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關于那個一起去京都的約定,手冢後來再未提起。
只是有聽去京都拍外景的大石和菊丸提過,今年京都十月的紅葉,分外的瑰麗漂亮。而從那些膠片記錄下的光影來看,确實如此。
只不過,沒有手冢一起的話,再美麗的風景也沒有了去的願望。
手冢在九月底和醫院的幾位同事到箱根出差,行期兩周。家裏沒人不二索性就搬到工作室去睡,一方面可以處理那些堆積到令人發狂的工作,另一方面,人多況且忙碌的話,也可以稍稍減輕因為寂寞而愈加猖狂的想念。雖然也能打打電話,只不過說不上幾句便因為某方的工作而匆匆收線告別,然後那些按捺在心底無法說出口的話語便如絲線般萦繞得更加綿長,像是那怎麽也望不到頭的孤獨時光。
不過,好在這樣的日子就要結束了。
……
在翻着日歷畫下倒數第三個勾的某個十月初清晨,不二收到了一枚署名為乾貞治的明信片。上面只寫了簡單的一句話:
“Fuji san,不知您有沒有興趣來看看fujisan?”
倒記得手冢提過一個叫乾的同事,不知道是不是這一位。不二饒有興趣的挑挑眉頭,翻過背面看到久負盛名的雕刻之森美術館的照片,頓時心下了然。
箱根嗎……
這樣的話,就勉為其難假公濟私一下啦~
……
具體來說,打從京都回來,手冢就連着幾天狀态不佳。好不容易調整些許便又趕上了出差,換了環境換了地點換了同住的人,一個晚上斷斷續續的總是在做夢,早晨卻又比平時的生物鐘還要醒的早些,基本上是清醒的看着旅館窗外慢慢消散的珍珠色霧氣,或者草葉上露水是怎樣一點點凝聚而成。
身體和精神狀态都十分糟糕,這樣子是沒法應對即将到來的觀摩手術的。思及此,向來做事秉承不可大意原則的人破例打亂了中午的安排回房間休息,不管如何也要讓自己的精神放松下來。
于是就又做了夢。雜亂無章的情節,祖父的,父親的,母親的臉。
醒來前的最後一個鏡頭是不二,他站在很遠的地方,向他微笑。
Advertisement
仿佛是怎樣也不能觸到的距離,平行線般橫亘在他和他之間……
睜開眼睛,手指下意識的揉着眉心,然後是微微發痛的太陽X。
睡眠的結果,還是累。
夢境真實地反映了現實和心底的想法,至于那關于不二的片段,估計是因為在吃過飯回房間的路上,不經意間從回廊的一角瞥見的有些相似的一閃而過的身影。
當然不排除是自己太過疲憊而産生的幻覺。
如果沒有打亂計劃的話,這個時間,應該是和那幾位同事在旅館另一頭的庭院裏商讨觀摩手術的事情。既然不想再睡,手冢索性打算去聽聽他們對于明天手術的建議。起身想着先把被褥整理好的時候,聽到和式的紙門突然被人拉開了。
本以為會是同住一屋的乾所以只是簡略的望了一眼淡淡問候:“回來了。”一邊想着果然是因為睡得不舒服使得聲音都有些啞而且沒戴眼鏡什麽都看不清楚的瞬間,手腕的地方已經被人握住,下拉的力道讓他不由得俯下身,然後額頭感受到了屬于另外一個人的略低體溫。
突然出現在眼前,近在咫尺,獨一無二的,冰藍色眼眸。
是讓人倏忽便安下心來的廣闊海洋。
以及倒映在眼睛裏的退散了秋日霧氣的萬裏晴空。
……
“Tezuka……”他像是跑着過來的,氣息紊亂,“Inui san 說你生病了……”
“Fuji……”手臂是那樣自然地伸過去環住他的身體,那一件天青色的T恤,在手心有無比真實的觸感。拉他坐在自己身旁,雖然沒戴眼鏡也仍顯淩厲的眼神直直瞪向一旁滿足地奮筆疾書的人,“乾,解釋。”
“果然呢……”略略停筆,乾從本子裏擡起頭,笑得狡詐,“數據顯示,手冢你這種魂不守舍,精神恍惚,再加上輕微缺乏自知的症狀,可以确定是——相思成疾~”
……
“所以請簽收解藥,并祝生日快樂,早日康複喲~~~”
不知何時趕來湊熱鬧的幸村支着仍然不動聲色但顯然是被狠狠震到了的真田笑得兀自開懷,一旁的海堂早已經紅了臉,而一直埋頭苦記的乾,想來也寫了不下十頁的破冰筆記。
…………
Chapter 33
依照乾貞治藥劑師的說法這副解藥需要及時服用,并且至少十小時才能産生效果。然後就煞有介事又稍帶委屈地把自己的床位讓給了不二,一邊念叨着“今天這樣有意義的日子應該有新的蔬菜汁用來紀念才是”一邊拐出了門走向海堂的房間。臨關上門的時候還不忘向手冢正色道:“請慢用。”結果被手冢冷冷地瞪了回去。
不過再怎麽說,作為森田醫院知名藥劑師,所說的話總也有98%的可信度,而所開出的藥方推薦的藥品,産生藥效的幾率至少為97.5%。
第二天手冢所做的觀摩手術,也因此十分成功。
預定在明天返回東京,忙碌了兩個禮拜終于有小半天的時間可以休息的衆人便打算一起四處轉轉。雖說箱根離東京很近且從小到大也不知來了多少回,但是和醫院的同事一起,這樣的機會就少了許多。更何況有第一次見面的不二,還可以拍拍照片。雖然手術結束沒多久仍是疲憊,但看見不二站在一旁似乎很興致勃勃的樣子,手冢還是同意了。
一路樹木繁茂溪水潺潺,數不盡的美景。大家三三兩兩結伴而行,在小路上拉成細長的隊伍。不二跑前跑後地忙着定格衆人的神态表情,又時而停在路邊取個精巧的角度記錄從樹木的枝桠間漏過的午後斜陽,或是俯下身子照下溪水裏的卵石,和水面上漂浮而去的落葉,回身望去被重重遮掩的檐角,以及身前幾步靜靜的望着自己的——手冢國光。
那是繼上回在阿隆店裏,再一次自那雙沉潭般的眸子裏看到的欣慰而溫柔的神色,一瞬把周圍的風景都比了下去。
微笑着把那神情收進相框,不二加緊幾步跑過去:“抱歉抱歉,太專注了吶……”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被大家甩了這麽遠了。
然後便聽到由頭頂傳來的大提琴般聲線。
“Fuji,等有空,去旅行吧。”
“啊……”伸出手抓住離自己幾公分的手指,是溫暖的潮水般包覆的感覺,“我們,一起?”
“一起。”
“好……不過那之前,我們先去神社參拜吧~”
……
不得不說,有時候,大家的想法還是出奇的一致的。在神社的淨手池處複又遇到了呼吸科的野原和小林,而上到坡頂賣禦守神符的地方,意外的看見了饒有興趣地做着記錄的乾和在一邊等待的海堂,旁邊抽簽的地方,真田正皺着眉把簽紙系在一旁的線上。許許多多結上的簽紙,望過去像是一只只白色的鳥。
“手冢要不要來試試啊?這裏的簽據說很準的哦~”幸村站在抽簽筒的旁邊,望着聽到這句話臉又黑了幾分的真田吃吃的笑。
一旁站着的巫女也抿唇淡淡微笑起來。
其實作為醫師這樣的科學工作者,手冢向來都不信這些東西的。回頭望望也許對這個會有些許興趣的不二,正在一旁和乾興致勃勃地參看着那些禦守——總歸是溫和近人的性格,才只一天不到的時間,和各位同事已經很熟了。中午的時候還和幸村一起惡作劇,在乾的茶杯裏倒了芥末,然後很高興的喝幹乾作為報複用的處罰茶——然後就莫名其妙詭異的志同道合了……
“啊嘞,手冢來也是一樣的。來試試吧~”
那麽……手冢望着幸村舉到面前的簽筒,有些猶疑地伸進手去……好吧……
素白的紙上,用清秀的字跡寫了四句詩文。默誦一遍之後,手冢略略皺起眉,交給一旁的巫女。
“哦呀……這真是……”
捧了傳說中可以保佑身體康健的神符走過來的不二只來得及聽到最後的簡短一句話。
“……魚與熊掌,不可得兼……”
似乎不是很好的簽呢……不過這種東西,手冢也會信麽?
望向那微蹙的雙眉時,手冢似乎也感覺到了他一樣,轉身過來。
不可得兼……
腦海裏卻倏忽想起昨夜跪坐在榻榻米上,把因為沒有準備生日禮物而覺得很不稱職的戀人擁在懷裏的時候,抵在他發心輕聲說的那句話。
“有你在就足夠了……”
…………
Chapter 34
BGM:《One more time one more chance》By山崎まさよし
也許是因為晚上泡溫泉時着了涼,也許是因為中午乾的處罰茶喝壞了肚子,也許是抽到的那張不太好的簽起到了真正的預示效用。睡到半夜,手冢突然覺得懷裏人的溫度不太對勁,立馬坐起來開燈檢查了一番,好在,只是有一點點發燒。
想必自己不在家的日子又天天加班加點不好好照顧自己,才弄得抵抗力下降了這麽多。手冢心下嘆氣,起身找藥的同時伸手把被子給他蓋了個嚴嚴實實,心想等回去以後一定要好好看住他,絕不允許再這樣胡鬧。
……
只不過有些事情,不是因為一個人從不食言便可以輕易地做到的。
譬如說現在回響在手冢耳邊,一貫不急不緩并被那關西腔襯托出幾分慵懶性感難得具有了一本正經的味道的聲線,完整地證明了上述語句的真實性。
“手冢,我想你得來我的酒吧一下,不二喝醉了。”
……
Double,新宿直木町103號。
從醫院開車一路到忍足位于新宿的酒吧,直至被侍應生引領推開樓上包間的門時,手冢仍沒能想通不二忘記了等自己下班一起吃飯的約定反而跑到這種地方來喝的酩酊大醉的原因。随即那些紛雜的思緒,在看到不二的那一霎那,立刻全部被抛到了腦後。
那個人以一種些微頹唐的姿勢斜在沙發扶手和靠背之間,奇異的給人一種迷亂的錯覺。縱然包間裏的燈光昏暗,仍掩蓋不住他臉色的蒼白,醉酒的酡紅色如大朵顏色豔麗的花在他的面頰上暈染開來,順着被他扯開的襯衫領口一直延伸到指尖。而那淺淺睜開的冰藍色眼眸,失了平素的溫婉笑意,死死的盯着茶幾上的冰水,竟是冷然的淡漠和大片大片的荒涼。
手冢在門口頓住了腳步倒抽了一口氣,這樣的不二,讓他莫名的感覺有些陌生到可怕。
“手冢你終于來了……不二那家夥今天吓跑了我一半客人……”不知道從哪裏轉出的忍足像看見救命恩人般迎了上來,仿佛深知這其中的原因,以一副了然的模樣伸手拍着手冢的肩,“我和小景也經常吵架來着,所以,鬧鬧別扭也就好了,趕快接他回家吧,這種時候,好好哄哄就行了,實在不行就在……啊……”
随後進來的跡部忍無可忍地一腳狠狠踹過去打斷了忍足接下來的話,不悅地皺起眉頭吼道:“忍足侑士,少在這裏傳播你那一套不正經的東西!”然後甩了一句“你們兩個好好溝通解決”給手冢,便拖着忍足走出了包間。
溝通……解決嗎?
轉過頭望着那倚在沙發上散發着即使站在門口也能聞到的濃郁酒氣的人,仿佛剛剛聽到這邊的吵鬧聲才有些懵懂的看過來。望着手冢的眼光終于有了一點點溫度和可稱為神采的東西。這樣子……手冢不認為他們能夠很好的溝通解決。彼時接到電話湧上的責備話語在長時間的冷靜下慢慢退去,看着那有些茫然的眼神時,充斥在心裏的,是難以遏制此起彼伏如潮水般洶湧的……疼痛。
“吶……Tezuka……”
“回家吧……有什麽事情,酒醒以後我會聽你慢慢說……”
……
放了熱水讓不二洗澡,手冢轉進廚房着手煮醒酒湯。剛支了鍋倒進水,便聽得浴室裏“咚”的一聲,接着是架子翻倒瓶罐落地的聲音。被吓一大跳的手冢扔了鍋沖進去,便看到不二扯着脫了一半的褲子趴在地上。四周是墜落的浴液洗發水等等東西,一片狼藉。
“地很滑……Tezuka……”他聲音很低的嘟哝,顯然還在犯迷糊。
“……抱歉。”手冢同樣頭腦一團亂麻,在戀人的失常面前,往日的鎮定與條理也終于潰不成軍。竟然明知道他腳步踉跄還放他自己在浴室裏。一邊暗念着要冷靜一邊盡可能輕柔地幫他除去衣物放進浴缸,轉身去取倒在地上的洗浴用品時感覺到不二在接觸到熱水時些微瑟縮然後更用力的抱緊了自己的手臂。
“吶,Tezuka,幫個忙吧……”
那種語氣,在彌漫着淡淡霧氣的浴室裏擴散開來,恍惚中似乎看見了四月裏随風飛散的櫻花,造成一種即将失去的錯覺。手冢捏緊了瓶壁心驚地回頭看過去,還好,仰着頭仿佛在懇求自己的人,還完完整整的呆在那裏。
而心裏越來越濃重的莫名的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面前的不二流露出來的單純脆弱和十分鮮見主動表露出需要及些微懇請的關系。
原本雜亂的思路至此因了不斷地累加更加紛雜不堪。像是被貓咪攪亂的毛線球般解不開頭緒。手冢沉默着坐在浴池邊上,挽起襯衣袖子,用花灑慢慢浸濕他栗色的發絲,盡力把思緒轉到目前要做的事情上來。
那白皙修長的手指些微脫力般順着手臂一點點下滑,最後落在浴池的邊上。不二安靜的閉着眼睛,面容淡然寧靜,像是已經沉入幽深的睡眠。手冢有些擔心的叫了他幾聲,他便伸手過來,松松的扣上他的衣襟。
再不曾放開過。
……
把不二裹進自己略顯寬大的睡衣輕手輕腳地放在床鋪上的時候他好像已經睡着了。安安靜靜的任憑自己幫他放好枕頭蓋上被子。他看起來是那麽的累,充足的睡眠是解酒的良藥。不過,手冢覺得最好還是煲些醒酒湯來作為不時之需。
低下頭小心地去松開他扣在衣襟上的手指,卻沒想剛剛碰觸到,不二就倏地睜開了眼睛。
“……Tezuka?”
“我去做醒酒湯。你先睡會兒吧。”
“不要……”
“至少能好受些……”
“我沒喝太多。”
一般喝醉了的人都會自我感覺良好。手冢有些無奈地俯下身揉揉那半幹的栗發,這家夥,雖然平常也是帶點惡質的玩笑任性,卻不想有時也會象個孩子般的執拗:“不要鬧了……Syusuke……”
冰藍色的瞳孔在他疼惜的語氣裏小小閃動了下,不二抿起唇輕輕地微笑:“那麽……抱抱我吧,Tezuka……”
手冢沒有說話,迎着那伸出的雙臂把他拉進了自己的懷裏。不二的頭抵在自己的胸膛,左邊心口的地方,被他的頭發弄得有些潮濕。那種感覺,像是時隔了很久的雨夜裏如同源源不斷的淚水般瓢潑的雨水,濕漉漉的洇漫。不由把懷抱又收緊了些,卻聽見不二的聲音悶悶地傳出來:“吶,再抱緊些,Kunimitsu……”
于是又些微加大了力氣,幾乎可以聽到不二的骨骼在那樣大的壓迫下咯咯作響。
手冢俯下頭輕吻他的發絲,一點一點,一根一根。不二的手臂也緊緊地環住他,微閉着眼睛,由心口而起,一寸寸向上吻過他的胸膛、脖頸、下颌、唇角,然後承接上他一路親吻至此的唇。
并不是沒有做出過擁抱親吻這樣的舉動,但這一回唇片的相觸,卻比任何一次都要來得熱烈。如同膠着一樣的緊密,像是羁絆一樣的糾纏,仿佛深至靈魂一樣的探索,都是無以推拒對方因而繼續沉淪的理由。而開始變得急促而淩亂的呼吸裏,唇舌牙齒有些焦躁的互相碰撞,引起的疼痛感就是對于存在和相愛的最好證明。
我就在這裏……
直到缺乏氧氣将要窒息的前一刻兩個人才匆匆的分開,不二靠在他的懷裏大口地喘氣,呼出的氣息噴灑在胸口再悠悠的擴散開來,瞬間暈染開另一種奇異的溫度并迅速傳遞到全身。似乎覺得仍是不夠,隔着襯衫,他尋找到一側的那顆小小果實,不懷好意的輕輕吮咬。
十月開始漸漸涼下來的天氣裏,一節節攀升萦繞在身體四肢的溫度,如此鮮明。
手冢的身體輕微顫抖了下,皺了眉頭伸手扳過他的肩,沉聲道:“你喝醉了,還是趕快休息……”
“我沒醉……”他打斷他的話,擡起頭盯着他的眼睛。雖然面容的蒼白和淡淡的酡紅未能褪盡,但那雙眼睛,卻如同雪後的天空一樣冷冽清醒。舉起手來一粒粒解開手冢被水弄得半濕的襯衫,手指順着微凸的喉結一寸寸緩慢下滑,最終停在腰帶的上端。抿了抿唇開口問道:“或者說,Kunimitsu……你根本不想……”
手冢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聲音不由控制又沉了幾分:“Syusuke……現在……不行……”
“呵呵……”他眯起眼睛淺淺微笑,手指輕按,“叭”的一聲打開了皮帶搭扣。
“沒關系……”他聽見他的聲音在耳邊反複宛轉,氣息在空中拉出長長的譜線編織成歌,“Kunimitsu……我只是想要你……”
I just wanna you in this moment……
…………
Chapter 35
那一瞬,手冢的腦海裏仿佛突然綻放出大朵大朵絢爛的煙花。争先恐後地,綻放着最後的美麗。升騰,爆裂,燃燒……身體裏支持機體運行和保持大腦清醒的氧氣,倏忽在那一刻全部耗盡。
手指按在那薄薄的唇片上以阻止無休無盡蔓延開的親吻,他努力維持着最後懸若游絲的一縷鎮定與自持,出聲提醒:“你在玩火。”
于是面前的人笑得更加傾國傾城。
“我願意,烈火焚身……”
然後不二清楚地看到手冢危險的眯起了眼睛,些微顫抖的手指除去眼鏡丢到床頭櫃上,再也沒有了阻礙的那一雙棕色的眼眸,比窗外的星鬥還要亮的駭人。
“那麽……如你所願……”
……
拽開睡衣的系帶的迅疾動作,使得原本就顯寬大的睡衣在一秒內便完完全全與身體剝離。陷在柔軟的床鋪之中,剛剛洗過澡毛孔敞開的皮膚接觸到夜晚微涼的空氣讓不二細微的顫抖,而後便感到他一條腿抵跪在腰側,俯身下來用唇片溫暖他。
飽滿的額頭、上揚的眉線、海洋般廣博的眼眸、挺直的鼻梁、溫潤的面頰、玲珑的耳骨、白皙的頸子、以及沿着精巧的鎖骨一路撫觸如玉般光潔美好的肌膚……手冢細密的吻如同烙印來宣示所有般一寸寸落下,像是帝王對其領土毫無厭煩的一次次審視及逡巡。
慣常的清明如同細沙從唇間瀉走不知所蹤,腦海裏浮沉的,像是秋日清晨窗外湧動的霧氣……明明是他喝多了酒,為什麽卻是自己萌生了如此濃厚的醉意?
可是,但願長醉不願醒……
……
每一次吻落下的時候,不二都不能控制自己地顫抖。不能想象,那平素總是緊繃成冷硬的線條即使在自己面前也鮮有變化的唇片,此時柔軟溫存得如同流水,滾燙炙熱如同火苗,席卷着侵襲着吞噬了全身。仿佛已經支離破碎的身體把呼吸也分割的淩亂急促,整個人像是漂浮在無盡蒼茫的虛空,即使手指摳緊身下的床單仍然感覺什麽都抓不住,無所依附無所倚靠。他有些慌亂急切的喊着手冢的名字,然後探索着,紮進他伸過來的懷抱。
不對,不行……即使這樣仍是揮之不去的虛空……像是從身體內部被侵蝕,薄薄的皮肉包裹着橫沖直撞的火苗,怎樣也不能使人心安。他皺起眉仿若掙紮般手腳并用地脫掉手冢身上稍嫌礙事的衣物,直到接觸那同樣灼燙的皮膚時,才終于滿足般的嘆了一口氣。
“Kunimitsu……”
緊接而來的親吻如同鋪天蓋地的潮水再次淹沒頭頂,他們相互擁抱着,再無一絲嫌隙。可是還是不夠,還是不夠。如此緊密的擁抱,倉皇而熱烈的親吻,甚至像是要把對方吞入腹內的吸吮,仍然不能表達這一刻我無法言明卻又如此渴望着需要你的心意。
只恨不得,把你揉化拆碎,深深深深,埋進我的骨髓裏,再不得分離……
……
身體被翻轉過來小心翼翼的開拓時,不二把臉埋在枕頭裏,在零落的喘息間隙模糊的想着那個私下被同事們稱為“冰山主任”的人看似清冷的面孔之下,湧動的卻是蓄勢待發的岩漿。忍不住淺淺的笑出聲。
“不專心……”仿若指責一樣的口吻,難得聽出了如此明顯的嗔怪寵溺味道。那個做事一向認真一絲不茍的人向上貼附着他的身體,汗水劃出晶亮的弧線再蒸騰成為淡淡的霧氣。将吻烙在頸側與背脊,他伏在耳邊輕輕喘息,“要怎麽罰你……?”
難得看到他與他一樣的不清醒……輕笑着吻他環繞過來的指尖:“那就不要停……”
……
雖然做足了鋪墊但仍顯突兀的疼痛貫穿身體時,不二不由繃直了全身所有的骨骼肌肉。
他想那一刻,自己确實聽到了來自林間鳥兒的一聲透徹心肺的長鳴。
然後,樹葉如盛大樂章終結的音符,雨一般紛紛落下,連同一波一波的風,慢慢壓得自己透不過氣。喘息着掙紮,卻發現不受控制的被埋得更深。恍惚中捉住了誰的手臂,上浮下沉,眼前是反反複複不到頭的黑暗,那個人帶着自己,在生與死的邊緣往複徘徊。群山之巅掠過的飛鳥,谷底溪澗流過的水波,那是在極致的速度裏讓人眩暈的美景。
聲音不是自己的,呼吸不是自己的,連身體都不像是自己的了。靈魂仿佛已經飛出體外,遠遠的看着那一具軀殼在一次次劇烈的沖撞下燃起不可逼視的熊熊火苗,劈啪作響。
燃至薄脆的紙張,一層層搭建出不可仰望的高塔,然後在不能承受的那一刻轟然飛散。山崩海坼,天塌地陷,瞬間一片光亮的世界裏,他觸到與自己同樣溫度同樣氣息的另一個靈魂,然後相互擁抱着,墜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終于落下來的眼淚變成創世紀的海水。
只是那歌斐木做的方舟,真的可以抵抗海上的巨浪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