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江陶,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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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你去,行嗎?或者我們去私人醫院,你只是害怕看白大褂,我先進去跟醫生溝通,讓醫生把白大褂脫了。”
又是幾聲咳嗽,夏川擺手:“我下午要趕回奉城簽一個合同,那單談了差不多一個月,必須去簽,簽完我再去醫院。”
“你都這樣了,還怎麽回去,不能改期或找人替代你去嗎?”
“不能,那家公司高層很難約,讓別人去顯得不尊敬,必須我去。”
江陶給江淮打通了電話,跟江淮說了這件事,本意是想讓江淮勸勸夏川,沒想到江淮跟夏川一樣,事業第一,他建議江陶幫夏川找個司機送夏川過去,感冒自己不要開車。
江陶無奈又無語,碰到這種事業心第一的人,也只能選擇尊重,他抿了抿嘴,“行吧,夏川哥,我開車送你過去。”
夏川被他強壓着在後座睡了一路,幾小時車程後到達奉城。
這座城市是江陶一直想來卻不敢來的城市,他會想起陸馳嶼說過的木棉花,陸馳嶼告訴過他,那是一種先開花後長葉子的植物,花可以煲湯或炒菜,結的棉絮可以做枕頭芯,也會想起陸馳嶼說過的五毛錢一根的本地老式冰棒。
還好,這個季節木棉花沒開,江陶想起陸馳嶼也就那麽一瞬間。
先送夏川去見客戶,半小時後夏川拿着簽好的合同出來,病像是好了一大半:“想吃什麽,随便點,請你。”
“夏川哥,你還是老實點吧,先去醫院,去哪家醫院?”
自知逃不掉,夏川認命的報出當地出名的醫院地址。
江陶還真挂好號先進去跟醫生溝通了一番,醫生表示理解,脫了白大褂再喊的夏川的號,最後診斷為病毒性感冒,需要打點滴。
在一樓藥房前排隊拿藥時,旁邊的哭喊聲引起衆人注意,夏川盯着那邊看,越來眉頭越緊,江陶也看過去,一個婦女躺在地上打滾,邊滾邊哭,一個駝背的男人吼着叫着,旁邊還站着個一直低着頭抹淚的少女。
喊到夏川的名字他都沒什麽反應,江陶叫他:“怎麽了?”
“是陸馳嶼的家人。”
夏川只見過陸馳嶼父母一次便記住了他們的長相,實在太好辨認了,陸母精神不正常,陸父矮小駝背,距離上一次受江淮委托幫他們找醫院已過去快一年了,夏川還是一眼能認出他們。
江陶怔住,反應了好幾秒,上前詢問:“需要幫忙嗎?”
陸大海拼命拉扯着躺在地上的梅春花,根本沒注意到旁邊的江陶,一道怯怯的聲音說:“謝謝你,你幫不上的,我媽媽鬧夠了就會起來了,醫生都沒辦法,只能打鎮定針。”
江陶認出她的聲音:“你是……玲玲?”
女孩更害怕了,頭愈發低了:“你怎麽知道?”
“我是你哥的……朋友,江陶,我們之前通過電話的。”
陸玲玲終于肯擡頭了,江陶被眼前小姑娘吓到,姑娘眼距特別寬,江陶實在不想用那種比喻來形容一個小姑娘,但很抱歉,他看到的第一眼确實是那樣,陸玲玲的眼球尤其突出,類似青蛙長相,江陶心沉了下,莫名心疼眼前怯生生的小姑娘。
“你真的是江陶哥嗎?”陸玲玲手扣着衣服上的繩結,小聲問。
“是,晚點說,先幫忙,我去喊醫生。”
醫生給梅春花打了一針鎮定劑,護士推來移動床幫着把她移到走廊,陸大海指揮着陸玲玲:“快給你大哥打電話,讓他馬上轉錢過來,你媽要住院。”
陸玲玲剛準備打,江陶攔住他:“那邊現在淩晨三點,住院要交多少錢?我來吧。”
“那怎麽行,我哥說過,不能再麻煩你,有什麽事一定要先通知他。”
“沒關系,白天你再還給我,你現在打給他,他也轉不回來錢。”陸馳嶼轉錢通過電彙,得白天銀行開門才能操作。
等一切辦理妥當,陸大海彎着背仰着頭向江陶道謝:“謝謝,我聽玲玲說了,天一亮就叫陸馳嶼還錢給你。”
“爸,上次也是江陶哥幫的忙。”
陸大海搓搓手,又在衣服上擦了擦,向江陶伸手:“不好意思,我沒認出來,記性不好,感謝感謝,總是遇到好人,我們家陸馳嶼別的不好,就是運氣好,容易遇貴人。”
江陶不習慣這樣站着跟他說話,又不知道該怎麽做,蹲着好像也不禮貌,“不用客氣,剛好遇到了。”
陸大海又數落起陸馳嶼:“那也得感謝,回頭讓陸馳嶼好好謝謝你,這個陸馳嶼,也是不像話,這幾個月打回來的錢越來越少了,都不知道家裏的開銷有多大。”
陸玲玲小聲為哥哥說話:“爸,不少了,哥這個月月初才打了兩萬,還給了我三萬交學費,要不是二哥亂花錢,媽也不會被氣到……”
“啪!”
一個巴掌落在陸玲玲身上,如果能拍臉上那巴掌一定會落在陸玲玲臉上,陸大海怒斥:“大家說話小孩子插什麽嘴,站這裏幹什麽,還不去買飯,一個比一個沒用,什麽事都要我來安排,順便給江先生買瓶水。”
江陶把陸玲玲拉到身後,“我剛好要去幫朋友買飯,我帶玲玲去吧。”
陸玲玲走路的時候也是低着頭,劉海很長,遮住上半張臉,她小聲說:“江陶哥,讓你看笑話了。”
江陶摸了半天,身上連包紙巾都沒有,他又不會安慰人,只好扯開話題:“你今天不用上課嗎?”
“要的,我爸一個人應付不來,要刷醫保卡,他不會弄,我哥教我了,只有我會。”
“聽你們談話,還有個二哥?”
“是的,但他不會來的,我媽就是被他氣到發作的,他只會花錢,其他的什麽都不會。”
幫陸玲玲買了三份飯三瓶水,回去時夏川剛好打完點滴,問:“是他家人吧?”
江陶點頭:“是。”
“他真的挺不容易的。”
江陶知道夏川的說“他”是指陸馳嶼,這是江陶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他的家人,有震撼,有驚訝,有同情,有可憐,一個精神不正常的母親,一個身體殘廢極度自卑,卻以兒子的優秀來掩蓋自身自卑的父親,一個一無是處的弟弟,一個同樣敏感的妹妹,外人看着都揪心,陸馳嶼呢,他是這個家唯一的正常人,一個人背負着所有,江陶承認他這一刻心疼了,心疼陸馳嶼的不容易。
陸馳嶼在醒後第一時間看到妹妹的信息:“哥,我們遇到江陶哥了。”
陸馳嶼聽完妹妹的描述,整個人像是在炎熱的夏季被人當頭澆下一桶冰水,寒透骨,他後背那塊潰爛的皮肉還是被江陶看見了,他在江陶面前努力維護着的自尊瞬間瓦解。
下次再見面江陶會以什麽樣的目光看待他?同情?憐憫,可憐還是避而遠之,陸馳嶼不敢去想。
夏川燒沒退,留院觀察了一晚,第二天江陶把夏川送到家,自己去附近開了間酒店,剛辦理好入住,收到陸馳嶼的轉帳和附言:“謝謝。”
江陶不知道該如何回他信息,回“不用謝”,以陸馳嶼敏感的程度會認為江陶在同情他,可憐他,直接不回他會想得更多。
斟酌了很久,字打打删删,最終關于他家庭的話只字未提,只是說:“今年基地外的那塊草地有結黑莓嗎?”
收到信息的陸馳嶼鼻子一酸,沖出基地跑到對面小山上,那裏才有野生黑莓,草地上只有片成的不知名野花,顧不上野草荊棘割傷皮膚,陸馳嶼跑到山上拍下黑莓照片發給江陶:“有的,比去年還要多。”
“甜嗎?”
陸馳嶼嘗了一個,特別酸,當地人根本不吃那些野生的果子,有一年廚房大哥采了很多,熬成果漿用來夾面包片,江陶喜歡吃。
“甜。”陸馳嶼回。
“那你替我吃點,要是酸的話你讓廚房大哥幫加工成果汁或果漿。”
“好。”
這句後沒了下文。
過了好一陣,江陶收到他的信息:“江陶,謝謝。”
江陶回了他一個調皮的笑臉。
胸腔好像有股暖意在流淌,灌輸全身,刺激鼻腔,陸馳嶼揉了揉發酸的鼻子,脫下外套鋪在地上摘了滿滿一兜野黑莓,回去後借用大哥的廚房熬成了黑莓漿,放了很多糖漿,真的很甜。
陸馳嶼還了江陶錢,給陸大海打了一通電話,态度強硬的告訴他,以後每個月只負責父母贍養費,多的一分都不會給,他要試着脫離原生家庭,不是說棄他們不顧,是在合理的前提下給他們應的照顧,而不是一味被他們索取,愚孝不是孝,愚忠不是忠。
從前那些不敢說的話陸馳嶼全說了,陸大海在電話那頭暴跳如雷:“什麽叫以後你不管你弟了?你不管誰管?長兄如父,那戲文裏都是這麽唱的,我養你這麽大是為了什麽,為的就是你要照顧這個家。”
“我說過,你跟媽的一切我都會管,你沒錢吃飯了,生病了,要什麽都可以跟我說,玲玲的學費我包,但陸佑林不行,他有手有腳,我不可能養他一輩子,他的一輩子是一輩子,爸,我的就不是嗎?”
“你讀那麽多書就是為了來頂撞你老子?他要是能工作早工作了,我告訴你,這輩子你都要照顧他,這是你的責任!”
“我做不到。”
挂完電話一身輕松,他要勸力向前走,自己走在陽光下才能更好的面對江陶,哪怕只是以朋友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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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白天都出去了,碼完字就這個點了,下周應該恢複成晚上9點左右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