氐人紀

第52章 （上＋中＋下）

第十四章（上＋中＋下）

這個賭, 可以說是很特別了。因為，元薤白現在這個多少帶點少年感的發型，基本上是從他活到現在就沒改變過了。

更別說，茯神的長發還是他這個人活到現在從來不會輕易改變的東西了。他們倆誰幫誰換一個發型, 好像都是一種突破了。

為此, 他倆一邊忙活着和天圓地方交代二人即将出門旅行的事, 一邊還真各自忙活了起來。

剛好，這趟茯神從死海徹底清掃了存在于廣東和南海之間的‘人類殘留’，算是把他年少輕狂時對南海造成的一些陰影給徹底掃平了。

但他帶回來的不止有死海那邊鳥類已經開始進化的消息——還有一件事，一件和新地球的未來将會有關的事, 因此, 他也趁着這個機會去找了一次天圓地方。

“喂, 我在這兒，想我了沒。”

當茯某人熟悉的打招呼響起，南海的天空照例帶着一點日照下都掩不住的黑色。

在這片三人永遠最熟悉的三亞山崖下，腳下一團灰白色的浪濤翻滾, 兩條巨型的大鯨魚剛在雲層上空降完雨, 此時也一起飛下來了。

今天元薤白沒跟着過來，因為他聽地方哥的話主動去找鄭和小區的居民适當還禮去了，這才導致只有茯神一個人。

而茯神來找他們目的也很明确, 除了把自己那條明朝‘航空母艦’繼續放在兩個友人手中以備來日，也希望他們能夠了解一些未來和自己有關的事。

可茯神剛把即将離開海口的事和有些他和元薤白剛得出的結論告知它們，天圓和地方一聽齊齊愣住了, 兩個水裏長大的鯨魚發小更是‘面面相觑’起來了。

天圓：“诶！！茯神哥！你現在的意思是說，你和小桃花其實都認為, 地球的爆發期快結束了, 很快……大家都要重新開始進化了？包括我們南海生命？但我和地方哥……不是早就已經‘大腦’進化完善了嗎？下一步, 還能怎麽進化下去呢？”

明顯并不準備幹涉某某兩個人的私生活，但地方這個拖家帶口慣了的老媽子也不免操心他跟着皺眉說：

“他說的沒錯，你們倆出門最應該當心的是自己的安全，為什麽你剛剛說讓我們留下來注意安全？還有什麽未來哪怕有什麽事也絕對不要出南海？這話到底什麽意思？”

“……”

聞言，茯神的表情若有所思。以前他未必會有心情大費周章來和天圓地方說一聲自己要幹嘛。可現在他這個混蛋也變了，懂得說一些靈長類應該正常掌握的人話了。

這就像他會對元薤白說我愛你一樣，對天圓地方，茯神也是這樣。

而深知這種話說出來，他的發小可能要揍他，茯神那一頭被元仙人惦記上的長發披在肩膀上飛揚着，也令他這個南海之神難得認真地對友人斟酌着說：

“在元薤白出現之前，你們還記不記得為什麽我不是靈長類，現在的模樣會和以前的‘人類’很像？照理我們三個一起長大，我曾經也是魚，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才把我的樣子變成了這樣？”

一聽這話，地方跟着他的思路往下去思考了下，皺眉冷冰冰說：

“因為晚唐滅亡時，你第一次親眼看到了很多人類的死亡，了解了任何生命必定會在某一天遭遇的生存危機，然後思考出只有進化才能夠維系我們每個生物的生命？”

“是，最開始應該就是這個原因造成的。”茯神聽了也不置可否對他點點頭。“但應該還有別的緣故，比如，我在那時候了解了什麽是人性。”

“啊？茯神哥，你到底想對我說什麽？”天圓一聽更茫然了，他甚至覺得茯神和他們這麽久了第一次這說話，只能像小孩子似的眨眨魚眼睛：“人，人性是什麽？”

因為，所謂人性到底是什麽這可太深奧了。

對于兩條暫時沒有社會概念的鯨魚來說更是如此，哪怕茯神暗示了它們的‘進化’馬上也快不一樣了，這個問題不到親自面臨的那刻，誰也說不好。

說起來，南海三劍客都認識幾千年了。除了茯神在宋朝時就有了成為人類的意識，至今無論天圓地方它們怎麽的大腦進化，它們的形态好像還是維持在鯨魚的狀态。

很久以前，還很小的三人曾經為此分析和讨論過，覺得這是因為當時人類還遍布地球各個角落，鯨魚出于一些本能的自我保護，不希望族群達到人類的進化水準，從而開啓的原地停擺。

但這對于兩個發小來說，肯定不是一個能夠被說服的答案，它們其實也希望弄明白自己為什麽至今還是魚，沒有和茯神一樣擁有更高的進化自由度。

這一點，以前三個人都選擇避而不談，但二人一路被茯神漸漸抛下，逐漸也導致了它們倆都漸漸無法‘了解’茯神有時候在想什麽，這才是對三人的友情來說最糟糕的。

這個答案，以前茯神自己也未必清楚，但通過之前那麽多的事，茯神現在不覺得以三人的友情需要隐瞞什麽，只是這麽思考着說：

“就是字面意思，或許，也可以換個詞，叫情感吧。”

“友情，愛情，親情，當我很久以前，還是一條魚時，我的大腦肯定沒有這些東西的概念，我們三個一起出生，長大，有很多時候，我們三個自己都未必清楚維系我們之間的關系的東西是什麽，但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理解了我們三個之間的東西是什麽，你們是我的親人，那時，我們都很小，你們是我的哥哥和弟弟，活在我普普通通的人生中，但在很偶然的情況下，我意識到，如果我也和那個晚唐皇帝李煜一樣沒有保護別人的能力，終有一天我也會失去最重要的你們，可我不希望失去你們，因此從那時起，我才真正希望自己能進化。”

“可我沒想到，我這麽努力地想要朝前去改變現有的進化狀态，卻讓我離你們越來越遠，因為我也患上了另一種和‘人性’有關的病，我變得太自負，目中無人，是非不分，更覺得自己天下第一，早忘了當初之所以要做一個人類，一開始是為了保護誰，又是為了去答應你們做到什麽。”

茯神這話，可把天圓地方一起當場說愣了。

這其中更以一直和他有心結的地方的反應更強烈一些，只一下子死死盯着他眼圈微紅，好像不作聲了。

而終于說出真話的，茯神對此也不說話盯着地方，然後，這個從來狂傲嚣張的人這次也沒開玩笑，而是像個流氓般翹起嘴角道，

“別覺得我這個瘋子今天特別奇怪。也別覺得我現在這麽說……很自戀。”

“但我說實話，你們倆的大腦又沒比我差到哪裏去，為什麽一開始只有我能變‘人’，而為什麽元薤白開始也很弱小，但他也越過了一般動物的界線，變成了和我一樣的存在？我覺得這就是最開始緣故，不過，之前那麽多年，你們兩個一定也在心裏怪我漸漸不再把你們當朋友了吧，因為我什麽都不和你們兩個說，可我現在也想告訴你們倆一句真話。”

“……”

“喂，新地球的又一場和‘人性’有關的進化就要來臨了，我會在地球的某一個地方等着你們兩個想清楚這個問題，找我回合。”

“那個時候，你們一定能理解我現在說的話是什麽意思，等想到了，你們倆可能就要擺脫‘魚’的樣子。”

“但這次，不是我一個人抛下你們，應該是你們來找我了吧，以及……”

——“我一定會想你們，也一定會想南海的，聽懂了沒有？”

……

不過，這兩周，元薤白說了為了和某人打賭在計劃真正走出海口的事，其實私下還是有在練習雲裏前橋。

他現在已經能在陸地上做五個連續的雲裏前橋了，身若蓮花，游魚驚龍，說的就是他一個人在天空中伴着舞蹈動作飛起來時的姿态了。

他的手臂力量和腰肢力量也得到了空前的改變，在此期間，他還學會了一個新技能——轉扇子。

這也是從小天圓他師傅給的古代體育教材上學的，元薤白覺得很适合手臂舒筋活絡，以後配合他學太極劍可能會更好。

但是他現在沒有扇子，他只能一只手一直在下意識地落在半空轉筆了，那支筆在他手上如花一樣輕輕翻飛，我們元仙人的個人愛好也真的是越來越獨特了。

而且，他的手機現在信號現在還是滿格的。

因為，自從那天‘楊先生’被他知道有什麽神明之力，後來他就想辦法找對方要到‘wifi密碼’了，大家對淡水美男果然還是很客氣的。

應該說，元薤白這個淡水美男的個人修養和人格高光有時候真的是很強大了。

此時，他大白天一個人正坐在海邊上，他的面前還有一個打開文庫檢索狀态的手機，和一本寫滿了各種拉丁文和英語單詞的筆記本，以及幾個特別關鍵字。

【《地下水，暗河世界，天坑結構——中國廣西樂田天坑下的文明和生物》】

【《鹽水湖，類貝加爾湖的淡水魚特殊環境——中國青海》】

【《史前文明——黃河流域和雲南古人類遠古部落文明的進程和工具制造》】

這三個筆記內容，基本已經暗示了接下來至少五到八年，元薤白的進化之路是準備朝着哪個方向去了。

他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老師，他甚至對于這個世界的了解曾經是一片空白的，但是他的進化之路也和地球上任何一個物種注定不同。

因為他是淡水氐人龍，和茯神一樣出于進化頂峰，他是地球上最古老，神秘，主宰着天氣，季節和風向環境的生物，他一定不會比任何人走的差。

當然了，大自然既然已經重啓了開關，下一步他和茯神很可能也不會是唯一的‘人’。

越來越多的‘人’将會出現在地球上，這一點，元薤白已經能在大腦中預演将來很可能會發生的有些事了。

也是這時，元薤白等了一個早上，又讓地方從中幫忙介紹，才找來聊聊的幾個‘朋友’也在海域下方帶着小氣泡出現了。

這幾個一直躲在沒露出真面目‘朋友’，之前元薤白從來沒和他們打過交道。

但他對這幾個‘海怪哥’算是久仰大名了，察覺到海口海面上那股非熟悉卻不帶侵略性的打量，他沒着急戳穿對方害怕這裏才不敢上前的舉動。

雖然，南海的每個生物也都對這幾個每一次都來去匆匆的‘海怪’很熟悉了，可連地方之前都很費解地說過，大家其實真的不知道這幫‘海怪’一開始是從哪裏來的，又是什麽物種。

事實上，由于大腦發育不夠發達，長得也怪模怪樣的，這幫‘海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叫什麽。

所以，由于它們根本不知道自己該生存在哪裏，又為什麽會在海裏格格不入，久而久之，大家才都叫它們‘海怪’。

但元薤白如果說他之前自己也不知道，在那一天，他親眼看到那群沙灘上的‘鳥類’變成了另外一種‘兩栖類’後，他好像冥冥中猜到了什麽。

南海，顯然有着讓大自然鳥類轉變為兩栖類的生态環境。

加上，水體環境并不需要羽毛保暖，而是靠自身的皮膚水解透析呼吸，久而久之，就算過去的鳥也會褪去毛皮，永久地在水下呼吸，他們真的會變成皮膚光溜溜的水下生命。

所以，他們應該不屬于現代社會後才來到海水裏學會游泳的‘鳥類’，加上，他們能殺死鯨魚的群體捕食能力。

這樣一來，答案……已經很明顯了，正好此時，水下帶頭的那個‘海怪哥’也瓦聲瓦氣地冒出尖尖的灰色頭顱，好像在擔心周圍有埋伏般用‘大腦’說話了。

‘海怪哥老大’：（“……你……你找俺們這是幹什麽……俺可是看在地方這個老好人的面子上，才來你這個破地方和你聊兩句的……”）

元薤白：“嗯？沒什麽，就是想問問，你們幾位……最近還躲在印度洋那邊海溝了麽？”

‘海怪哥老大’：（“關……關你什麽事！而且，俺們那不叫躲！那叫從長計議！等俺們做好充足準備，就可以殺回來把你們統統吃掉占領這裏做地盤了！”）

元薤白聽了一點沒怕還配合起來：“原來是這樣，可你們怎麽不幹脆住在南海呢？每次來回跑，這麽從長計議也不太方便吧？”

‘海怪哥老大’一聽也老郁悶了，惱羞成怒般在水下兇巴巴還嘴道。

（“你說的容易！這不是買不起房麽！要是買得起，何必每次游來游去！哪怕是租個房子也比跑到那種鬼地方強！”）

元薤白：“哦，要不我把海口租給你們好不好？自帶小島，綠化優良，周圍就是學區房，至于，房租也看着給吧，水電也全免，想在這裏住多久都可以，只要你們願意留在海南，以後把這裏當家就可以了。”

‘海怪哥老大’：“……………………”

元薤白：“怎麽不說話？”

‘海怪哥老大’：“淡……淡水龍，你這是什麽意思……俺們可，可是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你不要以為……”

可元薤白單手撐下巴，他此時也坐在岸上淡淡地笑了：“嗯？你們知道我是淡水龍？可我怎麽聽說，我之前的外號叫‘醜魚嬌妻’，這個外號倒是挺厲害的，我第一次知道自己長的又醜，又是嬌妻。”

‘海怪哥老大’：（“……哎呀！煩死啦！這不是當時還不了解你嘛！現在都聽地方說了不就知道了，而且，俺們……都是反派！海怪了！在背後說別人壞話又怎麽啦！我們可是一群超級壞的壞蛋！還會到處破壞生态環境怕了沒有！”）

但元薤白一聽也點點頭了。

然後，他又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将手臂有點虛弱地落在膝蓋上，才擡眸笑着對着水底下的這群‘海怪哥’随口道，

“哦？這樣，可我如果……現在告訴你們，你們其實不是‘海怪’，你們不僅就是過去南海本土的生命，而且，還有自己的物種學名，甚至，你們的祖先們留下了一個特殊能力，被你們自己的‘大腦’給忘了，你們相信我說的話嗎？”

“……”

這話一出，這幫大腦目前真的不太發達的‘海怪哥’都傻眼了。

它們不是怪物……它們還有學名，

這個淡水生命是開什麽玩笑，可為什麽之前沒有任何動物認出它們是什麽，它們自己也一直不知道它們叫什麽。

但就像是為了用一場生命和物種的奇跡來論證這群‘海怪’真的從來不是海怪，元薤白的人還坐在今天難得一片寂靜的岸上。

這時候，他也擡起頭，放下了筆，又單手取了一把鳥食在手上這麽左右把玩了一下。

然後，他才突然随着白襯衫的袖口舒展，把所有鳥食用手抛向眼前的海洋中。

接着，元薤白又任憑自己用一種冷靜，強大，透徹的眼睛映照出海底往上飛出一大片黑色小影子，用‘大腦’對着那幫頓在原地的大黑影淡淡開口了。

“①中國臨海翼龍。”

“看着這群鳥類，有沒有想起你們自己的名字。”

“你們祖先的物種學名是翼龍，最早生活在晚白垩世熱帶和亞熱帶淡水湖泊沿岸地區，你們更是一群中國本土出生的翼龍。”

“你們曾經被叫做唯一會飛的恐龍，體長加上翅膀可以達到十二米，但你們并不是恐龍，是一種有翼的爬行類，也就是現代鳥類過度期的祖先，直到白垩紀結束，你們來到南海中，褪去了羽毛，成為了皮膚光滑，會游泳，也會飛的兩栖類海底翼龍。”

“所以，你們現代學名應該叫做南海翼龍，至于……被你們自己的‘大腦’遺忘掉的強大能力——飛行，現在你們想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