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從此地趕回風承宗又用了半個月。
再次踩上故土, 即便做好了準備, 可當看見眼前荒涼頹敗的景色時，風華心中還是升起無盡的憤怒和不甘。
因護宗大陣已毀，昔日聲名顯赫的風承宗就這樣像被扒掉皮肉，赤着骨脊, 血淋淋地呈現在烈日下。
刻着風承宗名字的巨大石匾支離破碎地砸在白玉石階上, 沖天玉柱倒塌，連着宗門下面的靈脈一道拔除得幹幹淨淨。
再往裏走, 曾經足足蔓延數萬裏，有着無數秀美峰巒壯麗山河, 位于前十頂級勢力之一的風承宗，今日全已變成無邊無際的焦黑平地。
她曾和大師兄一起共度過無數個日夜, 有過無數回憶的地方，一道化成了灰燼掩埋在這醜陋斑駁的痕跡之下。
原本因古族現世就震驚了一次的厲淵見到此情此景，再次一驚, 他蹙緊眉道：“一日功夫就将整個風承宗夷為平地，古族的力量當成可怕到這種程度了嗎？”
一路上，動靜驚起啄食屍體的黑鴉，血跡早已在日曬雨淋中的沖洗幹淨，因修士體內殘留靈氣，故而死去的弟子腐爛得比較慢, 如今除了被妖獸吃掉的部分, 還能看見他們身上的致命傷口。
“這裏還殘留一點火靈氣，屠宗的就是熾火族的人！”
風華默不作聲，火光自掌心浮現, 依次将這些尚未來得及撤離的弟子屍體火化。
“風承宗真的被屠了！”
“整個宗門一絲靈氣都不剩，妖獸都被宰了個幹幹淨淨！太恐怖了, 這是天衍宗幹的嗎？”
“天衍宗可沒有這個本事，以風承宗的底蘊，別說一個天衍宗，就是前九大勢力聯合起來也沒有辦法僅在一日之內做到這樣。”
……
離開時，風華他們遇見不少不相信風承宗被屠特意前往此處查探真相的勢力弟子，以及一些想看看能不能撿些東西的散修。
交談聲自半空中傳來，言語間滿是唏噓和猜測。
風華眸子微斂，最後看了一眼身後的廢墟，轉身随着厲淵一道離開。
回荒莽之地的路途遙遠，兩人租了一只妖獸。厲淵沒骨頭似地斜倒着，雙目輕閉，過了半柱香後他輕笑了聲，悠然睜開雙眼，看向對面手指撫着腕間鴛鴦珠若有所思的風華。
“你們風承宗的弟子果真有趣得緊。”
風華擡眸。
“五長老，啊，也就是我如今的師父，我本只是私下帶他們去了荒莽之地。誰曾想，師父他立馬想到風承宗的處境，悄無聲息地宰了好幾個邪修宗門，讓風承宗弟子們改頭換面當起邪修。”
“本以為風承宗弟子們好歹做了這麽多年的仙門子弟，對邪修那一套不太習慣，沒想到一個接一個，全都原形畢露。他們在邪修地盤上開疆拓土，現下又招攬了不知多少邪修，大有再創建一個風承宗的意思。”
聽得此次一同前往天衍宗的長老和弟子們尚且安好，風華神情稍微一松，調侃道：“一群上蹿下跳的皮猴。”
荒莽之地足占去三分之一的修真界，位置偏僻，邪修衆多。
風承宗弟子打散了進入荒莽之地，論古族人通天的本領，也沒辦法短時間內找到他們。所以風華最擔心的還是父親和大師兄他們。
父親他們能想到去荒莽之地，越南澤不會想不到。傳送落地點距離荒莽之地相隔甚遠，其中風險不知多大。
而且……
風華還沒搞清楚此次屠宗一事的真正緣由。
截殺她的是淵族，說明這一定是越南澤派來的人，而襲擊屠殺風承宗的是熾火族。越南澤再強，淵族再厲害，可也沒這個本事命令另外一個古族。
所以熾火族怎麽會突然插手？熾火族屠宗究竟是因為發現父親收養了她，和宗門留存現今已經融入她體內的鳳凰精血，還是僅僅因為越南澤的授意。
如果是前者，那麽越南澤本人又去了哪裏？
“喂！發什麽呆？”
突然湊近的臉讓風華凝眉避開：“你做什麽？”
“啧，小白眼狼。我長得也不醜吧，瞧你那嫌棄的樣。”厲淵往後退開：“想什麽呢？剛才喊你這麽多聲。”
風華不想搭理厲淵。
偏生話多的厲淵可不想安靜：“你都不好奇為什麽五長老說跟我走就跟我走了嗎？你也不好奇我的身份，為什麽原黎還在天衍宗，我卻在這裏嗎？還有你不該問問我為何會知道你們宗門撤離的地點嗎？”
對厲淵性子熟知一二的風華毫不在意地瞥了眼厲淵，直截了當：“沒興趣。”
噫！
沒興趣？
那正好，風華沒興趣，他可就有興趣講了。
若風華真想聽，厲淵反倒會吊着風華胃口，于是厲淵滔滔不絕交代了個幹淨。
原來厲淵早從銳減的弟子中猜到風承宗在轉移弟子，他雖問了風華，但沒得到答案的他哪會輕易放棄？他本就是過來找樂子的，好難得發現有意思的事情，這不得使勁查探查探？
求人不如求己，厲淵幹脆自己去找答案。
他暗中觀察了一段時日，發現風承宗轉移弟子的規律，而後借機将幾乎沒有靈氣，類似螞蟻一樣的小傀儡放到他選中的弟子身上。
這小傀儡相當于他的眼，憑着這傀儡他順其自然發現了風承宗的傳送陣落地點。可惜小傀儡在傳送過程中受到亂流攻擊，壞了大半掉在了地上，無法再黏在那弟子身上。
也正是如此，當風承宗被屠，厲淵才憑借着這個壞掉的小傀儡得知邵雲舒他們安然無恙，也得知這個傳送落地點還有五個修為高深莫測的人守着。
至于五長老那邊，其實簡單多了。
厲淵幾乎在風承宗被屠的第二天就收到了消息，趁着天衍宗還沒行動，厲淵當即找到了五長老，讓五長老帶着弟子連夜撤退。
不然以天衍宗和風承宗累積多年的仇恨，一旦确定風承宗被屠，天衍宗勢必斬草除根，連着五長老他們一塊殺了個幹淨。
屠宗大事并非玩笑，作為當時話語權最大的五長老，他的每一個決定更會關乎弟子們的性命。
厲淵做事向來随心所欲，他确實想幫風承宗，但不是非幫不可，大多還是看熱鬧的心思。所以他并未告訴五長老自己的消息是如何來的，自己身份又是什麽，以及風承宗被屠的細節。
他只說風承宗被屠，如今最好的去處是蠻荒之地。
至于五長老信不信，聽不聽，再至于之後五長老他們這一行人因撤退不及時，死在了天衍宗手裏，與他關系不大。反正他該做的全都做了，五長老自己不信，與他何幹？
其實厲淵在說出口時，就想好了他這個素來溫潤文弱如書生的便宜師父會如何斥責他，告誡他別再胡說八道。
但他沒想到，五長老二話不說選擇相信他這個身份不明，相處還沒兩年的新親傳弟子一道撤退！甚至沒有任何猶豫。
他們撤離沒幾個時辰，風承宗被屠的消息就已經傳了過來，天衍宗果不其然率大批人馬前去包剿五長老他們，幸而他們撤離得及時，不然只怕得全軍覆沒。
即便塵埃落地，但厲淵還是忍不住問五長老為什麽願意信他的話。
當時沉寂在巨大悲傷中五長老，聞言，還是溫和地笑道：“你是我的親傳弟子，若我不信你，我還配做你的師父嗎？”
不得不說，這種無條件被人信任，願意将自己和宗門的性命交付于他的感覺确實很不賴。
其實厲淵當初在二長老和五長老之間，毫不猶豫選擇手上實權不多，修為在宗主一脈中只比丹修三長老好點的五長老。
一來覺得五長老這邊更清閑，二來就是覺得五長老修為更低，更難發現他的端倪，也容易成為風承宗的親傳弟子。
可相處着，就發現他這個便宜師父當真有意思得緊。
啊——算起來，他這個師父似乎比他年歲還小上那麽一些呢。
看了眼說着說着，自己反倒先樂呵起來的厲淵，風華不知道厲淵想到了什麽，她也沒心思理會。
手指再次撫着腕間的鴛鴦繩，視線不禁掠過妖獸身下的萬重行雲，縱然知道大師兄他們會繞路去荒莽之地，但總忍不住看一看，總覺得下一息會遇見他們。
妖獸片刻不停息前行将近兩個月之久，再次進入荒莽之地，風華在厲淵帶領下很快找到五長老他們，不過在即将見面時，厲淵真身消失得不見蹤影。
“華兒！”激動的聲音竟是帶着些顫意。
從得知屠宗那一刻開始，一直沉着冷靜地帶領衆弟子們撤離，安排後續的五長老此時雙眼發紅，眼中帶着濕潤，他再也克制不住失了禮節地一把攬過風華。
“你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你父親他們……”
風華反手輕拍着五長老手臂：“五師叔，父親、三師叔還有大師兄他們尚且安好。大師兄給我留了記號，他們也來了這邊，只是不知他們現在究竟到了哪裏。”
“那便好。”五長老狠狠松了一口氣，這才意識到自己的不妥，畢竟風華已經是大姑娘了，他連忙放開手，又往後看了下，他道：“二師兄不在？”
風華垂眸，眼角帶出紅，語氣悲傷：“我們在途中遇上了埋伏，二師叔他為了保護我，自爆了。”
還沒來得及喜悅的五長老聽見這個消息，身軀狠狠一震，腳步踉跄，幸而後面跟上來的厲淵及時扶住。
五長老和二長老他們全是一脈相承的親師兄弟，幾百年的師兄弟情誼不是紙糊的，縱然上輩子二長老叛宗，但這輩子這件事還未發生。
在五長老心中，二長老始終是他那個天資一絕，剛正又帶着死板的二師兄。
五長老嘆了聲氣，最後又重複道：“你沒事就好，若二師兄在天之靈也該放心了。”
他揉了揉風華的頭：“華兒，逝者已矣，傷心也無濟于事。現下當務之急是确定你父親他們的行蹤，确保他們安然無恙。”
“至于屠宗之人，等找到你父親他們，我們再仔細商議。”
風華點頭：“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