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虞摘星幹脆把車暫時臨停在路邊,拿着那帶有珍珠串的白色車鑰匙串,下車輕笑着朝秦峥走來,目光從店內的趙雨沫身上掃過,笑着問道:“女朋友?”
少年似乎接觸到了她略有些揶揄的柔和目光,立刻否認:“不是,同班同學。”
秦峥拽着拐杖和趙雨沫生生拉開了兩三米的距離。
夜裏柔和的昏黃路燈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長,然而就連秦峥那落在地上特長的人影都和趙雨沫離得極遠,像兩道永不會交集的平行線。
趙雨沫:“……”
虞摘星卻是不在意地輕輕笑笑,她也是過來人,雖然自己沒談過,但高中時期也不乏有偷偷談戀愛的同學。
虞摘星本想叫秦峥上車,他們一起回家,卻瞧着一旁的趙雨沫,問道:“我是賀南風的姐姐。你怎麽回家?”
趙雨沫有聽說過秦峥借住在賀南風家,她道:“學姐,我家司機發消息說路上堵車,馬上就到了,我等會兒坐車回去。”
博望中學的教學樓都已一片漆黑,周圍的餐館商鋪也都打了烊,而文具店老板也在收攤,這樣的環境對于一個女孩是不安全的。
虞摘星考慮了一瞬便笑道:“那我們等你家司機到了再走。”
虞摘星把車鑰匙遞給秦峥,嗓音溫軟:“你去車上坐着歇歇。”
秦峥站在原地沒動。
趙雨沫卻已控制不住,激動地叫道:“賀南風的姐姐?難道……你就是老班說的虞摘星學姐吧?啊啊啊啊A城藝術大學表演系是我的目标啊!學姐學姐,我也是學表演的。”
虞摘星小驚訝,看着趙雨沫便有了些親切,詢問了她現在的專業成績,趙雨沫說的成績并不算理想,和A城藝術大學表演系近兩年錄取分數線都還有些差距。
虞摘星安慰道:“沒關系,你們藝考還有近半年時間呢,等你參加了集訓,專業成績還能再提高些,說不準還有機會。”
趙雨沫被安慰到了,“嗯嗯,謝謝學姐鼓勵,我過兩個月就去參加集訓到藝考,再回博望複習文化課。”
在一側一直安靜的秦峥忽然開口:“集訓?”
“對啊,藝術生都有集訓的。我是每周周末去上課,寒暑假參加集訓。要是美術生,集訓時間更長。”趙雨沫解釋。
秦峥:“很貴?”
虞摘星有些詫異地瞧了瞧秦峥,趙雨沫倒是沒有多想,閑聊般道:“學藝術是挺貴的,集訓一個月打底就是一兩萬塊呢。不過你是學神,又不用考慮走藝術啦……啊我家的車到了!”
陽光燦爛的女孩看到自家的黑色奔馳停在路口,當即握緊書包肩帶朝二人揮手道:“學姐、秦同學,謝謝你們陪我等車,那我先回家了。”
虞摘星點點頭,目送着趙雨沫坐車離開後,這才輕輕拍了拍秦峥的肩:“我們也回家吧。”
二人上了車,虞摘星不疾不徐地開車從巷子經過,路過道路盡頭處,一股濃濃的串串香味被夜風裹挾吹來,虞摘星本就還沒吃晚飯,不由深吸了一口,扭頭問道:“餓了沒?”
秦峥從不吃夜宵的,可迎上虞摘星晶亮的眼眸,他點頭:“嗯,有些餓了。”
虞摘星當即把車聽到了路邊的停車位裏,和秦峥朝那街口的串串香小攤位走過去。小攤上用皮筋捆着各種葷素的串串,一側還擺着四五張小方桌和深藍色的塑料椅。
虞摘星叫秦峥一起挑串串,秦峥搖頭:“姐姐選吧,我不挑食。”
虞摘星裝了大半的塑料簍,交給喜笑顏開的老板放鍋裏燙,這才坐到方桌對面。
“對了,老板幫我盛碗米飯。”
少年的腿實在太長了,微曲着都超出小方桌好大一截,他碰到虞摘星的小白鞋,又忙把腿往裏面湊了些。
秦峥輕咳了聲,盯着虞摘星問道:“姐姐……沒吃晚飯?今天這麽晚才回家?”
虞摘星想起今日下午配音導演的神色,面上有些不愉,“在錄音棚裏有點忙。”
老板把燙好的串串和一碗米飯端過來,虞摘星吃了兩口就覺得嘴裏滿是辣味,當即朝老板道:“老板,給我來瓶啤酒和……一瓶豆奶。”
秦峥輕蹙着眉心,詫異地看着虞摘星給自己倒了杯啤酒,杯子邊緣彌漫着啤酒泡,而把豆奶推到他面前。
“姐姐,你怎麽了?”秦峥拿着筷子夾過餐盤裏被虞摘星無視到多次的豆皮,放進自己碗裏,又問道。
虞摘星握着啤酒杯,默然片刻,考慮着她應不應該把自己的負面情緒帶給應該專注複習的高三學生。
夜風吹起少年額前的碎發,他眼神深邃而又飽含着真摯的關切。
虞摘星有些不受控,開了口:“今天下午被配音導演罵了,叫了一下午的停。”
虞摘星聲色裏帶着一絲委屈,她是配音專業出身,《無藥》也并不是她首次配音,然而頭一次被上司訓斥成那般。
面對商卿玥玥那些同行前輩,她……确實有些尴尬。
虞摘星放下啤酒杯,看着面前的秦峥,回憶着今天被叫停的地方,一貫溫柔甜膩的嗓音竟有些撩人勾魂:“傲哥哥,哥哥。”
“哥哥,你說過你會娶我,你只喜歡我呀。”嬌媚的聲線裏又帶着輕顫的泣音。
秦峥怔在當場,或是這夜風還帶着夏末的熱氣,從巷口吹來之時染紅了他的耳廓。
虞摘星問:“怎麽樣?”
秦峥緊緊握着那瓶小豆奶,僵住不知怎麽開口。
虞摘星有些好笑地看着秦峥不争氣紅透了的俊臉,心裏暗暗失笑。
果然十七八歲的男孩子都扛不住一句小哥哥。
秦峥沒回答,只是拿過盤子裏的串串,用筷子把竹簽上面的東西全撥下來放到她碗裏,提供最為精心的服務。
他緋紅的面頰就像是對她配音的肯定,虞摘星心情好了些,繼續低頭吃起來,秦峥卻開了口:“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虞摘星擡眸看他,秦峥喉結輕輕滾動繼續認真道:“社會就是這樣,會有無數的糟心事情。”
“我……打工的時候被顧客罵過,也被要求東西全部重做可第二天卻有期末考試,還被嫉妒的同行舉報過。”
秦峥顯然從來都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他低沉的嗓音有些磕磕盼盼地回憶訴說着。他線下打過工,線上兼職接畫單,那是來自網絡千奇百怪的甲方,各種近乎苛刻的要求。
虞摘星一直活在暖陽之下,是被嬌養出來的小公主,而秦峥早就走在荊棘滿布的叢林裏。
她告訴他與人交往的人際法則,而他也向她共享着社會規則。
虞摘星看着這弟弟不熟練地用自己的傷疤來安慰她,這個年紀備受苦楚卻又對她輕描淡寫地講述。
秦铮頓了頓,漆黑的雙眸十分認真地看着她,道:“所以,當姐姐你反思也堅定認為自己做到了最好,就不用再自我懷疑。可能真的不是姐姐你的問題,而是他。”
虞摘星迎着他無比認真的眼眸,幾乎能夠想象他也曾像她一樣被質疑過,內心在那一刻得到了安慰,
她伸手輕輕摸了摸秦峥的腦袋,手指穿過他柔順的發絲,能夠感受到他的溫度,她笑得溫婉:“我知道了,謝謝弟弟。”
他耳廓好不容易散下去的熱量又不受控地沖上來,如水網般遍布全臉,他輕輕掙脫掉虞摘星的手,低頭悶聲喝着豆奶。
串串有些辣,虞摘星越吃越熱。
小方桌本就比正常的餐桌要低不少,她傾身的瞬間發絲又垂落在身前遮住纖細的脖頸,帶來濃濃的熱意。
虞摘星放下筷子捋了捋柔順的頭發,朝老板看了眼,知道這樣的街邊小店是不會提供皮筋服務的。
秦峥見狀忽地垂下手臂,修長的手指輕輕拉開身側書包的拉鏈一個小口子,手探進去尋找先前扔進去的皮筋。
他的心髒開始不受控地狂跳起來,在黑暗裏摸索到皮筋時猛地一顫。
他以為這皮筋是白買的,他以為……
少年緊繃起來,把皮筋輕輕帶到書包口,在皮筋即将見到光的那刻卻又徹底頓住。
虞摘星從自己随身的包裏取出一個帶着珍珠小花的皮筋,随手紮了一個丸子頭。
虞摘星紮好後看着對面的男孩問道:“怎麽了?”
秦峥忽然朝那塑料小椅子椅背靠過去,像是一只被放了氣的氣球,抿了抿唇才悶悶答道:“沒什麽。”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心思不好猜,特別是秦峥這樣本就內斂的人。
虞摘星也不多問,低頭繼續吃着串串。
“吃好了。”虞摘星拿過紙巾擦了擦嘴,拿過手機起身走到攤位面前準備掃二維碼付賬。
老板阻止笑道:“這男同學已經付過了。”
秦峥解釋自己剛才付了紙幣,虞摘星粗略估算了一下剛才這頓夜宵的價格,知道男孩子的自尊心在作祟,不想女伴付錢。其實AA很正常,她當姐姐付賬更正常,不用不好意思。
虞摘星笑道:“那謝謝弟弟的招待,下次我請你吃好吃的。”
秦峥點頭取過一旁的拐杖,和虞摘星一起走出小攤。
虞摘星來到路邊停車位拿出車鑰匙,忽然想起自己剛才喝了啤酒。雖然這裏距離望江水岸只有幾分鐘的路程,但是開車不能有僥幸,沾了酒就別碰車子。
虞摘星收起車鑰匙,決定把車停在這邊停車位,明天再走路過來開就成,她向秦峥提議:“我們散步走回去吧。”
秦峥點頭,拄着拐杖和虞摘星走在昏黃的路燈之下,閑散地朝家的方向而去。
這個弟弟太過安靜,就連回家的路上都不會主動開口說話,虞摘星便打開了話匣:“剛才的串串味道你覺得怎麽樣?”
秦峥:“還不錯。姐姐常吃?”
虞摘星看着遠處的路燈,路燈下有飛蛾在萦繞,她回憶笑道:“不算,我念高中的時候偶爾和閨蜜好友來吃,我記得我媽那個時候對我吃這種路邊攤串串一直挺不滿。”
秦峥微微側頭看着虞摘星溫柔的輪廓弧度,他輕抿着唇沒有答話。
她是嬌養出來的公主,偶爾嘗嘗路邊小吃,而他從不踏足的原因是不願奢侈。
截然不同的原因像一道萬米的溝壑,他跨不過也無法靠近。
秦峥擡起眼眸,看到遠處他和她被路燈拉長的身影。
秦峥頓了頓,朝虞摘星的方向靠了半步。二人依舊有着半米的距離,而在那遠處地上的兩道人影悄然緊靠,像是并肩像是依偎,更像是相擁。
虞摘星不解地瞧着秦峥:“突然笑什麽?”
秦峥彎着唇角,回答得簡單:“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