的地方空曠着，裏面好象亂石成堆，雜草成叢。別的就沒有什麽。更遠那邊，就是皇家山頭。”
和珅帶着劉全去山頭高處，遠遠地觀察了一番，跑下來急切地說。
如月看看麻姑婆和馮四。
沙濟阿在她旁邊早已擺開他的喜劇姿勢，高舉着利刀，一只腳向後躬着半個馬步，準備着随時沖鋒陷陣。
和琳此時，顧不得和他玩笑。咧着嘴皮，咬緊牙齒，皺緊小眼睛的尾部，關注着大家的談話和表情。
馮四他們，中午飯前去打探了那邊，隔壁的大門上挂着把大鎖，裏面根本就沒有人。後來，和珅提醒，可從別的方向看看有沒有後門。馮明馮善從溪外下邊繞到那邊的外牆查看了，沒有發現後門。
隔壁和小別院這邊，除了圍籬，本身就被些天然的大石一分為二。
馮四分析，那麽大個園子不可能沒有後門。可能那邊的後門，直接通往皇家園林。
“你們看……”馮才失聲輕叫。
他今年二十八，人長得比較精瘦，一雙細眼嵌在高顴凹頰上方，平時又愛低肩彎腰地行走，看上去膽小如蟻，但說話卻輕聲細語，不溫不急，很難情緒不定。
他這失聲一叫，引得大家把看着和珅說話的視線，轉回紅蛇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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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蛇竟然會功夫？
三條蛇，将蛇頭紮着地裏，紛紛硬直起身子，直長長地把身子和尾巴伸向空中拉成個豎直的一，它們之間保持着兩個拳頭的距離。
另一條蛇，攀着左邊的一條爬到它半腰處停靠住，突然一個甩身，将身子橫在它們身上，尾巴緊緊纏着右邊那條蛇的腰處。
它們竟然擺成一個橫倒的“王”字。
衆人啞口無言。此番景象，從未聽聞，如非今日親見，如是別人說來，恐怕都不會相信。
“邪門。”麻姑婆忍不住也說這樣的話了。
大家都連連稱奇，這四條蛇竟然會玩雜技，還能擺成個“王”字。
它們這樣擺着在空中，停了片刻。那橫着的蛇先落了下來，然後另三條硬直的身子也倒了下去。然後，四條蛇并排着，盤坐起身子，伸着頭，整齊地望着他們，似乎有什麽請求。
馮四小心地說：“這事，要不要去通知老爺？”
“爺爺忙得很。不到萬不得一，別去攪他。”
如月不喜歡大家把什麽事都去找爺爺。她心中有個大膽的想法：“去幾個人，把那甕刨出來，然後把甕擡出來。”
上午，甕裏的蛇聽了她的建議，能安靜下來，說明它們靈性很強，願意與他們交流。
麻姑婆忙帶着馮明馮善回了後花院。
那四條蛇一直靜靜地與他們對視，并沒有燥動或想攻擊。
“奇了。”馮四喃喃說道。
……
“來了。”
半刻鐘後，馮明馮善擡着甕來到西頭，把甕放在離大家有好幾米遠的地方。
麻姑婆跟在他們後面。待甕放好，手上拿了個灰刀，将甕口封的灰泥鏟掉。
如月來到甕前大聲說道：“蛇呀蛇。我們先前派人去隔壁打探了，可是隔壁沒有主人。現在有四條紅蛇坐在你原來冬眠的地方，不知道它們是不是你的家人。我把你從甕裏放出來，你自己看看，如果是你的夥伴，你們一起走吧。如果不是，你願意回到甕裏，我們仍然天天給你敬香供養你，給你吃雞蛋。”
她這天真無懼的可愛的樣子，把本來緊張的氣氛放松下來，大家忍不住輕笑起來。沙濟阿跟在她身邊還高舉着刀說：“小姐，別怕，有我保護你。”
氣氛一緩過來，和琳的調皮勁又上來，又拿他開涮：“一直舉着那刀，你累不累啊。沙濟阿。”
沙濟阿笑笑，不理會他，只專心候着小姐的指示。
呵呵呵。大家被沙濟阿的喜劇姿勢逗笑，恐怖的氣氛頓時全散。
“如月小姐有令。你就去吧。”麻姑婆擰開蓋子，将甕放倒。
大家緊緊盯着甕裏。
那四條蛇也恭敬地望着這邊。它們一般大小，身子略有三公分多粗。
稍會，甕裏爬出一條血紅的蛇來。它上午在甕裏用身體打甕打得厲害，已經摔得血肉模糊。
麻姑婆忙拉着如月，退回人群中。
剛剛消散的緊張，立即又彌漫起來。
這蛇比那四條要略大一些，它皮肉痛苦地爬到那四條蛇前。
那四條蛇整齊地向它點頭，象在行禮。
它伸長脖子，擡着頭，嘶嘶幾聲，看着它們，象十分痛苦。那四條蛇由安靜變作淩亂，爬到它的身邊。它退後幾步，又擡頭嘶嘶幾下，那四條蛇不再靠近過來，也嘶嘶地和它說話。
它們就這樣一直嘶嘶地交流。身子和頭的不停地擺動，給人一種悲傷的感覺，仿佛在離別一般。
和珅來到如月身邊，悄悄拉着她的手。
她握緊和珅的手，跟着它們，痛苦地皺緊小眉頭。仿佛自己又在經歷那場夢厣。原來不僅僅是人類才有悲歡離合，蛇們亦有。
良久，它向它們點點頭，擺擺身子，好象示意它們離開。它自己緩緩爬回甕邊。
那四條蛇對着甕，不斷地把頭舉起，又落向地面，仿佛臣民拜叩君王，遲遲不願離開。
就這樣，一直僵持了足足半個時辰。
大家猜甕裏爬出去這條蛇是它們的大王，所以先前擺出個王字，意思是說想見它們的大王？
大王好象不願意跟它們回去了。所以它們不願意離開。
急得大王向前爬了一段，又仰頭一陣嘶嘶悲語。它們扭着頭和身子，十分悲傷不舍。
大王扭頭身子，使勁擺了幾下頭，然後一個飛身向厚重的陶甕撞去，甕身上留下一癱暗紅的漿汁，它的身體落在地上略動了兩下，立即死去。
如月花容失色，尖叫一聲：“啊！”
和珅拉緊她的手。溫暖的下午裏，她的手心冰涼。
和琳跑上來拉着和珅另一邊手，咧開嘴唇，牙齒咬得緊緊。
想不到這蛇竟然撞甕身亡，為何它寧死不願與同伴相歸？
那四條蛇嘶嘶亂語，瘋狂扭動身子，連爬帶躍過來圍着它血肉模糊的身體。
圍籬外的樹葉間，輕輕響起短短一聲葉哨，那四條蛇不舍地扭身摔頭，從圍籬腳下的縫隙裏慢慢爬走。
很顯然，隔壁裏有馴蛇的人。可是為什麽隔壁的院門上着鎖呢？
唉。麻姑婆都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
如月雙眼潮濕，小聲對麻姑婆說：“把它埋在這裏，給它立個墳頭，每到清明和過節時好給它祭祭。”
她渾身在顫栗。和珅感覺她內心的震驚。他自己又何償不是如此？
“我們回屋裏去。”如月失去了平日的歡顏和語，聲音裏有點與年紀不相符合的悲涼。
和珅一邊一個，牽着如月和弟弟向院子裏走去。
大家不敢出聲，看着他們小小的背影，緩緩地向前移動，每走一步似有千斤。西頭的地裏，在這突來的意外中，陷入死寂中。
還是幾只在地裏找食的雞，咯咯咯、喔喔喔地喚醒呆滞的人們。他們連忙拿起地上的鋤頭，為悲壯逝世的蛇王就地掘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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