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養一只萬人嫌崽崽 (1)
夤夜入夢、能令王牌大師兄止啼的神出鬼沒小閻王, 暫時還不清楚這一切。
如果不是實在不好搬,他原本也想把更衣室的櫃子帶回來一個送給老師。
但更衣室的櫃子很可怕。
半夜會有奇怪的人,不敲門就突然把櫃門打開, 對着裏面突然打鳴。
忙忙碌碌準備了兩天禮物、依然擔心這些是不是太少了的沉穩雪團兩手插兜,追着自己小熊睡衣的球球尾巴轉了兩圈。
系統不過是換一盤錄像帶的工夫,再舉起錄像機,就震驚地發現有一只小熊給自己也套上了麻袋。
系統扛着錄像機, 飄到假裝欣賞沙發毯花紋的穆瑜身邊:“宿主?”
穆瑜側身靠在沙發裏,借陰影掩去笑意:“嗯。”
他耐心地等到另一頭窸窸窣窣的動靜停下,影子也不再晃來晃去, 才撐了下膝起身。
“雪團不見了。”穆瑜問系統, “去了什麽地方?”
那系統當然知道, 用棉花糖一個字一個字拼:藏在麻袋裏!大麻袋邊上的小麻袋!一只手攥着麻袋口呢——
穆瑜敲了敲系統的小喇叭。
系統豁然一下子開朗,迅速收回棉花糖重寫:不知道。
小麻袋動了動,打開還沒有小手指頭那麽大的一點縫, 悄悄往外看。
系統想了想,又添了個龍飛鳳舞的“哇”,連成“不知道哇!”四個字帶感嘆號,一排大棉花糖正好結結實實擋住小麻袋。
小麻袋露出的一小點點縫飛快擰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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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瑜一本正經地在家裏到處找雪團。
系統和小麻袋迅速結成了同盟, 相當仗義的挺身打掩護, 一邊順着小麻袋口,暗中往裏塞棉花糖。
小麻袋起初還堅持原則,保證一動不動不出聲,慢慢就受不住誘惑, 悄悄拽了一小小撮糖絲。
然後又拽了一小小撮。
系統接到宿主不動聲色打的信號, 把麻袋藏得更嚴實了一點。
……它還記得原世界線裏, “捉迷藏”是燕隼最恐懼的游戲。
或許連“游戲”這個詞也要打個引號。
為了不被找到, 燕隼會躲進任何地方,即使是壁爐的通風管或寒風裏的冰塘。可不論怎麽躲,都避不開滲入夢中那片灰色天地的陰冷。
許母總以為這是兩個孩子在做游戲,她憐惜在外溫潤和善、在家孤僻偏執的燕溪,會讓燕隼出去陪燕溪玩,會幫忙找燕隼藏在了哪裏。
總有些父母看不見自己的孩子,在他們眼中,別人的孩子是孩子,自己的孩子只是自身人格的附屬品。
……
藏在麻袋裏、屏住呼吸偷偷往外看,眼睛亮亮期待着自己被找到的小雪團,已經徹底和原世界線裏那個“燕隼”不同了。
穆瑜找了好大一圈,連抽屜都拉開來找過一遍,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超級顯眼的小麻袋。
穆瑜彎下腰,敲敲小麻袋的袋口:“請問是誰在裏面?”
小麻袋好乖地悶聲悶氣答:“是禮物。”
“是禮物?”穆瑜隔着麻袋揉小熊耳朵,“不是我家雪團嗎?”
小麻袋非常堅持捉迷藏的原則:“不是。”
穆瑜問:“旁邊的麻袋也是禮物嗎?”
小麻袋把一大團棉花糖珍惜地放在膝蓋上,自己一點一點揪着糖絲吃,點頭點頭。
“這麽多禮物,我想一起都帶回家。”穆瑜在旁邊席地坐下,“請問可以全部都帶走嗎?”
自稱禮物的小麻袋立刻主動扯着另一個麻袋全部滾進穆瑜懷裏。
“雪團昨天就沒回家,可能是不認識路,不小心走丢了。”
穆瑜十分擔心:“可以幫忙一起找嗎?”
小麻袋好用力地點了好大一下頭,因為太用力,差一點就不小心滑倒。
穆瑜及時抱住小麻袋,同他商量:“那麽我來數一二三。”
“一。”穆瑜溫聲慢慢數,“二。”
“三”是兩個人一起念出來的。系統果斷熟練撒禮花,從麻袋裏蹦出來的小熊抱着棉花糖撲進穆瑜懷裏,軟乎乎的小臉都因為悶得久微微泛紅,黑眼睛亮晶晶的超級興奮:“哇!”
“哇。”穆瑜笑着抱住小雪團,兩個人一起躺到地上,地暖熱乎乎的超級舒服,“這麽好的禮物?”
家裏的隔音由系統負責,鬧到多晚也不怕打擾鄰居,小雪團和他一起躺下,響響亮亮地學:“這麽好。”
穆瑜眼睛裏透出笑,點了點頭,給他豎大拇指。
穆瑜揉揉熱乎乎的小雪團,兩個人躺在地上,額頭碰額頭:“怎麽會是這麽好的禮物。”
他認真地說這句話,像是配合今晚的小游戲,又像是對這場意料之外相遇的總結。
他走過一千個世界,一個人做飯種樹,去荒島上點過燈,到斷崖旁守過塔,在凜冬的寒夜照看星河,穆瑜從沒有過任何與孤單相關的概念。
第一次拾起“孤單”的定義,原來是在最不孤單的時候——這大概也是系統所說的,人類情緒天生便具有的雙面性。
一如最高興的時候會伴随恐懼,有過最不寂寞的時刻,原來才能明白何謂寂寞、何謂分離。
但冬去春歸,年年歲歲,分離也會重聚。
只要一心想要回家,就終歸會在是家的地方相逢。
小雪團暫時還理解不了這些,烏黑的眼睛睜得圓圓,拱進最熟悉的懷裏,抱住穆瑜的肩膀:“睡覺。”
穆瑜笑着摸摸和自己外套貼貼的小腦袋:“要先刷牙,然後睡覺。”
忍不住吃了棉花糖的沉穩雪團臉上紅通通,被穆瑜抱進洗手間,放在專門給他準備的小凳子上。
他們分到的房間不大,洗手間的空間不算寬敞。
一大一小肩膀碰肩膀一起對着鏡子刷牙,一起用清水漱口,一起啪地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許願“不長蛀牙超級白”。
昨晚就幾乎沒怎麽睡好,小家夥全憑意志力和送禮物的堅定決心才熬得住,洗漱到後半程就開始打瞌睡,被穆瑜放在洗衣機上,用小毛巾擦幹淨了臉上的水。
小雪團沿着小毛巾一路轱辘轱辘滾進穆瑜懷裏。
穆瑜抱着他回到卧室,調暗燈光,把手臂借給自己撞進家門口的小禮物當枕頭,兩個人一起蓋好被子。
他沒有睡眠的習慣和需求,通常只是開啓後臺的休眠模式,然後找部電影看、或者找本書讀,或是繼續拿來白天剩下的工作在意識海裏做一做,随意打發過夜晚的時間。
嚴格來說,任務者只是被穿書局征召的意識,睡眠可以作為某種由所在世界帶來的習慣,卻早已經算不上必須。
但這一次,穆瑜心血來潮,想試試睡覺。
這裏不是他住過條件最好的地方,當然也不是最差的——非常普通的小區,一幢普通的居民樓,他們住在其中一個小房間,占有兩扇窗戶。
小雪團拱在他懷裏,額頭貼着他的胸口,睡得軟軟暖暖、安穩惬意。
看起來完全可以拍一支“睡覺好、睡覺妙、睡覺舒服得呱呱叫”的廣告。
穆瑜決定也試一試睡覺。
再長的寒冬也會過去,春天就這麽來了。
數九寒天,燕子來時新社。三九的天氣還凍得人站在冰上直打哆嗦,等到七九河開、八|九雁來,樹枝間也有了嫩葉的影子,熱熱鬧鬧迎風招展。
伯格黑德的花滑男單少年組這次不光吓記者,直接吓得所有人懸着心七上八下,給體育頻道和各種溫室直播間寫了不少信。
無他,這支昔日極為活躍的隊伍,這兩個月實在低調過頭了。
整整兩個月,除了必須盡快掙積分的高益民、上蹿下跳誓要讓所有人記住自己叫項光遠的紅毛小公雞,剩下的人都沒怎麽參加過比賽。
低調得甚至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已經自暴自棄,徹底放棄了伯格黑德的巅峰地位——要知道,以“溫室”為少年人提供的海量賽事,按理來說是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
尤其是跟過去那幾年,少年組瘋狂刷成績、哪裏有比賽哪裏就一定有伯格黑德的局面……對比那叫一個鮮明。
對此,有不少關注者和冰迷謹慎地表示了不安和期許:這樣反常的集體缺席比賽,究竟是由于隊員狀态下滑的太嚴重,還是燕教練留下的攤子太難收拾,還是新接手的教練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籍?
關注者和冰迷們完全沒有得到任何答案。
因為要得到答案至少就得先有質疑。
很遺憾,似乎沒有任何利益相關人士,對此表示出任何疑義。
——按理來說,伯格黑德俱樂部作為整支隊伍的注資方,應當對這種疑似消極避賽的情況做出敦促,要求餘教練盡快帶領隊員參加比賽。
不參加比賽就意味着長期無曝光,長期缺乏曝光就意味着這支隊伍沒有履行足夠的宣傳任務、沒有掙取足夠的積分。
對俱樂部來說,這就是在用白花花的銀子打水漂。
對此,伯格黑德俱樂部官方表示:他們老板真是個有眼無珠、目大不睹、識人不清的超級混賬王八蛋(一條一百塊,括號删掉)。
啊,你是問打水漂的事。
他們老板真是個有眼無珠、目大不睹、最愛的運動就是打水漂的超級混賬王八蛋(一條五百塊,括號删掉)。
——按理來說,整整兩個月未參賽的少年運動員有權利提出申訴,要求教練組安排合适的賽程。
運動員證明自己的唯一場合就是比賽,花滑這項運動的花期原本就短,更顯得寸金難買寸光陰。
如果說幾個月前,還有些制度有那麽一些偏向教練,讓教練有機會左右一個運動員的命運。這次激烈的風波過後,改革的新制度,就在相當程度上考慮到了運動員的感受。
對運動員來說,浪費時間,就是在浪費寶貴的運動生命。
對此,伯格黑德俱樂部花滑少年組的隊員表示::)
已經沒人敢用這種問題去找死了——上一個僥幸在俱樂部開放日潛入進去、居心叵測引導隊員舉報教練的壞記者,被迫欣賞了一群少年組隊員的基本功展示。
壞記者臉色慘白地癱坐在冰場上。
少年組隊員繞着他做規定圖形練習。
一群對着餘老師無比乖巧的少年,轉過來就笑嘻嘻眼睛冰冷,背着手彎着腰,以他為圓心繞着圈呼嘯……鋒利的刀刃畫出來的圈越來越小。
冰刀在冰面上的最高時速可以達到五十公裏每小時——當然,那是直線加速,這樣繞圈的時候,滑得這麽快可就太危險了。
太危險了……到現在居然還不死心,還敢把主意打到餘老師身上這種事。
凜冽的風擦着少年人冰冷的注視,冰刀閃着懾人的寒光。
聽見大哥的哨聲,知道餘老師回來的三秒鐘內,一群少年隊員瞬間恢複成乖巧小狐獴,繞這場排隊隊滑大圈圈,又聽話又老實。
那個壞記者是連夜買站票辭職走的。
——按、按理來說。
沒什麽理了。
單純是有人實在找不着茬,就硬擡杠,說餘教練是用項光遠和高益民兩個小隊員刷分。
擡杠的人也的确是別有用心——說實話,經過那場飓風過境的大清洗,其他冰雪俱樂部幸存的教練盯着閉關修煉的伯格黑德,都有種山雨欲來的脖子發緊。
雖然這支隊伍沒出來比賽,雖然伯格黑德的大部分少年隊員都在這兩個月間銷聲匿跡……可就算只是以放出來的那兩個作參考,實力也稍微可怕得有點過頭了。
尤其這兩個殺器的年齡還不交叉。
一個在青年組大殺四方,一個在少年組靠着恐怖的體能跟大心髒欺負人。
要是再不趕緊說點陰陽怪氣的話,寄渺茫的希望于“恰好微妙的影響了剩下十七個人的一點點心态”……他們也實在沒什麽能做的了。
紅毛小公雞這邊剛拿完金牌,從冠軍領獎臺上跳下來,就被記者及時帶着攝像成功捕獲。
“大家是在餘教練的帶領下合宿集訓嗎?”
記者舉着重獲毛毛套的話筒:“訓練得怎麽樣,還順利嗎?”
這次的比賽,是全俱樂部公開聯賽的第一站——如果考慮整體賽程,算是僅次于世界杯的重量級賽事。
很多人都以為,這種級別的比賽,即使只是開門的第一槍,餘教練也很可能會放一兩個新人出來。
可看到名單才發現,還是項光遠跟高益民……還是兩塊相當利落、相當沒有懸念、相當索然無味的金牌。
啊,好想看點刺激的比賽啊。
伯格黑德自己人打自己人也好啊。
紅毛小公雞随手玩着那塊金牌,晃來晃去地相當不當回事:“順利,我們比完賽也回去了……太耽誤訓練了。”
兩個月過去,紅發少年身上的浮躁被徹底打磨幹淨,只剩下淬過火的鋒芒銳利,還有嚣張——他也确實有足夠的資本嚣張。
至少到目前為止,青年組根本沒人奈何得了他。要不是想再多跟餘老師學一些真本事,他早就升組離開溫室去成年組了。
“其他隊員還不參加比賽嗎?”
他提到了,記者也就順勢問:“兩個月不參加比賽,會不會空窗期太久了?”
紅毛小公雞晃悠金牌:“久嗎?我們還沒玩夠。”
“不怕出問題?比賽和訓練終歸是不一樣的,餘教練這麽有自信能保持住隊員們的狀态嗎?”
記者有了經驗,問完就舉起手卡補充:“這是來自某不願意透露姓名的俱樂部資深金牌教練的提問。”
紅毛小公雞往旁邊的冰場看了一眼。
他家全是花滑運動員,圈子裏有頭有臉的教練認識大半,場邊的教練有一半都跟他爸媽認識,基本也都知道脾氣秉性。
哪怕這位“資深教練”躲躲藏藏不想透露姓名,也不難猜到是誰。
他趴在欄杆上,冰刀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點冰,懶洋洋的嚣張架勢,偏頭看過去:“少出來幾個,給你們留點機會不好嗎?”
不遠處的“某俱樂部資深金牌教練”臉色瞬間難看到不行。
“留點機會”的意思,就是我拿金牌你随意,銀牌銅牌要哪個随便挑嗎!
項光遠這個抓周抓的都是冰刀、大花滑生出來的小花滑也就算了,高益民是怎麽回事啊!
那個小子水準是不錯,可剛出來那會兒也就是争前三的水平——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是怎麽越比賽越來勁,把你的金牌我的金牌串一串串成一株幸運草一個同心圓的啊!
這還是兩個!
剩下那十七個又會是什麽種類的怪物!
其他幾個教練也在暗中關注這邊的采訪,一個個愁得早生華發,每次一想到花滑男單這個項目的未來,甚至有點想讓得意門生轉去雙人滑。
原本出事那會兒……他們是短暫有過“伯格黑德光輝不再、巅峰已成往事”之類的美好幻想的。
可伯格黑德俱樂部偏偏絕處逢生,有了那個石頭縫裏蹦出來的餘教練,又手握“虛拟冰場”這個大殺器——任誰都知道,當初那場幾乎足以将人攪碎的巨變,已經再影響不到那群少年隊員半分了。
說起虛拟冰場。
說實話,單論虛拟冰場這一件事——其實還真有不少人,雖然不敢說、但心裏确實膽大包天地覺得,坎伯蘭是真挺有眼無珠。
抱着個大寶貝,愣是讓那個燕教練混進來,硬生生把一條路走錯了好些年。
那可是凝聚了上任伯格黑德經理人的心血、獻祭了無數建模團隊發際線、可能對冰壇今後的培養模式産生決定性影響的神作。
居然就一直被伯格黑德俱樂部放在那,前些年封閉不開放,後來居然當成了個普通供游客體驗、承接綜藝拍攝的景區。
暴殄天物到其他得知真相的教練眼睛都紅了。
就算傳聞中那位經理人和老板不合,聽說兩個人之間,的确是有點不死不休的小矛盾……
就算傳聞中的那位經理人身體非常不好,又天不假年,在虛拟冰場建成後三天就意外遭逢雪災英年早逝……
……那人家也是在生命最後的日子裏親手留下了虛拟冰場的使用說明書啊!
這麽大個俱樂部就沒一個人稍微看一眼說明書嗎!
聽說還是那位纏綿病榻的經理人拿不到電腦,在天寒地凍的雪谷裏養病,靠在冰雪封凍窗戶邊上,一個字一個字寫出來的!
你們老板就愛恨糾結到這個份上,連份手寫的說明書都要和股份一起燒了送過去嗎!
看一眼再燒也行啊!!!
外行看熱鬧,綜藝直播那會兒,或許還沒有多少人意識到這座虛拟冰場的價值。
在內行人和冰迷的眼裏,不論是防摔功能、訓練模式、競技場模式還是那個綜合性質的闖關,哪怕是拿出一樣,都能輕易颠覆冰壇現有的人才培養模式。
是徹徹底底的颠覆——這或許才是虛拟現實的真正意義,而不是什麽溫室的展覽和篩選。
最大限度規避對身體的不良影響,最大限度避免本不應累積的傷害和負擔。即使是競技體育,訓練過程也可能變得豐富多彩,不再是日複一日枯燥折磨的單調苦熬。
更不要說那個“體感時間”的神級BUFF,雖然考慮到意識的承受能力有極限、不能負擔過重,每天最多只允許兌換三個小時……但那也是一個多星期的體感時間!
這是什麽概念?
這是“開學前一天晚上你發現作業補不完了,在最後三個小時殺進去,立刻獲得十天補作業專用時間”的概念!
學生眼紅,運動員落淚,教練啃着辦公桌睡不着覺!
這麽一想下來,伯格黑德俱樂部這段時間激情辱罵自家老板的行為,似乎也并不是就那麽完全瘋了……
“我們餘老師說了,要比賽還不容易,以後伯格黑德內部也會舉辦公開賽——就在虛拟冰場辦。”
“全程開防撞模式,這回還帶惡意碰撞監測判定,特別好玩,判得特別準。”
紅毛小公雞還沒接受完采訪,感覺到不遠處幽幽飄來恨不得把自己生嚼了的殺氣,扭頭看過去,咧開一嘴白牙:“歡迎大家來玩。”
某·專門擅長教選手在熱身時故意撞人·劣跡斑斑·俱樂部資深教練:“……”
耽擱的這一會兒,少年組那邊高益民的獎也領完了,背着冰鞋一路小跑過來,氣喘籲籲:“大,大師兄。”
那塊金牌在高益民脖子上晃晃悠悠。
某·各種營銷·各種通稿·一塊金牌也沒拿到·俱樂部資深教練:“…………”
高益民樂得不行,蹦着高給大師兄彙報:“我分夠了,謝謝大師兄!我想給餘老師打電話!我分夠了!”
比完這一場,高益民總算攢夠換高級培育艙的積分了,等回去就能跟俱樂部兌換——這麽說也不準确。
其實俱樂部那邊,餘老師一交申請,就立刻把高級培育艙給他換了。不夠的積分暫時賒着,他現在是急着把債還上。
紅毛小公雞臉上終于多了點貨真價實的高興模樣,照高益民後腦勺來了一巴掌,又往他肩膀上用力捶了一拳。
高益民低着頭,蹲在旁邊幫大師兄拎冰鞋包,一張臉黑紅黑紅的,攥緊金牌憨憨咧着嘴笑。
餘老師不在,他其實還是有點兒緊張……但大師兄一直帶着他比賽,他每次蹦3A的時候,在人群裏看見大師兄的紅毛就不害怕了。
以後就算他自己出來比賽也不害怕了。
接下來就是努力比賽、努力掙錢,供小妹學芭蕾,再讓爸媽也換上高級睡眠艙,把身上的病治一治……不着急,都記上,一點一點來,一樣一樣來。
一樣一樣來,餘老師說了不能急。
餘老師說,路是人走出來的。
餘老師還說,他現在能給自己掙來睡眠艙,将來就絕對能帶着家裏人過上好日子。
采訪一個賺着倆,記者眼睛一亮,過來采訪高益民:“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高益民的金牌太多,已經接受過幾次采訪,還是有點不自在,往大師兄身邊縮了縮,就知道低頭嘿嘿笑。
紅毛小公雞剛換完一只冰鞋,蹦跶起來照他屁股“阿噠”就是一腳,接過話筒抛給高益民:“問你呢,說話。”
高益民還在惦記他那點終于還完的積分,雙手捧着話筒樂暈了,難得的挺了挺胸:“叫,叫我爸媽帶小妹來,給大夥積酸菜灌血腸炖殺豬菜!”
紅毛小公雞:“……”
記者:“……”
“我還完債了!”高益民攥緊了拳頭,“是,是隊裏大夥給我讓的比賽——他們把比賽都讓給我了!其實他們來肯定比我強!”
攥着降壓藥探腦袋聽情報、眼前嗡地一黑的一幹教練:“…………”
“這回我就不欠債了,将來就想多比賽多掙錢。”高益民掰着指頭特別高興,一轉眼展望到二十年後,“等比不動了就退役,退,退役了就去給餘老師當助教……”
記者提醒他:“二十年後餘老師也退休了吧?”
“啊!”高益民臉色一變,他才想起來這茬,“那,那我就去給我大哥當陪練,大哥比我小,那時候肯定還在比賽呢。”
記者已經完全記住他們大哥是誰了,咳了一聲繃住沒笑,順勢和氣地往邊上一步,擋住了要問“以伯格黑德的財力,為什麽不直接向貧困隊員贈送培育艙”的友臺壞記者,把話筒不小心怼在了對方臉上。
餘教練說得對,不該用這種問題來打擾這些孩子——明明餘教練早就跟他們這些記者再三強調過了,就是有人還要幹這種喪良心的事。
這是高益民第一次嘗到靠自己的努力改變命運的滋味兒。
不是所有人都足夠幸運,能在關鍵的成長期,建立起“努力就會有結果”的認知。
這是最重要的時期——習得性無助是被習得的。只有在少年最脆最易折、卻又最百折不撓的那幾年裏,得到“努力不是無用功”的堅實反饋,才不會在日後折了銳氣。
有許多人,一生都被命運颠沛裹挾,一生都被磋磨。每個人長大的路都不同,不是所有人在這條路上,都能獲得足夠支撐一生的動力。
記者摘下話筒套,把已經扯到沒邊的話題拉回來:“項選手呢?”
“以後有什麽打算。”記者生怕紅毛小公雞的思路被帶偏,又補了一句,“還打算比青年組嗎?很多人說你完全可以升組了。”
紅毛小公雞抱着胳膊,驕傲一抻脖:“都是拿金牌,升組有什麽區別嗎?”
記者好大一聲“呦呵”:“這麽有志氣啊?”
紅毛小公雞正好還剩一只腳穿着冰鞋,示意高益民把自己扔回冰面,借力畫了個完美的弧度,當場來了個漂亮到極點的勾手四周跳。
冰花四濺,從容寫意,末了還一只手臂曲起,對着攝像極優雅地彎了彎腰。
附近的教練臉色集體變了。
勾手四周跳,4lz,即使是男單成人組,能成功完成這個動作的也不超過五人——項光遠早早就名聲在外,當然不是第一次跳出4lz,可現在他的4lz進步也太大了!
勾手跳的難度之所以比別的跳躍大,是因為施力方向跟旋轉方向是反的。項光遠一直別不過來這個勁,他擅長的是4F後內點冰跳,這兩個天生犯沖,不是說擰巴就能擰巴過來的。
餘教練被質疑得最多那會兒,很多人都奇怪——別的少年隊員家長不敢說話也就算了,項光遠的爸媽怎麽也一點動靜都沒有。
好歹也是當年最優秀的一對雙人滑運動員,難道就放心把兒子扔在一個沒有教練執照的人手裏?
現在他們知道了……項光遠甚至沒把4lz這個動作編進比賽裏!
沒編進去就在青年組嘎嘎亂殺了!
換了他們也沒動靜啊!項光遠他爸直到退役都還沒跳出過一次4lz呢!
項光遠的平衡能力也鍛煉得驚人,驚人到簡直恐怖,直到現在還能保持着金雞亮相的造型,單腳穩穩當當站在冰上。
附近的教練們愁雲慘霧,翻着手裏的青年組名單,開始考慮起了把手上的好苗子盡快轉去雙人滑。
紅毛小公雞繼續金雞獨立:“……高益民。”
高益民站在場邊,看着自己的手慌到不行:“糟了,大師兄,餘老師不讓你只穿一只冰鞋上冰的。”
他做輔助做習慣了,經常幫師兄弟們起步,剛才被拍了一把胳膊,條件反射就把人扔出去了。
……等反應過來,那個4lz都已經完成一大半了。
紅毛小公雞深吸了口氣:“餘老師不會知道的。”
隊裏的電話恰好這時候打了過來,高益民超緊張,攥着手機用力搖頭:“不,不行,我不會撒謊……”
紅毛小公雞深呼了口氣:“那就讓餘老師戳我一百八十個跟頭。”
高益民更搖頭了:“不行不行,大師兄,你對我這麽好……”
紅毛小公雞只有一只冰鞋,已經在單腿兒冰上開屏一分鐘了:“那你倒是把我拖回去啊!!!!”
高益民吓得一個Q口Q,把金雞獨立的大師兄從冰上拖回了場邊,又趕緊接了隊裏打來的電話,遞給大師兄。
紅毛小公雞耍完帥就沒這麽丢臉過,超級兇狠地向四周掃視一圈,确認了所有的人都已經把臉別過去,才咳嗽了一聲,接過手機:“贏了。”
“跟……說,都贏了。”
大師兄別別扭扭咳嗽一聲:“餘老師!跟餘老師說!我不就是出來之前單方面跟餘老師吵了一架嗎!”
也不是真吵——餘老師怎麽可能跟他們吵架。
就是之前帶着師弟轉圈圈吓唬那個壞記者的事暴露了,引起了點小騷動,給餘教練添了些小麻煩。
項光遠的爸媽殺去花滑隊揍了他一頓,又押着兒子給餘教練道歉,甚至威脅要把項光遠帶出溫室。
本來按照規定,項光遠就已經随時可以出去了,是他自己賴在花滑隊說什麽都不肯走的。
紅毛小公雞因為這事別扭了好幾天,跑去給餘老師道歉,結果餘老師不理他。
他在辦公室門外越說越委屈,越委屈越生氣餘老師不理他,單方面暴躁的發表了“超級無敵巨巨巨生氣”、“不喜歡餘老師五分鐘”、“現在開門就減到四分半”、“嗚哇哇哇我錯了嗚嗚嗚老師開門別趕我走”之類的言論。
哭得有點慘,聲音有點大,因為聯想到爸媽說的“不行就趕緊走別給餘老師惹麻煩”,已經嚎啕到差一點就絕望地用頭砸門了。
……然後隔壁辦公室的雙人滑教練終于不堪其擾,推門探頭出來:“餘老師不在啊。”
紅毛小公雞當場石化:“……嘎?”
“是不在啊。”
雙人滑教練推開門,往裏面看了一圈:“帶雪團去報名了。”
在餘雪團小同學的執意堅持下,這個名字即将出現在接下來的兒童組賽事中,而改名字又需要一些比較繁瑣的手續——這件事穆瑜其實跟少年組隊長說過了,上午半天讓大家自由訓練。
但大師兄當時不在,大師兄在寝室裏一個人賭氣。
賭完氣的大師兄獨自和一間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吵了半個小時的架。
牆角的一群小狐獴在大師兄的死亡掃視下咻地四散奔逃。
當晚,花滑少年組全體成員挨個發誓,絕對不會把大師兄抱着餘老師的門哭成狗的樣子告訴任何人。
……但天下何曾有過不透風的牆
連記者都知道這件事。
記者是聽同事說的——大概的流傳順序應當是,雙人滑教練沒忍住告訴了自己的老師,自己的老師沒忍住告訴了項光遠的爺爺,然後得知事情經過的項爸項媽在雙人滑的直播教學中狂笑了足足十分鐘。
屬于當代花滑青年組第一人的、本該被無情毀滅的黑歷史,就這樣傳遍了整個花滑圈。
記者悶着頭笑瘋了,打着手勢帶攝像向後退開,不再打擾忙着打電話報喜的兩個少年。
正要走遠,身後那兩個笑容滿面捧着電話的少年卻齊齊一滞,臉色突變。
“怎麽回事?!”紅毛小公雞抓着電話,“餘老師病了?怎麽不早跟我們說!!”
記者豁然回身:“餘教練病了??”
不遠處的某俱樂部教練:“餘教練病——”他在兩個少年刀子似的冰冷視線裏咕咚咽了一聲,語氣一轉,“病了?怎麽回事?”
“是不是太辛苦了?他這幾個月都沒出過睡眠艙吧?可能是常規缺乏休息導致的意識積勞。”記者定了定神,“別着急……”
除了他好像就沒人不着急。
教練們瞬間沒了影子,四散沖出去打探詳細情報,研究假如餘教練休病假接下來要瘋狂刷哪些比賽。
兩個少年也瞬間沒了影子,大師兄還沒換完鞋,是被高益民一把舉起來扛在肩膀上,一溜煙紮進回俱樂部的班車的。
就連跟随他拍攝的攝像都沒了影子……啊,有,攝像在接電話。
攝像一手舉着電話,一手扛着攝像機,神色有些慌張。
……連攝像自己都不知道,伯格黑德俱樂部的高層,為什麽會有他一個籍籍無名小攝像的電話。
為什麽這個電話還層層轉接,一路往越來越離譜的高層走,最後的通訊對象變成了俱樂部老板坎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