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騎馬
那日幾個小姑娘被打了都要回家告狀, 阮妙縮着手, 悶着頭道:“嚴師出高徒,我自己沒什麽控制力, 只能依賴夫子來管一管我了。”
她雖是嫡女, 有她娘疼她, 在她祖母那裏卻得不到什麽好臉色,她娘沒能為她生個弟弟, 老夫人嫌棄兒媳無子, 整日張羅着為兒子納妾,倘若她不能争氣些,在書院裏鬧了笑話, 回去又要面對老夫人的譏諷。
她爹娘感情還不錯, 這幾年老夫人總是在兒子面前說兒媳不好, 兒媳不孝,她爹夾在中間也不好做,她娘是拿她當做寶貝的, 上回直接把她爹攆了出去, 怪她爹不體諒,夫妻這麽多年了,若是能生兒子,早該生了,她也不想吃那些藥治了,好好的一個人都要被那些藥給糟踐壞了,她怕她不好了, 老夫人又那個樣子,便沒有人照顧她的妙妙了。
每回阮妙說起家裏事都忍不住哭鼻子,前一刻還說自己是姐姐的人總是趴在陸靖瑤懷裏哭個不停。
陸靖瑤回去也沒同清河郡主說自己被打了,只說書院很好,郭夫子嚴厲,卻也不會随意發脾氣,只是整日板着張臉叫人不敢親近,當然,也沒有人想和她親近。
妹妹被打的事,陸靖菡倒是知道,同一個書院裏頭,又特地關注了,更何況陸靖瑤班上的小姑娘都是哭着出去的,書院裏基本上沒有不知道這事的。
郭女夫子把新入學的十幾個小姐全都打了。
閱書館裏,小姑娘們都坐在案桌前翻看書籍,偌大的屋子裏只偶爾有沙沙的翻書聲。
陸靖菡把手中的書翻好放在案桌上,拿出自己謄抄筆記的冊子,執起筆認真的在冊子上抄寫。
咚的一聲,她案桌上的書冊被人掃落在地。
好幾道目光向她射來,陸靖菡擡起頭,明惠郡主被一群小姑娘簇擁在中間,揚着下巴,傲慢又無禮。
她和明惠郡主一般大小,在同一個課舍裏聽講,明惠郡主向來嚣張,她不欲與她計較,俯身要把書撿起來。
明惠郡主往前挪了一步,阻止她撿書,秦六小姐本來靠在窗邊看書看的入迷,這會瞧見這個惹事精過來了,微微皺眉。
她走到陸靖菡面前,擋住明惠郡主不懷好意的目光:“明惠郡主,這裏是看書的地方,請你莫要鬧事。”
明惠郡主哼了一聲,滿不在意的越過她對陸靖菡道:“裝的倒挺像,你們寧國公府的小姐慣會裝縮頭烏龜,不過是國公府罷了,也敢在本郡主面前嚣張,你那妹妹不是厲害嗎?不還是剛入書院便被夫子罰了,本郡主聽說她不通禮數,哄着一屋子的小姑娘在講學的時候偷跑出去玩,還連累了那些沒有出去玩的。”
陸靖菡把案桌上的筆錄擺放整齊,語氣淡然:“我妹妹年幼,又剛入學,便是犯了錯只要能改便好,倒是郡主說的我妹妹哄了一屋子的小姑娘偷跑出去,無憑無據還是莫要亂說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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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嫣然一笑:“便是真的,那一屋子的姑娘願意聽我妹妹的話,那也是她人緣好,人家願意随她一道出去玩。”
明惠郡主嗤了一聲:“真是恬不知恥。”
立在一旁的秦六小姐面色難看,阿菡向來溫婉,如何聽的了明惠郡主的污穢之言。
陸靖菡對她的話倒是不在意,低聲向秦六小姐道:“阿婼,時候不早了,我們走吧。”
明惠郡主被她這種無視的态度激怒,自己可是郡主,她怎可視而不見。
她擋住陸靖菡的路,陸靖菡心想從前只覺明惠郡主蠻橫無理,橫行霸道,如今看來哪只這些,分明就是一無是處,草包一個。
她爹在朝中悉心維持的好名聲都要叫她丢光了。
“郡主,此為看書之地,不得大聲喧嘩,郡主若想一展歌喉,可到萊音閣裏,那裏才是郡主施展才華之地。”
“放肆。”
她揚起手,作勢要打陸靖菡。
身後傳來一道嚴厲的聲音:“做什麽,閱書館內,大聲喧嘩,成何體統。”
幾個小姑娘都是渾身一僵,剛還說陸靖瑤被夫子打了,好死不死,她們就遇到了兇悍的郭女夫子。
郭女夫子走到幾人面前,冷冷的掃了明惠郡主一眼,道:“都跟我出來。”
明惠郡主想了想,捏着自己的手心垂首說:“我不出去。”
周圍人暗暗吸氣,到底是明惠郡主膽子大,敢跟女魔頭這麽說話。
郭女夫子勾了勾唇角,瞧着有些森然。
她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既然不想出去,那便留在這裏。”
陸靖菡無心留下來看郭女夫子罰明惠郡主,她拉着秦六小姐的手邁出去,秦六小姐笑着說:“怎麽出來了,不瞧瞧明惠郡主是怎麽被郭女夫子整的。”
陸靖菡淡淡道:“以她人之痛為樂有什麽樂趣?”
秦六小姐無奈道:“你呀,人家都跑到你面前欺負你了。”
陸靖菡道:“她不過是逞一時的口舌之快罷了,所有人都知道是她肆意挑釁,這便宜,也未必就是叫她占去了,何況她是郡主,郭女夫子再沒分寸也不敢拿她如何。”
秦六小姐恍然,擺着頭道:“你與你家阿瑤妹妹可真是大不相同,這要是阿瑤,非得把明惠郡主罵的路都不認識。”
提起陸靖瑤,陸靖菡臉上的笑容溫柔了許多:“那是我妹妹聰慧,她知道拐着彎的罵明惠郡主她也聽不懂,索性就挑開了說。”
這意思就是罵明惠郡主是草包了。
秦六小姐笑嘻嘻道:“若沒見過你家六妹,光聽你這麽說着,倒是個蕙質蘭心的小姑娘。”
實則比明惠郡主還嚣張,旁人若是諷刺她,她當場就雙倍奉還回去了,倒是個利落的性子,她那般身份,本就不需委屈求全的。
“我瞧你整日妹妹妹妹的,你妹妹被打了,你怎的不去瞧瞧她,當心她哭鼻子。”
“阿瑤自小便被大伯大伯母捧在手心裏,但凡她想要的,便沒有得不到的,人若太順風順水反而不好,這事便當她的一個坎坷吧,何況三戒尺,她還不至于受不住。”
秦六小姐心中羨慕陸靖菡這個堂姐如此關心陸靖瑤,她家莫說隔了房的堂姐妹了,便是一房裏的姐妹都鬥成了烏雞眼,巴不得你能受罰好看點笑話呢。
陸靖菡攏了攏袖子,邁步往前走,秦六小姐跟在她後面問她去哪。
“去看阿瑤。”
“你不是說這是她的坎坷嗎?怎的這會又要去瞧她。”
陸靖菡瞪了她一眼,秦六小姐笑盈盈的:“我随你一起去。”
陸靖菡是在寧國公府的馬車裏尋到陸靖瑤的,她正塞了一塊芝麻奶層糕在嘴裏,見她和秦六小姐來了,口齒不清道:“姐姐這會怎麽過來了?”
秦六小姐笑着調侃:“難怪到處尋不到,原來躲在這裏吃東西了。”
陸靖菡倒一盞茶遞給她,她接過去喝了順氣。
陸靖菡拉起她的手,翻轉過來,光潔的手心上早已每天被打的痕跡。
“郭女夫子嚴厲,日後行事不可莽撞,不然可有你苦頭吃。”
陸靖瑤覺得羞愧,捂着臉道:“是我貪玩,郭女夫子才罰我的。”
坐在一旁的阮妙解釋道:“陸姐姐,是我拉着瑤瑤出去玩的。”
陸靖菡噗嗤一笑:“瞧你們倆互相把錯攬在自己身上,我又沒怪你們,經郭女夫子的手底下挨罰是家常便飯,不挨罰才是奇怪,大名鼎鼎的女魔頭嘛。”
陸靖瑤笑倒在她懷裏,端莊典雅的大姐姐也能說出這種話,真是奇哉。
入學後的日子過的總是比較快,春去秋來,一年又一年,陸靖瑤每日掐着手指算她還能活多少日子,每算一次都要哀愁一次。
三月暮,陸靖瑤從魯國大長公主處賞完牡丹回來,恹恹的半倚在紗窗下的美人榻上,看院中姹紫嫣紅,心情更是煩躁,喚了小丫頭紫文去拿書。
她眯着眼,恍惚間有人挑起她的下巴,她一掌拍在來人的爪子上,睜開眼,便見福生拿一把折扇笑嘻嘻的站在她面前拱手作揖:“這是誰家小姐,出落的如此窈窕。”
陸靖瑤瞪了他一眼,翻了個身,道:“你屁股可是好了?”
一身華服的纨绔小世子頓時垮了臉,哭喪着臉說:“姐,好漢不提當年勇。”
他坐在陸靖瑤的榻前,陸靖瑤奪了他的扇子,在他的頭上敲了一下,罵道:“蠢蛋,我怎麽會有你這麽蠢的弟弟。”
福生身為寧國公府的世子,沒在寧國公的嚴厲教導下養成溫文爾雅的性子,反而如大多游手好閑的公子哥一樣,整日鬥雞遛狗,沒個正行。
他在他一群好友裏很有威望,小霸王似的性子,那一群人都聽他的,小小年紀,纨绔之名便已顯現。
前些日子陸靖瑤剛從書院回來,便見她的傻弟弟龇牙咧嘴的被人擡了回來,一群橫行霸道的纨绔子弟,有人聽他的話,便有人不服他。
忠勇侯府的二公子,身份貴重,偏總是被陸衡壓了一頭,那小子不知從哪裏尋來了一匹烈馬,說是能馴服那匹烈馬的才是真漢子。
陸衡自幼便随寧國公學習騎馬,仗着自己騎馬的本領好,又覺得自己是英雄,旁人都不敢碰的,他上去了,本來騎的好好的,那烈馬也不知怎的突然發了狂,一路狂奔,險些把陸衡甩下去。
好在陸衡還算機靈,尋了處草垛子撞了上去,把人家草垛子都撞塌了,跟着的護衛才沖上去把那烈馬給制服。
寧國公府的小世子險些就這麽折裏面去了。
陸靖瑤聽護衛說這事的時候恨不得把她弟弟的臉打歪,沒那本領充什麽英雄,命都要搭裏面去了。
最氣的當然還是寧國公,他與忠勇侯本就勢同水火,如今忠勇侯家的二公子壞心眼子,險些害了他兒子的命,他能不氣嗎?
雖然這事是他兒子自己不争氣,受不得激,到底還是忠勇侯府二公子的錯,陸衡不過十歲,他不知從哪裏尋來的馬,明知馬烈,還慫恿陸衡去騎。
好在只是摔傷了腿,不然寧國公拼了老命也要把忠勇侯府攪的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