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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

、蛋清、十味中藥。”

底下一面安靜,連根針掉下來似乎都能聽見,她緊接着拿起看着‘他’目光羞赧的侍婢手裏第二杯呈現少見琥珀光澤的酒,一口飲下:“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

她目光再次垂了垂道:“沉香、木香,砂仁,當歸,陳皮,杏仁,鮮生姜,郁金,花椒,白面,糯米面,酒曲适量。”

第三杯:“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惟有杜康。高粱、小麥、大米、大麥、豆類,老窖泥、蘋果泥、牛肉湯、大曲粉、麥芽糖、山葡萄、川柑桔等20餘種原料配制的香泥。”

現場響起一陣抽氣聲。

第四杯,第五杯,第六杯,第七杯……她一杯杯拿起喝掉,語氣一點都不帶停歇和思考地将所有酒的名字和材料全部說完後,吐了一口氣,轉向身旁名顯有些石化的酒問道:“怎樣?應該可以進入第三關了吧。”

“太厲害了!酒仙在世呀!新一代酒尊呀!”衆人鼓掌齊鳴,聽着紫衣勝券在握的語氣,一下子打從心底膜拜了起來。

“怎,怎麽可能……”酒問不可置信地看着這個紫衣男人,就算他前面六種都能猜對,可是她怎麽能最後一種他從海上托人頗費周折得到的紅葡萄酒,她都知道!

清鈴捏了捏權杖,五指在他面前晃悠道:“喂,你還好吧?不介意的話待再去平複你的情緒,我有些趕時間。”

“……”酒問已經對他一連說出這七種酒名和材料心服口服了,這戀生他本就不想送人,只是釀出這一驚世美酒,不由地想拿出來曬一曬,第二關也甚是刁難,沒有想過有人要過的,“不知公子何事如何趕?”如此懂酒之人,這個朋友他酒問交定了。

清鈴将視線從他身上,轉向天際漸沉的暮霭,神色有些飄遠,頗為莊嚴肅穆道:“我有個重要的約會。”

“……”酒問心裏不知為何一堵:“不知那位是誰?”話一出口,突然覺得自己多嘴了。

“你很八卦唉!”沉歌此時搭着酒問的肩,說起了風涼話:“你又不是人家相公問那麽多幹嘛?!”

酒問面色一紅,拉下沉歌的手道:“你,你說什麽呢?!我,我不過問問而已。”

“呦!酒問你臉這麽紅幹嘛?被我說重心事了?”沉歌的手指彈着酒問光潔緊致的肌膚,櫻紅的嘴角有着調笑,完全把他當做姑娘調戲了。

酒問一把打開沉歌的手,卷起玄色衣袖:“你想打架是不是?”

沉歌擺好招式,“随時奉陪。”這本是一幕即将開始的大戰,大理國兩個公認高手的決戰,可是沉歌的後頸再次被清鈴拉住,清鈴瞪了他一眼,小聲在他旁邊說道:“你別搗亂,那戀生就快到手了,回去晚了。”她做了個被無名抹脖子的動作。

沉歌咽了咽口水,瞪了酒問一眼:“哼!我不跟你個賴皮蟲一般見識!”

酒問火:“你說誰賴皮蟲,野猴子!”

清鈴擋在沉歌前面,酒問那一掌在他眼前一下子猛地收回,好險!再看那紫衣男子,勾着唇,淡定從容,捏着權杖息事寧人地笑道:“酒問你給我個面子,不要和我身後這只猴子計較,開始吧。”

身後某個被說猴子的人要跳出來,可是被清鈴一個左小指淩空的少澤劍給點住穴道,動彈不得。

清鈴朝着酒問眨着眼睛,酒問竟然覺得這個動作出自一個男人,竟然有說不出的誘惑……真是太邪門了。

“咳,好吧,這第三關便是問酒了,只要你能問倒我任何一個有關酒的問題,我便讓你過關。”酒問盡量不去看那雙勾人的月牙目道。

“就這麽簡單?”

“……”酒問覺得自尊心受到了傷害,玄衣袖子一甩,額前的不羁的那縷幽發一飄道:“這天下有關酒的一切,能問道我酒問的可不多!”

一陣靜默:“唔……原來第三關如此簡單呀。”她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兀自地感慨着。

酒問不禁把視線又拉回到他身上,只見他流轉着月牙目的清輝,在暮色下說不出的迷人,清晰的嗓音,看着他有着淡淡的笑意道:“酒問,我要問了。”

心莫名地有別以往正常節奏跳動着,他怔了怔,立馬全身緊繃地準備迎接他的問題,“好!你問吧!”

☆、027 宮廊接骨

“有一天小白路過你的‘天下第一酒莊’,看見門前放着一壇割城難求的‘戀生’,請問為什麽他只瞅了兩眼就走了?”清鈴帶着笑意說出她的問題。

酒問眨了眨眼,英氣的眉皺起道:“這是什麽問題?和酒又有什麽關系?”

清鈴将視線從酒問身上移到底下的群衆道:“你們說我這個既有酒莊還有‘戀生’的問題,算不算和酒有關系?”

原本也是不解的衆人頓時恍然大悟,吆喝道:“有!有!太有了!”

“……”酒問雖然有種被忽悠的感覺,不過這紫衣男子這般一引導,好像這問題也成立,為什麽那個叫小白的人,思緒頓了頓,酒問不得不說,他的父母一定很沒文化,給他取這個名字。

想到他看到他的酒瞅兩眼就走了,他很氣憤道:“他一定是個瞎子,沒看見我的酒。”

“回答錯誤。”清鈴手一擺道。

酒問怔了怔再次眨眼,見那男子就要轉身去抱他的‘戀生’,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道:“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清鈴看着他無比渴望的目光,有些不忍心拒絕道:“好吧……再給你一次機會。”酒問一下子看着這個紫衣男子,好感指數又升了不少,這朋友他交定了!

他低頭糾結之際,清鈴不着痕跡地扯開他抓着她的衣袖,伸手順帶解開沉歌的穴道,一得到解脫的沉歌,走到清鈴身旁,按着腰的位置捏了她一把,小聲低語道:“死丫頭,這戀生你要不分我一半,回去我和你沒完!”

清鈴瞧着沉歌,略帶失望:“沉歌,你忘了昨日我在街上撿到根骨頭都分你一半去做簪子,可見我對不言而喻的情分了,你又何必如此要挾。”她垂目掩去那分落寞心情,讓旁人看了頗有些心酸的滋味。

“厄……”沉歌梗了一下,突然想起那半根被自己挫骨揚灰的骨頭,那丫頭明明知道他這輩子最讨厭的就是狗!還送他狗骨頭!他不就是前日不小心被師兄從口中套出她潛入高府被傷了的事情嗎!師兄那個人精,他防不勝防嘛!

沉歌頗為哀怨地看着清鈴,她這麽一般聲情并茂的表現,定是介意了!他的戀生呀!

此時酒問已經糾結好了,擡頭眸光一亮道:“我知道了,因為他是外國人!沒見識過這酒!”

“……”清鈴瞅着他,拍了拍他的肩,“雖然你很接近答案了,可是我得和你說,小白不是外國人,它是一只出外雲游志向遠大不小心誤入迷途走到你酒莊的,外國狗。”清鈴覺得拿了人家酒,還是要留點餘地給人家的。

一陣寒風吹過,酒問有種風中淩亂的感覺,見着那紫衣男子,抱着他的戀生,出現在他眼睛的那刻,彎起了月牙目有着盈盈笑意。

他眼前突然閃出過一段至今記憶猶新的記憶,多年前也有一個漂亮的出奇的小女孩來他酒莊求那千金難求的‘莫求’酒,不顧衆人和他的嘲笑,拿起他一向閑來玩得骰子要求和他賭一局,贏了她說要帶走莫求,他大笑着在衆人的起哄中和她玩了玩,以誰開最小為贏。

那日他頗為得意地搖了擎天柱一點,可是那個小女孩也震驚地搖出了擎天柱,可是最震撼的是衆人細看,那擎天柱上的一點紅點消失了,她搖出的是零點。

她走過仍在不可置信的他身邊,抱起莫求,轉身時候,月牙目彎起的笑意,也若這般……不可能!他明明記得那是個小女孩!

臺下一陣陣歡呼聲,雖然很多人都垂涎那美酒,但是那番比試後,覺得這‘戀生’如果由她如此懂酒愛酒之人拿去,也是值得的。

和譽踩着人頭飛到臺子上的時候,便是清鈴拿着權杖抱着酒壇彎着眼睛偷笑的樣子,剛剛的焦急和擔憂一下子全部消匿在她的笑意裏,他彎起優美的唇線,折扇拍打着手心,笑得溫潤如玉地朝她走去:“清鈴,你又不乖了。”

大理皇宮內的樓廊內,走着一位容貌甚是豔麗的,一襲金雀曳地長裙的女子,正是巫族族長的女兒,王萋萋。

她的眼神陰暗晦明地注視着前方,有着濃濃的嫉恨和血紅:“孟清鈴!為什麽是她!為什麽所有人都護着她!所有人都巴着她!巫女的下一代傳人明明就是我,她算什麽!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憑什麽得到整個巫族乃至長老們的擁戴!她憑什麽!”

她的手一把抓起身旁跟着她簌簌發抖的侍婢:“你說,我到底哪裏不如她,她整天就像個閑人一樣和那個廢材沉歌到處惹是生非,哪裏比得上為巫族獻出全部精力的我!你說呀!”她搖晃着那個吓壞的咬着唇哭的侍女,很是不講道理。

一把推開那個侍女,那侍女撞到一旁的門柱上,跌倒在地,她冷峭道:“都是廢物!”

侍女吓的不敢出聲,跪着爬在她腳下,抓着她的金雀長裙道:“小姐饒命,小姐饒命,我是廢物,是廢物!”

王萋萋一腳踢開她,甚是煩悶,将視線從自己身邊的廢物移開,轉到前方不遠處,陰暗的眸子突然一亮,一下子就再也動不了,她本以為自己常常游歷在大理貴胄上流階級,美男已經過眼缭亂了,如和譽,無名還有高家那位,都是風格迥異數一數二的美男子了。

可是她從來沒有見到過一個人,能夠有如此出塵出世般的氣質,纖塵不染的俊美容顏,天山勝雪般的潔淨,就是一句話也不說地遠遠望去,一個微笑都能讓人覺得魂牽夢繞的神姿。

她一把拉起身旁的侍婢道,“雲雀,前面那老頭旁邊白袍廣袖的美男子是誰?”

喚雲雀的侍女抹了抹眼淚,期期艾艾地看着,又瞅着自己小姐眼中那掠奪的光芒道:“我,我不知道小姐。”其實她知道,但是她覺得自家小姐對那人的占有欲好似玷污了那人,今日大殿上下瞧那中原大宋來的谪仙般的道長,不少宮女都已傾心,當然也包括她。

王萋萋又瞪了她一眼:“沒用的東西。”看着那人朝這邊走來,美目轉動了一下,一把将身旁的雲雀給推到前面,栽倒在地。

雲雀被摔的頭破血流,只聞聲後一聲哽咽中帶着驚恐的聲音帶着哭腔道:“雲雀,你怎麽了?!你個傻姑娘怎麽走路都會摔倒!來人呀!有沒有人!”雲雀聽着她關心的慌亂,心裏拔涼的,手指緊緊捏着。

落清塵和玉清道長在前面走着,突然聽到這聲驚叫,都停住了腳步,玉清道長見一弱女子無助地哭着四處張望,忙道:“清塵,你快去看看怎麽回事?”

“是。”落清塵腳步迅速地走向那哭叫的女子身邊,只見一綠妝宮女跌倒在地,頭磕破了流了猩紅的血,從這旁邊女子穿着佩戴來看似乎是她的主子,很是擔憂地喚着她。

落清塵蹲下,開始檢查那侍女頭上的傷口,突然那身旁女子一下子抓住他查看那跌倒侍女傷口的手臂道:“這位公子,我們家雲雀沒有事吧,我好擔心,嗚嗚……”她另一只手扯出一塊絲帕很是悲傷的拭了拭淚。

落清塵看了一眼那雙抓住他的手,邊拿開邊溫輕道:“小姐放心,無礙的。”他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白色的瓷瓶,撒了些粉末在那宮女頭上,手指輕輕地揉了揉。

指尖傳來的溫柔讓頭磕得心拔涼的雲雀感到了絲絲溫暖裹敷着心房,她感激地看着這個道長,從來沒有人這麽溫柔的對她過……可是她卻被小姐以這樣的方式去引起他的注意。

“你感覺有沒有好點?”落清塵看着這個咬着唇蓄着淚好似很疼痛的小宮女道,眼中的擔憂很真切。

雲雀搖了搖頭,聲音有些哽咽道:“好,好多了。”她認為她的命本來就賤,對人說出自己疼痛,是奢侈也是愚蠢的。

落清塵扶起她,把身上那瓶沒有用完的藥放在她的手上道:“回去早晚三次,不要偷懶了,女孩子留下疤痕總是不好的。”

雲雀狠狠地點了點頭,就在這時被小姐給狠狠地踩了一腳,她忍着疼,知道她礙眼了,連忙低垂着目,退居一旁。

王萋萋順勢一倒,朝着落清塵那邊倒去,本以為會倒在他懷裏,不想他卻雙手好好地扶住了她的手臂,力道很均衡,讓他和她之間保持一個有禮的距離,讓她心裏一陣氣結,只聽他煞是好聽的溫輕語氣道:“小姐,你怎麽了?”

“我剛剛因為擔憂過急,不小心崴到腳了。”王萋萋看着自己的腳,美目泫然欲泣:“怎麽辦?待會祭祀就要開始了,我身為巫族族長的女兒如若遲到,可不是丢了我們巫族的臉。”

“呵呵……”玉清道長拿着拂塵走過來,“原來是巫族族長的女兒,小姐不如和我們一同前去,我二人也正準備看看這大理國十年一次的神谕受封儀式。”

“可是我的腳……”王萋萋哀切地看着自己的腳,又擡頭無助地看着落清塵。“如若公子不嫌棄,可否抱……”王萋萋美好的願望還沒有表達完,便被落清塵打橫抱起,她心中一陣驚喜,可是沒有想到只是一瞬,她便又被他放坐在一旁的欄杆上。

那谪仙般的男子擡頭說了句:“小姐,冒犯了。”便抓起她的腳,捏了幾下,似乎在找什麽位置。

一聲骨聲錯位的聲音響起,本來根本沒有事的她,“啊!”尖叫聲響徹整個宮廊,甚是凄厲。

☆、028 巫女祝歌

女娲神廟前,夕陽染紅了暮霭,浩大的蒼穹,妖嬈的血紅燃燒到地平線,擂鼓作響,這裏正舉辦着一場浩大的祭祀活動。

一群戴着白色面具,手拿棍棒的黑衣的男子,踩着地上的鼓點,口中念着獻給神的祝語,晃動寬大的衣袖,整齊地為神明獻舞。

高坐上,容姿俊朗的大理國君段正淳和她美麗的王後刀白鳳坐在金龍榻上,他們的左側坐得是一身黑袍沉浸着黑潭目如神祗般的上任大祭司無名,他們右側坐得是在民間擁有不可小觑的神秘力量的巫族長老紅發王堇。

其它朝中重臣或者大理有聲望的貴族本應該都側立在兩側,可是惟獨權傾朝野的相國高泰明卻被賜坐了,他的身旁側立着他最驕傲的兒子,手握大理大半兵權保衛着大理疆土的将軍,高明清,小麥的膚色,刀削的眉,高挺的鼻,緊抿的唇散着微微冷意,只消他對你瞧一眼,便讓人有如掉進冰窖的感覺,雖然是個帥哥,很多人卻震懾他的威嚴,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神廟裏,有一個專門給祭司休息的大殿,宛歌雲鬓高挽,神雀金冠冠在頭上,白皙的肌膚,冰冷的眉宇,涼薄的唇,湖水藍的廣袖雲紋裙曳地,說不出的端莊高貴。

她手上拿着一個易容膏,給眼前的扮作清鈴的若顏再次完善了一下妝容,放下盒子,她的眉梢皺了皺,聲音涼薄,目光也有冰雪般的涼意,看着若顏道:“像是像了,就是那丫頭的神韻怎麽也是學不來的。”

盾然立馬上前,他此時已經被易容成和譽的樣子,連忙道:“祭司娘娘,你看我神韻像不像殿下。”

宛歌的目光淡淡地瞥了盾然一眼,垂目收拾淡冷道:“你們兩個待會出去不要說話,不要亂看,行完禮立在該立的位置,盡量把自己想成一樁木頭。”

“……”若顏和盾然委屈地互相望了一眼。

讓盾然先去神廟前去見陛下,若然呆在前殿稍等,宛歌坐在銅鏡面前,看着自己如冰雕琢般的美麗容顏,目光依舊的無喜無悲地靜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半晌,她的目光動了動,見一只修長的手指拿過她銅鏡一旁的琉璃梳,執起她潑墨的長發,一下下梳着,帶着熟悉輕佻的笑意道:“宛歌,不要想不開,這大祭司就和出家做尼姑沒兩樣,後悔不?後悔哥哥現在就帶你走。”

銅鏡裏,站立着一個男子,三千繁華青絲,陰柔中卻帶着英氣的眉宇間能找到她的一些影子,薄櫻的唇輕佻地勾起,可是那雙一向風流的眼睛此時卻帶着一些不屬于他一向看得開的不舍,正是她的同胞哥哥,趙沉歌。

“哥哥,我做不到和你一樣那般潇灑來去自由,我要至高無上的權利,不僅僅為了保護趙氏宗族的利益,還有着自己不願意再讓他人踐踏的驕傲,大祭司這個神權,可以給我要的一切,哪怕要我的一生去祭奠它。”她的聲音淡淡的,似乎在說着事不關己的事情,在大理,每一任大祭司都會被中下絕情蠱,一生都要祭奠給神明的,這本是她最好的年華,卻不能再和任何男子有情愛,心中只能有一個信仰,那遙不可及的神明。

沉歌靜靜地聽着,梳子在她那淡淡的一生祭奠中,頓了頓,手指輕微地顫了顫,捏了捏梳子,順着她的發繼續梳理,他不若以往輕佻般認真地輕聲道:“宛歌,有一天,我說如果有那麽一天……你覺得累了,需要庇護了,只管撲到哥哥懷裏來就好了,無論要我替你擔着什麽,我總是樂意的。”

一陣靜默無聲,銅鏡裏印着兩人的樣子,如若不是對兄妹倒像極了一對璧人。

宛歌的嘴角幾不可見地彎起,想起以前她一直在追着沉歌去擔負家族宗族的責任,久了她也累了,放了他自己擔負,放手後便沒有想得那般艱難,她心裏反倒更踏實。

無名曾告訴她這個世界上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最安全最可靠的,她也漸漸地認同了。

她想自己終究是自私的,何必将自己的意願強加到沉歌身上,這麽多年的努力,她完全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擔當起一切,守住一切,包括這個性格像風一樣的哥哥。

不過有他這句話,她總是安慰的,這世上還有那麽一個人真心在乎過她,站在那裏只要她需要就可以給她一個擁抱,讓她知道自己不是孑然一生,這便夠了。

雖然一般人看不出她在笑,可是沉歌看着鏡子裏她冰冷眸子的暖意,漸漸地勾起嘴角,輕笑出聲:“真是……有種嫁女兒的心酸呀。”他的眼睛是有些酸澀的。

神廟前,日暮即将接近地平線,段正淳讓人去請新任祭司宛歌,此時的無名已經站在神壇上面,一身廣袖黑袍被風吹起,身後映襯着上千年留下的神碑,有着說不出的莊嚴神祗,鼓聲大作,天際的雲層迅速地變幻飄移着。

不遠處的玉清道長撫着長長的白須,看着這莊嚴得令人豎然起敬的一幕,感慨道:“想我中原的祭祀,再如何浩大,也比不上這千百年傳成下來的古神廟般莊嚴得令人生畏哪。”

落清塵站在他身旁,白色的道袍被風吹起,溫潤的眸看着神臺上那一幕幕對神充滿敬畏和虔誠的祭奠,心底終究也是震撼的,輕聲的語氣也有些許的莊嚴道:“原來信仰也可以若這般表達。”

站在他們一旁的王萋萋嬌笑地應聲道:“這只是祭司的授封禮,我巫族的可比這般震撼熱鬧許多。”

“呵呵……差點忘了王姑娘是巫族族長之女,不知這巫族的禮有什麽講究。”玉清道長撫着胡須笑問道。

王萋萋看了一眼落清塵,見他眼中似乎也有些興趣,于是興致勃勃說道:“大理的巫族本起自民間,雖然在日晷、占蔔、祈禱、驅邪、治病和預言都和祭司們一眼擁有不可小觑的神秘力量,但是卻不若這種象征國家和代表人民高貴的祭司們有嚴格的禮節去呈現對神的尊敬,我們的表達方式更直接一些,對着天地高歌出我們的祝願,或者點起火盆随地起舞地共同歡唱神明,來表達我們對他的尊敬和喜愛。”

落清塵點了點頭道:“如此這般,嚴格的祭司倒象征着皇權,而巫族有點傾向于民意了。”

王萋萋雙眸一亮,“對,清塵哥哥說的一點都沒錯。”她看着落清塵,眼中有着一些癡戀,和他待在一起越久,這種想法癡戀越深,從未有一個男子,讓她這麽想擁有過。

“呵呵……”玉清道長看着王萋萋看落清塵旁人一眼看清的癡戀笑起,他想清鈴如果還在,也若這個少女這般亭亭玉立了。

神臺上,大祭司的交接已經開始,宛歌走上神臺,湖水藍的群曳飄揚,暮色襯着她冰冷的容顏,高貴端嚴,臺下原本吵鬧的聲音,一下子靜止,仰望着新一代的祭司。

宛歌從無名手中接過裝着神谕的古老神盒,雙手舉過頭頂的接過,虔誠地說了一句祝語,放在神架上,繞過神盒,她拿起一旁的準備好的衣服,給神像穿上,又帶領衆人跪下對神明祈福。

一番祭司交接下來,比以往頗費了些時辰,暮色已經接近昏沉,火盆被點起,無名和新任祭司宛歌走下神臺,巫族族長王堇接替他們走了上去。

若顏站在一旁被人推了推,是到他上場的時候了,他額頭冒汗,“清鈴那個小祖宗又折騰到哪裏了,剛剛他明明有看見沉歌的影子,怎麽還不見他和殿下?!”

就在若顏很着急的時候,無名大祭司朝着他走來,讓若顏頓時背後冒起了一陣冷汗,天呀,要穿幫了這下!

無名走向這個被易容的很像自己徒弟的人,有種想揉揉這幾日因為那個丫頭不間斷疼痛的太陽穴,很好,本來早該完成的祭司交接,硬是被他在祝詞上動了手腳延了半個時辰,可是她還是沒有回來!

“鎮定些,我會幫你。”無名看着眼前全身顫抖的若顏,就這麽淡淡的一句,若顏感覺自己的心安了下來,不再顫抖,無名大祭司從來似乎就有這種力量,只要他說可以,那就沒問題。

雲飄得更快了,烏雲開始蔓延着天幕,誰都沒有想到,一場大雨會不期然地降落下來,衆人擡頭看天,祭祀未了便下雨,這本是不吉利的,似乎神明要求祭祀中斷,那代表天神很可能對這場祭祀有不滿的地方。

衆人不禁把目光轉向新一任的巫女,天氣明明很好,突然到接任巫女便下起了這場大雨,讓人不得不把矛頭指向她,就連無名也始料未及,原本想好的瞞天過海的計劃,也被這突然來的大雨弄得怔了怔。

不知誰在人群中說了句:“那個巫女是假的,你們看她臉上!”衆人看向巫女,發現他臉上有着奇異的顏色被水浸漬着流了下來,兩種膚色呈現出來。

王萋萋便是說這話的人,她流轉的眸子裏是喜悅的,終于……這老天還是助她的!那個女人根本沒有資格當巫女!

人群中有些暴動了,落清塵如水墨潑似的好看眉頭微微皺起,因為王萋萋一直站在他身邊,她眼中的幸災樂禍全都收納到他的溫眸中。

他的目光遠遠望向那個原本自從她出現,就讓他感覺有種熟悉的精致眉眼,此時面色青白夾雜着,易容膏在雨水中脫落下來,像是水中美麗的虛境破滅般,讓他的心不明地顫了顫。

場面似乎有些控制不住了,王堇沒有想到清鈴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出錯,也一下子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段正淳坐在上位弄清楚情況,很是氣憤,就在他下令把這個冒牌貨抓起來的時候。

灰暗的大雨中,一陣清鈴聲響,一個紫色身形,赤足飛上神壇,她撐着一把十二股的油紙傘,緩緩的上翹,一頭青絲披散至腰間甚是繁華,容顏白皙豔麗着絕色,月牙目流動着淺笑的清輝,淡定從容地舉起手中的那象征巫族至高權力銀色權杖,紅色的碎鈴混雜着雨水,發出來自古老梵音般的聲響。

有種神奇的力量讓現場奇跡般瞬間靜下,只剩下落在神臺的雨聲,滴答,滴答……

安靜的場面,她清晰的嗓音有些認真凝重道:“近日大理連日不雨,本巫女甚感憂慮,思量着在這盛大的祭祀中祁些雨好比那些虛無的儀式來得實際點,便讓人替了我一下,趕去天山為我大理國祁一場大雨,來造福萬民。”她闡明了遲到的原因。

她微微轉動目光望向天際,捏着權杖,聲音飄遠而憂郁:“可我為了這場雨終究還是辜負了大家的等待,但是即使我放棄這巫族的權杖。”她舉起權杖,紅碎石的清靈作響,她聲音變得清明,目光浸潤着堅定不移道:“我也不願意放棄為我大理子民祈福喚雨!”她聲情并茂地以退為進。

雨水滴答滴答,片刻靜默,突然群衆中響起激動的聲音:“巫女神明!巫女神明!巫女神明!擁立神女!擁立神女!……”一聲一聲,混雜着雨聲回蕩在蒼穹之間,這刻,她成功忽悠地得到了群衆的擁戴,甚至蓋過了大祭司宛歌的風頭。

大雨中,和譽跳落在一旁的神臺,雨水打在他清俊的容顏上,他看着那個女子,眼中的笑意蔓延至眼角,拿着鼓錘一聲聲地擊起節奏的鼓樂,巫族對神明的祝歌由那個女子仰頭望着天際,帶着歡快的祝奏唱響,引來了臺下人的合唱。

落清塵站在臺子之下,怔怔地看着那個站在神臺上散發赤腳撐傘高歌歡跳的女子,她的月牙目彎起,裏面盛滿了清輝的笑意,映照着灰蒙蒙的蒼穹,仿若有種沖破陰霾般的清明,這刻,她真像如神谕般降臨到世間造福萬民的神女。

不知是不是雨水的緣故嗎,他的眼裏有些刺痛的濕氣,隔雨相望,“清鈴……”他怔怔地喚着這個名字,但又不敢相信,那雙月牙目,實在是太像了。

落清塵沒有想到,自己這聲輕喚後,那女子的視線穿過人群,直直地定在他身上,月牙目顫了顫,一個趔趄竟從神臺上摔了下來……

☆、029 面壁思過

是夜,司天殿內,燈火通明,無名坐在上座,手裏捏着一盞茶,宮人冊立在兩旁一個個不敢噤聲,偷眼望着那一坐一跪的兩人。

無名的身前此時跪着被他從神臺下抱回來的清鈴,她此時披頭散發,臉上鼻頭還有黑漆漆的污泥,有些狼狽,拿着權杖雙手舉過頭頂,頭顱深深地埋了下來,等待他的責罰。

無名的茶杯放在桌子上,發出一聲不大又不小的聲響,清鈴身子輕微顫了顫。

“鈴兒,今日玩得可開心?”無名語氣和善道。

清鈴微微地擡頭,瞧了一眼他的臉色,又深深地低下:“唔……師傅,我錯了。”

“錯哪了?”無名的手指來回地敲擊了桌面一下。

“我不應該自個玩的。”她的語氣忏悔道。

“……”無名瞧着低着的頭顱,一口氣頓了頓,揉了揉太陽穴,他十年前找她來幹嘛着?對了,想培養她成為一個高手,有一天讓他感受一下失敗的滋味,很好,自從七年前他從西夏回來,他常常有被她打敗的感覺。

“那酒沒收了。”無名敲了敲桌子道。

清鈴擡頭,月牙目盈盈淚光,上前一把抓住無名的袖子,顫抖着:“師傅,出家人不能喝酒的,佛主在上面看着你呢。”

“可惜我不是出家人。”無名好笑地望着她。

清鈴擡眸:“唔,師傅,你教過我說謊不是好孩子,你看,就算你不認佛主,佛主一眼還是會認得你的。”她小心翼翼睇着他倜傥的光頭。

“……”一種被她打敗的無力感再次生出來,他試着拽出袖子,但是那雙小手牢牢地抓着,一點兒不放開,有種扶額的沖動,瞪着她道:“你再不放手,我就寫信告訴你母後說你成天惹是生非,她最近身子不好,你不想她早死的話就安分點。”

清鈴非常不舍地松開了無名的黑袖子,心中嘀咕,就知道拿母後來要挾我,無名,你妹的!

怎麽會事情會發展到如此呢?她明明可以使些手段就能把戀生奪回來,可是對象如果是她的師傅無名,這就上升到智力的較量和良心的糾結的雙重難題上了。

兩人都是高智商人才,智力的較量不言而喻;而清鈴良心的糾結,來自六年前,她唯一的越獄成功回到了大宋,這期間她遭遇過一些事情,謠華宮一場大火,她和孟皇後一起在外流落一段時間,凄凄慘慘東躲西藏着,差點險遭毒手命喪黃泉,最後還好無名及時出現救下她們母女,把她和母後安頓到了揚州。

那次無名受了很重的傷,印象中那麽強的一個人,血一口口吐着就像吐白水一樣,把她吓壞了,他的身子也是這兩年才完全調理過來的,她覺得自己欠他一個莫大的人情。

一直覺得沒有女兒就活不了的孟皇後最後求無名帶清鈴回大理,以死相逼清鈴,咬着唇紅着眼給清鈴戴上了鳳鈞瓷,将她的手交給無名。

那是三月的揚州,漫天的柳絮映襯着那個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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