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北城這一夜下了好大的雪。
寧放在北體大學宿舍外站了兩個小時。
保安出來問他, 他不說話,于是保安室電話打到聶青這裏。聶青正在醫務室陪着岳佳佳做理療,這裏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況。
岳佳佳原本心不在焉, 聽見聶青講電話, 偷偷支起耳朵。
聶青說:“趕他走。”
岳佳佳想站起來,不小心碰到患處,疼得嘶了一聲。
聶青回頭看她, 那是岳佳佳看不透的目光, 看得她心驚膽顫。
“你過來。”聶青讓出窗口的位置。
岳佳佳一瘸一拐過去,透過漫天雪花,看到了雪人似的寧放, 當場眼淚就下來了。
“想見他麽?”聶青問。
岳佳佳不敢點頭。
“我可以讓你出去。”
岳佳佳還來不及高興,就聽聶青說:“你現在出去, 跟他提分手。”
小姑娘怔了怔,随即搖頭, 嚅嗫着:“我不出去了。”
“你必須去。”聶青冷着臉,毫無憐憫, “如果你不分手, 奧運會也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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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佳佳的眼睛因為荒唐而瞪大,她一直以為競技體育靠的是實力, 她是隊裏最有實力的, 她為此努力了多久老師是最清楚的。
“別這麽看我,在你背着我偷偷談戀愛開始就應該想到會有今天。怎麽, 不想去奧運會了?為了這麽……”
聶青斟酌了一下, 形容道:“為了這麽幼稚的感情?”
岳佳佳突然覺得她不認識老師了, 她心裏的聶青不是這樣的。
她在這一刻領悟, 或許, 所有人眼裏的聶青都是這樣的,只是她到現在才知道。
從來沒有幼稚的感情,每一段感情都不應該被诋毀。
岳佳佳從小到大頭一次想反抗聶青。
聶青說:“我對你很失望。”
不是對普通隊員的失望,是拿岳佳佳當半個女兒,被背叛後的失望。
這是一個能走到頂峰的苗子,聶青絕不會手軟,她此生必須拿到奧運會金牌,否則她失去的一切就沒了意義。
聶青看着寧放對岳佳佳說:“警校生擅自離校是會被開除的,他連續兩天跑出來,你覺得後果是什麽?”
岳佳佳不語。
聶青:“你還記得他是怎麽考上的嗎?是為什麽考的?你覺得他可以承受這個後果嗎?”
岳佳佳攥住了拳頭。
她無比清楚地知道,盡管一開始是因為寧山河才報的公安大,但現在,當一個正直的警察是寧放的夢想。
從小到大,她沒聽他說過關于夢想的話題,他總是很忙,心裏有無法傾訴的憤怒,而現在,他會坐在窗邊,一杯水一本書,靜靜看上很久。
聶青看看表:“再晚他就回不去了。”
“他見不到你不會走。”
“當他變得一無所有的時候,會不會恨你?”
岳佳佳已經長得跟聶青一般高了,她靜靜看着聶青。這樣近看才發現她已經不年輕了,她的眼角有了一些紋路,神态顯得有些古板和刻薄。
岳佳佳心裏有答案,不會的,寧放不會恨她。
正因為這樣,所以她不能害他落入那樣的境地。
...
過了一會兒,寧放看到岳佳佳被扶了出來,她拄着拐杖,走的不太穩,他想過去幫幫她,可他站了太久,仿佛成了一尊雕像,身體僵硬得一時之間無法動彈。
等女孩到了跟前,他才能緩緩擡起手,摸了一下她溫熱的小臉。
“對不起。”他滿是歉意。
他冰涼的指尖讓岳佳佳心如刀割。
她不需要道歉,這是他們倆共同的決定,是他們共同犯的錯。
她啞聲道:“你先回去。”
“是不是很疼?”寧放垂眼看她的腳,“要養多久?能趕上奧運會嗎?”
一提這個,她再也忍不住,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這個人,自己都保不住還在考慮她。
“聶青為難你?”寧放低低問她。
“哥。”岳佳佳推他,“你快點走。”
“我不走!”寧放緊緊握住她的手,“我要見聶青。”
岳佳佳急了:“你不能在這裏!還想不想畢業?”
“你在這我走什麽走!她是不是不讓你去比賽?”寧放也發狠了,“她讨厭的是我,我特麽能給她跪下,但她不能這麽對你!”
“寧放!”岳佳佳甩開他的手,深深地,深深地看着他,輕輕說,“我們分手吧。”
寧放:“……”
他沒想到岳佳佳有膽說那兩個字。
“所以,你選她是嗎?”寧放問。
說完覺得好笑,他最重要的人不要他了。
岳佳佳已經說不清楚了。
她慢慢地點了下頭:“你走,立刻馬上!”
“岳佳佳。”寧放這樣叫她,“你想清楚,走了我就不會回頭。”
少年的眼中沒了那些激烈的情緒,像是懸起了一把刀。
女孩艱難地轉身,被攙扶着往裏走。
“分手了,我就再也不會見你,不會跟你說話,你什麽都不是。”寧放的刀落下。
那抹身影越走越遠,寧放以為她會回頭,這一刻他是相信的。
但并沒有,岳佳佳沒回頭,她咬着牙,齒關咯咯作響,一步一步,知道自己從寧放的人生走了出來。
她頭一回知道什麽是真正的難過是在爺爺的葬禮上,今天是第二回,當她說出分手時,整個人被撕開一樣疼,仿佛活不到下一秒。
...
一片雪花落在寧放唇邊,他張着口,想說什麽,最終作罷。
這麽多年過去,他還是不知道怎樣面對難過。
長大以後也依然無法阻止某些事的發生,沒辦法讓時間停下來。
岳佳佳從醫療室的窗戶看出去,她的眼已經哭花了,狠狠揉了揉,貪婪地看着寧放,他明明那麽高大,此刻卻只是小小的一抹身影,他立在燈下,立在大雪中,一動不動。
她的耳邊一遍遍回響着寧放的話,他說走了就不會回頭。
他不想走。
岳佳佳嚎啕大哭,當着聶青的面,再也不去隐藏什麽,顧及什麽,她很擔心他,覺得自己害了他。
走啊!
快走!
今晚的氣溫降至零下十度,普通人根本沒辦法在戶外待這麽久時間。
這時,聶青将手機放在了岳佳佳手邊,她打開來,發現短信全被删了。
她的心被刀捅成稀巴爛。
寧放很少說情話,他們的感情全在這一點一滴的日常分享中,現在全沒了。
...
宋亦睡覺沒有關機的習慣,電話響時他的舍友抱怨地嘟哝了一聲,他坐起來,聽見岳佳佳在哭,從小到大,她很少這樣哭,從小到大,他很少這樣慌張。
“二哥!你勸勸他,你幫我勸勸他!”女孩的悲傷和痛苦穿過電話襲擊了宋亦。
宋亦趕到時,站在走廊上都能聽見岳佳佳的哭聲。
聶青在門口質問他:“你也知道對不對?”
宋亦撇開眼。
“你進去吧。”聶青扶了扶額,“我相信你知道該怎麽做。”
宋亦旋開門,看到了崩潰的岳佳佳。
她哭腫了眼,朝他伸手,她無比依賴他,她相信在這個地方,只有他們是一國的。
她警惕地看了眼門口,飛快地小聲說話:“你告訴他……”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死死攥着宋亦的手:“就一年,哥你告訴他,一年後我就退役。”
“岳佳佳。”宋亦以為自己聽錯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知道!”她倔強地皺了一下眉,不容反駁。
退役後,他們就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如果說她對這段感情有什麽遺憾,那就是他們從來沒有光明正大地牽過手,寧放在所有人面前只是岳佳佳的哥哥。
她沒有辦法忍受沒有他的日子,沒有辦法被排除在他的人生外。
...
宋亦抱着一件羽絨服跑到門口,看見冰雕似的寧放。
他将衣服扔給他,寧放沒接,掉在地上。
“如果你繼續站在這裏,她就不能去奧運會。”宋亦開口道,“你知道一個拿不到冠軍的運動員會面臨什麽嗎?你知道她有多想贏嗎?你很清楚她付出了多少才站在今天這個位置,寧放,離開她吧。”
宋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或者說,是太久之前就想這麽做了。
寧放的血凍得沒有溫度,眼神也沒有溫度,他問宋亦:“你說這些話到底有多少私心?”
宋亦的眼眶紅了,他同樣質問寧放:“當年你應該也看出來我喜歡她,但是你問都沒有問過就把她搶走了,你有什麽資格問我?”
“各憑本事,你怨不了別人。”寧放說。
宋亦難得這樣計較:“各憑本事?我告訴你,是我一直在退讓,是我主動放棄的,因為我拿你當兄弟。”
他帶着否定問寧放:“你有把我當兄弟嗎?”
這麽多年,他們頭一回把這些事攤開來說,忽然發現,從來沒有認識過對方。
寧放淡淡看着宋亦,看清了他。
“別把自己的懦弱當委屈,我不需要你成全,再來一次你也照樣會輸,因為你沒有你想象的那麽愛她,所以你可以輕易放手。”
“你胡說!”
“你自己心裏清楚。”寧放終于動了動,血液重新充盈至四肢百骸的感覺有點疼,最終彙集在心髒。
“你告訴她,別回頭。以後,你也不是我兄弟。”
說完,他一步一步往外走,這個鬼地方,他這輩子都不想再來。
他打了輛車,車上有個電子時鐘,寧放記下了日期,今天真是個好日子,他同時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和最愛的人。
仿佛回到了那一年,他們倆去了省隊,而他獨自走在上學路上。
道不同,不相為謀。
...
岳佳佳看着寧放順利攔到車,看着車尾燈駛出這條街,脫力般坐在地上。宋亦将她打橫抱起來,她躲在他懷裏哭。
“你跟他說了嗎?”女孩顫抖地問。
宋亦的喉頭哽了哽,半晌嗯了聲。
但是,岳佳佳沒有勇氣問寧放的答案。
她不知道該怎麽面對。
作者有話說:
有沒有營養液,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