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當務之急确實是找到大師兄他們, 但單是這樣就無比困難。
“火靈, 你能不能感應到土靈的存在?”風華問道。
不出意料,火靈搖搖頭:“沒辦法的,我們五靈本就獨立存在,加上能和靈氣主動融合, 除非在一定距離內土靈主動放出靈氣, 不然我感應不到它。”
即便早知道火靈若能感應到不會不主動開口,但真得知答案的風華眉心還是一蹙。
十天。
不論是蠻荒之地, 還是蠻荒之地附近百裏之內,全一無所獲。風華腕間系着鴛鴦珠的鴛鴦繩摩挲了不下萬次。
十五天。
找到了從風承宗內撤離的幾位內門弟子。
內門弟子一見風華和五長老, 瞬間找到了主心骨,一把跪在地上, 嚎啕痛哭了起來:“五長老、小師姐,對不起,對不起, 我們太沒用了!”
“宗主為了保護我們撤退,孤身留下維系陣法,他讓我們帶走大師兄,可沒想到大師兄用了替身傀儡符,等我們傳送離開後才發現大師兄還留在宗內。”
“別哭。”風華輕聲道:“大師兄和父親他們沒出事,只是還沒有和我們彙合。”
“真的嗎?!”哭得雙眼通紅的弟子又驚又喜地看向風華。
聽見風華說大師兄還給她留了記號, 他們這才勉強笑了開。
“是大師兄告訴你們離開傳送陣後往蠻荒之地這邊來的?”
內門弟子點頭:“對。”
“那大師兄有沒有告訴你們來了蠻荒之地後在哪裏彙合?”
弟子們搖頭:“時間太緊, 大師兄沒來得急安排。他告訴我們想得到從蠻荒之地撤離,敵人也想得到,他讓我們盡可能分散開繞道而行。還說若你們得知了宗門被屠的消息, 也一定會前往蠻荒之地,只要我們平安到達了這裏, 一定會再次相遇。之後的事情,只需聽從你們安排便可。”
安置好了這幾位內門弟子,之後每天都陸陸續續有弟子抵達,可始終沒有大師兄和父親的蹤影。
風華追問厲淵,奈何當時厲淵的傀儡受損大半,只能模糊地從一些粗略的聲音中推測出來邵雲舒是和宗主一起撤離的。
至于兩人的情況如何,厲淵實屬不知。
不知不覺距離風承宗被屠已過四個月有餘,除了大師兄和父親外,逃離出來的長老們連着親傳弟子,包括二師兄、三師姐他們全部集合,雖然多多少少受了傷,但好在并無大礙。
三長老在蠻荒之地,得知了至今還沒有邵雲舒和宗主的消息,氣得丹藥也不練,整日背着手來回焦急地走。
與此同時外界也并不平靜,仙門前九大勢力甚至為此事召開了兩次商議,想要揪出屠殺風承宗的幕後之人,奈何根本沒有任何頭緒,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不過倒是聽說,鄭家嫡小姐鄭瑤瑤,青缈宗的恒靈,還有靈獸宗的褚揚他們曾數次前往風承宗。尤其鄭瑤瑤和恒靈,還在仙門商讨中公開質問天衍宗到底和風承宗一事有無幹系,導致如今鄭家和青缈宗全與天衍宗交了惡。
可惜風華對這些事全不在意,她現在連古族的消息也顧不上,腕間的鴛鴦繩已經摩挲起了細毛。
這日——
黃沙漫天,塵土遍地。
越是靠近貧瘠的荒莽之地,周遭的環境越是惡劣。裹着細沙的狂風席卷着衣角,幾欲将逆風而來裹在鬥篷下的瘦弱身子刮飛。
幹澀的唇輕抿,粗布蓋住大半張臉,鬥篷下的人輕擡下颌,眯眼看了眼遠處隐在黃沙中的巨大連綿城牆。
城牆裏面便是蠻荒,邪修聚集之地,仙門弟子們避之不及的地方。
眼尖瞥見空中略過的血灰靈光,這人很快再次埋下臉,一步一步繼續往前走着。
突然一陣帶着惡臭血腥味的靈氣将這人掀翻在地,袍子不可避免滑下,摔倒在地的人趕忙側過身子,用手擋住自己的臉,然而下一息,手腕細瘦的手腕被人狠狠抓住。
五道靈光瞬間落在這人周身,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如餓狼般團團圍住。
“遮什麽遮?我倒要看看長了副什麽花容月貌。”抓住這人手腕的邪修嘿嘿笑道。
“和他廢什麽話?!直接扒光衣服!”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堪入耳的笑聲四起。
被抓住手腕的人明顯被這話驚住了,蜷縮着腿,掙紮着就要往後退,另一只手還死死遮住臉。
“老遠就看見爬蟲一樣玩意在地上挪,還真當沒有半點修為,該不會又是被人廢掉靈根扔過來的仙門弟子吧?”
“仙門弟子好啊,這腰身這細腿,即便采補不了,拿來樂呵樂呵也行。”
話音一落,抓着這人手腕的邪修猛地用力,輕而易舉扒開這人的手,同時掀飛裹在這人身上的袍子。
在一聲嘶啞的尖叫中,這張臉乃至袍子下的大半膚色全部暴露在烈日之中,只見從臉開始駭人密集的燒傷一路蔓延至脖頸以下。
“艹!什麽惡心玩意?!”
這個邪修一腳踢開這人,似是碰到什麽格外肮髒的東西急忙擦着手。
後者被踹飛幾米,唇角咳出一灘血,然而顧不得自己的傷,倉皇地撿起袍子再次将自己裹起來。
“娘的,還以為是個好貨,沒想到醜東西!晦氣。”
識海中,一個拇指大點的小人豆豆眼裏包着兩行淚,小手心疼地揪起來,恨不得飛出來狠狠收拾這群壞東西:“嗚嗚嗚,主人,疼不疼?”
這人——也就是邵雲舒,他微蹙着眉,忍着胸口的疼,唯唯諾諾地埋下頭,不敢有絲毫反抗,他暗中安慰土靈道:“別哭,我不疼。”
“真是個廢物!”一個邪修又是一道靈刃對着邵雲舒脖子掃過去。
哧!
血液自劃破的脖頸處飛濺,幸好邵雲舒躲得快,不然這一下就不只是頸側的傷,而是他的整個腦袋!
藏在鬥篷下的手指微曲,土靈無聲無息纏繞在指尖,看似驚慌恐懼的邵雲舒腦中的弦繃得緊緊的。
果然是邪修聚集的地方,安然走過了這麽多地方,沒想到剛來這裏就面臨性命之憂。
“咦,這醜東西還有點意思。”一擊沒至死,這個邪修勉強升起了點興味,他擡起雙手,這次掌心浮現十道靈刃,他倒要看看這個醜東西還能不能躲過去!
“行了啊,路過的一只蝼蟻都虧你能有心思踩幾腳,走了走了,回去還有事呢,這段日子這外邊可不太平。”
其他的四個邪修全飛身離開,最後那個邪修不耐地啧了聲,跟着飛身。
飛至半空,這個邪修看見地上的人身子放松整理鬥篷時,惡劣一笑,猛地将手裏的十道靈刃全部甩出去。
每一道全指邵雲舒致命之處!
靈刃破空而至,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恐怖的靈氣摧枯拉朽般地鋪天蓋地襲來,十道靈刃還未來到邵雲舒面門悉數碾成齑粉。
而方才在邵雲舒面前趾高氣昂的五個邪修只感覺到駭人的威壓,還未來得及調動靈氣整個身子連着神魂一道消融。
“來了!他們來了!是火靈來了!”
什麽?
所有一切發生得太快,捏着鬥篷邊的邵雲舒聽見識海中土靈激動的喊聲,方怔愣地擡頭,整個身子就被緊緊抱住。
熟悉的氣息萦繞在鼻間,邵雲舒感覺到抱緊他的手臂在微不可聞的發抖,用力到恨不得将他揉進骨血裏。
“雲舒。”
“雲舒。”
風華的呢喃響在耳邊,裏面全部無法掩藏的關切和緊張。
從離開天衍宗開始,再到屠宗後的四個多月,他們又一次分別了大半年,邵雲舒對風華的眷戀和擔憂絲毫不亞于風華。
他本想回抱住風華,但見自己髒污的一身,又只敢輕輕抓住風華的衣角,他來不及和風華講述更多的事情,也顧不得自己還在險些傷到命脈的脖頸,他急道:“小師妹,快和我去接師父!”
“父親如今在哪兒?!”風華一邊用靈氣給邵雲舒止住脖頸的傷,一邊擰眉問道。
“師父在臨近俗世的山洞裏。”
原來當日古族大肆入侵,風承宗全無準備,傳送陣一次無法全部将弟子帶走,所以宗主墊後,先組織着弟子們一批一批撤離。
誰料古族破陣實在太快。宗主為了拖延時間,主動承當陣心,為陣法源源不斷輸送靈氣。
而邵雲舒本該是第一批撤離的,但邵雲舒放心不下宗主。他十分清楚,這群來者不善的人太強了,他也猜出風華他們提前撤離弟子就是為了防止這一天!
他明白,師父留下鎮守陣法就沒有想活下來過,一旦他跟着離開,那師父必死無疑!
所以邵雲舒毫不猶豫用了替身傀儡符加上他的生息陣法,成功騙過那群帶走他的弟子,直接折回去找宗主。
風承宗宗主看見本該離開的邵雲舒出現時,本就強弩之末的人氣得吐血。
眼見宗主快要支撐不住,邵雲舒不顧宗主怒斥,擅自入陣修改了陣法,在将陣心從宗主身上轉移開時,成功引爆陣法,炸了古族人一個措手不及。
但不夠!
古族人實在太強了,九品大陣本就消耗得差不多,大陣的爆炸不過拖延了十幾息。
反應過來的宗主當即帶着邵雲舒往傳送陣逃走,為了避免古族人借用傳送陣追上來,宗主壁虎斷尾地自爆一半丹海,毀掉了傳送陣。
落地之後,邵雲舒知道古族人會尋着氣息找來,所以不敢過多耽擱,他本欲撕裂傳送符,但他沒有靈氣,擅自撕裂傳送符進行空間傳送,邵雲舒只會被亂流撕成碎片。
于是本就重傷的宗主強撐着用了十幾張傳送符,用自身護住邵雲舒,輾轉來到離蠻荒之地最近的俗世邊緣。
這樣一來,宗主的性命更是岌岌可危。
幸好平日裏三長老擔心邵雲舒,時不時就往邵雲舒手裏塞丹藥。
蠻荒之地尚且不知情況,加上宗主重傷,邵雲舒自身沒有靈氣修為,要帶着一個重傷之人前往危機重重的蠻荒之地顯然不可能。而黑炎獸僅元嬰,想要黑炎獸同時保護他和宗主也是十分困難的事情。
所以邵雲舒幹脆留下所有的丹藥,又把元嬰修為的黑炎獸留在山洞裏保護宗主,自己則帶着土靈孤身前來蠻荒之地,想要找到風華他們會合再去救宗主。
至于臉上的傷,是邵雲舒僞裝出來的。雖說一路上遇到不少麻煩,但好在有驚無險,總算來到蠻荒之地遇見了風華。
邵雲舒徒步走了兩個多月的路程,在風華幫助下不到兩日便到了。
再次來到山洞,去掉外面邵雲舒精心布置的遮蔽物,又解除三個一品疊加幻陣,躺在最裏面幹草上的風承宗宗主衣衫尚且整潔。旁邊一步不敢離開的黑炎獸正小心翼翼地往宗主口裏喂着丹藥。
“主人!”黑炎獸一見風華和邵雲舒,本郁沉的雙眼瞬間亮了起來,他一把撲過來抱住邵雲舒的腿:“主人,下次你不可以再單獨把我留下了,我好擔心你。”
邵雲舒揉了揉黑炎獸的腦袋:“對不起,這次幸虧有你照顧師父。”
黑炎獸确定邵雲舒安然無恙,又怯怯地擡眼看向風華,風華跟着揉了下黑炎獸:“多謝你守着父親。”
因有丹藥,加上邵雲舒仔細處理了外傷,所以風承宗宗主雖然重傷,但性命無虞。只是毀了一半的丹海後,修為從大乘巅峰降到合體,這個修為只怕無法再彌補回來。
帶回父親,交由三長老治療。
現今聚集在蠻荒之地的風承宗弟子加上先前撤離的一部分弟子和轉走的資源,此次古族屠宗雖然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但只給風承宗造成了五分之一的損失,核心長老之中僅二長老屍骨無存。
風承宗弟子們混跡在蠻荒之地的各大邪修勢力中,而厲淵的身份在一個多月前同樣暴露。
——蠻荒之地的魔都主人,邪修共主,連頂級仙門領袖尚且畏懼的傀儡老祖。
為了盡可能讓自己真實身份造成恐慌,厲淵特意暴露在風承宗弟子面前,誰料早已習慣邪修的風承宗弟子們不僅沒有任何驚恐,反而一臉佩服地看着厲淵本體玩提線木偶一樣玩着原黎的軀體。
“啊啊啊啊啊啊,太厲害了!我們宗居然把邪修的老大收進來了!”
“我們和傀儡老祖是同一輩的!”
厲淵:“……”
這群人好無聊啊。
于是厲淵又去找五長老,誰料五長老更是半點驚訝也沒有。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三師兄到的時候。”在與三長老彙合之後,五長老無意得知之前風華被種下魔種引一事,加上他對自家弟子雖無懷疑,但他不是傻子,對厲淵的身份難免多猜測一下。
一聽三長老所言,五長老便猜了個齊全。
用着本體的厲淵眉梢一揚,道:“師父瞞得徒兒好辛苦啊。”
五長老頂着大乘巅峰的修為,溫和笑道:“能讓邪修共主叫一聲師父,倒也挺值。”
厲淵:呵。
反正身份都透露光了,厲淵幹脆帶着五長老以及風華他們暗中回了魔都,來到他的魔殿,至于別的風承宗弟子,随便他們自個兒在蠻荒之地歷練。
主殿之內,臉色蒼白的宗主、三長老、四長老、五長老、邵雲舒、風華、厲淵,幾人彙聚一處,雖說厲淵是邪修共主,但他幫了風承宗大忙,風承宗等人向來認情不認人,所以商讨秘事不僅沒避開厲淵,反而主動叫來了他。
“外界不知我們來了蠻荒,但古族不會猜不到。這次熾火族突然對宗門出手的原因我們尚且不明,目前看似平和,可誰也不知道古族人下一次襲擊是什麽時候。”風承宗宗主沉聲道。
五長老跟着道:“蠻荒比風承宗更易攻破,此處人心不齊,再加上無護宗陣法。看似蠻荒安全,但實則一擊擊破。”
聽得五長老這樣犀利點評自己地盤的厲淵眼尾一動,微笑着換了只手托腮,不做任何表示。
“陣法我可以幫忙。”坐在風華身邊,一直沉默的邵雲舒開口,他看向厲淵:“不知共主麾下可有三位以上的高階陣修?或者五位六階以上的陣修。”
厲淵來了興趣:“魔都不缺陣修,不過連你們請了鄭家老祖修繕過的護宗九品大陣都抵擋不了的古族人,你覺得他們布置的陣法有用?”
溫潤的眸子微微一彎,分明是在場唯一一個沒有任何修為,弱到輕而易舉就能碾死的人,但此時的邵雲舒竟是耀眼得猶如天上烈陽。
他道:“一年,我可以讓他們布出兩個九品疊加大陣。若以熾火族攻破護宗大陣的速度來看,這兩個九品疊加大陣能拖住他們至少十日。”
“什麽?!”
所有人全部一驚!
沒有一個九品陣修,卻能讓他們布出九品疊加大陣,所謂疊加就是至少兩個陣法相互重疊,這種陣法先不說布出的難度有多恐怖,即便八品陣修也不敢輕易嘗試中階陣法疊加。
而邵雲舒不僅說要布九品疊加陣法,還是兩個?!而且僅在一年內!關鍵給他的陣修裏面,一個八階陣法師都沒有啊!
即便說出這話的是鄭家老祖,別人也會忍不住質疑,可說出來的是邵雲舒,在場之人竟是無一人懷疑真僞。
原本姿勢散漫的厲淵不禁直起身子,這個建議實在太過誘人,他語氣嚴肅道:“我能給你二十三位六階陣修,十位七階陣修,兩位八階陣修。”
邵雲舒略作盤算:“需先看過他們的陣法,若可以的話,最快能用七個月布出兩個疊加九品大陣,最遲十個月。”
說完,邵雲舒又道:“我觀魔都地形,若稍作改善是一處絕佳的撤退襲擊之地。另外,我這幾日有幸看過邪修的靈氣運轉和一些主修心法,若能稍作修改,雖無法徹底清除邪修體內戾氣,但消減一些後能助他們心境變化和增加部分修為,但此舉只适用因心法成為邪修的人。”
以邵雲舒的能力,不可能幫不了那些歪門邪道的邪修,但他有底線。
他要幫蠻荒增長實力,但不會助纣為虐,所以他要幫只幫沒幹過傷天害理的邪修。
但這也足夠了!
聽完邵雲舒話的厲淵拍手連連叫好,這個人當真是個深不見底的寶藏啊!
一開始只以為這人會揪出奸細,修改一些上不了場面的功法心得便不錯了,之後就發現這人不論性格還是品行,全是一等一的好。
如今他才發現,以前對于邵雲舒的看法還是太片面,太淺顯了!連冰山一角都不算。
厲淵調侃地看着從始至終一直笑看着自己大師兄的風華,道:“怪不得這小白眼狼一心一意惦着你。”
啧。
若非他對連他年歲零頭都沒有,還心有所屬的後輩實在起不來心思,估計他都要喜歡上邵雲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