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憂郁的八哥
越聽掉線, 如靈魂出竅般不言不語。
隔壁攤主曬太陽回來, 見自己的八哥在宓芙手中,她委婉提示:“這是我的。”
“我知道。”宓芙撩發:“但現在不是了。”
詭異的沉默過後,那位攤主撸起袖子清理鳥屎。
越聽總有種這是法外之地的錯覺,她不争氣地扯了扯紀惠籬的袖口, 聲音比某些街區年年翻新的馬路還要不平整:“要不我們走吧?”
紀惠籬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示意她寬心,轉頭對宓芙道:“我定的那只八哥呢?”
她心頭升起不祥的預感:“你不會把這事忘了吧?但我中午才打電話來确認過!”
宓芙打了個哈欠, 将身上的麻袋退下來,“哦, 是有這麽回事。”
紀惠籬挑起一邊的眉,等待着她的解釋。
宓芙将麻袋疊整齊放好。
越聽躲在紀惠籬身後偷偷看了一眼, 這才發現,原來宓芙的身材并不像她的言行那麽粗犷,反而是纖細窈窕的, 皮膚不算白,但很是健康好看。她剛剛将頭發撩到腦後,深邃漂亮的臉賽過整個市場裏所有的花。
作為顏控,越聽對她的懼意和她的美貌完全是反比關系。
見她把頭探出來,宓芙有心捉弄,發出邀請:“妹妹看我哪兒呢?光看有什麽意思, 過來摸摸?”
“……”越聽就又把腦袋縮回去了。
紀惠籬扭頭, 垂眸去瞧,越聽抱歉一笑,直接轉過身去了。
宓芙也不打趣, 接着前面開始解釋:“那八哥吧性情有點暴躁,喜歡罵人, 有位常客說它長得醜,它就追着罵,吃飯那會兒它眼尖瞅住那人,飛出去‘傻逼’‘傻逼’罵了一路,還沒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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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惠籬默了半響,發出真心實意的疑問:“什麽?”
宓芙道:“聽不懂嗎?好吧,看來歌詞裏說的真沒錯,說話的方式就是要簡單點。——那只八哥追着罵人去了還沒回來,聽懂了嗎?”
紀惠籬:“……你給它打電話問問什麽時候回來,我們倆趕時間。”
她們越聊,越聽越不解,她覺得自己雖然不聰明,但不至于到聽不懂人話的地步,可如今她卻開始懷疑,自己的語言系統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她轉過身,幾乎貼在紀惠籬背上,想聽懂她們在說什麽。
紀惠籬後背微微一僵,但只一瞬,又鎮定下來。
宓芙看她面容雖平和,但眼底充滿質疑,直接破罐子破摔:“行,你不信我是吧?反正你也不能拿我怎麽樣,不信就不信吧。”
紀惠籬淡淡望着她。
而不遠處,市場門口果真飛進來一只八哥,不停念叨‘傻逼走了’‘傻逼走了’。
越聽震驚了。
什麽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就是。
八哥熟門熟路飛到這邊,宓芙将架子上另一只八哥趕走,才來的這只便順利栖在上面。
越聽:“……”
看似很默契,但宓芙卻不滿意,指桑罵槐:“你是用爬的嗎,回來這麽晚?你知不知道有人為了你差點要揍我呢。”
八哥不管,對着紀惠籬開始喊:“有美女,有美女。”
對面兩人雙雙沉默。
越聽下巴搭在紀惠籬肩上,小聲道:“我不管你是什麽打算,但這只鳥帶回去我爺爺會被氣死。”
紀惠籬也頗為無語,眼皮一跳,“宓芙,這就是你說的機靈?”
宓芙大驚:“這還不機靈,那什麽叫機靈?能照顧人一日三餐、晚上化身成人把你抱到床上休息的那種?”
紀惠籬:“……”
越聽都不忍心了,勸道:“我們說不過她,走吧。”
紀惠籬深吸一口氣,準備就此離開,但兩人還沒走出攤子,那只八哥已經追了上來,幾乎是繞着她們倆飛,“有美女,有美女!大明星,大明星!”
宓芙扛着掃帚追過來:“給我回來!”
八哥沖着她:“瘋娘兒們,瘋娘兒們。”
竟然還會說兒化音,越聽是真的見識到了。
而當她确認八哥那聲大明星喊得是她時,她就打定主意要帶走它。
不為別的,這八哥太識相了。
她雙眼亮晶晶地望着紀惠籬:“我把它買了吧。”
八哥飛累了,在她跟前的一根魚竿上停住,不停地喊大明星。
越聽一直都想被人認可,但萬萬沒想到第一個認可她的竟是一只八哥。
紀惠籬理解她的情緒,但還是得問清楚:“你要買回去送你爺爺?”
越聽道:“不不,我自己養。”
紀惠籬不想質疑她,但她真的讓人很難相信:“你,養?”
越聽道:“可別小瞧我啊,我之前養過蜘蛛,有經驗。”
紀惠籬心想,她現在一個人住,家裏多個八哥也好,總不至于太冷清。
于是她便放低姿态去和宓芙商量。
宓芙其實早就不想要這只八哥了,紀惠籬一開口,她先是佯裝為難,很快便做了個順水人情。
反正之前被追着罵的那男的揚言要找人打八哥的主人,現在她又不是,只管看好戲得了。
回去的路上,越聽怎麽也憋不住,問道:“你怎麽會有這麽……的朋友?”
八哥還在喊大明星,就像是這場談話的伴奏。
紀惠籬輕笑:“我很小就走丢了,那時候不記事,從我有記憶起我就在西南那邊一個小縣裏生活,好像是我八歲的時候吧,那邊還組織過一個特別好玩的真人冒險游戲,我就是那時候認識宓芙的。”
越聽道:“然後呢?”
紀惠籬現在提起也有些無奈:“就像她所說的,她帶我徒步走到溪荷,沿路乞讨。”
越聽聞言,心中五味雜陳。
真是小可憐。
雖然她沒有徒步走過那麽遠的路,但也知道一定是異常兇險。
她感嘆道:“要不是你在開車,我真想好好抱抱你。”
正好趕上三十秒紅燈,紀惠籬側過身,張開雙臂:“你要是想的話,現在正是好機會。”
越聽愣了一秒,傾身過去抱住她,十秒後退開。
也正是這時,她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綠燈。
紀惠籬繼續開車,見她沉思狀,便問:“怎麽了?”
越聽道:“原來昨晚申穎抱我不是想跟我談戀愛,而是心疼我。”
紀惠籬:“……你還跟她抱過?”
她逐漸迷茫起來,道:“我真的搞不懂你了。所以你到底喜歡誰?”
越聽道:“怎麽突然問這個?”
她有些心虛。
猶記三月前她還在日記裏寫過自己對紀惠籬的一片癡心,紀惠籬應該到現在還以為她喜歡她。
這讓她怎麽解釋。
有一瞬間她很想實話實說,但在此之前她問了自己一個問題:她跟紀惠籬之間的關系有沒有到共享真相的地步。
答案是沒有。
然而眼下情況複雜,秦書宛已經很難應付,要是再跟紀惠籬産生矛盾,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正面臨巨大難題,八哥突然喊了句:“在一起!”
越聽:“?”
紀惠籬神色不再緊繃,并且認可了越聽的品味:“這鳥值得養。”
越聽讪讪道:“是吧。要是會驅鬼就更好了。”
聞言,紀惠籬面露疑惑,八哥目露驚恐。
事實證明,不能對一只八哥抱太大期望。
當越聽絞盡腦汁花費兩天時間準備給八哥取名叫小八時,它抑郁了。
越聽吓壞了。
蜘蛛不這樣啊。
怎麽鳥還會變臉?
她趕緊給紀惠籬打電話尋求幫助。
紀惠籬接到電話後立刻趕來,幫忙聯系好醫生。
将八哥送過去診治時,越聽還在消耗自己為數不多的腦細胞思考,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一只追着罵人的八哥突然萎靡不振。
答案是——裝的。
越聽怎麽也不相信,回來的路上十分受傷。
她養的蜘蛛不喜歡她,現在一只八哥也跟她裝病。
紀惠籬勸道:“醫生說的也沒錯,它太活潑了,适合養在你們家大莊園裏。”
等紅燈時,她轉頭一瞧,發現越聽捂着耳朵,不停默念:“不聽不聽……”
紀惠籬:“……”
她轉變思路,道:“你不是讨厭越厘嗎,你今天回去就教它罵人,明天讓越厘在壽宴上出醜。”
越聽瞬間振奮:“有道理啊。”
她轉頭就對八哥說:“明天你看到一個鍋蓋頭的細狗就沖他喊:還錢!”
壽宴上的事全是越苋和越漣操辦的,越聽去時,越稹還沒起床。
她也是頭一次意識到自己親爸這麽廢。
為了避免被人指指點點,她準備去跟越雲霆聊天,但剛穿過廳堂,手裏提着的八哥就飛出去,沖着一個人使勁喊:“傻逼來了——”
越聽定睛一瞧,發現被罵的是簡雲轍。
衆賓客都被吸引過來,津津有味地看着一只八哥辱罵赫赫有名的簡家少爺。
越厘準備在此次宴會上一舉成名,于是趕緊過來控場,喊人過來抓鳥。
但下一刻,八哥沖着他喊:“還錢——”
越厘:“……”
越聽這下爽了,出去認領:“抱歉抱歉,是我送爺爺的八哥。”
周遭一片誇贊,有人說她真孝順,知道老爺子一個人孤單,給送來個伴兒,不像有些人花着老爺子的錢送金送玉。
越厘的臉色越發難看,在人群中站立不安。
簡雲轍原本有機會怼越聽一頓,但大家太讨厭越厘了,所以這兩人對立起來,很多人都選擇站越聽,導致簡雲轍根本無話可辨,他只好趁着衆人不注意,悄然離去。
離開前還狠狠剜了越厘一眼。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醫生說的果然沒錯,這只八哥特別喜歡越家莊園,走哪兒停哪兒,到處都要看遍。
越聽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它帶到越雲霆跟前。
越雲霆很喜歡這只八哥,他說:“看它昂首挺胸的樣子,多正派。”
越聽正要邀功,這時八哥卻突然發癫,在越雲霆肩上扭動起來。
接下來發生的事讓在場的人瞠目結舌。
或許有人見過一只鳥唱跳姐就是女王嗎?
越聽眉毛狂抽。
為什麽。
她只是洗澡的時候在浴室唱了一遍而已。
為什麽要學?
她明顯看到二叔三叔難以言喻的表情,急忙辯解:“這肯定是它前主人教的!它前主人不太正派!”
越漣也為她捏一把汗,真是每次都能狀況百出。
他對越雲霆道:“瞧這性格多開朗,往後咱們家也不沉悶了,等花園翻新之後再搭個秋千,白天有太陽的時候您還能帶着它去曬曬,多好。”
越雲霆也被說動,對這只八哥是越看越喜歡:“你說的有理,咱們家什麽都好,就是沒人氣,你們兄弟倆天天忙工作不回來,我惦記的聽聽又把你們倆那上進樣兒學了個十成十,有它在,無聊了我還能教它罵人。”
他面容帶笑,問道:“聽聽,它有名字嗎?”
越聽覺得‘小八’有點草率,便道:“沒有,爺爺您給取一個順口的。”
越雲霆撚着胡須:“那就叫小八吧。”
越聽:“……”
當紀惠籬匆匆趕來,聽到越雲霆叫出八哥的名字時,忍不住想,不愧是一家人,起名都這麽随意。
越雲霆對她印象那是真好,在場的小輩裏他第一喜歡越聽,第二就是紀惠籬。
趁着其他人都在忙,他讓紀惠籬把他推到舊花園那邊溜達了一圈。
紀惠籬除了看不透越聽之外,在其他人跟前那就是人精,她道:“您有話要對我說嗎?”
越雲霆道:“紀丫頭,我打第一眼見你就覺得你跟我們家聽聽有緣分,她過去确實有很多行為不妥,但是你一定知道,她沒有壞心,她真的是個很正直的丫頭。我老了,誰知道哪天人就沒了,這丫頭我始終放心不下,有時候我都想要不死的時候幹脆把她帶下去。”
紀惠籬:“…………”
越雲霆道:“我說笑的。我們家雖然比不上齊家,但是越聽如果想混吃等死,那還是有條件支持的,但她沒有。雖然她笨,學東西也不快,但她一直都很努力,這些年她除了跑劇組就是上表演班,當然偶爾也給你添添堵。我明白她是不想變成她爸那樣的人。我們家的情況比較複雜,我也不清楚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爹媽是什麽樣的人,但我能确定的是,如果你在她跟前,她不知道也沒關系,我們家聽聽真的是個好姑娘,你要是得空,多幫襯她,你相信我,她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紀惠籬要說什麽,但最終只是點了點頭。
此時,越聽正在後花園另一頭的儲藏室研究自己的壽禮煙花。
老板說這玩意兒是定時的,但遙控器剛被她坐屁股底下壓着了,到底按沒按到她也不清楚,可惡的是這個遙控器一點提示都沒有,就只有一個按鈕。
她正研究着,外面有人喊她,她趕緊拿着遙控器出去。
是花姨,她道:“三小姐,你送給老爺的那只八哥正在大堂……”
越聽預感不妙,交代道:“花姨,不要讓人來這邊,我裏面放了煙花,可能會炸。”
花姨立即應下:“好。”
越聽趕到大堂,見小八逢人就喊:“聽聽是個好姑娘!”
越聽:……這輩子真的沒這麽丢人過。
讓她死的方式有很多,為什麽要社死?
不知情的還以為她教小八這麽說的,刻意誇自己。
這跟她用自己賬號誇‘聽聽演戲真棒’有什麽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