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宇期許

第37章

第三十八章

集市上的人已經漸漸散去，似乎都為了一覽小姐的芳澤而去，但沒想到，小姐竟為了那個不願娶她的年輕人下跪求情。百姓們一陣惋惜，互相交談着走回了家。

俊希握住思宇的手，不時的在他的耳邊說着什麽。周圍人紛紛投來異樣的眼光，甚至在他們背後指指點點，兩個大男人親密的走在一起，多麽不雅，簡直傷風敗俗。

俊希用餘光看見他們的身後已經站了幾個人，話語中對他們的惡語評論依稀傳入耳中。俊希經受過暗樓的痛苦訓練，也沒有幾個人認識他，所以他可以假裝不在意。但思宇不一樣，他是風寒山莊的莊主，他受得了百姓的惡語相譏嗎？俊希覺得是自己拖累了思宇，就放開了緊緊握住的手，向前走了幾步。仿佛這樣就可以脫離開自己與思宇的關系，但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的心。

思宇看出了俊希暗淡失色的眼中充滿了悲傷，那些話語他都沒有放在心上，只要他們在一起開心就好，根本不需要在意別人的看法。但沒想到還是傷了俊希的心。

“逸之，走了半天也累了，我們進去吧，那裏有你最喜歡的蜜汁藕。”思宇面色平靜，回頭拂去了俊希臉頰邊的一絲秀發。

“好。”俊希點點頭，看見思宇面色并沒有異常就放心了，跟着他走了進去。

兩層小樓，牌匾上幾個大字幽茗居，倒像是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名字不失儒雅，但吸引了不少形色各異的客人。

樓下已經坐滿了客人，俊希走進未聞到茶香，便有一種幽幽的酒香飄來。掌櫃見他們二人進來，俯身行了一個禮。

“還是原來的那幾樣。”思宇點了點頭，走向二樓。他和俊希離開的時候，他就已經感覺身後有人跟着，沒想到，走了幾條巷子，那人還不知疲倦的跟着。他回頭掃了一眼，那人站在角落中一直盯着俊希看，他不知道俊希一直在山莊中待着，未曾露面，又何來仇家之言，或許是很早之前結下的。但他可以肯定，那人絕不是推俊希的人。

思宇走在俊希身後，擋住了那人的視線。俊希向前邁了一步，感受到背後炙熱的目光，他回頭看了看，對上思宇溫情的眼睛，相視，淡淡一笑，一起走上樓。那人武功不高跟蹤的太明顯了，俊希沒道理不發現，只不過他很奇怪，自己什麽時候又得罪人了。

紅木桌子上擺着一個茶壺，散發着幽幽的茶香。俊希一踏入二樓便感覺這裏和樓下不一樣，有着一種清幽寧靜的氣氛。

思宇為俊希倒了一杯茶，俊希品了一口，香氣沁人心脾，果然是好茶。思宇在傷心絕望的時候，都會來這裏品一品茶，讓煩躁的心平靜下來，繼續面對生活中的各種困難。但這次不一樣，他淡淡的笑着，俊希陪着他一起來這裏品茶。思宇為自己倒了一杯，感受茶的清香而不飲下。

門開了，掌櫃親自端着托盤走進來，他将菜擺在桌子上，想轉身離開，但又回過頭來，似乎有事。

“莊主，有個人一直在門外轉悠，屬下是不是派人把他趕走。”掌櫃低頭請示，莊主不在的時候他可以擅作主張，可是莊主既然來了，他還是請示一下。

“不用，你放他進來就可以了。”思宇覺得如果那人真的深藏不露的話，憑這幾個人也攔不住，如果那人果真武功平平的話，就更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俊希皺皺眉頭，他們今天是出門沒看黃歷嗎，他先是被繡球砸中，又被人跟蹤，真是背到了極點。但俊希看那人相貌平平，深覺自己并沒有惹上這一號人物呀，那他跟着自己又是怎麽回事。俊希品了一口香茗，煩躁的心漸漸平靜下來了，既然思宇放他進來，那就一會問問看吧，可能會有什麽誤會。在俊希的潛意識中，他還是怕那人是嵩山派派來報複的，思宇的決定太草率了，但那樣就可以把他關在門外嗎？躲是躲不過的，依舊要勇敢面對。

思宇看見俊希在低頭沉思，眉頭略皺，便知他又在擔心自己的安危了。他不過是懷了孩子，那裏就用俊希小心翼翼的對待，但看見俊希溫柔的表情，心裏還是很溫暖的。

“逸之，嘗嘗這藕片是不是還是小時候的味道。”思宇夾過一片藕，遞到俊希嘴邊。

俊希冷漠的表情馬上變得溫柔了，咬過藕片，一種甜甜黏黏的味道在口中漫溢開來。記得當年離開時，思宇為了俊希一句無意的話，排了半天的長隊，買到了鹹名城最有名的蜜汁藕。俊希舍不得吃就咬了一口，本打算留在路上吃，沒想到看見爹爹倒在了血泊中，手一滑就占滿了血紅的顏色，是父親的血，從此俊希再也沒有吃過蜜汁藕了。

俊希的眼睛略有些濕潤，他握住思宇的手，這麽多年思宇都站在自己的身後，從未放棄過他。倘若不是思宇他早就淪落了，不是深埋黃土之下，就是變成一個嗜血的殺手。

俊希眼中的深沉觸動了思宇，他知道藕片讓俊希記起了痛苦的往事，暗暗自責自己怎麽又讓他傷心了。思宇生怕剛剛變得溫情的俊希又因往事變得冰冷沉默了。那時的俊希什麽都不說，只是用自殘來緩解對鮮血的痛苦，思宇都不知道該如何幫助他，只能為他在傷口上藥。思宇不願回憶那段過去，同樣不願在看見俊希滴血的傷口。

思宇悄悄的将那碟藕片端走換了一碟粉絲肉。俊希看出了思宇的心意，就将悲傷的情緒壓下去，對思宇柔柔一笑，夾起一片肉喂入他口中。

“好吃嗎，來多吃一些。”俊希看着思宇消瘦的身體有些心痛，手中的動作不由自主的連續了起來，他希望思宇胖一點，抱起來才更舒服，現在都已經硌手了，還是要吃一些肉多補補。

思宇不忍心回絕俊希的好意咬下了肉片，但沒想到他竟然喂上瘾了，連喂了幾片都沒有停下來。看見俊希再一次遞來的肉片，思宇面露難色，他真的吃不下了，但看見俊希期待的眼神，他又不忍心，勉強張開了口。

這是門被大力的推開了，一個相貌平平的年輕人闖了進來，他怒氣沖沖地用劍指着俊希。

思宇以為可以逃過一劫了，沒想到俊希完全不在意那人，依然看着自己，無奈思宇吞下了肉片，俊希才放心的正視那個年輕人。

“我要殺了你，為小姐報仇。”年輕人用力刺過去，俊希側偏，劍刺入牆中。

“員外已經放過我了，你為什麽還窮追不舍，難不成你喜歡小姐，所以才這麽做的。”俊希不是有意不娶小姐，他心中無愧。但俊希不明白小姐的事與那人有什麽關系，除非他愛慕小姐，看不慣她在大庭廣衆之下出醜。俊希本以為只要他把事情說開了就可以解決了，但事情絕非他想象的那麽簡單。

“你，你胡說，”那人低頭用力拔出劍，來掩飾自己，他喜歡小姐，在心中默默的喜歡，看着小姐抛繡球，他無力阻擋，只希望小姐能嫁給一個愛她的好人。

“你憑什麽搶了繡球而不娶小姐，你把她的顏面置于何地。”那人憤恨的說，他不知道為什麽俊希抛棄了小姐，但小姐還要當衆下跪去救俊希。在他心裏小姐是聖潔的，是不允許被玷污的。俊希這樣做就是侮辱了小姐，他決不允許。

“那為什麽抛繡球的時候你不在場，是因為身份地位不敢去嗎，還是怕小姐知道你的感情，把你趕走。這都不是理由，那是因為你不夠愛她，你更沒有資格在這裏拿劍對着我。”俊希冰冷的說，他的一字一句刺入那人的內心。俊希在一開始就看出了那人的心裏，他只是刺激一下那人，讓他追尋自己的心意，至少不會留有遺憾，但幾乎不可能成功的。

“你胡說，你什麽都不知道，我愛她。”那人被激怒了，他手上的青筋暴起，狠狠地将劍扔在地上了，能夠和小姐在一起，他又何嘗不想，但他更怕被人知道了自己對小姐的心思，他就不得不離開小姐了，但是他不能，他寧願默默地站在小姐身後一輩子，看着她幸福，就好。

“是我猜中了吧，你雖然愛她，但是不敢，生怕讓別人知道了後，連現在守在小姐身邊都做不到了，我說的對吧。”俊希看見那人臉上的怒意就已經明白了，那種感受他也經歷過。俊希繼續刺激他只為讓他勇敢的嘗試一次，即使失敗，至少今生不悔。

那人握緊拳頭一步步走向俊希，他恨被別人看透心底的感覺。怒火在心中燃燒，理智完全的喪失了。

俊希并沒躲，他怎麽會恐懼一個護衛那，不過，他很好奇，那人扔了劍，是要硬搏嗎。

那人緊緊貼着俊希的耳邊，一字一頓地将黑衣人的話複述出來，你殺了王夋一家，你覺得苗思宇會放過你嗎，如果他知道了的話，他還會留在你的身邊嗎？

俊希沒想到那幾個字來的這麽重，一下一下的擊在他的心中，痛的無法呼吸。他用力按住胸口，衣服被緊緊抓作一團，嘴角的鮮血緩緩溢出。

那人看見俊希絕望悲涼的眼神，心中大快，我終于讓你感受到了我的痛。他轉身離去，讓俊希痛又怎樣，還不是看着小姐像物品一樣換取利益，他仰頭大笑，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是個懦弱的人，只能看着小姐痛苦，而不能救她。

俊希無力地靠在身後的桌子上，鮮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思宇不會原諒他的，永遠也不會。他們錯過了無數次，卻在對的時候遇見了彼此。俊希懂得珍惜卻錯過了最好的時間。

長劍穿透了白衣人的身體，鮮血順着劍身淌了下來，俊希挑開了白衣人的蒙面，一張熟悉俊朗的面容展現在他的面前。

“為什麽，王夋，你為什麽不躲。”俊希手中的劍滑落，他看着自己的染滿鮮血的雙手，他殺了自己的摯友，他殺了王夋。俊希用力将劍刺入身體，以此來緩解心中的痛。倘若知道是王夋，他寧願接受暗樓的處罰也不願殺害自己的朋友。

“逸之，不要，這樣，我聽說，只要完成任務，就可以走出暗樓。我祝你和思宇幸福。”王夋握住俊希手中的劍，他知道了太多秘密早晚都是要死的，他寧願被俊希殺死。如果他的死能換來俊希一生的幸福，那他就死而無憾了。

“阿夋。”俊希握住王夋的手，王夋對他的那點心思，他早就知道。如果俊希的幸福是以王夋的死作為代價換來的，那太沉重了，他寧願不要，一生都過在悔恨之下的生活能幸福嗎？

“逸之，好好照顧妹妹，一定要幸福。”王夋的手緩緩沉下，他含笑而終，帶着對俊希太多的期許和深情。

“阿夋，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妹妹的。”俊希放下王夋的身體，去尋找他心中唯一挂念的人。他心裏很害怕，倘若妹妹去了，他就真的對不起王夋，他欠下的情再也無法還了。

那個嬌弱的身體倒在了血泊中，早已沒了氣息，俊希一劍刺死了站在旁邊的黑衣人，那人驚愕的閉上了眼睛。這一件刺下，他就在也無法回去了，暗樓會追殺他，一直站在身後的思宇可能會恨他，曾經珍藏在心中的感情早已遍體鱗傷了，天涯之大，竟然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但俊希不準備資自盡，他要慢慢的活着，在痛苦中折磨自己，王夋死了，他害死了王夋一家。俊希跪在了血泊中，他可以說我一定要為你報仇嗎，兇手就是他自己。或許在暗樓中受極刑，才能緩解他的痛苦，但王夋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能走出暗樓，俊希不可以連他最後一個願望都完成不了。

一陣腳步聲傳來，他回過頭看了思宇一眼迅速離開了，他還是有一些私心的，他不想讓思宇知道他殺了他們的摯友。在思宇心裏俊希永遠都是可愛單純的，可惜歲月已經流逝了，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思宇将那個美麗的面容深深的印在腦海之中，他一定要強大為摯友報仇，即使是暗樓，也要踏平。

“逸之，沒事吧。”思宇過去扶住了俊希，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那人說了幾句話就突然離開了，而俊希像是受傷似的靠在桌子邊。

“沒事的，思宇我只是有些累了，我們回去吧。”俊希慌忙擦幹嘴角的血跡，如果讓思宇知道王夋的事，他不敢想象。他已經沒有當年的勇氣了，因為他已經擁有了許多，他不想失去。

思宇看見俊希眼中深深的疲憊，沒有多說，握住他的手，一起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