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心, 你确定九萬在這兒?”
初聲晚面無表情向下望去,只見鐵質帶有孔洞的下水道裏黑漆漆的一片, 什麽都看不見, 離得近了還能聞到不太好聞的味道。
一心低着腦袋來回走着,鼻子聳動仔細嗅嗅。
【是這沒錯。】
阿橘收了貓條,此行也跟着來了,它圍着下水道一個較大的空隙比量着。
【這個大小的話, 那小子鑽進去不成問題。】
衆所周知, 貓貓是液體。
初聲晚眼睑低垂, 試着叫了幾聲九萬的名字, 皆沒有應答。
九萬本就是不愛搭理人的性格, 眼下只能挪開下水道蓋子。這是一個呈長方形不斷延伸的排水口,由多個蓋子拼接而成。
初聲晚不怕搬蓋子麻煩, 就怕九萬會受到驚吓,逃竄到其他地方。
她思索片刻, 從兜裏掏出罐罐, 決定先引誘九萬自己出來試試。
只聽“啪”的一聲, 一心和阿橘都一驚, 看向聲源處,圓圓的小盒子裏散發着極具誘惑力的香味, 在兩雙眼睛的注視下,放到了下水道旁邊。
阿橘死死盯着肉罐頭,快要被直擊靈魂的肉香擊垮了。
是肉!
只有冒着生命危險和人類互動多次,才有那麽一次能吃到的肉罐頭,吃過一次貓貓就會上瘾, 瘋狂愛上的肉。
啊, 這該死的, 讓貓又愛又恨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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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看看就知道了,吃罐頭是要付出代價的,自由亦或者身體。罐頭可不能随便吃,還有一些人會在籠子裏放入罐頭,勾引自制力不行的貓貓。
“滴答。”
有水砸到阿橘腦袋上,它疑惑地仰起頭看天。
【下雨了?】
下雨的話它得趕緊回去通知其他流浪貓藏好,夏天天氣雖暖,但多雨,每一場雨對流浪貓來說都是致命的。
“滴答。”
阿橘疑惑地耳朵直豎,目光環視四周,終于找到了“下雨”的狗。
下的不是雨,是口水。
【不是吧,你一只狗饞貓罐頭?】
一心伸出舌頭隔空舔了舔,直咽口水,卻忌憚着初聲晚是個會沒收財産的管理員,不敢随便動口,強忍着口腹之欲。
她真的敢“罰款”雙倍的。
【什麽貓罐頭狗罐頭的,都是肉。】
阿橘無語道:【那你改叫貓好了。】
一心用爪子扒拉了下阿橘,哪怕是橘貓,在邊牧的襯托下,身形都顯得嬌小許多。
【怎麽不是你叫狗?】
阿橘差點被推個跟頭,沖着一心哈氣。
貓讨厭狗不是沒有原因的。
一貓一狗從聊貓罐頭到争吵誰才是貓誰是狗,眼看着快要大打出手了,下水道裏依然安安靜靜的。
初聲晚眉頭微蹙,緘默不語。
見狀,一心往後退幾步,小聲道:【現在不是争吵的時候,晚晚生氣,後果很嚴重。】
阿橘尾巴高高豎起,自信道:【我可是不受管束的貓,跟你不一樣。】
【我天天吃飽住暖的,誰像你。】
【摘了你脖子上的狗圈再說話吧。】
【你懂什麽,這可是勳章,證明,象征……】
同為“受害者”的情誼煙消雲散,一貓一狗純粹是看在初聲晚的面子,勉強待在這沒打起來。
初聲晚瞥了它倆一眼,淡道:“麻煩你們安靜點。”
一心和阿橘同時噤聲。
前者是為了不被沒收零食,後者是為了之後再次合作,畢竟初聲晚給貓的委托價格高,貓條味道極好。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在身後響起,帶着點不解和試探,“你是在和動物說話嗎?”
初聲晚心中警鈴大作,偏過頭,就見李澄湛悄無聲息地站在幾米遠外,也不知道來了多久了。
【我去!】
【卧槽!】
一心和阿橘根本沒有察覺到任何氣息,都吓了一跳。
阿橘在小巷子時就經歷過這種情況,這個人類會使些特殊手段,哪怕是它,也只能在對方距離較近時,才能感知到危險。
一心倒是不怕李澄湛,疑惑道:【不是分開找的嗎,我記得他走的是另一個方向啊。】
一心能想到的,初聲晚自然也想到了。
他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他來萌寵樂園會不會別有目的?
謹慎為上,初聲晚面上情緒不顯,似随口道:“自言自語罷了。”
李澄湛好奇地看她,“自言自語?”
“我的工作就是管理動物,天天和它們打交道,久而久之養成了自言自語的習慣。”初聲晚收回視線,重新看向下水道。
她沒說謊,事實上不止動物相關的店員會和動物說話,只要是養小動物的,就沒幾個能忍住不和動物聊天的。
除了喜愛動物以外,同時也是一種“空虛”的表現方式,不少人抗拒社交,不喜外出,動物是很好的傾聽者,它們不會透露出去,所以越來越多的人願意和動物講話。
只不過,初聲晚是少有的能與動物交流的人。
“這樣子啊。”李澄湛想了想,點點頭,“你蹲在這,是找到貓了?”
初聲晚:“在下面。”
李澄湛:“那你在幹什麽?”
初聲晚:“等它出來。”
李澄湛也蹲過去看下水道,餘光掃了眼身旁的女生,明明前不久在店裏,還是一副“熱情真誠”接待的樣子,出了門就少言寡語,言簡意赅,多說幾句話好似會虧錢般。
有夠冷淡的。
阿橘莫名對這個人類不喜,離得近些,毛都要炸了,可它記得,他能虛空抓貓,一時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幹脆跳到初聲晚另一邊。
位置變成,一心,李澄湛,初聲晚,阿橘,呈半圓形圍着下水道。
阿橘擡起爪子在初聲晚鞋面踩踩,【你委托的我,你得負責我的安全。】
初聲晚:“……”
一心蹲坐在地上,尾巴掃掃土,【晚晚暫時是不會理你的。】
阿橘問道:【為什麽?】
一心得意地仰臉,憑它的聰明才智,早就發現了初聲晚“說話”的規律,那就是——
人前裝聾,人後交流。
【不告訴你。】
阿橘不屑道:【呵,是你也不知道吧。】
初聲晚聽它們吵得頭疼,已經能想象到萌寵樂園今後的日常,毛孩子越多,管不完的事越多。
有李澄湛在,她只好裝聽不見,專心用罐頭引九萬出來。
一般來說,要抓流浪貓,罐頭加機關籠子是最有效的方法,放好籠子後退遠等着就好,流浪貓大多敏銳,聽到點風吹草動就跑了,需要保持安靜。
但九萬不同,外面鬧騰騰的,反而是在隐晦地告訴它。
“你看,你的朋友都在外面等你。”
“大家都來了。”
初聲晚像之前敲透明罩那樣,屈指在下水道蓋子上輕敲兩下,溫道:“九萬老大,晚飯吃罐頭好不好?”
“……”
“要好好吃飯。”
“……”
李澄湛知道貓就在裏面,可看着初聲晚和空氣對話,眼神複雜,一言難盡。
抓貓前,要先聊聊天的嗎?
可是,貓不聽人話啊,這樣能行嗎?
事實證明,能行,只聽下方響起“喵喵喵”的叫聲。
李澄湛眼睛一亮,比初聲晚還激動,視線落在貓罐頭上,默默記下罐頭的牌子,準備回頭試一下和貓貓親近。
他不知曉的是,九萬的貓語,顯然不是在為罐頭高興。
【敲什麽,你吵醒老子睡覺了。】
【吵死了!】
九萬蜷縮在下水道的空隙裏,臭脾氣的兇人,身子一直蜷縮成團子狀,此時腦袋擡了擡,隔着孔洞,能看見微弱的光線滲透進來。
曾經不止一次,有人從下水道蓋子上跨越而過。
只要它不出聲,沒人會注意到這裏藏了只流浪貓。
等到晚上,基本沒有人往這邊走了,它便可以出來。
是的,等到天黑就好了。
今天它受到驚吓,無論是無緣無故動彈不得,還是主街上的行人車輛,都讓貓貓不安。
可不管九萬是哈氣低吼亦或者威脅,守在外面的人都沒離開。
從前也有貓狗蹲過它,堵在門口,叫嚣着敢出來就弄死它,想起那些生活,就像揮之不去的陰霾,讓它非常焦慮煩躁。
九萬的驕傲不容許它示弱,可是今天,不能稱之為家的地方,鬧哄哄的,誰也沒罵它驅逐它嫌惡它,一種刻意壓抑的委屈湧上心頭。
它不知道自己在這躲了多久,直到氣溫下降,光亮減弱。
貓貓悄悄從蓋子底下探頭。
初聲晚沒走,第一時間發現了它的動作,平靜且耐心地對它伸手,詢問道:“回去嗎?”
或許是等久了腿累,她搬了塊石頭随便墊上兩張紙坐在上面,身上還是那件白色薄衫黑色休閑褲,一心趴在她腳邊小憩。
李澄湛好歹是個顧客,不是冤種,确認貓沒事,初聲晚又一直守在旁邊,就回去了。
阿橘則在他走後四處巡視一番,找了個安全的地方休息。
它對九萬的事情不感興趣,是人類許諾事後領它去醫院治病上藥,它才等到現在。
九萬低頭看看攤在面前的手,第一次見面時,她也是這樣。
伸手到底是什麽意思?
下一秒,它看見人類的手指蜷起來,只餘一根伸直,指腹停在和自己鼻子齊高的地方,沒有搖動,穩穩地停在那,表示友好。
九萬往前嗅一嗅她的手指,腦袋一偏,用臉蹭了蹭。
它能感知到人類的情緒,人類中很少有初聲晚這般平靜的情緒,沒有起伏,沒有波動,卻莫名帶有一絲安心。
似乎無論別人做什麽,她都不會憤怒生氣。
好安靜。
那點焦慮緊張在面對初聲晚時,悄無聲息的散了。
九萬一爪子踩過去,在初聲晚手腕上踩了個黑梅花印出來。
初聲晚:“……?”
一心也在注意着一貓一人,看到貓貓出爪這一幕,吓得魂飛魄散,趕緊用身子擋在前面。
【你幹嘛啊?】
九萬別開臉,腦子裏閃過白貓侃侃而談和人類交好時的喜悅,以及被人類丢掉時的痛苦與哀傷,貓貓無法理解思考的情感,東扯一下西拽一下。
最後定格在初聲晚伸手的畫面。
然後美好的畫面裏,多了個狗頭。
九萬一咬牙,毫不顧及同事一場,上去就給了一心一個大比兜。
【要死啊你!】
語氣铿锵有力,能罵狗,能動手,證明沒大事。
夜幕下,月光灑落,街道像是一條波平如靜的河流。
兩只貓,一條狗,一個人,緩步朝萌寵樂園的方向走去,能聽到九萬暴躁的咆哮聲。
【為什麽這家夥也跟來了啊!】
阿橘笑笑:【因為我比只會躲的“老鼠”強。】
【你特喵找死!】
一心在邊上拱火:【你們要打一架嗎?】
初聲晚無奈扶額,勸道:“別吵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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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寵樂園,洗浴室。
好在最近幾天西郊區沒有下雨,地面比較幹,幾只萌寵爪子都沾了土,屬兩只貓貓最髒,一只長時間流浪,一只下水道休息,只可遠觀不可近聞。
一心被熏得狗臉嫌棄,乖巧地在另一邊踩水洗爪爪,餘光偷瞄戰場。
貓讨厭毛發沾到水,濕答答地貼在皮膚上,無法敏捷行動,讓它們很是不舒服。九萬和阿橘也不例外,兩只貓貓推搡着,誰也不肯上前。
阿橘:【我是來治傷的,不是來洗澡的!】
九萬:【你身上的跳蚤都能做罐頭了,還不洗?】
【要洗也是你洗,臭水溝“老鼠”。】
【你再哔哔?】
初聲晚漫不經心調整水溫,往水盆裏接了少許熱水,擡眼望向對峙的兩只貓,一手抓住一條腿,“啪唧”兩聲,有水花濺出。
兩只貓霎時全閉嘴了,不敢置信地擡頭看過來。
初聲晚輕飄飄道:“不用謙讓,一起洗吧。”
避免貓貓有皮膚病會傳染,她特意準備了兩個水盆,方便它們同時泡腳,不過貓貓們似乎不太滿意的樣子。
倆貓打架傷多在後頸和背部,爪子由于到處跑,髒得不行,剛碰到水,就看到原本幹淨清澈的水有灰色蔓延。
初聲晚手上戴着手套,冷酷無情地壓着貓貓洗腳。
一時間洗浴室裏充滿了此起彼伏的嚎叫聲,凄厲不絕。
九萬爪子最髒,下水道細菌多得超乎想象,它在裏面蓄窩,白色易髒,給它張白紙,它都能在上面作畫了,不洗不行。
這個時間寵物醫院關門了,初聲晚怕晚上貓貓舔毛時會吃下去髒污,只得臨時抓來集體洗爪。
洗浴室裏有寵物專用沐浴露,泡沫綿密不傷爪,簡單揉搓幾下,清水就變成了黑水。
因為兩只貓貓的不配合,明明只是洗爪,最後演變為洗半個身子,只餘背部是幹的,初聲晚鐵石心腸地将貓貓送進烘幹機,定好時間。
一心親眼目睹“不聽話”的下場,在初聲晚用吹風機給它吹幹爪子時相當有覺悟。
初聲晚:“右前爪。”
一心:【好嘞。】
初聲晚:“左後爪。”
一心:【得令。】
初聲晚:“……”
狗腿子的形容詞就是這麽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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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給流浪貓阿橘找臨時入住的毛毯當貓窩睡覺,把生氣的九萬哄回房間,又領着一心巡查一遍萌寵樂園,确認門窗是否有關好。
将近十二點,熱鬧的萌寵樂園才安靜下來。
初聲晚有搬到宿舍住的想法,但只拿過來一個行李箱,被子枕頭之類的物品還沒備好。大晚上女生坐地鐵趕回A市不安全,索性也在樂園将就一晚上。
她側躺在接待室的沙發上,枕着抱枕入睡。
在大家都睡着時,一道小身影悄悄進門。
他手裏抱着薄被,輕柔不驚動人地蓋在初聲晚身上,轉而去了洗浴室,清理水漬,将物品全都擺放整齊。仿佛盡職盡責的宿管人員,扔垃圾,添水,換糧,打掃房間。
奇怪的是,他的動作幾乎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不會吵醒人。
做好一切後,他欣慰地扛着黑垃圾袋走出萌寵樂園,不曾想迎面撞上守候多時的捉妖師。
李澄湛沉迷rua狗不假,但他也沒忘了自己的本職工作。
他右手食指與中指間夾了張符紙,一眼便看穿此妖的身份。
“以願為力的妖?”
膽小的“飼養員”吓得擡手扶心髒處,後背貼在牆面上,一瞬不瞬盯着李澄湛看,連忙解釋道:“我剛修成人形不久,沒做過壞事的。”
李澄湛不語,瞥了眼他手上的東西,問道:“這是什麽?”
紅發正太想都沒想遞過去,着急出手般,快速道:“你要嗎?送你了送你了。”
李澄湛接過可疑的黑色袋子,确認沒異樣後,打開看了看。
只見白色的蛛絲上附着着灰塵,垃圾,貓砂,動物掉的毛,空水瓶,髒濕巾,甚至連排洩物都有……
李澄湛看完傻眼了,嘴角抽了抽,垂眼看着外表“未成年”的妖。
這是妖該幹的事嗎?
他其實是個保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