氐人紀

第47章 （上＋下）

第十二章（上＋下）

中國, 海口。

13:45

今天，白晝夜幕下的海水依舊在遠處礁石群中拍打着，岸上的兩個年輕生命從背影上看也依稀正抱着，靜靜坐在一起看天空中的星星。

一大片羽毛顏色各異的飛鳥盤旋在海洋和他們的四周, 使南海過往二十年的死寂終于有了一點不一樣。

但陸地上現在還是空無一物, 所以, 要說一天中能做的有意義的事也真的很少。看星星，也是僅有的幾個供給地球生命排遣時間的途徑了。

可在人類們和多數陸地生命還在時，地球上的夜晚能見度其實也很低。

當時，地面上的光線太亮, 建築又太密集了, 這導致了多數星星的亮度并無法經過大氣層, 又反射到陸地上的光源物上被生物們的眼睛所目睹。

但現在，地球的生态環境經過前二十年的毀滅，修複和改善，已經不存在這種情況了。

每一天夜裏, 海上布滿天空的星星們都像破碎的鑽石一樣掉落在世界的任意角落, 頭頂廣袤，遼闊的夜幕也不是黑色一種顏色了，有紫紅, 藍紫，深藍，灰藍, 這些霧一樣的光芒分布銀河那頭。

關于星空那一頭的瑰麗，壯闊, 神秘, 現在都可以被生物們的眼睛看到了。

不過, 說是兩人看星星，目前，只有茯神一個人還醒着了，另外一個人早已經在他懷裏這麽躺着‘睡’着至少有快一個小時了。

因為，在今天這種既像晚上，又是白天的自然現象下，元薤白剛剛又一次在他面前突然睡着了，僅看他當時閉上眼睛直接倒下，變得一動不動的樣子，根本是毫無預兆。

此刻，元病秧子那種無意識在夢中對外界他人依賴和尋找，是可憐又脆弱了，他的額頭都是冷汗，眼眶發紅，還抓着人細微發抖的樣子，明顯在做一個內容很糟糕的夢。

這夢裏有着種種折磨他大腦和身體的‘災難’，更使他的腦子想起二十三年生命中所有發生過的一切。

畢竟，他是真的被這場命運開端折磨在睡夢中的很慘了。可元薤白這個主動希望被別人緊緊抱自己身體的樣子，一般人看了一定覺得很奇怪，還會懷疑他是否有什麽‘病’。

但對于茯神這個讓他睡着了的人來說，倒是一點不奇怪，因為，元薤白過去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休眠時，每一次他蜷縮在十二塊的身體裏做噩夢，都是這樣的。

每每那時，茯神也在旁邊用龐然大物的身體籠罩在對方小小的身體上空，他很龐大，像不會動的海子，連他自己為何停泊都不知道。

那一階段的地球還是雪白的，藍色更是在徹底消失了。就算是海南和廣東，都是天天下雪，雪終年不化，讓熱帶和亞熱帶都變成了兩極，更別說中國的其他地方。

這種冰雪引發的全球極寒可以說，絕對會把那幫當時已經逃跑在路上的幸存者都再殺死一次。

就拿人類來說，他們體表沒有毛皮，身體內儲藏的脂肪也有限。當失去自己固定生活的恒溫狀态，冰雪能把水裏赤/身/裸/體的他們直接凍成冰塊，像寒武紀滅絕的腕足動物一樣成為一塊冰山下的化石。

不過，那群逃跑了的廣東生物們，包括人類們最後在路上到底死沒死，現在也沒人知道。

因為如果說第一階段末日是直接壓倒性的毀滅生命，第二階段就是對生命們徹底的時間折磨了，能挺下來的都不是一般的生命。

所以，前二十年中，碰巧也落難留在廣東的元薤白和茯神每一天都是這麽暴露在當時純白色的極寒陸地上，又一次次找到了彼此的心跳，然後堅持在冰雪中活下來。

此時陸地經歷了初階段毀滅性的末日，氣溫開始向着最可怕的晝夜溫差下落。

由于環境太冷了，還暴露在陸地的生命勢必就會在夢中希望別人抱着自己取暖的，不然，他們只會永久地死在冰雪覆蓋的下方。

滿身覆蓋着冰雪的茯神曾經像這樣在海洋峰的無邊黑夜中去抱了小小的元薤白整整二十年。

他是引發這所有極寒的末日，他當然不會死，他的生命和大腦到底怎麽才能死，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可他身體下抱着的這個會死，那麽，他只能用自己這種世界末日的心髒來溫暖這個生命了。

直到，對方後來以‘十二塊’的模樣複活，他們才一起走出了那裏，只是，當元薤白‘死而複生’後，他和茯神也一起忘記了以前他們倆是怎麽度過那二十年的罷了。

當然，這個秘密，茯神自從最近想起來後，他從來也沒和元薤白說過，但他前段時間，之所以總是對元薤白比較克制，也好像總在想什麽，也是這個緣故。

那段日子，茯神的記憶也在逐漸地複蘇中，所以他才沒有和元薤白說明白。很多事，他也是直到這幾天才徹底想起來的，包括，他自己真的就是世界末日這件事。

可如果說，茯神把他自己想起來其實也沒多久的‘真相’第一次告訴了元薤白，除了會直接引發了元薤白大腦對廣東末日真正的記憶，讓他想起來自己曾經到底是什麽。

另一件事，可能就是讓元薤白想起來他最害怕，最讨厭的那個世界末日是誰了，換句話說，元薤白正在夢到他這輩子最大的仇人——廣東那天晚上的世界末日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誰。

元薤白見過這個人長什麽樣，這段日子，他還和這個人天天在一起。

那麽，只要元薤白再醒過來，他一定會想起那個間接害他的臉被毀容，殺過一次他的生命，以及，後來還把他帶到海洋峰的人是誰。

他會知道，茯神不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的名字叫世界末日。

可他們的大腦都忘記了這件事，還在半年前一起複蘇後，誤以為彼此是在末日中互相搭救的關系，進而把‘誤會’繼續了下去。

新生以為末日是自己的恩人，末日也暫時忘記了自己是滅絕所有物種的那個神明，和他以前曾經對新生所做的事。

他和新生竟然都以世界上最徹底忘掉過去的方式認識了。

他們誰也不知道對方是誰，只用茯神和元薤白的名字天天在一起，簡單地去靠近，相處和了解對方這個人。

不過，也是由于他們都忘記第一次見到對方的樣子，他們才會真正地交出心髒，而不是永遠活在末日那一天的記憶中，去彼此抵抗着，試圖淹死和毀滅對方。

直到，他們現在還真的喜歡上對方了，這看來，才是世上最離奇，最荒唐，最不可思議的愛情了。

“……”

想到這裏，‘世界末日’終于把這事給說了，也不由得低頭看着他的元薤白，聽他有一句每一句地和自己說夢話了。

他的眼神很想對‘新生’說一句什麽，能讓他別繼續大腦疼痛下去。可是有些話到嘴邊，‘世界末日’又停下了。

畢竟，元薤白一直活在自卑和脆弱中，就是他造成的，茯神每次看着元薤白傷心無奈地笑着說自己這裏不好那裏不好，那種感覺都像是一種對他自己變相的酷刑。

他是真的很心疼元薤白，所以，他們兩個才必須面對那一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他也必須讓元薤白找到他自己從前的那種自信和完美。

雖然，他這麽做，可能會讓元薤白對他的臉徹底恢複全部記憶。

但只要元薤白不說那句離開他，茯神現在其實任何代價都可以承受，哪怕是元薤白接下來不理他了，他也願意讓對方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因為，他是真的愛他，忘掉自己的名字也要愛上了他的淡水龍了。

“我是真的沒想過會遇見你，又和你以這樣的方式認識，也求你……不要忘記我們說過要和對方在一起的這句話，好不好。”

這話，茯神低頭去抱着元薤白，他白發下擋住側臉的表情看不清楚，但從來都沒這麽小心翼翼的聲音都像是怕吵醒對方了。

對此，新生還是閉着眼睛，唯有他的一點極小的聲音傳進了二人的世界裏。

“茯……神，你在哪裏。”

當下，還封閉在自我世界的元薤白臉色慘白地做閉眼做夢狀，雙手死死地抓着懷中那個長發男人的肩膀時都像是要原地崩潰了。

在他眼裏，‘世界末日’真的是世界上最壞的東西了，可茯神卻是他眼中的‘救贖者’，是茯神當年唯一拯救了元薤白，他真的無論時候只想要茯神擁抱他。

加上，他今天還夢到了他最害怕的‘世界末日’了，這才會對茯神這個唯一陪了他二十年的‘救命恩人’依賴感又加重了。

茯神，真的是元薤白整個人的心中最相信的名字了，他的這種真摯的信賴都是那麽讓人不忍傷害。

而就是這樣，元薤白也從來沒說過他哪裏不好，他永遠對茯神都是信任，安靜，眼睛裏帶着淺淺笑意，就像是相信着茯神一樣。

所以，茯神聽着元薤白還在夢中呼喚着自己的名字，也閉着眼睛好久才找到了自己的心髒。

等他的心再度清醒下來，又恢複正常了，他先低頭給予了元薤白徹底的身體相貼，讓他們的脖頸，耳朵和胸膛都靠在一起，他才近距離看了眼對方缺氧蒼白的嘴唇。

“元薤白，不要害怕死，也不要害怕我，我是死亡，可我不是會殺了你的死亡，你相信我麽。”

這話，世界末日本人早對收斂了脾氣，也真的是一點不會傷害他了，他用手臂抱着睡美人的動作都小心翼翼着，連向喜歡的人說話都是這麽像個少年人了。

還沒醒的元薤白也好像‘聽’到了茯神湊在自己耳邊對他說話的聲音，正在做夢的他又一次有點相信了。

而他好像知道，只要是茯神在夢外說想保護自己，自己是不用害怕的，這是他和茯神之間才有的默契。

也是元仙人面對着這份二人之間的相信。他先垂下頭昏昏欲睡狀微微‘紅’了一下臉，又在做夢狀态下思考很久後，才輕輕發出了渴望被親吻的呓語聲。

“嗯……我相信，我永遠只相信……你。”

元仙人這話沒說完，他抵在對方肩膀上睡覺的臉就被茯神單手擡了起來，又摟進了懷中，兩個人前一秒還躲在四面天空都黑乎乎的海口，一下子臉貼臉像離不開的親吻魚一樣親上了。

茯神海水一般的味道一襲來，又開始讓人根本呼吸不了，明明，元薤白都被他完整地了解過彼此的世界有什麽了，可他整個人有點頭暈窒息往後仰倒，也像第一次被吻似的，不知道該做什麽般被動起來。

“頭暈……又喘不上氣了……”

“嗯，張嘴，別閉着，一點點往外吐氣和呼吸，大腦就不暈了。”

“好暖和……”

“哪裏覺得暖和。”

“……不知道，就是好暖和……你的……我的……心髒，手掌，耳朵，好像哪裏都好暖和，像我小時候，很小很小的那個時候。”

“那還覺得冷嗎。”

“……嗯，不冷了……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不冷了……”

這種二人閉着眼睛躲在小世界裏的悄悄話，讓海口的天空這麽黑暗的環境下，小情侶的耳朵都一起變得熱熱，紅紅的了。

從小在南海長大的小王爺和他的‘小王妃’活在這片末日後什麽都沒有的荒蕪世界裏，從孩子般的天真打鬧一起走到了成年人之間的那種情感關系。

但他們每一次這麽去和對方說夢話，給對方的感覺都和從前一樣，滿滿都是心髒響徹身體的跳動聲。

這一點不像兩個天敵一樣曾經差點殺死過對方的關系，像是真心喜歡的戀人的關系。

這乍一看，還很像又回到了他們在三亞一起看月亮的那夜。仔細細想，還好像回到了更久遠的廣東，那個時候一蹦一跳的小爬爬也是每天晚上坐在大爬爬的身邊一起數星星的樣子。

于是，茯神想到這一點，他一直寂靜，晦暗半睜着的眼睛落在這個人身上時像是閃過了一絲溫度，連同他和元薤白所有的記憶都一并回來了。

而茯神的這種想法，就這麽讓元薤白接下來這天真的一覺睡到了晚上，也就是黑暗中真正屬于夜晚的時間。

可一般來說，極夜只發生在兩極，更唯有維持六個月以上的永夜狀态才叫極夜。

像今天這種‘突發情況’，更像是某一個不想起床的‘神明’自己用大腦主動反饋給地球才造成的了。

這種自己愛睡懶覺的‘神明’，要說在地球上還真不多見，也不知道大自然當初怎麽會容忍這種生物的祖先成為‘神明’的。

大概是這種生物的本性雖不怎麽愛吃苦，但是他的個性有一點迷人，可愛之處，讓他能夠在那麽多生命中成為象征新生的‘神明’吧。

可在極夜這麽一種屬于地球的特別休息日，元薤白現在還真的又做了一個世上最接近地球生命進化真相的夢。

一個如茯神所想的，和他們倆過去第一次見面有關的夢，不過，廣東末日發生的那一夜，一度是元薤白生命中最未知，被遺忘的一個晚上。

他曾經想過很多次，自己當初只是一個普通的遇難生物，是出于一種幸存者的僥幸才偶然存活，得救，又随機進化成了現在這種樣子。

他幾乎也認為，他自己目前還苦苦支撐着沒有死亡的慘淡生命是來自于一種幸運。

但現在，他自己的大腦卻告訴他，不是，他現在會變成的樣子是自己主動進化得來的，而且，這種進化還是建立在當時陸地所有生命一起面對末日，唯有他自己用盡一生去對抗地球才做到的一種必然性中。

他從蝾螈變成氐人龍，不是任何人給他的幸運，是他自己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得來的，這種進化的過程瞬間就不一樣了。

可如茯神所說，以前的他也真的一直沒想過氐人龍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生物，如果，氐人龍是一種參與生态循環的生物。那麽，以茯神為例，身體構造和代謝方式又好像脫離了很多動物的範疇。

茯神從來沒說過他的成年體為什麽能随便變大變小。

這些事，元薤白看在眼裏，他一點沒覺得奇怪，他的大腦好像默認了他們倆是地球上所有生物中唯二兩個‘無業游民’，也沒認為他們倆整天除了在海口呆着，沒事幹有什麽不正常的。

可就是今天的這個夢，讓元薤白終于知道自己和茯神在地球上是應該幹什麽‘工作’的了。

他們不是‘無業游民’，他們的工作乍一聽還有點吓人，因為，原來，他們這兩條氐人龍真的不是生物三大職業中的任何一個。

但他們也不是神明，他們只是大自然的兩個打工仔，應該說，氐人龍這個物種為什麽會滅絕到最後就剩下他們，也和他們祖先遺傳下來的‘工作’有關。

但他們的‘工作’竟然不是別的，而是……是去承擔地球産生各種自然現象的一種動力。

要知道，地球是一個天體，它平常是運動的，但它的公轉和自轉，對于生活在它身體上的動植物們是感覺不到的。

但在地球上發生的萬物生長，河流流淌本身又需要動力，諸如風，水，雨水，日出日落之類的自然現象就出現了。

這些存在于地球上的自然現象，都不是生命，它們統稱被叫做非生物的物質和能量。

可這些自然現象也不是憑空就能來的，往往它們的産生也會需要一個推動力，這種推動力往往很龐大，根本不是一條魚的游動，一只鳥的飛翔能帶來的。

那麽，這些四季的變化，風量的級別，日出漲潮必須是由一種未知巨型生物的身體和大腦來幫助地球推動的。

地球把這個工作交給這種唯一被挑選的動物，相當于給了它世界上接近最神明的能力，可這種生物的大腦首先要足夠發達。

它要足夠聰明，能力強大，心思周密，還能做到可以對其他生物們保密。并且，它們的數量也絕對不能太多，最好只要有一個幸運兒被選中成為地球的神明，這樣一來，這個唯一成為‘神明’的生命才會一直為地球而服務下去。

神明總是孤獨的，普通生物還是不要來打擾神了，于是乎，地球就開始在陸地，海洋和天空中挑選這個生物，這個過程，氐人龍這個物種就這麽被選中了。

地球覺得氐人龍是很适合承擔這個職責。

因為，氐人龍很大，他們的強大不會被任何動物吃掉，力量上就足夠做到成為一種動力了。

加上，它們作為比恐龍還早參與身體進化的動物，它們去過海洋，也上過陸地，熟悉各種生态環境，眼界和思想遼闊，這種眼界一定可以幫他們做好這份神的工作。

但我們要知道，大自然不是随時和風細雨的，自然必須時刻對任何生命嚴格，才能讓一些狂妄的生命為觸怒自己而付出代價。

這就如同古老的神話傳說中，那位高高在上的玉帝也會對待凡人們存在兩面性。當大自然這個‘玉帝’當時挑選中氐人龍作為自己唯一的神明後，它又對這個物種做了一件事。

它讓氐人龍這個單一物種在某一個進化階段去變成了兩種不同的生命，還專門分開進化了，永遠不要見面。

從此，這兩種神明一種生活在海水中。

海水的神明代表死亡，是專門為了地球在某一時刻啓動開關，爆發災難把所有生物滅絕才誕生的。

大自然給了海洋中的神明最龐大到不可思議的力量，能把所有生物的身體一次性沉沒于海中，最終被掩埋，成為礦産，石油，液化氣等種種自然財富。

所以，這個海裏的神明又是世上最富有的生物了。因為，它不止是擁有了一個眨眼毀滅世界的能力，它還變相管理着這個世界最的寶物——那些死去生物死後億萬年帶來的一切地球資源。

這位神明的富有，應該說是正常人類幾輩子都無法想象了。

至于，另外一種生活在江水中，這種神明則代表新生，專門為了在天災發生後的修複期，帶來雨水，陽光和河流的正常流動，它還能找到所有幸存或者新誕生的生命。

據說，靈長類這個物種當初什麽會成為恐龍之後的幸運兒，也和這位神明有關。

世界上唯有這位神明這個物種可以給地球找到下一個幸運兒，大自然會相信他的選擇，給予他挑選的物種下一次成為地球最主要覆蓋者的機會，也是這個緣故，這個神明會走遍地球。

因為，它必須不停地尋找，才可以找到更多備選的合格新生命，等到它親自把地球帶入下一個轉變期，再從中挑選自己認為能成為‘新人類’的下一個生命，這才相當于達成了神的職責。

這樣兩個分別代表生和死的地球生物，說它們是一起幫大自然維持各種四季改變，天文現象，又秘密地瞞着所有生物們做着一份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工作’都可以了。

那麽到了這一代，這兩位被地球分別挑中的神明是誰，叫什麽也很明顯了，這種‘真相大白’，說一句把元薤白一下子從一場根本什麽都弄反了的夢裏弄醒了都不為過。

存在于他夢裏的那個人，和他大腦中認識的人竟然都是反的。

這也導致了元薤白這一天做‘夢’醒來時，他整個接受了過多信息的大腦都是麻木的，以至于他自己到底是誰，現在人又在哪裏，又被他給睡糊塗了。

偏偏，他明知道自己這麽和一個人在一起，他真的哪裏都不舒服了。當元薤白再睜開眼睛時，他對上某個正近在咫尺睡着在他身邊的人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手臂竟然是……又一次主動回抱着這個人的。

而且，他們倆還相互抱得很緊，嘴唇只有一點距離就要吻上去不說。

這種躺着擁抱在一起睡覺的方式，更是讓茯神的長發完全地灑在了元薤白的身體上，他們的腿還好像藤蔓一樣環繞，糾纏生長在一起。

雖然，元薤白的身上也已經被某人幫助着穿上白襯衫和舒适的西褲了，可這種心口貼心口，腿/縫都靠在一起的感覺……

……還是太奇怪了。

但明明，前一秒，這個閉眼在身邊睡着了的人還在對他和所有生物在夢中做着最殘忍的事。

現在的他，看上去卻好像……真的很依賴元薤白一樣，這樣內心的相互依賴，讓元薤白好像又沒辦法離開這個人了。

而他眼看外面還是黑的，也忍不住重新倒回去将自己軟綿綿的手指舉了起來，又輕輕地一下下落在了茯神雪白的頭發上撫摸了起來，疲倦又犯困地開始自我思考了。

他今天終于搞清楚自己和對方是什麽，這一點其實該高興的，但他的心情反而更需要為他們兩個人思考更多了。

雖然，理論上，他們是一個工作單位的，也不能說是敵人。

因為，從沒有人會評價風是善和惡，風會把人刮進海裏淹死，但這并不能說明風是惡，所以，所謂非生物的物質和能量不存在善惡就是這個緣故。

但明面上，他們的立場還是很明确的，那就是一個出來把地球毀滅，一個出來開始複蘇地球了，這說明他們的生命要是按照正常情況，是一輩子沒必要見面的。

他們倆的老板，大自然本人如果知道這種奇葩事，可能都會把這兩個不認真幹活，跑下凡談戀愛的‘神明’打一頓了。

不過……你這個人可真是奇怪啊，世界末日，為什麽要去為了讓‘新生’想起他的過去，幫他恢複他的自信，就把我們兩個一起從夢中叫醒呢，這樣不是讓我們沒辦法繼續一起做夢了麽。

可你知不知道，你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樣子……真的直到現在都讓我好害怕，害怕到我現在都不知道怎麽面對你了。

但我偏偏在剛剛的夢裏……又一次夢到了後來的二十年。

我還夢到了那二十年中，你每一天都抱着我一起躺在極寒中的樣子，我甚至還‘夢’到了一點點……關于你的‘過去’。

“……”

這些內心中的想法，元薤白閉着眼被‘世界末日’緊緊地抱着，他當下都忍不住在心裏去想起那一幕幕了。

可那些從他大腦中一并随着廣東末日回溯的記憶此時……也一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