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yes

第16章

未婚妻……

手冢坐在辦公桌前皺眉望着前來通知的吉澤小姐，腦子裏一時還不能在各式各樣的病理名稱中空出一點地方來讓這驚人的消息從容通過。

“吉澤小姐，你說，來訪的人自稱是我的未婚妻？”修長的眉不由皺的更緊，心想是哪個人竟然閑極無聊到這種程度，這種玩笑都開到自己頭上來了。

“是……是這樣的。”

“那麽……”手冢淡淡環視了下房間，在掠過書櫃那邊時停頓了下，接着說道，“麻煩吉澤小姐先請她到小會議室，我馬上就過去。”

未婚妻……

手指有些不悅地在桌面上輕叩幾下，手冢收拾好大攤的紙張起身。突然想起前幾天似乎有人說過類似相關的話。若不是當時心裏煩躁異常，也不會輕易忽略掉。

那個有些輕佻的語氣，罂粟般魅惑的眼神動作，讓手冢從心裏感到不爽。若是沒記錯，原話是說：“突然想起來，小景的未婚妻，似乎也不及手冢的啊……”

小景的未婚妻，不及，手冢的未婚妻……嗎？

心底突然升起一種被欺騙的感覺，手冢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穿過層層好奇探索的人群，推開了小會議室的門，轉身利落地拉上了窗簾。

屏神靜氣坐在桌邊的長發陌生女子馬上有些慌張地站了起來，差點碰翻了桌上的茶杯。低頭鞠躬道：“您好，我是裏見美智子。”

手冢望着那險些粉身碎骨的茶杯靜默了一瞬，扶扶眼鏡回禮：“手冢國光。”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微微發澀。

是苦澀。

沒來由地想起不開燈的廚房裏那一只藍白相間的瓷杯，想起握杯的纖長手指，想起手心裏那輕輕的顫抖和微涼的溫度，想起那個笑容裏掩埋了淺淺悲傷的人。

還記得彼時那突然睜大的眼眸，手指扣緊對方的衣袖，有些慌亂地叫了一聲“忍足侑士”，匆匆尾随而去。

自己連動作都來不及。

……

只是在這一刻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預感，原本的擔心似乎将要變成現實，他再也不能抓住，那個人……

……

京都的八月，綠樹成蔭，繁花似錦。

不似東京都市的喧嚣繁華，匆忙熱烈。靜谧安詳仿佛回溯到了幾百年前。連溪澗的流水都是蜿蜒曲折，說不盡的纏綿悠遠。

手冢家前些年便在這裏購置了一處庭院供年邁的祖父頤養天年，每逢夏日父母親也會來此小住。此時，坐于院落一角池水邊心不在焉地給錦鯉喂食的老人，用那不減當年的鷹隼般銳利眼神斜睨身後和室裏一臉風塵仆仆卻仍舊跪的筆直的孫子，不為人知地輕輕嘆氣。

不知道繼承了手冢家特有的固執和堅持，算不算是一件好事？

起碼此時，兩個家族裏公認的最為固執的人，靜默着，誰也不肯先開口說話。

“國光啊，祖父這也是為你好……”

倒是一旁的父親大人先沉不住氣，出面圓場。

“恕我直言，我并不記得什麽時候與裏見小姐有過婚約……”鏡片後的棕色眼眸，未有半分起伏，直直地凝視着對面父母的臉。

他們也就剛走了兩個月而已，本以為這是好不容易等到的沒有相親的清閑日子，卻不想來了這樣一個“驚喜”！手冢心裏被最近的這些波折攪得繁雜無比，實在沒有心情平心靜氣。

“咳，國光，你看到你這個年紀，也不能一門心思都投在工作上面，也該想想成家立業的事情了。”

“再說你工作那麽忙，總該有人照顧你的生活起居啊。我和你父親都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如以前，總有照顧不到的地方，所以……”

“母親，我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裏見家和祖父交情甚厚，裏見小姐也算是祖父看着長大的。性情品格都是沒的挑剔，祖父為了你，也算是煞費苦心。你怎麽可以這麽不懂事？！”手冢彩菜直接把他的話置若罔聞。

“抱歉，我……”

“你到底有哪裏不滿意？”許久未發一言的老人轉過身來，花白的眉毛皺起，眉宇間盡是歲月镌刻的深沉痕跡。向來說一不二的一家之主有些不悅地瞪着手冢，大聲質問。

“抱歉，祖父，我不想和裏見小姐結婚。”深鞠一躬作為禮節，手冢望着祖父，語氣不卑不亢。

“凡事不要把結論下得太早，美智子是個不錯的姑娘，你以後會知道。”老人的聲音已經提高了不少。

“抱歉，我不會和裏見小姐結婚……”已是萬分決然的口吻。

“那是為什麽？把你的理由說來聽聽！”

老人的不悅已轉成了惱怒。雖然知道孫子有着自己的主意，固執而堅持。可即使是不甚情願的相親也從來沒有反對過長輩，何況是這樣直接的拒絕。可是這一次，卻反抗的這樣堅決與絕對。

“我……”手冢也一晃不知怎麽回答，腦袋裏是滿滿的空白，只有一個聲音反複地叫嚣着拒絕，于是身體下意識本能般作出回應——不要結婚。

“那麽是有了心儀的人？”祖父的眉頭不由蹙得更緊，“我不認為還有誰比得過美智子！”

心儀的人……

腦海裏突然浮現出那個雨天裏的咖啡店，模糊成一片的玻璃窗上蜿蜒成曲折的河流。來來往往穿梭的人群裏，他想也許真的有一個人，有着他等待着的希冀着盼望着眷戀着的那樣的一個人。在某個人潮擁擠的角落安靜地伫立。可是如此紛繁的雨絲裏，他無法将他的面容清楚地剝離。

只能無限痛苦地深深皺眉，那種不能控制無法掌握的感覺再次來臨，像是空洞到失去靈魂，唯留一具軀幹在空氣中獨自漂泊。

“若是沒有的話，以後不許再說那樣的話。”老人站起身俯瞰着他，口氣嚴厲，“婚姻不是小孩子的游戲。由不得你意氣用事。”

他望着那雙寫滿了不甘的棕色眼眸，字字斬釘截鐵。

“除非，你有能充分說服我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