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擡眼看了低着頭的章惇一下,将玉瓷茶杯放在身旁,挨個巡視站在左右的幾位大臣道:“衆位卿家有何看法?”
章惇立馬回道:“禀太後,申王賢明英武,帝王之才。”
向太後不語,轉身問問幾位大臣道:“各位怎麽看?”
有一位大臣上前,正是反對章惇一派道:“臣以簡王仁德孝義,百姓多受變法之苦,以仁治善于武治。”
向太後依舊不語,笑了笑,看向在一旁不發一言的另外兩位大臣曾布和蔡卞道:“曾大人和蔡大人沒有什麽要說的嗎?”
曾布和蔡卞不知為何,身子輕微地顫了顫,兩個人對視中都有着一絲為難,就連章惇都發現其中的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曾布猶豫了一番,最終道:“一切由太後定奪。”蔡卞在一旁附和,章惇的心裏咯噔一下,這兩個人事先他已經打點好了,怎麽會?!
“呵呵……”向太後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是滿意,于是頓了頓,看着衆大臣說出自己的看法:“老身無子,所有的皇子都是神宗的庶子,不應再有區別,簡王排行十三,不可排在諸兄之前,而申王眼有疾病,不便為君,所以還是立神宗十一子端王為好!”
章惇大驚,上前一步,跪下沉聲道:“太後萬萬不可,端王生性輕佻,不足以為任!”他的矛頭直指了趙煦的人品。
向太後淡笑:“愛卿何出此言,在哀家眼裏端王仁雅孝義,自古知子莫若母,難道你在懷疑哀家的眼光?”向太後的眼神一下子不善了起來。
章惇腳底升出涼意,上前再次厲色争道:“以年則申王長,以禮律則同母弟簡王當立,切不可是端王。”憑借對政治的敏感,他嗅出了一絲不祥的預兆,就算最後是簡王,直覺告訴他,也比這個從來和帝位扯不上關系的端王,背後的深意簡單一些。
向太後很生氣,在她聽來,章惇的這番話明顯是和她對着幹!就在她準備反駁,曾布搶先一步上前說道:“臣也以端王仁雅,有神宗當年之風範,太後聖裁。”向太後一下子轉陰為喜。
章惇驚愕地看着身旁的曾布,曾布低着頭并不理會銳利地審視他的眼睛,這時候蔡卞也從章惇身後走出來,拱手彎腰:“臣也以擁端王乃明。”
身後幾位大臣都面面相觑,據他們了解曾布和蔡卞不是和章惇勾結了,現在這個情況有些出乎他們的預料,轉念一想,端王……其實也可以接受,只要不是章惇那邊的申王就好了,于是上前一一上奏表示太後聖明!
“你們……!”章惇猛地向後踉跄了一下,他有些站不穩,明明三日前他們都商議好的,為什麽,為什麽他們都背叛了他!
“好,就這麽定了!”向太後大喜地上前去扶各位愛卿,卻唯獨不去理會一旁臉色慘白的章惇。
元符三年,徽宗即位,即位後下令天下上書谏言,廣開言路,于是群臣百姓奏疏不斷,其中脫穎而出許多奸臣,章惇在其中被彈劾的很嚴重。
延福宮的雅書閣內,緊閉的書閣,有着幾縷陽光透過朱紅色的窗格,空氣中飄着淡淡的藥香,光線淡柔的幽閉空間裏站着絕色少年舒月,他的身上只穿着比較單薄的白色梅花紋袍,面容有着一些倦色,可是神情卻很認真細致地一一整理着那些被原先主人放得到處都是的雜亂書籍。
一直跟着他的柳香和幾個趙佶最信重的侍衛在外面守着,這裏只有他一個人,從小他的身子就不是很好,在王家大宅裏大部分時間陪伴他的就是藥和書了,即使有驚才絕學,很多時候也被他的身子給磨掉了,那日打斷單異的劍,不過也是他使出巧力糊弄對方而已。
如若不是章惇殺了他一家,他想自己可能會靜靜地在他的園子裏死去,而不是攤上權利争鬥這攤渾水。
他和清鈴一樣,對人對事很淡,但是不是代表他們沒有感情,當有一天那個人傷害了他們的親人手足的話,即使負了天下,也要對方血債血還。
将一本醫藥書規放,他輕微地嘆了一口氣,“真是可惜了這些好書了。”說完自己帶着感慨的話,一雙手從他的背後伸出,抱住了他的腰,熟悉淡雅的清香從身後傳來,他閉上眼,淡笑道:“下朝了?”
“嗯。”趙佶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娴雅地看着那些書笑道:“有什麽好可惜的,它們以後天天能有你陪伴,不知道就連皇帝都羨慕它們。”
舒月輕笑出聲,握住他的手,輕輕地扯開,轉身看着他道:“章惇彈劾得了嗎?”
趙佶拉着他,走到煮藥的地方,把他按坐在一旁,想讓他休息一下,邊打開窗戶邊道:“一代權相,不是幾分折子就能扮倒的。”
舒月的眼睛微微地眯了眯,因為陽光太過刺眼的緣故。
趙佶此時已經卷起袖子,打開自己的一向很珍惜有着某書法大家墨寶的折扇,調控着火候,為他煮藥,還不忘叮囑道:“你喜歡待在這裏沒有關系,可是偶爾打開窗戶換換空氣,對你身子有好處。”
舒月淡笑地看着還穿着龍袍在身的趙佶道:“我知道了。”
趙佶有些不敢茍同地看着他,他每次答應他都太輕易,最後自己該幹嘛還是幹嘛,真不知道拿他怎麽辦才好。
舒月輕笑出聲,陽光下,他蒼白的幾乎透明的膚色,浸潤着他如水如煙的缥缈氣質,有着難以言喻的美麗,趙佶很想拿筆畫下來,可是他又不願意在此時離開,錯過了這分美麗。
舒月在趙佶出神後,沉靜片刻下來,只是大腦一轉,垂目緩緩道:“要除掉章惇不難,第一步,先貶遣他身邊的親信和門生,讓他陷入孤境;第二步,他是哲宗舊日寵信權臣,以讓他去盡君臣之義處理完哲宗在永泰陵還未完的後事,我們再從中作梗,到時候買通幾位重臣群參他一本;第三步,孟皇後當年‘符咒’一案和他有莫大的關系,将此事搬出來重審……”他的三步還沒說完,一個柔軟的唇壓了下來,堵住了他所有謀略,他開始有些掙紮,最後伸手攀上了他的衣襟,開始回應他的吻,後者吻得更加激烈。
幾日後的清晨,蜀山上,清鈴坐在觀天閣上,閉眼靜目,蜀山的弟子都在做早課,這裏只有她一個人。
半晌,一陣風吹起了她的劉海,她睜開眼,彎長睫毛動了動,正好煽動在花千桀妖美的臉上,讓她微微有些怔愣。
花千桀也怔了一下,彎起嘴角,笑看着她道:“寶貝,你再來一次,我剛剛感覺有只蝴蝶在我臉上煽動了下翅膀,這種感覺真奇妙。”
清鈴不想眨眼的,可是她覺得剛剛那瞬間也覺得真的有些奇妙,于是忍不住好奇地又眨了下眼。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對對,就這樣……”她眨着,他數着……兩人的眼中都有着神奇的共感。
到第十下的時候,清鈴突然覺得這個行為有些愚蠢,什麽時候她的智商降低的和他一樣了?不眨了,清鈴朝後靠了靠,看着花千桀,擡頭正色道:“你把曾布和蔡卞的家人都送回去了沒?”曾布和蔡卞的突然倒戈背後花千桀在暗中綁架了他的家人,以命要挾的。
花千桀抱着寶劍像只青蛙一樣跳上觀天閣的青石崗臺,和她對視,興奮地答非所問道:“剛剛那個就叫蝴蝶之吻吧,以後寶貝要讓我做什麽事情,必須給我一個蝴蝶之吻好不好?”
“不好。”清鈴朝後退了退,表示十分理智的拒絕。
花千桀不依,站起來,拿着寶劍指向觀天閣下面的萬丈深淵道:“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從觀天閣這裏跳下去,以後再也沒有人替你打探消息和賣命!”
清鈴擡頭看着他,微微張了張口,半晌,月牙目浸潤出一絲絲笑意,閉口,如月光傾瀉下來:“你跳吧,反正我有舒月了。”
花千桀突然心裏一陣酸澀,他果然是她的一枚棋子!利用完他就不要他了!太傷心了!太沒面子了!他決定不跳崖了!惡狠狠道:“我去皇宮砍了那個舒月!”說着就要輕功飛身離開,可是突然飛不動了,轉身看着清鈴的小手拉着他的下衣擺,臉上有種莫可奈何道:“三件事,一個蝴蝶之吻。”
花千桀勾起嘴角,忍不住輕笑一聲,眼中有着些孩子氣的得意,在陽光下妖豔美麗着張狂和桀骜。
------題外話------
哎呀……舒月這孩子,我該拿他怎麽辦才好?
☆、015 妖僧無名
半月後,徽宗調遣了朝中一些大臣的職位,很多章惇的親信都被調離汴京,之後又派章惇去擔任陵使,處理永泰陵哲宗的下葬和陵墓休整事宜,途中靈車由于深陷泥潭,本來可以很容易弄上來的卻不知為何花了一天才弄上來,大臣先後參了他一本對先帝不恭,惹來了非議和激烈的批鬥。
至此又從中牽出孟皇後當年一案,徽宗派人重審,查清當年真相是章惇和劉後勾結加害于孟皇後,于是撤去章惇相位,數月不到,對章惇一貶再貶,一代權相,至此下臺。
相府內,章惇看着皇上派來朝他家的人,站在大堂中間,臉色黑青沉靜得可怕,一個禦林軍甚至不管他曾經是丞相,嫌他擋道,推了他一把,章惇被推的退後幾步,被他的兒子章援和夫人李氏扶住,章援氣不過想上去教訓那個禦林軍被章惇攔了下來。
其它的丫鬟奴才一個個抱着自己的細軟招呼都不打一聲地就跑了,不到幾個時辰,整個原本人氣鼎盛富麗堂皇的相府被抄得什麽也不剩了,連他們都被趕了出來。
章惇站在門外,昔日榮華如過眼雲煙,仰天長嘯了起來:“想我今日敗落,竟然連誰陷我于此都查不出來!何其可嘆,可哀,可笑!”他驕傲大半生,步步為營地除掉了所有的政敵,以為沒有人可以傷害他了,他已經站在權利的頂峰了,可是今日才明白,相比那只看不見把他拉下來的手,他太不值一提了。
蜀山上,清鈴在藏經閣外的竹林中喂着鴿子,這時候一只白鴿繞過樹林,朝她的方向飛了過來,清鈴伸手抱住了哪只鴿子,打開它腳下的信封,看見了舒月秀雅的字體:“章惇失勢,孟皇後封哲宗皇後,重回福寧殿,舒月靜候長帝姬。”
親了親鴿子的額頭,清鈴朝它咯咯地叫了兩下,鴿子從來時的方向回去了,清鈴看着它離開,将目光收回,月牙目轉向在一旁好像沒有看到剛剛那一幕,安靜地給鴿子喂食的落清塵。
她朝他走過去,他不期然地擡起頭對他溫清地彎了彎嘴角,陽光下有着一種說不出的溫柔纖然,清鈴的腳步就那麽頓住了,離他五步之遠處。
“清塵,我要回家了。”她說道。
落清塵微微地張了張唇,又合了上來,頭轉了轉去看着那些鴿子道,“這樣啊……”
她這才朝他走去,在他面前蹲下,看着他很認真道:“你可以陪我回皇宮嗎?”清鈴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袖子,有着一絲示弱的祈求,這可以說是落清塵的特例。
就是那麽一個細微的動作,落清塵的喉結動了動,他想說什麽,可是咽下去了,彎起他無懈可擊的溫柔笑容,輕緩道:“我不會離開蜀山的,道法無涯,人生卻很有限,與其像世人那樣被凡塵俗事所擾,不如在這蜀山悟道來得有趣輕松多。”
清鈴沉默了一下,擡起頭倔強地像做一個承諾般道:“跟我走,我會努力讓清塵的生活比悟道來得有趣多。”
落清塵怔了了一下,輕聲笑出:“呵呵……傻丫頭,你要怎麽讓我有趣很多?”幾年的相處,大部分時間清鈴可是比他還悶,不是看些高深的書籍,就是一轉眼在觀天閣不吃不語不睡地仰頭發呆。
清鈴月牙目來回動了動,看着落清塵,傾身過去,精致美麗的小臉靠近他的纖顏,眨了眨,睫毛在他臉上像蝴蝶的翅膀一樣煽動了一下,然後退身看到落清塵怔愣的樣子,她笑了起來:“蝴蝶之吻,好玩嗎?”如果是落清塵的話,就算他不幫她做事,他覺得有趣,她也會天天做的。
落清塵突然覺得耳根熱熱的,“咳……”轉身,他不自在地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道:“我不會和你走的。”看着清鈴月牙目中的突然失落,他揉了揉她的細軟的黑發,有些心疼地補充道:“我們的清鈴什麽時候變笨了?我會去看你的,你也可以來蜀山,不是嗎?”
清鈴不語,上前摟住他的脖子,靠着他的頭答非所問道:“清塵,如果有天我變得更有趣了,你是不是可以永遠陪在我身邊?”
落清塵想解釋他不願意和她走不是因為她沒有趣,他是很喜歡清鈴的,一直把她當做一個小妹妹愛護。
可是轉念一想,清鈴從來蜀山到現在似乎從來沒有享受過什麽兒童的樂趣,和她的性格有些關系,當然也受她遭遇影響,他是希望她快樂的,低垂了一下好看的眉眼,看着小大人似的她說了一個善意的謊言:“如果有天清鈴變成一個喜歡笑,願意交朋友玩游戲的女孩,我就會考慮考慮。”
月牙目亮了亮,清鈴再次忍不住地将眼睛放在落清塵纖然潔淨的臉上,一下一下眨着,用蝴蝶之吻表示她心中的歡快。
落清塵的呼吸很輕柔,怕驚擾了眼前這個落入凡間的仙子,在一旁彎起了淺淺的笑容,陽光下,美好潔淨。
若幹年後,落清塵每當回憶起這幕時,都忍不住輕嘆,他當年不應該那麽說的,他忘了那個清鈴是個天才,天才和普通人的思維邏輯是不一樣的,教育方針一旦錯誤,影響是深遠的,效果也是……
在汴京的深巷內,一輛轎子裏面擡着當朝自章惇倒臺後,另一位突顯出來的權臣,蔡京。
青藏簾子的轎子在一個長着青草,有些寒酸的院落前面停下,蔡京從轎子裏面走出來,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一道道英武不凡的痕跡,一點看不出他是一個五十幾歲的人,眉眼中有着歷練老成的持重,他扣了扣門,開門的是一個長得很漂亮身穿黑衣的年輕和尚。
那個是個嘴角始終向上彎着年輕僧人,仿佛天生就生了一副笑臉似的,從上到下打量着來人,有着一絲不熟悉,最後定格在這位氣度不凡衣着華貴的不速之客的臉上。
“可是無名師傅?”蔡京彎腰拱手道,身後看見這一幕的家仆都很驚訝,他們大人甚少對別人如此卑躬屈膝,一下子不由自主地又把視線移到那個穿着黑衣的和尚身上,好奇此人何方神聖?
那和尚似乎有些詫異他們大人知道他的名字,可是也只有一瞬,彎起的嘴角有些說不出的勾人心魄,開了開門扉,也不顧身後人的身份,自己朝前帶路步履閑适地走了。
那扇随後被蔡京關起,上面有着一個牌匾,寫着勁雅秀逸的‘無名堂’三個字。
蔡京來這裏,是因為随着章惇的倒臺,孟皇後被封哲宗皇後,向太後的漸漸涉政,徽宗又對朝中大事的興趣缺缺,從其中嗅出了舊派可能會轉勢的味道。
他早年就是王安石變法的堅決擁護者,新法現在好不容易初見其效果,他斷不會讓它若當年那般被高太後掐滅掉漸長的火星。趙佶最後會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登上帝位,這其中他也是查了一番的,只是沒有想到查到的是他身邊的男寵舒月。
他派人刺探過他的實力,幾次較量下來,他是心驚的,這個少年太可怕,必須要除掉!可是他背後是皇上,是一股查不明的可怕力量,他需要一個強大的幫手。
“閣下自便。”進了擺設清簡,可是有說不出幹淨舒适的房間,無名說完這句,回到了他的坐塌,拿着先前看了一半的‘尉僚兵法’讀了起來。尉僚是秦國一名很有名的大将,不過由于他本身的行為低調,史書倒沒有什麽記載,知道的他的人也很少,可是歷史上他是一位讓秦始皇很賞識的将軍。
蔡京也不惱他不記得他了,當年街頭偶遇,這個和尚看了一下他的面相就說他将有大禍,他當時一笑置之,可是不久之後就遇到了高太後貶谪打壓掃蕩新黨的事情,他才想起了他,幾番輾轉地托認識他的朋友從他那要了一計,最後免于大禍,也記住了這個人。
無論他怎麽打探,沒有人知道他來自哪裏,曾經遇到過什麽事,真實姓名叫什麽,只知道他叫無名,偶爾會住在南巷的‘無名堂’一陣子,喜好陰陽學,愛給人看相。上到王侯将相下到商人乞丐都樂意和他交往,民間有很多人稱他黑衣和尚,也有些人稱他妖僧。
“哈哈……大事小事理不清,找找南巷黑衣裳。”蔡京豪大笑出聲道:“聽聞無名大師喜歡為人解憂,老夫現有一憂,大師可解?”
無名的視線依舊在兵書上,好聽的聲音帶着一絲笑意響道:“閣下請回吧,我的規矩改了。”
蔡京又笑,他怎不知……沉銳的目,一直帶點意味地盯着無名,盯得無名都覺得有些奇怪地擡起頭。
當無名看見蔡京那雙帶着興味盎然的眸子,只是一瞬,他放下手中的兵書,手指來回敲了兩下桌面。“尚書大人,不知有何憂要解?”
門外的一眼,從他的相貌,衣着,談吐,還有身邊的那頂幾品官員才能乘坐的轎子,他已經對他的身份猜得七八分……只是他的到來直到現在才提起他一點興致。
☆、016 辭別蜀山
幾日後,蜀山上所有的弟子都聚集到了靜心閣,因為聽聞小師妹清鈴的家人要來接她了,一個個都跑過來準備送行,但是到了門口,那架勢倒把所有人給吓住了,只有黑爵抱着寶劍眯了眯眼,打量着那些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大宋皇家禦林軍。
靜心閣外重兵把守,門扉緊扣,六位師尊坐在蒲墊上,一個個都顯得有些忐忑,相對他們而坐的是當朝皇後哲宗皇後,清鈴的母親?這個剛剛得到的認知讓他們一下子有些接受和反應不過來。
孟皇後放開從初見清鈴就緊緊握在一起的手,朝着六位師尊,不顧皇後的身份,跪拜了了起來。
六位師尊大慌:“皇後娘娘,萬萬不可,這是折煞我們啊……”幾位師尊一個個都上前去阻止她這番行為。
可是孟皇後卻很堅持,見到清鈴後哭得紅腫的眼睛,柔弱中有種堅韌地看着他們道:“幾位師尊,筱玉這番跪拜不是作為一個皇後,而是作為一個母親,沒有你們,我的孩子……”她哽咽了一下,她什麽都沒有了,只有清鈴而已。
幾位師尊犯難了起來,這時候清鈴也微微轉了轉身,朝着幾位師尊行拜大禮:“清鈴謝過五位師傅的收留和教導。”
五位師尊又趕緊去扶清鈴:“公主……”臉上也有受不起和即将離別的複雜心情。
清鈴很倔強地跪拜了大禮,擡頭看着六位師傅,眼眶都有些紅紅的,一下子眼睛也跟着紅了起來,“師傅,我走了,你們好好照顧自己。”
“清鈴……”無受道長上前一步道:“我們的經書還沒有修好呢。”他委婉地表達對她的挽留,這麽匆匆,他可是一點準備都沒有,就要送走了自己的小孫女似的。
清鈴道:“四師傅,我昨晚已經把剩下的都整理完了。”無受道長一下子哽住了,抱着拂塵轉身拭淚。
秋水眼眶也紅紅的:“鈴兒,白雲閣以後沒你主持,師傅怕一個人掌控不了。”
清鈴道:“三師傅,敏知師兄思維敏捷,頗有威信,他會幫助你的。”秋水還想說什麽,可是看見乖乖徒弟眼眶也有些紅了,轉身也拭淚去了。
青峰道長拿出了他一本武學集大成的劍法秘籍道:“這是我一生的心血,你天賦極高,就算沒有我教導,也可以将這套絕妙劍法領悟,配合你的‘薄鈴’,日後必成大氣。”
“二師傅……”清鈴接過書,就看見一向很嚴謹威嚴的青峰道長也轉過去了,肩膀有些抖動。
閑雲道長抱着自己天才兒童教育整理書,塞到清鈴手裏,在她面前可憐無比地道:“鈴兒,這本書送給你吧,你走了師傅要這個也沒有用了。”不等清鈴再說一些鬧心的話,抱着秋水道長的胳膊,很需要安慰的樣子。
玉清道長永遠都是最淡定的那個,走上前去,很鎮定地拍了拍清鈴的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想不到你是我大宋公主,這樣也好,也許有你,這天下大勢還會有些變數,你我師徒之緣分也到此盡了,不過無論你日後遭遇什麽變故,到我蜀山,依舊是我蜀山弟子,師傅也會護你如舊,這點是不會改變的。”
清鈴上前抱住了玉清道長,清晰的聲音有些哽咽道,“大師傅,我會向你們的。”
“嗚哇……清鈴,我的徒兒哪!”幾位師尊也一個個跑過來要求擁抱,玉清道長也忍不住地拭淚了起來。
門外的衆蜀山弟子聽到裏面幾位師尊悲切的哭聲,也一個個感念地掉淚了,幾年的相處,他們也很舍不得清鈴。當然黑爵除外,他想他再也不用跟着那個小豆丁!被父皇來信取笑了!
孟皇後在一旁看得也是心酸呀,淚也啪嗒啪嗒地掉,真沒想到蜀山的人如此至情至性,真是清鈴的福氣,能拜到這麽好的師傅,她倒覺得此時她有些奪人所愛了,只是……她,只有清鈴了,沒有她,她的世界會崩塌,所以,絕對不會再放手了!
落清塵一直坐在那裏,似乎不為所動地看着這番悲傷離別的場景,好看的眉眼淡雅舒清,可是他的心裏卻有着千般理不清的苦澀,心裏有着莫大的失落,他的身邊再也不會有一個人,就像他左右手那麽習慣自然地存在他的身邊了。
從明慧大師來蜀山和清鈴會面那一次,他也明白,這一天遲早會來臨……他已經做了好久的準備了,可是,心,還是不停地往下落。
就這樣,清鈴離開蜀山了,走得時候看見黑爵有些輕松的樣子,不忘走過去提醒他,她還是會回來的,契約還是存在的,他依舊是她的手下敗将,要服從她。
黑爵很氣憤地瞪着他,清鈴覺得心情有些好了,作為他讓她心情有些好的報嘗,她送給了他一套劍法,那是幾年來,她觀察出黑爵劍法,在他原先有些殘冷過硬的劍法上演化和彌補的一套完更加适合他的美劍法。
黑爵很不理解地看着清鈴,想說什麽,最後還是在落清塵出現後,冷冷地說他不需要,然後有些受辱地走了。
清鈴将那本劍法交給了落清塵讓他代交給黑爵,落清塵答應了。
在蜀山,大家都知道清鈴對落清塵是不一樣的,落清塵對清鈴是很愛護的,他們的離別應該是裏面最悲傷最不舍的,可是真到那刻,她只是看着他笑:“清塵,你要等我,變成一個有趣的人來接你。”
落清塵怔了怔,溫清地笑着,點了點頭,蹲下看着她,像以往一樣揉了揉她的頭發道:“清鈴,你要乖,我等你。”
蜀山的清鈴在風中飄響,夕陽的餘晖塞在廊柱上面有些淡淡的暖意和微澀的清涼,投射出他們交疊的身影,沉浸着他們純粹的微笑,兩人那時都不知……這個等待,一轉眼,竟是十年之久。
皇宮內,舒月在延福宮內,靜靜地煮着茶,案幾上的是他剛剛處理完的奏折,腿上睡着的是徽宗趙佶,他的身上有一種很好聞,很讓人沉迷的藥香,在他的身邊,趙佶常常會很放松地想就這麽深睡下去。
偌大的宮殿,因為舒月不喜外人,只有他們兩個人,而這樣的狀況自趙佶登基以來持續到現在。外人以為是趙佶賢明,新上手的皇帝處理起事情卻很有條理又明智,可是卻不知這一切都是他身邊的這位少年所為。
就連後宮,也由他把持着,有條不紊又游刃有餘地運作着,除了趙佶先前端王府跟過來的幾位妃子,但出于對他的又敬又畏,沒有人知道他,只知道延福宮內,住着以為美貌絕倫的妃子,日日夜夜霸占着新皇上。
柳香是唯一一個舒月很相信又不用通報上傳就能接近他的人,她從大殿走了過來,拜禮道:“公子,小公主回來了。”
舒月淨手的手指在半空中停下,纖長的手指就像一個精美的藝術品,水滴順着優美的指線點滴着淡靜舒雅。
他用旁邊的白布擦幹了手,将趙佶給他掌管後宮的鸾天令牌,遞給柳香道:“你去打點一下,缺什麽直接去內務房裏面拿,不要怠慢了;另外除了把找來的原先那些奴才分配過去,再添上一些,如果他們不要,也不要勉強,随他們罷了。”
“是。”柳香接過令牌,溫順地應道,擡起頭來有些欲言又止。
舒月一眼了然,彎唇柔笑,“是不是夏玉?”
柳香眼睛一亮,點了點頭,舒月微微地輕嘆一口氣,頓了頓道:“多一個人和你分擔一下也罷,讓她留下吧。”
柳香猛地點頭,臉上有着歡欣的喜意:“嗯,謝謝公子。”說完有些興奮地就轉身想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一直郁郁寡歡,自卑自憐的夏玉,柳香的心腸一向很軟。
舒月看見柳香這樣子,也輕笑了起來,這一笑,也笑醒了在他腿上熟睡的趙佶,趙佶睜開眼睛就看到這幅讓他怦然心動的笑顏,忍不住地抱住他的腰,傾身将他壓倒在地,纏綿了起來。
這邊恩愛纏綿,殊不知這皇宮內院,多少美人多少殇。
劉氏是向太後賜給趙佶的一個從七品美人,相對于其它皇宮裏面妃子對那位延福宮神秘的‘未來皇後’的嫉妒和怨恨,她一直表現的不争不搶,不驕不躁,進退有度,讓許多人甚至都忽視了她的存在。
但是事實永遠都沒有表面來的那麽一目了然,她是蔡京的侄女,安排到趙佶身邊的棋子,可是她溫柔如水的笑容裏面,卻有着一種不屬于棋子的說不出的淡若睥睨,她是一個不簡單的女人,同樣姓劉卻勝過那個劉皇後千百倍。
因為還不是正妃,她這個美人的待遇也只是一個清簡的園子,而且地處十分偏僻,不提現在皇上寵幸那位神秘‘美人’,恐怕誰也不會想到,這個女人日後将有什麽作為。
蔡京根本不需要多少遮掩,下了朝就來看望她,兩人見面後便說了一番話,然後又離開了,離開後,留下了一個無名和尚和她兩人。
劉美人打量着這個穿着黑衣,長得很漂亮的和尚,柔軟的聲音,不卑不傲道:“叔叔說師傅可為我指路。”
無名的嘴角慢慢地彎起,有着一絲說不出的勾魂心魄,就是那麽一瞬間,劉美人的心莫名地輕顫了一下,只聽他道:“美人有皇後之相。”
☆、017 江山囚畫
劉美人怔了一下,輕笑出聲道:“大師會看相?”
無名答非所問,“美人可想當皇後?”
劉氏這才再次仔細打量起這個和尚來,這宮裏的女人削尖了腦袋都想的事情,為什麽從他嘴裏說出來,好似她只要說想,他就能幫她完成似的,那般輕松。
“我只是舅舅的一枚棋子而已。”她淡淡的語氣中卻透着一種不屈的堅強,家道中落,受蔡京的接濟才能保全一家人,父親對她下跪的情景,至今都是她不願回顧的痛,也是鞭策提醒她的枷鎖。
無名擡頭看她,修長的手指在石桌上來回敲了幾下,“沒有你,我相信蔡大人會找出無數個美人來取代你。”頓了頓,他望向她,“可是沒有蔡大人,劉家可以去找誰?”
他一下子說中了她的軟肋,她張了張唇,無話辯駁,忍不住仔細打量這個黑衣和尚。
墨如點漆,深不可測的黑潭目,絲絲地浸潤出一種讓人臣服的笑意,勾人心魄,不看還好,一看,她的心,莫名又慌張地跳了起來,定了定神道:“想,我要做皇後,再也不要受制與人!”
“呵……”一聲輕笑帶着一點說不清的妖嬈,“好,你今夜會死。”
“什麽?!”
“我會找人把你送出宮去。”
“唉?”
“然後會給你的新身份,德州刺史王藻的嫡出長女。”
“唉?”
“然後你什麽都不用做,在那裏靜靜地等着做皇後。”
“唉?!”
“告辭了。”
“……!”劉氏猛地站起來,有許多疑問要脫口而出,可是無名的修長的食指卻放在了自己嫣紅的唇畔上,輕輕地點了兩下,讓她不要多問。
劉氏因為他這個動作,心又跳得更快了些。她有些呆呆地見着他踏着木屐,步履閑适地離去,心是複雜的,還有一絲說不清的落寞,和想和他再多呆一會的強烈沖動。
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她的臉一下子紅了紅,她都在想什麽,只是一面,還是個和尚……她會做皇後?她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