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我怕他
縱然再恨不得将此人千刀萬剮, 但理智依舊占了上風。
風華很清楚, 她不能動越南澤。
至少現在還不能。
越南澤作為淵族少族長,先不說其本身的實力天賦,單他身上的法寶乃至于靈寶就數不勝數。僅憑如今分神期的風華根本沒有任何把握殺死越南澤,而一旦殺不死, 之後便是古族摧枯拉朽式的屠宗。
風華體內的鳳凰血脈完美隐藏了下來。
但當兩個同樣尊貴高傲的人碰在一起, 就像與生俱來的不合場。分明只是簡單的目光相對,饒是隔着甚遠, 也能清晰察覺到潛藏在對方血脈之中那種互不相容的敵對。
“原來他們都在。”身邊傳來三師姐的聲音:“風華,你看, 大師兄旁邊那人便是南澤,南仙友。”
“嗯。”風華敷衍地勾了下唇角, 移開了視線。
同時,越南澤也神色如常地看向風華身邊的淩鈴,對淩鈴颔眉一笑, 盡顯禮儀。
“小師妹回來了!”下面的四師兄先喊了一聲。
一聽見小師妹三個字,樹下輪椅上的身子一動,忍不住順着四師兄的目光往半空這邊看來,然而急切的視線卻被茂盛樹葉遮擋住。
邵雲舒下意識就想撐着輪椅出來,卻發現他根本無處可走。
他身後緊靠着的是庭院中的紫靈樹,他左側正巧石桌往裏緊挨, 整個輪椅根本過不去。而在他右側, 便是越南澤。
整個人無聲無息地被越南澤困在這一方中。
正當邵雲舒想開口請越南澤讓一下時,越南澤先他一步看向邵雲舒,笑着問道:“原來淩鈴仙友旁邊那位, 便是你時常提起的風華小師妹麽?”
他彎着一雙眼:“果然人中龍鳳,難怪讓雲舒你這麽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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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澤刻意沒有放低聲量, 在場衆人無不是耳聰目明的。只是簡單幾句話,将邵雲舒隐藏在心裏最深,最不敢言語的秘密一下公之于衆。
邵雲舒呼吸一下窒住,面容白了幾分,他勉強笑着,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此般風華小師妹回來了,你也不必茶飯不思了。”
越南澤的一字一句極盡溫和有禮,落在邵雲舒耳中卻像惡劣地用針挑起傷口,将醜陋的傷疤展現在別人面前。
盡管在風華強行突破築基巅峰昏迷醒來後,他們關系有所緩和。可說不出的自卑,還有以前風華所說的那些話至今藏在心裏,宛如毒蛇一樣咬噬着邵雲舒。
風華越是出衆,在替她高興的同時。卑微成數倍增加,如滾燙的鐵鏈纏繞在心頭,纏疼了,燙傷了也不敢說出口。
只能更加将隐秘的心思藏得死死的,任由它們腐爛發臭,絲毫不敢透露半分。
邵雲舒素來習慣了一個人忍着,饒是當初幼時雙腿硬生生被打斷,在靈氣沖撞全身筋脈時,他依舊能帶着笑容對風華他們說沒事。
情緒他自然是能藏得極好,樹葉投下的陰影落在臉上,更幫他遮去半分神色。
然而慣于藏匿的他,在旁邊越南澤眼中卻根本無所遁形,那雙看似溫雅得體的眸子在看不見的地方盡情欣賞着邵雲舒的難堪和自卑。
像是一點點撬開那本不堅硬的殼,看着那軟肉狼狽地逃無可逃。
旁邊的四師弟和五師弟聽見了越南澤打趣的話,五師弟連忙道:“對呀,明明都是大師兄的師弟師妹,可大師兄只願意來小師妹這邊住,我那邊去也少去。”
“南澤兄,你是不知道。以前小師妹挑食,總愛吃那桃花糕,但又嫌棄別人做的不好吃。于是大師兄親自下廚房,挽袖做糕點,做好了之後生怕涼了還親自給小師妹端過去。”
“雲舒素來是這麽體貼的。”越南澤在一旁津津有味聽着,樹蔭擋住的目光略深,卻饒有興味地時不時掃過邵雲舒垂在身前,因強行壓制骨節而格外分明的手:“對小師妹多加照顧,本也應該是大師兄分內之事,你說對嗎?雲舒。”
邵雲舒的唇無聲翕張,微斂的長睫輕抖。
一道清脆的聲音陡然響起:“如若不然呢?我乃師兄的師妹,他不照顧我,難道還要去照顧一個外人嗎?”
風華落地,紅袍翩飛,張揚的氣勢絲毫不收斂,先是看了眼自己的大師兄,而是看向越南澤:“這位仙友,可否讓一下?”
既然越南澤要裝得這樣一副君子模樣,那她也沒必要同他客氣。
越南澤颔首,有禮地讓開身位:“風華師妹請。”
“說笑了,我與南澤仙友第一次見面,稱呼為師妹未免太沒有分寸了吧?”
越南澤點頭,翩翩有禮道:“風華仙友說的極是,是我越矩了。”
風華敷衍地回以一笑,随即來到邵雲舒身邊。
縱然回宗的好心情全讓突然提前來到的越南澤破壞了個一幹二淨,但只要見到她的大師兄還好好的在這裏,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若非這裏人太多,師兄又是臉皮薄的,她真想好好碰碰她的師兄,天知道這些日子她有多想他。
風華蹲下身,和邵雲舒齊平,敏銳如她,很輕易地就發現邵雲舒身子緊繃。
怎麽了?
大師兄不舒服嗎?
她急忙伸手抓住邵雲舒的手,在後者想要收回時,風華更緊地握住:“怎麽這麽涼?”
眉梢一下蹙緊,她起身看向還在說說笑笑的四師兄和五師兄:“我不在的時候,你們就是這樣照看大師兄的?”
抽出一縷火靈氣,替邵雲舒暖着手。風華又探向邵雲舒的臉,在感覺到邵雲舒臉上溫度尚可後,沒有發熱,這才勉強松了一口氣。
而後她轉頭看向一臉茫然的四師兄和五師兄,這兩個白癡,不僅粗心大意,如今更是把敵人引進了自己窩裏。
她說怎麽會平白無故出現獸潮,如果那獸潮是越南澤弄出來的那邊不足為奇。不過他們沒有防備也算正常,畢竟越南澤慣會裝模作樣。
可未免太過沒有防備了,怎麽就可以随随便便把別人帶到大師兄面前?!
風華強壓下心中的不滿,冷聲道:“今日你們來了多久了?”
五師兄傻愣愣看着風華:“一個時辰。”
“夠了,師兄該休息了,今日就此為止吧。”說完,風華看向一側始終帶笑的越南澤,道:“我便不送客了,請。”
手掌對外伸出,風華性子素來刁鑽,四師兄和五師兄見風華這般不客氣,但也不好呵斥風華,只能趕忙拉上越南澤。
“那我們先走了。”
“嗯。”風華看也懶得再看,直接推着邵雲舒進屋,步子微挪,悄無聲息地擋住邵雲舒瘦弱的身子,完全遮住越南澤可能投過來的視線。
即便半息,她也不想讓大師兄和越南澤同待一處。
直到離開靈秀峰,五師兄這才松開越南澤的手。
在松開時,越南澤帶笑地收回手。整理袖袍時,在眼睑低垂的那一刻,眼中閃過毫不掩飾的嫌惡。空氣中一縷游離的靈氣撫過方才被五師兄抓過的手腕,仿佛染上了什麽極為肮髒之物般,用力地清理幹淨。
“南澤兄,你別計較,風華師妹她性子就這樣,并非刻意針對你。”
越南澤點頭,體貼地回道:“明白的,風華小師妹天資聰穎,有點小性子屬實正常。不過我看風華小師妹也不似傳聞中那樣不喜雲舒,倒格外關心雲舒。”
五師兄連忙擺手:“她呀,她小時候對大師兄倒是寸步不離的,後來不知道怎麽的,讨厭起大師兄來。”
“是麽?”越南澤提起了興趣:“然後呢?”
五師兄繼續道:“也就是這一兩年他們關系才緩和的。”
見越南澤有興趣,五師兄講得更賣力,旁邊的淩鈴蹙眉,縱然南澤此人不錯,但這好歹乃自家私事,這樣同一個外人着實不太好。她想拉住五師弟,奈何後者壓根不理她。
至于另一邊,風華推着邵雲舒來到房內,給人披上狐裘後,見人臉色稍微緩和一點,風華凝視着邵雲舒。
她可沒忘記,上一世大師兄和越南澤相交甚深,說成摯友也不為過。即便大師兄對越南澤并沒有任何朋友之外的心思,但他們的交情深也是不争的事實。
而這一世,她才離宗多久,沒曾想回來的時候越南澤竟然已經同師兄認識了一個多月!
一個多月。
越南澤在掌控、揣摩人心上已經到了恐怖的程度,上一世越南澤也僅用了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同師兄走近的。
煩躁、不悅、憤怒、悔恨……數不盡的情緒裹挾着上一世時,大師兄被帶到她面前,逼迫着發出的屈辱聲音翻滾而上。
昳麗的眉目間泛起狠戾,殺人的念頭再次如野草瘋狂蔓延。
但看見面前的清雅幹淨的人時,所有一切硬生生壓了下去,甚至連語氣也舍不得重一點。
蹲下身,風華抓住邵雲舒雙手,在後者驚訝地想要往回抽時,更加用力地握住,不容人有半點退開。
“師兄就這麽歡喜那位南澤?”
“歡喜?”邵雲舒顯然有些不可置信。
可見風華一副認真的模樣,他搖頭笑道:“怎麽會,我怎麽會歡喜他?”
說着邵雲舒頓了下:“南澤仙友确實見多識廣,大到整個修真界的局勢,小到一個弟子心境修為。按理說,能和這樣的人相交,實乃我之榮幸。”
聽得邵雲舒這樣誇贊越南澤,風華眉梢蹙緊。
“但是……”邵雲舒不知道想到什麽,臉色再次難看了起來。
“但是什麽?”
邵雲舒頓了下,颔首斂眉,說出藏在心底不知道該向誰說的秘密:“害怕。”
“什麽?”風華跟着一愣。
“我怕他。”
邵雲舒說完後,不敢再直視風華。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在風華面前露出惬意。
他低下頭,修長如玉的手指發白,其實不僅僅只是害怕。在見到那人時更多的是從骨子裏,從靈魂深處透出來的戰栗、惡心、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