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去永輝之後還有事？”顧呈問。
沈雲抒猶豫了，但她聽到自己扛不住誘惑的回答，“沒別的事。”
顧呈轉過頭，挂擋開車，重新把電臺打開，“晚上我在T大有個講座，需要幫忙，不知道你有沒有空？”
“有。”她急急的應下，一說完，耳根子都在發熱。
顯得自己多想去似的！
顧呈笑了笑：“好，謝謝。”
沈雲抒窩進後座，低頭看手機，“不客氣。”她無意識的滑過手機屏幕，手指微頓，“直接去T大吧，我明天再去永輝。”
本來就是随口胡謅的地方，這裏離T大還有一小時的車程，她不想耽誤他的工作。
顧呈往後視鏡裏看了看，沈雲抒懶洋洋的窩着，他看不到她的臉，判斷不了她心情是否好些了。他壓下某些情緒，笑着說：“等會兒到學校附近，先找個地方吃飯，講座在晚上六點。”
“嗯，好。”她乖巧的點頭。
“剛才從辦公室出來的急，我忘了拿錢包。”他有些不自在，一本正經的解釋，“下次還你。”
沈雲抒只覺得不可思議，猛然擡起頭，結果，拜那副墨鏡所賜，還是什麽都看不見。
這樣的顧呈略萌，可惜，被墨鏡擋住了。
“沒關系。”不還也不要緊。
差點脫口而出，被她硬生生咬住了。
車裏再次響起了電臺音樂，節奏很快的副歌部分，沈雲抒聽了會兒，繼續漫無目的的刷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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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了近一小時，顧呈把車停在T大附近的商場地下停車場，帶着沈雲抒熟門熟路的拐進小弄堂。
“以前常來這嗎？”七拐八拐的，她早已記不清來時的路。
顧呈放慢速度，聲音溫和，“嗯，以前讀書的時候常跟室友來。”
沈雲抒“哦”了一聲，又轉個彎，終于瞧見藏在小弄堂裏的一家港式餐廳。很不起眼的小店，店面不大，只有寥寥幾張餐桌，裏面甚至都沒有服務生。
她疑惑的看向顧呈，在她僅有的印象裏，他一直都是個怕麻煩并且極其挑剔的人，沒想到他會喜歡這裏。
老板聽到開門聲迎上來：“裏面坐，吃什麽随便點。”
選了靠窗的位置，沈雲抒翻開菜單，手寫的菜單，跟手賬似的，別具風格。
“鮮蝦雲吞不錯。”顧呈沒去看菜單，卻給她推薦了幾個菜和點心。
瞧他真的如數家珍的模樣，沈雲抒信了他真是這裏的常客，“好，聽你的。”
顧呈迅速點菜，末了，交代一句，“一碗雲吞不要香菜。”
沈雲抒聞言愣住，邊喝水邊觀察，“挑食嗎？”
從前他在她們面前可總是教科書版的人物，哪裏顯露過他挑食的毛病。
顧呈尴尬的咳了一聲：“有一點，我記得你小時候也挑食。”似乎為了掩飾尴尬，他反問。
沈雲抒放下茶杯，笑道：“嗯，以前挑食，後來去了美國就再也不會了。”
“因為天天吃面包？有沒有帶老幹媽？”
“老幹媽的味道我倒是至今都還不喜歡，就是有一年，童……”
她頓住，小心的瞅一眼對面聽得專注的男人，恰好對上他的視線，她還是有些緊張。
沈雲抒看到顧呈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眼裏都是手舞足蹈的自己。可出乎意料的，他窩在這家小店，拿着并不好看的茶杯，顯得格外有煙火氣。
距離好似一下子就拉近了。
她又喝了口大麥茶，說：“有一年，你的發小童宇骁給我帶了一箱蕭山蘿蔔幹，原本我很讨厭吃蘿蔔，結果，那次見了它特別開心，直接拆了包夾在面包裏吃。那會兒真覺得是人間美味。”
顧呈笑容更深，不想插嘴打斷沈雲抒難得流露的活潑。
“高中學校要求住宿，我不會做飯，每天吃食堂的西餐快餐吃得特別想念媽媽做的紅燒肉。後來Linda，就是宇骁的助理，每次都會帶着做好的飯菜來看我。”她停頓了一下，其實不清楚童宇骁為她做得這些事他是否知曉。
剛去美國的時候，媽媽想着一起飛過來陪讀，但這違背了她離開上海的本意，她沒答應，仍舊選擇一個人留在美國，媽媽拿她沒轍，就放棄了。
老板陸陸續續上菜，擺了滿滿的一桌。
顧呈狀似無意的将幾道沈雲抒愛吃的菜改放到她面前，問：“除了嘴巴寂寞了很久，還有呢？”
“還有？”她舀了個雲吞，很香也很鮮，确實很好吃，“還有我英文不好，剛到美國好幾次都在地鐵上坐過站。之後我一到周末就去坐地鐵，從我進站的地方坐到底，再從這一頭坐到另一頭，一班一班的坐。幹坐着無聊，我就跟地鐵上形形色色的老外聊天。起初跟不上他們的語速，聽不太懂，慢慢聽多了，全明白了。”
“大概我幾乎坐遍了學校附近所有的地鐵！其實美國人沒有想象中的排外，他們挺友善的，我的口語應該很大一部分是跟他們聊天練出來的。”
顧呈笑意漸漸收斂，目光沉靜。
沈雲抒沒發現：“剛到美國也不知道原來麥當勞不用進店點餐，只要坐在車裏沿着設定的車道一路走就能點單拿到餐。因為這事，被我美國的同學笑了很久。”
她垂下頭，忽然想起了那段初到美國，窘迫又慌亂的日子。
很快，她又察覺到顧呈已經許久沒有開口說話，不敢去看他，她忍不住一陣懊惱，剛才說得全是自己的“醜事”！
顧呈眸光一動，給沈雲抒盛了碗魚肚羹，輕輕推到她手邊，“後悔高一就離開上海去美國嗎？”
他嗓音低沉，藏着抹嘆息。
沈雲抒搖頭，擡起頭的時候，眼裏是幾分堅定，“不後悔。”
雖然很苦，但假如她沒去，她此刻或許還是那個躲在喬思身後，唯唯諾諾的小姑娘。
顧呈有些恍惚，突然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現在都好了，我沒了溝通的障礙，學會了自己做飯，遇上跟我一樣的中國人也能順手幫一把。”沈雲抒發現，原來自己也能這樣跟他聊天。
“嗯，你很棒。”顧呈說。
她笑了笑，開始喝魚肚羹，然後，她覺得這碗魚肚羹真甜。
顧呈吃完雲吞，擺弄起手機，視線卻鎖定在埋頭吃飯的姑娘身上，眼眸黯了黯。
當年，她因為跟喬薇喜歡同一個男生，鬧得不可開交，幾乎狼狽的避到美國，至今不肯留在上海。
“我有個同學發消息說要結婚。”他放下手機說，“結果，新娘并不是我們系的師妹。”
“啊？”沈雲抒被顧呈秒轉的話題弄懵了，沒明白。
他看着她，臉上顯得有點嚴肅，“兩個人在校園裏就是金童玉女，最後畢業工作幾年後分手。現在各自婚嫁，早已互不聯系。”
很煞風景的話，剛才你來我往的聊天氛圍散了。
但沈雲抒依然沒明白顧呈怎麽就跟她說這個？她琢磨了一下，似乎沒毛病。
顧呈移開視線，看向窗外。
瞧着她懵懵懂懂的模樣，他太陽穴突突的跳。肚子裏一堆的大道理想跟她講，偏偏對着她，說不出來了。
“沒什麽。”顧呈不禁一笑。
算了，看她這會兒心情不錯，沒了下午哭過的痕跡，有些事以後再說吧。
兩個人聊着天，在五點半以前吃完了飯。結賬的時候，沈雲抒因為顧呈沒帶錢包，搶着要買單，結果，被他強硬的拒絕了。
她站在一旁，看他從口袋裏拿錢，還是下午她借給他的，頓時忍俊不禁。
這頓飯，比過去十幾年加一塊他們說的話都多，幸好離開合聿之後她沒急着打的走人，她想。
跟着顧呈去講座的大教室，一路上，還有學生陸陸續續往教室趕。
“是什麽講座？我能做些什麽？”沈雲抒後知後覺的問。
顧呈偏過頭來，走廊的燈光很亮，照得他輪廓很深。
“合聿的校招，最近事務所案子多，大多數人晚上都抽不出時間過來，等會兒要是人手不夠，希望沈設計師暫時當我們的編外人員了。”他笑着解釋。
沈雲抒也笑着：“好。”
教室裏，合聿的幾個律師都忙着，在門口接電話的郭麗娜最先發現他們，她怔了怔，跟電話裏說了幾句，挂斷電話後打招呼，“師兄，沈小姐？”
“準備的怎麽樣？”顧呈看了眼，問，“楚譽呢？”
“差不多了，現在只等着六點一到就開始，楚律師出去了。”說着，郭麗娜話鋒一轉，“沈小姐也來了？”
沈雲抒剛想答話，被顧呈搶先了，“雲抒來幫忙。”
郭麗娜詫異，狐疑的打量看似坦然的男人，随即，彎腰從門口的紙箱子裏拿出一瓶礦泉水，“沈小姐，麻煩了。”
沒想到，又一次被顧呈搶了先。
“你胃不好，喝不了涼的。”他伸手半擋着，“等一下給你倒杯熱水。”
沈雲抒克制住自己的震驚，緩緩點了點頭，“好。”
随後，她看向郭麗娜，穿着正裝的姑娘面色有些許僵硬，握着礦泉水瓶的手沒來得及收回，仍遞在她面前。她往前走了小半步，接過來，“這個也備着吧，謝謝你。”
郭麗娜勉強擠出一絲笑，餘光悄悄打量身姿挺拔的男人，這回他倒沒有出手阻止，一股止不住的失落在她心底蔓延。
沈雲抒拿着礦泉水，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最後邊的位置，前排忙碌的身影一覽無餘。
顧呈沒給她派活，她就這麽閑着，有點忐忑。
不一會兒，身邊有人走過，坐在她旁邊的位置，是楚譽。
“顧呈要我給你的。”楚譽端着杯熱水，直接擺她前面，似笑非笑的表情。
沈雲抒臉倏地紅了，盯着裝了熱水的一次性紙杯。
楚譽看了看時間：“六點了，今晚顧呈是主講。”
她往前方看，顧呈已經脫了外套，正跟郭麗娜說話。今天這樣的場合，他仍然是一身休閑裝扮，很随意，也很帥氣。
她想到之前她剛回國那天，他西裝革履的，不禁開始好奇，到底是怎樣的場合需要他如此盛裝。
沈雲抒看了會兒，将一次性紙杯捧在掌心，“才十一月就開始校招了？”
“都是直系的學弟學妹，多照顧一下而已。”
顧呈站上講臺，別上話筒，醇厚的嗓音一下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為什麽是他去宣講？”沈雲抒追問。
楚譽笑起來：“只有他最能言善道，又是曾經法律系學子的偶像。”
她吃了一驚：“能言善道？”以為自己聽錯了。
明明平日裏在她面前就是沉默寡言，即便是開口也是長輩式的語氣，能把人噎得胸悶。
“不知道有多少學弟學妹們是因為顧呈才進的合聿。”楚譽想起什麽，笑得無奈，“他沒那麽一本正經。”
這話說得怪怪的。
沈雲抒不置可否。
講臺前的男人滔滔不絕，不時引得下面的人發笑。她雖然聽不太懂，但聽得格外專注。
要不是當初她發現自己在法律領域沒天賦，她本來是打算考法律系的。
也許就能跟他一起工作。
掌心被熱水捂得暖暖的，心頭也被幾縷暖意包裹，沈雲抒望着那道身影，目不轉睛。
這是第一次，她覺得自己離顧呈的世界這麽近。
作者有話要說： 顧律師：唉，我家的姑娘什麽眼光，怎麽跟喬薇瞧上一個漢子了！還為那個臭小子哭成這樣！
沫子：蠢貨！【鄙視臉.jpg】
PS：有姑娘說鋪墊多，什麽時候能在一起。其實不曉得大家有沒有發現，沈姑娘對顧律師的很多印象都是停留在“聽說”裏。她年少出國，這十年裏跟他實際接觸的次數越來越少，這會兒是她挖寶藏的階段，探索顧律師真實的一面，一層層剝開分離的時光裏顧律師默默為她做的點滴。
顧呈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