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一)
剛抓完一波人,收下兩個人頭,李白心裏美滋滋,開開心心溜進草叢,準備去對面野區反一個藍爸爸犒勞自己。
“禁锢寒霜。”
剛跳進草叢的李白一下子就和敵方法師打了個照面。
好家夥,看這架勢已經在草裏蹲好長一段時候了。
周圍空氣的溫度直線下降,甚至還能看見幾片飄零的雪花,李白在變成冰雕前看清了對面的人:藍白襖裙,藍色的長發,至于長相………
卧槽大美人啊這是!
“凜冬已至。”
清冷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的拍,藍爸爸也嗷嗚了一聲化成藍色光圈飄到了對方腳底下,李白心裏苦,但李白不說,他只能眼睜睜在冰塊裏看着大美人連個眼神都沒給他然後潇灑離去。
在泉水泡澡期間,他打開了戰績頁面板,看看到底是誰謀害了英俊潇灑的劍仙大人。
冰雪之華王昭君,來自狼旗的冰系法師。
嗯,不熟。
李白剛來峽谷沒多久,憑借着帥氣的外形和飄逸的劍法新晉為峽谷第一男神,然而他還沒有認完自己的同僚,同僚們卻都已經記住了他。
但是今天,他不僅記住了對面的美女法師,而且還印象深刻,這一天從此成為了李白久久不能忘懷的噩夢。
王昭君 橫掃千軍 李白
王昭君 天下無雙 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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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昭君 終結 李白
隊友:李白別送!
不是,這人這麽會蹲草叢的嗎?
直到水晶爆炸的那一刻,李白都還在懷疑人生。
摔,欺負新人呢?!
戰鬥結束後,對面抱團歡呼,只有王昭君,一個人站在不遠處,神色淡淡,看起來很是不合群的樣子。
然而她家隊友早就習慣她這般冷淡的樣子,也不介意,笑眯眯地誇了誇昭君控制精準,就各回各家了。
小喬上前哭唧唧的抱住了對方法師的腰:
“昭君姐姐今天好兇啊,對小喬一點都不留情,都吓到我們家新來的打野啦。”
突然被cue,李白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剛好對上對方歉意的眼神,潇灑如他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戰場上輸贏乃是常事,姑娘不必介懷。”
昭君點了點頭,看着小喬嘟着嘴抱怨她怎麽凍得那麽準,想了想,最終伸手輕輕摸了摸小喬的頭,什麽也沒說。
走之前,李白還不忘仔細打量一番對方。
是真的很好看很有氣質啊,不愧是峽谷四大美人之一。
然而這和他李白有什麽關系呢?向來傲岸獨立的他眼裏只有詩和酒,還有那一輪明月。
(二)
峽谷的夜晚向來寂靜,而王昭君恰好就喜歡這片靜。
月色給峽谷鍍上了一層銀輝,流淌的河道也時不時閃着銀光。
昭君坐在龍坑的礁石上,像個孩子般抖了抖腿,擡頭望向天空中的皓月。
說來也巧,她的乳名便叫皓月。小時候,娘親經常抱着她賞月,她就會嬉笑着問娘親是天上的皓月美還是她這個皓月更美。
娘親的回答自是不會讓她失望,但她記得,這個問題她也曾問過另一個人,可惜,那個人最後……
朦胧的月色下,靜谧的夜散發着優雅的美,三月天淺淡的花香輕漾在峽谷裏,四處彌漫。不覺間,飄渺的思緒蔓延,或許是記憶中流淌着那淡淡的哀愁吧,心中忽生凄涼。
徐徐的晚風驅散了一天的疲憊,伴着草叢的沙沙聲,清涼萦繞指間。然而,沙沙聲久久不停,由遠及近,昭君不由得站立起身化出了法杖,清冷的眸子緊緊盯着異動的草叢。
沙沙聲止,草叢裏走出來一個紅色的身影,熟悉至極。
昭君松了松了法杖,眼裏的警惕消失,取而代之的平日裏的清冷。
來人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她,良久才出聲打破這片沉默,
“嫱兒,你最近……還好嗎?”
“韓将軍也是來賞月的?” 昭君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韓信苦笑了一下,“嫱兒,你我之間一定要如此生疏嗎?”
昭君擡頭看了看天上的皎月,道:“峽谷初見時,我就說過了。栎陽還是當初的栎陽,但皓月已經不再是當初的皓月。”
[注:歷史上劉邦曾臨時定都就是在栎陽,後來遷至長安。為避免和大唐的長安混淆,這裏西漢的都城一律采用栎陽。]
“你還在恨我嗎?嫱兒,那個時候我也……”
如水一般的藍眸劃過一絲哀傷,但也只是轉瞬即逝,
“不恨,都過去了。”
“既然如此,那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們回到栎陽,回到從前。我會用我的餘生來彌補……”
“韓将軍!” 昭君突然提高了聲音,她握緊了手中的法杖,語氣中帶着一絲顫抖,
“有些事情,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她深吸了口氣,一瞬間,望向他的藍眸裏盡是平靜,方才話中的顫抖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波瀾不驚。
“你知道嗎?凜冬之海很冷,可再冷也比不了心冷。”
“一個已經絕望了的人,沒有勇氣再選擇回頭。”
她一字一句說得很慢,回憶起過去對她來說似乎十分艱難,讓韓信不禁一陣心疼和懊悔,千言萬語最終也只能彙成真誠的一句:
“嫱兒,對不起……”
昭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她已經不恨了。
關于韓信後面是如何推翻前朝扶持劉邦上位,并且為她報了仇的事情,她已知道的一清二楚。
錯的不是他,是那個只會聽信小人讒言的昏君,可無論如何,他們也回不到過去了。
她望着明月,神情好似解脫,可說出來的話卻又那麽冰冷,直直讓韓信從頭冷到腳:
“信,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麽叫你了,回去吧,我們終究不是一路人。”
“嫱兒已經葬身于凜冬之海,世間再無王嫱,只有冰雪之華,王昭君。”
(三)
韓信已經不記得在峽谷外等他的張良和劉老三說了什麽,他只知道,他的嫱兒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終究還是永遠失去了她。
越過兩個兄弟,幾段位移嗖嗖不見了蹤影,留下張良和劉邦面面相觑,
“他這個啥都聽不進去一臉呆滞的樣子,沒事吧?”
劉老三撓了撓頭,“應該吧,那就是他回家的方向沒錯啊。”
張良嘆了口氣,“如果世間還有什麽我不懂的學問,那一定是女孩子。”
“不過,話說,這是要下雨了嗎?好像有水滴滴到我臉上了。”
張良擡頭看了看頭頂又大又圓的月亮,白了自家的憨憨君主一眼,看在平日的情分上抽出空敷衍了一下他,
“大概是夜裏濕氣重的緣故吧。”
王昭君無力地靠在龍坑的石牆上,她仰頭望向夜空中的圓月,月光下眼角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發光,卻也只是一閃而過。
年少時嬌弱的女孩也很愛哭,可真正經歷過一番錐心刺骨的疼痛後,便明白眼淚是最沒有價值的東西,所以,她不會哭,她所有的眼淚,都已在那個夜裏流盡。
昭君定了定神,整理好情緒,良久才對着看似空無一人的河道草木說道:“出來吧。”
石牆後的身軀猛地一震,随後無奈的走了出來,“你怎麽發現我的?”
昭君瞥了眼面前身穿白衣紅尾長袍的人,酒香味随着他的靠近越發濃厚,
“白日裏,你竄進了我蹲你的草叢,你身上的酒香很是特別。”
李白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酒葫蘆,無奈地蓋上蓋子挂回腰間。
昭君重新坐回礁石上,雙手微微往後撐,用審視的眼光打量了他一番:
“從哪開始聽的?”
被她冰冷的眼神盯得有些發毛,他老實回道:“凜冬之海很冷什麽的,你放心,前面的我什麽都沒聽到。”
“真的,我就是路過,什麽都不知道!” 被她周圍的寒氣凍得有些發抖,求生欲極強的李白搖了搖頭,選擇遺忘。
本是來喝酒賞月的,聽到這附近有說話聲,以為還有像他這般情趣高雅的人也來賞月,沒想到無形之中吃了個瓜。
來峽谷不久的他也是在幾分鐘前才知道,以高冷著稱的王昭君竟和西漢的韓信有些複雜的關系。
韓信離開後,他本來也想趁機悄悄溜走,奈何聽到這姑娘吸鼻子的聲音,向來喜歡行俠仗義的李白生怕對方會像長安城的說書先生口中為情所傷的女子那樣想不開,這才一直守在暗處。
王昭君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拿起自己的法杖轉身就要離去。
眼見她即将離開,李白叫住了她,總歸是他偷聽理虧,規規矩矩道了聲歉,
“的确是在下的不是,李某向姑娘賠罪。”
然後他聰明地選擇轉移這麽敏感的話題,
“昭君姑娘也喜歡賞月?在下可否一同?”
見他态度誠懇,王昭君也不為難他,長安的青蓮劍仙李白,其為人多少也聽說過,是個正人君子,想來今日之事他也會爛在肚子裏。
她仰頭看了看那輪玉盤,輕語道: “曾經喜歡,可後來,每每再賞,不過是平添鄉愁罷了。”
就當她是答應了一同賞月,李白靠着石牆,一腿彎曲,一手放在腦後,一手舉起葫蘆悶了口酒,
“在下也是,這明月,總能讓我想起遙遠的故鄉。”
昭君本不願與他多說,但不知為何,她有種感覺,李白和她一樣,都是寂寞的人,便耐下性子多問了一句,
“劍仙大人的故鄉,不是長安嗎?”
王昭君沒有過多的關注新英雄的背景故事,只知道對方是長安陣營的。
“不,我在樓蘭出生。大漠之地的月亮那可是一絕,比這還大還圓。”
昭君這下沒有接話。
大漠的月亮,她也見過,确實美,美得令那時坐在轎辇上的她只想落淚。
一說到故鄉的明月,李白來了興致,噸噸噸灌了幾口酒,開始滔滔不絕講起了故鄉的月。
昭君就那樣默默聽着。她發現,李白這個人着實有趣,熱情豪放潇灑不羁,卻又透露着一絲自負,然骨子裏又是極度浪漫之人,他甚至把月當成朋友,拉着王昭君就要邀月共飲: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見他興致如此,昭君也不好壞了他的氛圍,她沉思一番,當即也賦詩一首,李白聽了眼前一亮,
“昭君姑娘也擅長寫詩?”
對面這位可是也有詩仙美譽的,在他面前着實是班門弄斧了點,她搖了搖頭,
“少時讀過幾年書,論文采,自然不及我面前的詩仙半分。”
李白豪邁一笑,仿佛找到知音一般,便開始和她讨論起了詩詞,二人玩起了飛花令,誰若是答不出來,便自罰一杯。
沒想到對方如此熱情,昭君根本來不及拒絕,他就已經自顧自念上了詩。
昭君看似柔弱,酒量卻不差。李白的酒算不了什麽,比起北夷草原上的烈酒,中原的酒可溫和太多了。
李白也是體貼之人,見她三杯下肚後就沒讓對方喝了,
“昭君姑娘,今日與你這番痛飲賞月,着實暢快。天色已晚,就讓在下送你回去吧,改日再一同賞月。”
昭君看了看已經偏西的月,點了點頭,
“如此,那便回吧。劍仙大人不必擔憂,昭君一人回去也無大礙。”
對方揮了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身影讓李白着實有些無奈,這姑娘不好接近啊。
先不說她拒絕了他這個峽谷第一男神送她回家,剛才他們整個交流過程中,李白一次都沒見她笑過,全程都是面無表情,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可他說的每一句話她又會認真聆聽,而後作出恰當的回答,冷豔疏離得恰到好處,既不會讓他覺得尴尬無聊,也不會讓他覺得對方不近人情。
有點意思。
李白嘴角上揚,喚出青蓮劍一個輕功躍至劍身,禦劍飛行悄悄跟在王昭君身後,保持了一個不會被她發現的距離。誰叫他是助人為樂的青蓮劍仙呢?
(四)
本以為與韓信說開,他便不會再來糾纏,可誰知……
昭君聽着播報裏不斷傳來的,“法師來拿藍”陷入了沉默。
這局她與韓信是隊友。
拿藍是不可能的,前段時間才和人家說要劃清界限,她怎麽好意思再要人家的藍,于是她蹲在草叢裏,默默點了回城。
至于韓信,韓信覺得自己負了她,有愧于她,如今能再次相見,希望能夠補償她。
對面打野依舊是李白,俗話說一代版本一代神,官方修補了一些bug後,這個賽季就是他李白的天下,簡直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王昭君倒下的那一刻看見李白得意洋洋的笑臉,默默在心裏給這個人貼上了記仇的标簽。
即便後來在李白死皮賴臉的邀約共飲下成了朋友,這個人打起架來也毫不留情。
趕來的韓信幾段位移,沖進塔裏都要收割李白這個人頭,李白跳回影子借助輔助的奔狼才得以逃脫。
沖冠一怒為紅顏?韓跳跳不愧是你。
“小耗子,問你個事呗,對面打野和法師什麽情況?” 在泉水補狀态時,他拉住了自家射手李元芳,試圖打聽些小道消息。
他咬着草根,笑的一臉和善,“說清楚的話,家裏的紅爸爸就歸你了。”
天真的小元芳聽到能有紅爸爸眼睛都亮了,連忙把自己知道的獨家消息悄悄和李白分享。
小耗子拉了拉李白,示意對方低下頭,小聲說道:
“事實上,根據本探長的推測,昭君姐姐和韓信應該是未婚夫妻的關系,所以韓信才頻頻蹲在中路。”
李白眉間微蹙,“何以見得?”
雖然他知道昭君和韓信有什麽過去,可他着實沒想到竟是這種關系。
元芳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我覺得昭君姐姐挺可憐的,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關系網也一直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還沒說完,上單那邊開始催人了,“打野和射手在泉水茍着幹嘛呢?準備開團了。”
元芳只好草草結束八卦,“你去看他們的背景故事就知道了,我先走了。”
這場戰鬥以李白和隊友推掉對面的水晶而告終。
六月的天雖不像七月那般毒辣,卻也十分炙熱,這個時候冰系法師就很受歡迎。
戰鬥力結束後英雄們個個抹了把汗站到王昭君旁邊,感受到她周圍的寒氣露出了滿足的神情。最怕熱的小妲己直接撲進昭君懷裏撒着嬌,抱着對方不撒手,享受這夏日裏難得的清涼。
小耗子說她沒有朋友,這麽看來她和同僚們的關系也不差。她好像不太會拒絕,隊友們都央求她再涼快點,她毫不猶豫的就舉起了法杖召喚風雪。
似乎是個外冷內熱的姑娘。
李白看到,小妲己感激地在她懷裏蹭了蹭,不知道說了什麽,一向高冷又面癱的她居然淺淺地笑了,像是面上的一道漣漪,迅速劃過嘴角,然後又在眼裏凝成兩點水滴,瞬間消失在藍色的眼波深處,平靜得好像什麽都沒有。
她應該多笑笑的,這麽美好的女孩子,眼裏不該如此黯然。
他看了看一直站在昭君身後的韓信,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五)
北方綿延數千裏的草原,便是北夷之地。北夷人民大多憨厚淳樸,他們傍水而居,與牛羊作伴,游牧是他們的生活模式,逐水草而居是亘古不變的遷移原則。
天氣漸漸轉涼,為了讓牛羊安全渡過寒冷的秋冬季,牧民們需要尋找新的草場和居住地。
昭君身為北夷公主,部落遷徙這樣的大事自然需要回去操持一番。從中原進入大漠必然要經過長城,她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了來找蘇烈喝酒的李白。
李白還未去過北夷的草原,好奇草原上的風光霁月,又見她一人獨行,以保護她安全為由,非要跟着一起出塞。
前幾回都是木蘭姐送她到邊境,突然換了人,她還有點不習慣。
即将越過邊境時,李白被一處黃土包吸引了注意。秋季的大漠風沙走石,四野草木枯黃,唯有這一方土包嫩黃黛綠,草青如菌。
李白好奇,推搡着昭君要去瞧上一翻,這才看清原來是一方陵墓,碑上刻着“明妃墓”三個字。
“可真是怪哉,” 李白撓了撓頭,一臉驚奇,“這荒涼的大漠戈壁竟有如此青黛,王者大陸果真無奇不有。”
“早聽聞蘇烈提過,邊境有一方陵墓乃中原和親公主之墓,如今可算見到了。”
昭君眼皮微顫,看着陵墓不知道在想什麽,“聽你的語氣,你對這位公主很是欽佩。”
“為國獻身,以安邊民,自然是令人欽佩。但是——” 李白突然話鋒一轉,面上竟是少有的嚴肅,
“我不贊同國家之間的和平要靠犧牲女子來穩定,政治鬥争不該卷入無辜的女子。”
昭君定定的看着他,二人注視在空中,那雙總是含笑的桃花眼盡是悲憫。
悲憫?她不喜歡。
于是她移開了目光,看着這方陵墓,眼裏突然一陣波濤洶湧,
“你可知這明妃是誰?”
李白搖了搖頭,蘇烈也是聽當地長期住在邊境的居民說的,只提過似乎是楚漢之地那邊的人。
昭君蹲下來,輕輕撫過墓碑上的刻文,慢悠悠地說出了那個她熟悉至極的名字,
“她原名叫王嫱。”
李白怔在原地,瞳孔微縮。
他記得這個名字,之前不小心聽到她和韓信争執,話語中就有這個名字,似乎是她以前的名諱。
一瞬間,李白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他想說些什麽,卻發現什麽也說不出口。
昭君倒是如沒事人那般,神态自若地繼續說道:
“皇帝舍不得讓自己的親女兒和親,便把主意打到了別家身上,讓畫師把适齡女子的畫像呈上去。”
“然後他挑中了王家女郎,坊間後來在傳,王家不懂得籠絡人心。”
說到這,王昭君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冷哼一聲,那雙藍眸也因為不悅而微眯。
李白便清楚了,這當中必然另有隐情。
“和親一事定下後,邊境也再無騷擾。後來聽聞公主被送到北夷沒有成為草原王的妃子,而是被獻祭給了神明,邊境百姓自發為她修築了衣冠冢,借此懷念并感謝她的深明大義,這才喚為明妃。”
她用最平淡的語氣講述着一件對女子來說是最殘忍的事實,李白聽了都不免為她感到心疼,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也多了幾分肅然起敬。
然而他也有疑惑:那韓信呢?韓信在其中扮演了一個什麽樣的角色?
可他沒敢問出來,他知道她與韓信之間有過節。
緩緩站起身,她眉眼低垂,這個角度李白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聽見她語氣中的冷冽緩和了不少,卻又帶着三分自嘲,
“朝廷的工具能被如此镌刻銘記,倒也不枉走上這一遭。”
李白忍不住高聲道:“不是的!”
被李白突然拔高的嗓音一怔,她扭過頭,疑惑地望着他,卻見他滿臉的義憤填膺,
“你不是工具!”
昭君眨了眨眼,好一會兒才半是無奈半是調侃地說道:
“你啊,一看就不是那種會在開黑前了解英雄的背景故事的人。”
這下輪到李白尴尬了,他确實不會。只要了解對方的戰鬥方式和技能就行了,誰還會扒人家的過去啊?他又不是李元芳那個八卦精。
“好了,我們該繼續趕路了,自己看自己的墓,當真是感覺不太舒坦。”
“你若不喜歡,我們便請求當地居民将它撤了便是,反正,真正的明妃就在眼前。”
昭君搖了搖頭,那雙美眸仿佛是通透了什麽,可細看,眼底依舊是一片灰暗,
“不用了,讓它在這吧。畢竟,明妃也好,王嫱也罷,确實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李白心裏自然是百味雜陳。和過去告別也好,至少現在,她是自由的。
長劍出鞘,挽起白色的劍花,李白身形一動,頃刻間,衣冠冢不遠處一塊巨型沙石上現出一首千古絕唱,昭君忍不住念出聲:
漢家秦地月,流影照明妃。
一上玉關道,天涯去不歸。
漢月還從東海出,明妃西嫁無來日。
燕支長寒雪作花,娥眉憔悴沒胡沙。
生乏黃金枉畫圖,死留青冢使人嗟。
北風卷地白草折,漫天黃沙舞蒼穹,鷹一般盤桓的詩章,是承啓今昔故道羁旅的吟哦,随風幹涸,爾後随歲月鏽蝕,消失在了這片孤傲的土地。
(六)
草原人的遷徙是項大工程,箱櫃、哈那、烏尼甚至整個大帳都要搬走,昭君一回來就投入了忙碌。李白本人也很熱情,主動幫着牧民搬運重物,習武之人身體強健,自然是小菜一碟。
遷徙結束那夜,部落舉行了篝火晚會,牧民們圍着篝火載歌載舞,草原姑娘們熱情的邀請李白共舞,可他聽不懂北夷語,只能傻傻的聽她們在旁邊咿咿呀呀說着,然後被幾個小孩子強行拉到篝火旁跳舞。
昭君看到李白難得手足無措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好笑。看他最後跟着牧民們相處也還算融洽,便轉身去了王帳。
首先來迎接她的不是成吉思汗,而是他身邊的狼狗坐騎。
威風凜凜的狼王此時竟像個孩子般奔了過來,圍着昭君興奮地轉圈,又蹦又跳,還親熱的蹭了蹭她的裙擺。
摸到了久違的毛茸茸,昭君不禁眯了眯眼,平日的清冷此時竟帶了幾分愉悅,“小狼狗啊,好久不見了,有沒有想我。”
毛絨絨的大家夥尾巴搖得更歡快了,不停地用腦袋蹭着她的手。
成吉思汗還在案前處理公務,見昭君來了,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筆,無奈的說道:
“它是狼,不是狗。”
昭君毫無忏悔之意,“啊,不好意思,跟着峽谷的同僚們說習慣了。”
還被峽谷同僚戲稱為無皮村村長的可汗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
“你跟着他們學壞了。”
然後他拍了拍自家坐騎,“每次見到你,它都這麽興奮,都不知道到底誰才是主人。”
昭君繼續逗着狼,“我一向很喜歡小動物,你知道的,估計是你對它訓練太苛刻了。”
狼狗仿佛聽的懂他們在說什麽,很配合地發出了嗚嗚的聲音,好像真的在控訴主人對它太嚴厲了。
昭君看向它的主人,面無表情,“你看,它在告狀了。”
成吉思汗握拳嗑了嗑,試圖轉移話題,“這次部落遷徙,還麻煩你親自回來一趟,有勞了。”
“可汗不必言謝,都是昭君應該做的。” 昭君放了狼狗自己去玩,都是峽谷的老熟人,她在可汗的示意下尋了坐處,開門見山說了自己來的目的,
“昭君前來,是想向大汗讨要一些禦寒衣物。”
成吉思汗有些疑惑,昭君貴為北夷公主,應該不缺衣飾才對啊。
看出他的疑惑,昭君補充了一句,“是男子的衣物。”
哦,懂了。
成吉思汗不由得意味深長笑了笑,給那李白的啊。那兄弟他在峽谷也認識,昭君對他如此上心,莫不是……
“咳,知道了,待會讓人送去你帳裏。”
正在喝茶的昭君頓了頓,多少明白他在想什麽了,有些無奈的放下茶杯,
“送到我隔壁的帳子就好,畢竟是我帶來的幫手,還幹了那麽多重活,自然是要妥善安置一下。”
敢情你把人家當做苦力了啊?成吉思汗不由得為李白默哀了兩秒鐘。
李白好不容易從熱情的牧民人群中脫離出來,映入眼簾的,便是昭君拿着一件羊皮大衣站在栅欄旁等着。
她就那樣靜靜站在原地,明明是在昏暗的夜裏,她卻明亮的讓他有些移不開眼睛。
晚風輕拂,吹起她幾根發絲,也吹的他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她走了過來,将羊皮大衣披在他身上,關切地說道:“北夷可不比長安,夜裏還是多穿幾件比較好。”
他清楚的感覺到她的觸碰,就像觸電那般,酥酥麻麻的。
她其實是一個很溫柔的人,溫柔的令人心疼。
見昭君依舊是那身藍白襖裙,大腿和手臂都還有部分皮膚露在外面,李白皺了皺眉,作勢要把大衣脫下來,卻被昭君按住了手臂,
“你脫下來幹什麽?不喜歡?”
李白搖了搖頭,“你穿的太少了,比我更需要它。”
他是在關心自己?
昭君不由得面色柔和下來,“我本就身負冰雪之力,寒冷對我來說不算什麽。”
李白卻不贊同,他固執地把大衣披在她身上,“就算不怕冷,女孩子對自己還是好點。”
結果到最後,還是昭君又去拿了一件大衣,裹成球的兩個人坐在篝火前,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這是李白自己生的篝火,火堆上還搭了架子,正烤着一只羊腿。
篝火大會開始前他就注意到了,昭君似乎不太喜歡往人堆裏湊,幾個女孩好說歹說想拉她一起跳舞,都被她忽悠着回去了。
“你似乎不喜歡熱鬧。” 李白往火堆裏添了把柴,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昭君拿了根樹枝在地上随意戳了戳,有些懊惱地說道:“不,其實我挺喜歡熱鬧的,只是怕擾了大家的興致。”
“你這個北夷公主能與民同樂,他們連高興都來不及,怎麽會是打擾?”
昭君扭過頭,正對着他說道:“所有人都是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你看我這張面癱臉混在其中合适嗎?”
“噗,” 李白忍不住笑出了聲,“你還知道自己面癱啊?”
昭君目不轉睛地盯着他,藍眸裏散發出絲絲寒意,李白舉手投降,
“得得,我不說了。”
“你這人啊,确實該多笑一笑。你看你多漂亮一個姑娘,怎麽就總是冷着一張臉呢?”
她轉回了頭,抱住自己的雙膝,下巴磕在膝蓋上,半晌才悶出一句話:
“我好像不記得要怎麽微笑了。”
“有些事情我在心裏确實覺得很有趣,可臉上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湛藍色的眸子裏,落寞與憂傷轉瞬即逝,李白看在眼裏,忍不住有些心疼。
這一路上,她的過去他已經知道了七七八八。
本是正值碧玉年華的少女,卻成了統治者向外敵求和的犧牲品,在和親之日又被蠻夷獻祭至凜冬之海。
她當時該有多絕望?
李白忍住想要摸摸她的頭安慰她的沖動,他定定的望着她,
“你想學嗎?我可以教你。”
昭君疑惑地對上他的目光,“教我?怎麽教?”
“你看啊,先這樣,再這樣……”
昭君學着他僵硬地咧了咧嘴角,愣是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
“這樣嗎?”
李白忍不住捂了捂臉,“你這真是,實力诠釋了什麽叫笑得比哭還難看啊。”
她咧開的嘴角立馬收了回去,面無表情說道:“那算了吧,不學了。”
“別啊,” 李白不依了,非得要教會她不可,“這麽簡單我就不信你學不會了。”
他拿自己的臉當示範,邊說着邊龇牙咧嘴的擠出一個笑,擠眉弄眼的樣子頗有些滑稽,與其說是在笑,倒不如說是在做鬼臉。
昭君忍不住吐槽一句,“好醜。”
李白失意體前屈,堂堂峽谷第一男神,竟然被她說醜,這大概是他光彩的一生中最無力也是最挫敗的時候了。
“你這個性格,在北夷真的不會覺得無聊嗎?”
“不會,習慣了就好。”
她也是孤獨的。李白心想。
昭君仰頭,看了看夜空的滿天繁星,“不過啊,偶爾也還是會想念故鄉的大街小巷,還有小時候母親做的小吃和秋千。”
“秋千?” 李白挑了挑眉,露出一個飽含深意的笑容,“沒想到你還喜歡那玩意,還是小孩子心性啊。”
昭君白了他一眼,說的好像你不是小孩子過來的一樣。
咕嚕聲不和諧地響了起來,之前忙着清點物品錯過了晚飯時間的昭君忍不住捂住了肚子,看了看還在烤的羊腿,不好意思的撇過了頭。
李白呷着草根,表面上面不改色地給羊腿翻面,實則心裏的小人已經笑瘋了,她真是,太可愛了。
确認羊腿全熟了以後,他遞到她面前,好笑地說道:“烤好了,趁熱吃吧。”
她的眼睛果然亮了起來,道了聲謝握住串羊腿的木棍,嗅了嗅,輕輕咬了一小口。
像小貓一樣,李白心想。
總算有吃的了,她不禁滿足的眯了眯眼睛,眉眼彎彎,嘴角也不由自主上揚,微笑在她臉上蕩漾開來,本人卻毫無察覺。
“啪”“啪”地幾聲響,火星兒從火苗頂端迸發出來,她的笑容在篝火的映照下格外精致柔和,也印在了他的腦海裏。
發現了她不為人知的一面,李白覺得心裏好像有某只小貓,一直在撓啊撓,撓的他直癢癢。
(七)
李白是客,來了北夷的草原,自然是要帶他領略草原的風土人情。
這幾天,他和昭君賞過草原的月亮,看過銀裝素裹的雪山,趕過白花花的羊群;也和成吉思汗拼過酒,摔過跤,然後一起騎着烈馬酣暢淋漓的馳騁草原,下來後還詩興大發手舞足蹈一連寫了七八首詩,當時在一旁撸狼狗的昭君還以為他又喝了假酒。
從北夷回來後,峽谷轉眼也入了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