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九萬輕車熟路地繞開大路, 專走人少的小巷子，它曾經也是一只流浪貓, 深知将肚皮露給人類意味着什麽。
它不願将性命寄托在他人身上, 那種随時要做好被抛棄的準備，太無助了。
不管發生什麽事情，它都會靠自己來解決。
九萬見過貓生百态，自出生起, 便過上颠沛流離的生活, 嬌氣貓貓的下場就是早早離世。
同窩的兄弟姐妹, 由于體弱, 營養不良種種原因, 一只一只消失在九萬面前。強烈的求生欲望，讓它在惡劣的條件下存活了下來。
它也是那一窩裏, 唯一一只活下來的貓。
九萬走在昏暗偏僻的地方，微弱暗淡的光線落在如雪般漂亮的毛發上, 讓它在這一處格外顯眼。
它最讨厭白色了。
就在這時, 一只橘貓從牆上跳到角落堆積如山的雜物上, 擡起爪子放到嘴邊舔了舔。
【你還敢來？】
其實, 流浪貓之間除了争奪食物時會大打出手以外，沒有沖突一般不會打起來。
橘貓叫阿橘, 是西街小巷管事領頭貓，也是上次戰鬥的勝利者。
它說完後，就見九萬眼神落寞，蓬松柔軟的長毛自然下垂，靠近爪墊的毛發不知在哪蹭上了灰, 髒兮兮的。
也是, 行走在小巷的貓, 有幾個不髒的？
即使阿橘每天都有舔毛，也不可避免地會弄髒爪子。
【喂，你怎麽不說話？】阿橘疑惑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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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不是被它打傻了？
沒聽說獅子貓這麽不抗揍啊。
九萬垂着腦袋，眼睛盯着自己前腿看，貓貓都是近視眼，對于近在眼前的東西反而看不清楚，它只能感覺到那裏的毛發十分不舒服。
它想起，早上時，那個不知所謂的跟班細心地幫它擦去爪爪上的髒污，絲毫不介意它是只貓見貓煩的白貓。
它又弄髒了，她看到會不會不高興？
想到這，九萬煩躁地甩甩頭，它管跟班高不高興幹什麽，這種事是狗子該考慮的。
它出來可不是為了亂想這些有的沒的，而是有重要的事需要它做。
九萬眼神堅定，低沉的聲音從口中發出，背部弓起，犀利地盯着阿橘。
【我來挑戰。】
【哈？】
阿橘半步都沒有退，哈着氣警告它，【你打不過我的，現在走，我饒你一命。】
兩只貓以這種姿态僵持了一會兒，九萬沒事找事挑釁的舉動，讓阿橘十分不解。
【我說，你是不是有貓病？】
哪只流浪貓不是為了生存而戰鬥，就算打架，也是有意義的架，要知道，流浪貓的壽命本就不長，堅強卻又脆弱，一場雨都可能要了它們的命。
阿橘是老大沒錯，它也惜命，惜命的貓才有資格當老大，不然如何帶領大家覓食。
因此，它鄙視九萬不珍惜身體的行為。
【我不和瘋貓打，無聊。】
阿橘高傲地甩甩尾巴，轉身便要離開。
【站住！】
九萬整個身體以一種捕獵的姿勢，朝着阿橘飛躍而來，它彈跳力驚貓，穩穩踩在阿橘剛剛站着的位置。
而阿橘反應也不慢，在對方起跳的瞬間，就選擇好了躲避路線。
它後背的毛頓時豎起：【你什麽意思？】
戰争一觸即發，兩只貓剛開始還動作幹脆利落，後面直接抱着扭打在一起，不分上下，一會兒阿橘占上風，一會兒九萬占上風。
它們在雜物上滾來滾去，幾秒間已經過了幾十招，同時跌到地上，四爪站穩，才算是勉強分開。
兩只貓貓站在小巷裏四目相對，誰也沒說話，對視了兩秒，同時朝一個方向跑，互相推拉見機行事，貓毛像棉絮般漫天飛舞。
“別打架啊！”
一個驚慌無措，明顯不是用貓語交流的聲音突然響起。
李澄湛用了捉妖師的追蹤技巧，最先趕到貓貓戰鬥的現場，看着兩只貓打得難舍難分，只覺比捉妖還要棘手。
總之，先全束縛住吧。
兩道透明的空氣繩索飛向阿橘和九萬，捆綁在貓貓身上。
李澄湛緊皺着眉，單手結印，朝白色獅子貓走過去，心中暗道：“控制好力度，小貓不是妖，要小心一些……”
今天以前從來沒有和小動物接觸過的捉妖師，正在為如何捕捉貓貓而頭疼。
阿橘四只爪子在空中亂揮，驚恐道：【喂，你幹了什麽？】
九萬狀況不比它好到哪去，不可思議地打量起了周圍。
剛剛，它們忽然都動不了了，不遠處還有個人類在朝這邊靠近，要快點掙脫才行。
不知為何，那個人類給它一種十分不妙的感覺，仿佛是貓貓第六感在提醒它。
很危險。
比遇到過的惡犬還要兇惡。
貓貓天生敏銳，視覺約是人類的六倍，加上神經反射系統發達靈敏，普通的速度，在它們眼裏就是放慢的ppt。
短暫的瞬間，兩只貓做出了一樣的決定。
瘋狂的反抗。
李澄湛看它們滿地打滾，把毛發弄得髒兮兮的，手比量了半天無從下手，以為是弄疼貓了，默默減弱束縛的力量。
“我不會傷害你們的。”
“喵哈嘶喵哈喵！”
“喵嗚喵喵……”
李澄湛：“……？”
不行，貓這種生物，完全不聽人說話，更別說交流了。
果然，小動物還是讨厭他。
李澄湛低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彎腰打算直接用手去抓獅子貓。
“喵啊！”
【別碰我！】
能在野外活下來的貓，倘若毫無戒備心，遇到壞人只會傻傻地送死。
九萬狠狠給了李澄湛一爪子，趁着束縛力變弱，一口氣沖出小巷子。
幽靜的小巷子頓時死一般沉寂。
阿橘沒跑掉的原因很簡單，它是只橘貓，即使是可愛的女孩子，它依然擁有健壯的體格，打遍西街無敵手，靠壓倒性的力量取勝。
可九萬打架是靠敏捷與靈活，體型要比阿橘瘦一點。
“喵啊！”
【小子，這可不算你贏啊！】
阿橘愣了兩秒，發出铿锵有力的叫聲，不甘心自己以這樣離譜滑稽的方式落敗。
李澄湛追出小巷，街道上行人三三兩兩地走過，有人停下腳步小聲嘟囔。
“剛才跑過去的是貓嗎？”
“流浪貓吧。”
捉妖師嚴令禁止在普通人面前使用能力。
偏偏這時，巷子裏沒能逃脫的貓充滿活力的嚎叫着。
“喵喵喵啊……”
【等我出去，重打一次。】
“喵喵哈喵嗚喵！”
【我感覺有股看不見的力量束縛住了我，可惡啊！】
【那這樣如何？】
阿橘原地翻倒，腹部朝上，哪怕毛發沾了灰塵，灰突突的，依然遮擋不住它的可愛，惹人憐愛，它古銅色的眼睛倒着看向不遠處的李澄湛。
往常，只要它對人類稍微示好，便能換取食物。
等對方放松警惕，它就有機會跑路了。
果不其然，那個人類回過頭，面露糾結，猶豫片刻折返回來，蹲到它身邊。
一人一貓，李澄湛和阿橘面面相觑。
阿橘：【這人類究竟是何方神聖，氣息好瘆貓。】
【好不喜歡，離我遠點。】
像是感受到貓貓的畏懼，李澄湛解開術法還它自由，在地上的貓毛裏撿起一縷白毛，追蹤獅子貓的下落。
找到以後，他不由得皺緊眉，獅子貓似乎應激了，跑出小巷後悶頭亂竄。
李澄湛低頭看了看手背上的血痕，眉眼間染上一縷落寞。
是他綁貓吓到它了嗎？
貼着牆邊腳步輕輕倒退着走，準備隐遁的阿橘一頓。
它好像從人類臉上看到了“傷心”的情緒。
“李先生？”
初聲晚牽着一心掃了眼巷子的戰況，一心出門需要佩戴牽引繩，所以耽誤了兩分鐘。
這是打完了？
九萬不見蹤影，幫忙找貓的顧客拿着貓毛面色不佳，旁邊還多了一只沒見過的貓，情況不是一般的複雜。
前有人後也有人，阿橘被夾在中間，它左看看右看看，思索着最佳路線。
【嗨！】
一心沖阿橘叫了聲，尾巴友好地搖了搖。
阿橘雙眼圓瞪露出獠牙，怒視道：【你也是來打架的嗎？】
是它在這片兒說話不好使了嗎？貓也好狗也罷，一個個都上門挑釁，今後它會努力改進的，争取全部打服。
一心和九萬同事一場，熟悉貓貓要動手的前兆，道：【不打不打，我們是來找貓的。】
阿橘：【該不會是找那個不知死活的白小子吧？】
這邊貓狗聊起天來，另一邊初聲晚從李澄湛口中得知九萬跑到主街的事。
說話間，阿橘對比兩個人類外加一條狗，選擇靠近對它威脅最小的那個。
下一瞬，它身體忽地失去平衡，雌性人類竟然直接把它抱了起來。
什麽！怎麽回事！
阿橘有些慌張，但人類的懷抱和髒污的地面不同，溫熱柔軟，而且她撸貓手法極好，手指精準觸碰在貓貓舒服點上，rua得貓貓想打呼嚕。
初聲晚低眼看了下阿橘的傷，“流浪貓傷口不處理的話，容易發炎感染。”
【小傷而已，你別吓我啊。】
話是這麽說的，但阿橘心裏已經慌了，它不是沒見過因受傷死去的貓貓，它們的身體會變得僵硬，引來蠅蟲，甚至是天敵烏鴉，那是很麻煩的存在。
李澄湛一聽也很緊張，“那怎麽辦，要送寵物醫院嗎？”
初聲晚神色沉靜，眼眸宛若一汪清池，幾乎沒有情緒波動，沉穩道：“等找到九萬之後，一起送去寵物醫院吧。”
流浪貓受傷不能放着不管是一方面，另一面是這只貓可能會有九萬的線索。
這也是初聲晚要帶上它的原因。
在和貓了解情況前，要先找個理由支開人，對方是好心不假，可若是一直在身邊，會妨礙使用能力。
巧的是，李澄湛也是這麽想的，提議道：“我們分頭找吧。”
————
俗話說得好，混不來食物的老大不是好老大，阿橘不止在貓貓中混得開，和人類相處也不差，名副其實的黑白兩道通吃。
也有不少人要收養它，只不過它更喜歡無拘無束的生活。
拜托，它賣藝為生可以，賣//身可不行。
【放下我吧，我是你得不到的貓。】
阿橘被人抱着走遠，終于忍不住開口。
和人類說話時，它嗓音甜甜軟軟的，妥妥的夾子音，爪子推了推初聲晚，表示拒絕。
初聲晚将牽引繩套到手臂上，用貓貓比較有安全感的趴抱式抱着阿橘。
對貓貓來說，這樣的姿勢仿佛在告訴它，“我是愛你的，但你也是自由的”，阿橘能感受到善意，才沒攻擊，任由她抱。
初聲晚安撫地輕摸着貓貓頭，溫聲道：“阿橘，我想問下你為什麽和剛才的貓打架，你告訴我，我請你吃貓條好不好？”
當然，貓條是從九萬零食裏扣的，畢竟羊毛出在羊身上。
至于稱呼，橘貓的稱呼就那幾個，阿橘大橘胖橘咪咪，初聲晚算是誤打誤撞蒙對了。
【它到處挑事不是一天兩天了，白貓在貓群裏本來也是驅逐對象。】
【白貓生下來都帶點病，眼瞎耳聾的，可能它腦子有貓病吧，這兩天找上我打架。】
阿橘語氣頗為無奈，一副被神經貓纏上的無辜貓貓樣。
聞言，一心附和道：【我也深受其害，它脾氣差到極點。】
阿橘：【對吧對吧，我沒說謊。】
說着，它扭頭看向初聲晚，由于距離過近，只能看到個模糊的影子，它也不在意，用臉和初聲晚貼貼。
【你既然能和貓貓交流，應該知道，那是只不講理的貓。】
初聲晚緘默不語。
看來阿橘也不知道九萬找貓幹架的原因。
兩個“受害者”倒是聊得愉快。
一心：【何止是不講理，一句話不對就撲過來。】
阿橘：【它不說話也撲。】
一心：【晚晚沒被九萬撓過，全靠她那幾句老大喊得它心情好。】
阿橘疑惑：【晚晚和九萬是？】
一心推銷小能手上線，邊領着初聲晚找九萬，邊和阿橘宣傳萌寵樂園。
【樂園是我見過最棒的地方，有舒服的床，可口的食物，晚晚就是我們最好的管理員，她超厲害的，能管住九萬，哦對了，九萬是你口中的那只白貓。】
阿橘差不多聽明白了，發出疑問：【晚晚如果能管住九萬，現在為什麽還要出來找貓？】
一心尴尬道：【這是個意外。】
初聲晚：“……”
下次吹牛請別帶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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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貓的孩子從出生起便是流浪貓，倘若沒有人投喂，最多活下來兩只甚至一只。
九萬已經想不起媽媽的樣子，只記得媽媽曾溫柔地舔舐它的頭部，一下一下幫它梳理毛發。
後來，它只能自己給自己順毛了。
因為“醜陋”的毛色，它撿別的流浪貓挑剩下的，小心翼翼地茍活，不得不變得警惕敏感，有點風吹草動就顫栗恐慌。
每一次看似暴躁易怒的行為，其實都是害怕無助。
能感受到的善意，只有同為白色毛發的貓。
一般白色的貓貓都比較安靜乖巧，願意接近人，內心溫柔細膩，能夠和人類相處融洽。
九萬就遇到過一只很蠢的白貓。
蠢到什麽程度呢，它相信人類，像狗子一樣讨好人類，每天撒嬌賣萌，還會偷偷把軟乎乎的墊子給九萬。
它說：【孩子，這個墊子和你很像，送給你吧。】
白色的一團，兩顆黑色的縫制眼睛，兩個黑色的角角。
貓貓不知道什麽是玩偶公仔，只天真的覺得，很軟，很舒服，它們的快樂很簡單，也容易滿足。
九萬将小怪獸玩偶藏起來，不敢讓其他貓發現，一來二去的和白貓熟絡起來。
對方是比它大好幾歲的成熟貓貓，上了年紀不愛動，性情溫和，偶爾給它講與人類生活的樣子，并送上祝福。
【你肯定會遇到愛你的人類。】
九萬不信，看看這街上有多少流浪貓就知道，它們是不會被愛的。
之後如它所說，白貓被抛棄了。
白貓不言語，不再愛說話，每天望着一個方向發呆，沒有貓知道它在想什麽。
“你這裏可以寄養貓嗎？”
“可以的。”
就這樣，白貓轉手到了另一個房子。
貓貓聽不懂人類的話，只能大概理解推測，它從有家變成無家了，白貓換地方住以後，不吃飯也不喝水。
九萬憤怒不已，時常隔着窗戶敲窗。
【喂！要好好吃飯啊！】
【不吃的話，會動不了的……】
就像那些貓一樣，先是變冷僵硬，而後一動不動，再也不會有回應。
所以，一定要好好吃飯，每天鍛煉。
某一天，白貓受傷了，渾身是傷，聽說家養貓貓外出的話，是鬥不過流浪貓的，更何況白貓很虛弱，肉眼可見得瘦了。
九萬問不出來是誰欺負了它，只好去找當地的流浪貓，由于性子孤僻，嘴不留情，它在這邊沒什麽朋友。
它又氣又急，信奉誰拳頭大誰有話語權，打贏幾次後，成功找到欺貓的貓胖揍了一頓。
那只貓記仇，隔天又打回來，九萬不敵時會回秘密基地躲起來，養精蓄銳後報複回去。
白貓看到它的傷，久違地出聲道：【來這裏住吧，樂園會接納無家可歸的貓貓。】
九萬本不想去住，又怕它會再受傷，離得近也能照看一下。
不曾想，沒多久白貓就失蹤了，從樂園消失。
蠢貓不适合流浪。
它得找到蠢貓，罵個三千遍，然後驕傲的說，“你說的是錯的，我才是正确的”。
要自己愛自己。
不要奢望被愛。
更不要将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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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萬甩掉人類後，周邊到處都是刺耳的聲音，龐然大物的盒子發出“轟隆隆”的響聲，匆匆略過行人和無數不認識的建築。
本能讓它逃回流浪時住過的小房子。
貓貓很難睡個好覺，不會被打擾的地方少之又少，這也是它從前找了很久才找到的。
九萬需要調息休養一會兒，平緩下不安的心情。
四周黑洞洞的，格外安靜，味道不是很好聞，卻足夠安全。
它靜下心來貼着牆壁閉目養神，努力忽視不适感，許是在萌寵樂園舒适的房間住慣了，重回舊地，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九萬盡量放松，把身體蜷縮成一團，用尾巴環住自己。
安全的……
它就歇一小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