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中)
第十四章(中)
2041年7月30日,後人類紀元至新地球轉變期過度的倒數一千七百六十一天。
中國,海口,大晚上,那幫下午亢奮到直接一路擦着水,盤旋,旋轉,又滑翔回去的南海翼龍們是不在了。
他們一個個翅膀張開都能把海面刮起大海嘯,這麽一搞,是徹底以後可以帶着那群‘小翼龍’在海口一代代繁衍,進化,直到翼龍真正地壯大起來。
但他們覺醒了,最開心的也不止是他們自己,至少對有兩個人來說,他們的‘機票’這一次是真的搞定了。
可這樣一來,某位長發大魔王的頭發這次是真的輸給元仙人了。
他留了一輩子的長發,從孩童,到少年,再到成為一個神明。
他這頭從黑色到蒼老的頭發都沒有為任何人剪過一次,是否要剪去長發,像是眼前這個世界一樣,從後人類紀元邁向暫新的一頁,真的是一個謎題了。
但趁着大晚上,這兩個人倒是坐在海口市最後一夜去把雙腿浸在水中,一邊玩水一邊聊起來了。
茯神:“……我願賭服輸,但……元仙人,您老的強迫症什麽時候能康複,這都一個晚上了,那幫大傻子翼龍都走了,你到底準備什麽時候幫我剪了頭發。”
元仙人:“不要着急,我現在還沒想好,讓我看看你的臉型到底适合什麽新發型。”
茯神:“嗯?這還用想麽?當然是什麽都可以,什麽都很帥,實在不行……就先剪了,不行再來一次。”
元仙人:“這不行,這和系鞋帶不一樣,鞋帶不是一次性的,但萬一剪壞了,我就要看一個發型不好看的人很久,這還會拉低一個小王爺的顏值,我送你的新發型,一定會是最完美的。”
——我們元仙人看來是真的對他男朋友的帥哥臉很在乎了。
但長發大魔王以前沒換過發型,貿貿然的,現在讓他從這個風格變成那種正常人的風格,還真的有點損失了他這種氣質。
所以,元薤白此時也陷入思索了,偏偏,他們倆今晚都互相折騰了半天了,這時,柔順的長發特意散落在肩膀上的茯神也低頭,讓元薤白握着自己的發絲笑了笑開口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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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仙人。”
“怎麽了。”
“你知道在,古時候,對一個人來說最重要的東西之一被叫做身體發膚,頭發一般來說,是絕對不能夠自己輕易去剪掉的,不然,這就是違背世俗,但關于頭發還一種習俗。”茯神說着單手拂過自己的長發,将它們交給元薤白一手握住,又姿态有點懶散地對他眨眨眼:“也許,這種事現在聽上去是并不科學,但過去往往有一種特殊情況,一對男女,或者一對男性……會剪下頭發送給對方,那個人一般就是你的那個他,他們會希望彼此的頭發有一天能一起變白,白頭偕老就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許諾。”
“這種情況,叫結發,也就是‘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的那個結發。所以,我都把我生命中的所有頭發一次性送給你了,也算是和你單方面結發了,那除了這個‘新發型’,我們元仙人現在還有別的東西送給我嗎?”
這顯然是一個小玩笑了,茯神也只是這麽對着元薤白想要一個關于世俗以外的回應罷了。
但沒想到茯神只是随便問問他。
元桃花今晚坐在岸邊一直沒怎麽開口看他的眼睛,此時他一聽還真的是頓了一下,又在接下來真的給茯神看了一個東西。
“有。”
“不過不是結發……因為,我聽說古代還流行一種東西,叫定情信物,它和頭發代表了世上關于愛情的最古老的許諾,所以我也準備了,想知道嗎?”
這話,元薤白眼神淡淡地看着自己面前這個的‘結發之人’,第一次雖然嘴角沒有上揚,但眼底都是柔情神秘地對他說。
可這話,元薤白像讀詩一樣娓娓道來,他語調自然的話,也完全掌握着海洋的心髒跳動了。應該說,元薤白這種輕輕地注視着你的眼神,撫摸你心髒中跳動的動作,才是真的動人。
因為,元薤白這個哪裏都寫着誘人,神秘的生命,真的就像一首詩一樣。他永遠有着舒服的韻腳和細膩的用詞,當他出現在你的生命,就是一首讓人越往下讀越沉迷于此地的詩了。
所以,元薤白真的是無論幹什麽都能讓人迷上他了,茯神當然又一次被他這番話給打動了,他也真的開始……期待了。
也是這時,元薤白的手也已經放下了茯神的長發。
然後,白衣仙人又坐在他的面前,讓他們的坐姿像兩個少年一樣頭靠頭,手牽手,輕輕拿出了兩個亮亮的東西放在了各自的手心。
可在月光下看清楚的剎那,茯神才發現這是一個……讓他手指微微感受到觸動,一眼馬上就覺得自己曾經在哪裏見過的東西。
……因為,在他眼前出現的竟然是一條剛好符合他和元薤白手腕粗細的手鏈。
這兩個手鏈長得一模一樣。
但上頭唯獨被元仙人用同一塊粉紅色貝殼專門分成兩塊愛心,上頭還有他們名字縮寫的桃心手鏈。
“阿福……小桃。”
這話,元薤白一邊替他擡手解開繩子一段,繞着手腕一點點去帶上時,還不忘拍拍他的手背在月下笑了一下。
“是用甘太太送給我的那塊粉貝殼做的,我之前早就準備好了,可好像一直找不到機會給你,但我是專門做成這樣的,記得……以後去哪裏都帶好,不要從手上掉下來知道麽,這是……小桃送給阿福的信物。”
“因為有了它,阿福下一次再也不用覺得自己是不幸運的,就算你離開了過去的那場夢,你也可以從此擁有你自己的世界,因為,你有了它,它就會保佑你一直幸運了。”
這一模一樣的小桃心手鏈,這麽看真的是超可愛了。
茯神被帶上了手鏈,這時看得不說話了。事實上,那小桃心被他右手手腕和掌心掌握着,他的心又滾燙無比地跳動了起來。
可這個世上也只有一個人才會做出這樣的兩個東西,取名叫定情信物,以此來表達對一個人的在乎和承諾了。
但……對茯神來說,在現實裏親眼去見證大腦見過的‘未來’發生了,這種事……還是太過神奇了。
因為……他其實知道自己真的早就見過這個手鏈了,那是一個當初他剛到海口的夢。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夢中的‘元薤白’的名字是什麽,所以,他并無法在夢裏稱呼對方,可出于那場夢中的茯神已經意識到自己對這個人有着最朦胧不過的喜歡了。
不然,他怎麽會對那個人牽牽挂挂,搞得第一次失了常态呢。
不過,他當時只覺得那個手鏈出現在元薤白手上很奇特,他并不知道另外一半是在自己手上的,未來的自己就是那一半的擁有者。
所以,那個夢裏出現的元薤白又到底……是什麽時候的他呢,因為那個他,改變的……除了手鏈,身體的有一個部分也——
“……”
想到這裏,茯神微微閉上自己微微發熱的眼睛,握住這個小桃心手鏈時竟然也突然不想被劇透了。
或許……未來從此刻開始,真的對他自己而言充滿未知的期待了吧。
後人類紀元,從此就要真正帶着他和這個人一起飛出去了,但二十三歲的元薤白哪怕還是病弱,蒼白地像一朵病桃花一樣坐在茯神的面前。
可茯神也知道,對方并不是一朵病桃花了,他從來不是什麽病桃花。
他只是桃之央央,灼灼其華,他是一朵經歷過殘破,美豔,堅韌,凄美地,依舊像他臉上那道桃花痕跡一樣為你的生命努力盛開的桃花。
也是這樣,長發的騎鯨少年看着手上一直晃動着這根桃花花神給的小桃心手鏈,這東西仿佛給了他內心某種自信,又真正令長發的他開口說話道,
“元薤白。”
南海最古老,也永遠年輕的神明又一次微微阖上了眼睛,這次他眼底的淚光似乎并不來源于對死亡的痛苦,脆弱和迷茫,而來自于真正的新生了。
“……我服輸了。”
“你幫我剪掉……長發吧,随便你想要怎麽剪掉它……只要你能來親自做這件事,除此之外……沒有人可以替我做這件事。”
“……”
“讓那個活在公元1644年的阿福……真正地從所有不高興的夢裏和你一起醒過來吧。”
“好。”
這話音落下,那散落在風中,原本的一頭雪白長發已經像是零落細碎的雪一樣飄了起來。
下一秒,伴着騎鯨少年被他的仙人剪斷長發,在這天地,海洋和下雪般發絲的見證中,他也低頭深深地親吻住了元薤白。
這一次,元薤白迎上了這個吻,和他纏綿而純潔地以親吻的方式永遠地告別了關于1644年的那個古老南海故事。
正如茯神自己說的,他用這頭頭發把自己困在公元1644年。
當這滿天飛散的雪白發絲從另一個人手中離去,真正地離開他的生命,它們也好像和廣東,海口,三亞也做着一場告別。
他們的下一步是要去哪裏,将要從此交給後人類紀元和一群送他們離開海口的中國翼龍。
畢竟,翼龍在古時又被叫做風神。
風神翼龍的兩對薄翼翅膀一旦張開,這種現代巨鳥将會帶着自己背上的兩個生命自此脫離懸空的單一社會,世界真的要對他們揮手了。
不過,也是在這種前提下,一段存在于過去某年某月,但也和那些長發一起被吹到半空中的古老對話聲也依稀在海洋中響了起來。
……
【“……馬三保,又去哪兒玩了,這趟從南陽帶回來什麽好東西了麽,丢上來給我先瞧瞧。”】
【“哈哈,回小王爺的話,這是一卷南陽新送上的唐朝美人圖呢,也對,您平時最懂這個了,來,三寶給您瞧瞧這圖怎麽樣。”】
【“美人?那拿上來給我看看,要是夠可愛我就搶來做我的小王妃。”】
被叫做小王爺的長發貴族少年翹腿坐在皇宮屋頂上,嘴角弧度略有些嘲諷地一彎,大馬金刀地挑挑眉。
那年,這座古老國度正由漢民族最後一個王朝統治,四海升平,富饒繁華,別說是人,魚在這樣的國家都養出了別樣的雍容,所以他這身天潢貴胄家才能養出來的派頭也英俊極了,一看就不似普通人的兒子,倒像個全金陵最受寵、狂傲的小纨绔。
等這位有個皇帝爹的小纨绔低頭粗略了一眼就把那圖丢回給對方揮揮手:
【“呵,這算什麽美人,根本和大街上的人有什麽區別,‘魚眼睛’也叫美人?這畫根本不值錢,我看連一個球都算不上。”】
【“……哈哈哈哈,我的小王爺呀,你現在還是年紀太小了,這…這不喜歡的人落入您的眼中當然就成了不值錢的‘魚眼睛’啦,但金陵小姐你不理睬,南陽淑女也不可愛,波斯美人你不喜歡,我們的小王爺,以後又到底想要什麽樣的人呢?”】
【“很簡單。”】
那被稱作小王爺的長發少年将一陣半醉半夢的笑意染上眉梢,抛開其他倒是将這些話收入耳中才翹起嘴角開口了。
【“我要這四海之內,陸地,天空,海洋中,我從……沒見過的一個生命。”】
【“這個他’和你們都不一樣,有星星一樣的眼睛,我沒見過的…那種眼睛,第一眼看見我,‘他’就會對我笑那種。”】
【“‘他’一笑,我立刻就能知道是‘他’來了……”】
【“那個會對我笑的人,一笑就讓我一眼就喜歡上他,再也不會變的人。”】
【“‘他’就是……我一輩子再也不想忘記的那種人了。”】
……
【“等到那一天,我找到了‘他’,我一定把我昨天新學的第三首詩親口背給那個人聽……”】
【“那首詩是這麽寫的……吳絲蜀桐……張高秋,空山凝雲頹不流……江娥啼竹素女愁,李憑中國……彈箜篌,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
【“‘他’,就是我的……芙蓉泣露香蘭笑。”】
公元1576年,中國歷史上,第一條被人類首次目擊的中華氐人龍最後一次出現在了南海,當時的人類社會還處于明朝中後期,社會對于不明物種沒有普遍認識。
但廣東和海南尚且同屬一個地區管轄,當地的人們信奉善良的媽祖娘娘,總将大型海錯看錯人類們的水中來客,凡是見到未知魚類必取名稱呼,還要奉上食物和酒水款待,
這條年輕的中華氐人龍也此地被人類目擊後,茯神,就是當時沿海至南陽地區的人類們對他的稱呼。
也許,那年乘船去過海外,見過西方歐亞文明啓蒙的明朝人心底已經不信神了,明人會說洋文,會做生意,擅長發明創造的存在數不勝數,明朝的造船和貿易文明更是早于海外近三十年。
明人的大腦進化已經不需要再信仰虛無缥缈的神,可以靠他們自己了,但正如那位名叫海瑞的官員所說,百姓們永遠需要希望,才會稱呼他為茯神。
東方人的信仰,永遠歸結于故鄉和民族情結。
茯神只是大家對于古老民族的希望,一種熱愛家鄉的象征,百姓們喜歡他才叫他茯神,而不是必須讓茯神去為他們主動做什麽。
但茯神的确從不把他自己當做任何人的神,他只是一個地球生物,他也不是任何人的神,從晚唐,他出生,到宋朝末年時,他由一個遺落的球,産生的對自己到底是誰的思考。
當成祖年年來臨,少年第一次用雙腳走上陸地。他也化名為福神,前往天子面前,成為一名人類。
他的每一次成長,都在用大腦和陸地生物進行關于地球文明的思考和探讨。
但茯神的進化之路,其實比地球上正常物種想象的要孤獨很多,明明,二者跨越千年才能第一次見面,但他們的面孔,血液,心髒還是如此年輕,鮮豔,充滿了生命力。
或許,他們抛開了年紀,骨子裏都只是兩個沒長大的少年罷了,一個同為少年的我,才能理解另一個同為少年的你的內心。
但或許,這就像十二塊……
哦,不對。應該說,是終于蘇醒在2041年3月28日的元薤白第一次面對自己的內心時,又對眼前這個人說的那樣。
“沒有心,那就不是喜歡了。”
“用心去喜歡,才是喜歡。”
“元薤白喜歡上茯神了,這就是我那時候真正想對你說的話,你聽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