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懲罰
江水巷, 周浦和的鋪子裏。
周浦和自從趙堰走後,一直唉聲嘆氣,感嘆生活不易, 他鋪子裏的東西都要賣不出去了。
宣姿一瞥周浦和的側顏, 輕搖小蒲扇, “怎麽?我來鋪子上守着你,不樂意?”
“樂意!怎麽不樂意了!”周浦和一聽見宣姿的聲音, 就跟老鼠見了貓,周身的精神氣一下就來,臉上的哀傷一掃而空, 生生換上比成親日還笑得歡的面容, “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周浦和說罷, 非要搶過宣姿手裏的小蒲扇,半蹲着身子幫她扇風,誰知宣姿側了身,偏不讓他搶到。
周浦和的手頓在半空中, 他讪讪摸了摸鼻尖,轉而一見到宣姿的腿上空空,幹脆笑着一張臉給她捶起腿。
半晌後, 像是計謀終于得逞,周浦和望着宣姿的微瞌上的雙眸, 信誓旦旦地說:“宣姿,你在這兒守了三日了,确實沒見到那些小姑娘對吧, 我敢發誓, 我真沒招惹人!就只你一個。”
三日前, 有一個來了周浦和鋪子上買詩詞冊的小姑娘, 側身時不知是怎的一不小心打翻自己帶在身上新買的胭脂盒,胭脂粉落了一半兒多的量在她身側候着的周浦和身上。
周浦和抖了又抖,拍了又拍,才将身上的胭脂粉給抹掉。不料回家後,幫他寬衣的宣姿聞出他身上的不同于她所用香料的味道,逼問他是在哪兒沾染上的。
周浦和說是鋪子裏的一個小姑娘的,倒了些胭脂在他的身上。宣姿冷哼一聲,說胭脂是能随随便便倒在人身上嗎,編謊話也不編個可信的出來。接下來不管周浦和如何解釋,在宣姿這兒看來,解釋就是掩飾。她倒要來看看周浦和在外面惹上的花花草草到底長什麽樣,是多了一只狐貍眼睛,還是多了一張巧嘴。
宣姿輕笑,小蒲扇在周浦和的唇邊點了點,半彎了身子與他直視,眼底明明夾着層層點點的笑意,卻無一點兒的溫度。
“你這張嘴,生得比喜鵲還叽喳,原本是白的也能被你吹誇成黑的,你幾斤幾兩,什麽德行,我還不知道?”宣姿輕而又緩地說,看到周浦和被她說的話怔住,她來了絲樂趣,另一只手拂過周浦和溫度變冷的臉,她道:“怕了?”
身子發冷發虛,沒有鬼才怪。
宣姿也不是不信周浦和,至少她相信饒是再借周浦和一百個膽兒,讓他去找女人都不敢。她就只是看不慣周浦和對着每一個女人都嬉笑,誰知對方有沒有什麽意。
周浦和後背冒出的冷汗越來越多,他推開宣姿擋在自己唇上的小蒲扇,笑着握住她撫過他臉的左手,擠眉弄眼道:“哪兒有的事,我真沒亂說話,三日來,你可是看見了的,來我鋪子上買紙墨筆硯的人,其中有幾個姑娘的?而且你看見我上去勾搭了嗎?”
宣姿縮回自己的手,閉眼繼續小憩,不願再聽周浦和不正經地給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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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字,煩。
她可是沒忘了好幾年前,年少的周浦和是怎樣來給她送東西說好話的,油嘴滑舌,她看他怕是一輩子也改不了。
當初對她說過的一番話,如今倒好,原封不動地對別的小妹妹說。
周浦和見自己沒地兒再獻殷勤,只能暫時閉上嘴,等宣姿肯聽他說話了再說。
整整兩個時辰了,兩個時辰鋪子裏沒有生意,當然,除了趙堰的那一點兒。
周浦和一嘆氣,宣姿來坐鎮,他鋪子裏的生意都變得不好了。
紙墨筆硯這種東西,在他的鋪子裏,賣得最多的還得屬對女子賣的,男子反倒很少來他這兒買。
是女子,定然喜歡聽一些哄人的好話,哄着哄着,東西買了,他也賺到了銀子,多好啊,誰管誰是不是真情切意,人人都能是落雁。
而現在,周浦和偷偷看宣姿,縮了脖子,不得不收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痞氣與不正經。
宋檀與趙堰這邊。
宋檀一看清站在門口的人是趙堰,眉頭擰得不能再擰,差點惡心得嘔吐,手裏抱着的東西被她攥緊得咯吱咯吱響。
“趙堰!”宋檀氣得一字一字重重喊出趙堰的名字,她的胸口急促起伏着,緊接着眼前一黑,一瞬間眼前什麽也看不見,腦袋嗡嗡嗡地直響。
她出門前特意囑咐他在家好好練字,就給她整了這麽一出?
她怕是要被他直接氣死得躺在家門口算了。
“宋,宋檀。”趙堰咽了咽口水,瞧見宋檀這般,莫名發憷。
她不是喜歡讀書人嗎?怎麽好像很生氣的模樣?難不成是他作的詩不行?還是他手裏的扇子質量不夠好?要不就是自己身上這套衣裳被她看出小了一圈了?
在宋檀狠狠閉眼說出第二句話之前的短短一點時間裏,趙堰心中的問題可謂是如策馬奔騰,啥都來了,連将自己頭頂上的頭發還有腳底板都想了一遍。
他實在想不出自己哪裏做的不對。
他看見街上那些讀書人都這樣的啊,趙堰再咽了下口水,試探問:“我,我,我……”
“你什麽你!腦子抽風了還是喝多了?”宋檀将懷中抱着的給趙堰新選的一套筆墨甩到他的身上。
她是越看趙堰身上的白衣還有手裏拿着的扇子就覺眼底生刺,一個時辰不見,什麽不人不鬼的,當擱這兒給她唱戲呢。
趙堰手慌腳亂接過筆墨氣勢莫名其妙比宋檀挨了整整一個頭,他道:“你不是喜歡嗎?”
宋檀竟從趙堰的語氣裏聽到了點點的委屈,他委屈,她還頭疼呢。
宋檀扯了扯趙堰身上的衣裳,“你搶的誰的衣裳?不勒嗎?就不能穿你自己的?”
“還有這扇子?從哪兒來的?你很熱很悠閑嗎?拿把扇子搖蕩,想登臺給我唱戲?”
“還有那什麽詞。”宋檀一提這個來,胸口就越疼,話都說不出了,“你從哪兒學來的?以後不許再說!”
趙堰慌神,想要去扶宋檀,結果一把被她揮開手。
他慌裏慌外地答:“你不是要我念書嗎?那什麽讀書人不都穿白衣、執扇、吟詩的嗎?”
“你還說!”宋檀緩了緩,強壓下心頭的那股勁,她越看見趙堰的愣神,越恨不得把趙堰給扔到學堂裏的夫子那兒去。
“你去把衣裳給我換回來,別再讓我看到它。”宋檀取過趙堰手裏的折扇,嗤了一聲,重新扔回趙堰懷中,“竈房裏缺個用來扇火的,就它了吧。”
“至于從你嘴裏蹦出來的臭詞,別再讓我聽到一句,你睡都沒睡的。”宋檀轉過身氣沖沖地回到屋裏,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再“砰”的一聲被反手關緊,整個牆連帶着抖了兩抖。
說實話,趙堰并未有怨言,就只撫摸着手中的折扇,心中唯嘆。
讀書人可真難,真不是人人就可當的。
尤其還是他這個賣豬肉的。
晚膳後,趙堰被宋檀罰得在今日修整出來的書房內練字。
趙堰握筆時,仍是跟抓一樣。
宋檀糾正過許多回,甚還握着趙堰的手教他怎麽握,她教他時教得好好的,等到她的手一離開,趙堰又是下意識改握為抓。
趙堰側頭對上宋檀隐隐将噴未噴怒氣的眸子,手下沒留意,筆尖上聚集的大團墨汁啪嗒一聲滴落在宣紙上,染黑一大片。
“真的太難了。”趙堰跟個犯了錯的小孩兒一樣。
“沒事,你繼續。”宋檀坐在趙堰的身側,她揉了揉眉骨,逼着自己冷靜。
以前宋宇學字時,也是這般糟心,更何況是趙堰。
宋檀在心中反複告訴自己無數遍,書是她要人讀的,字也是她要人寫的,不生氣,不生氣。
萬一哪日趙堰真給她考了個一甲回來呢。
宋檀扯出一抹笑,“你餓不餓?渴不渴?要不我去給你做吃的?”
趙堰猛地搖頭,他不想被毒死。
“我還是繼續練字吧。”趙堰焉了地答道。
近兩三日來趙堰沒精打采的改變,宋檀怎麽沒能看出,趙堰也就跟她去選書桌時,在胡老板面前顯擺了一回,其餘時刻,要他讀書跟個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一樣。
怎就這般難。
縱然心底無比恨不得能讓趙堰進步得能快一點,好彌補過去二十年來所欠缺的學識,宋檀在面對着垂了頭一筆一劃認真寫字的趙堰,仍是淺笑,“你別急,我們慢慢來,我陪着你,你別怕。”
趙堰不開腔。
半個時辰後。
趙堰舉起自己寫好字的兩張紙遞到宋檀面前,“我好了。”
宋檀放下手裏的茶盞,接過宣紙。
第一眼見着時,她又是差點把紙給揉成團,沒扔到趙堰的臉上都要算好的。
寫的都是一些什麽玩意兒,她牽一個三歲孩童來,寫的都能比趙堰的好。
“怎麽樣?是不是很好?”趙堰挺胸邀功般地道,難得地臉上有了絲笑意。
宋檀若不是方才真的看見趙堰垂着頭認認真真地給她寫,她是真能把紙給甩到趙堰的臉上去。
“好,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宋檀一字一字往外擠,強裝溫柔雅意。
趙堰沒聽出宋檀話語裏的別層含義,不好意思笑道:“媳婦兒,我會好好學的,今日我還從浦和那兒買了兩本書回來。”
宋檀面上一松,總算能有件稍微讓她欣慰的事情,她點點頭,“給我看看。”
趙堰遞給宋檀書,一擾頭,格外覺得害臊,“媳婦兒,那我呢?我都這麽努力了,你是不是也得獎勵獎勵我?”
“比如?”
“比如,比如,咱們……”趙堰耳框紅,垂頭說不出,說來也怪,他一個大老爺們的,竟然能在這種事情上說不出口。
宋檀哪兒會不知道趙堰的龌龊心思,随口答:“等什麽時候你考上狀元郎再說吧。”
趙堰臉都黑了,這還不得要個三年五載,黃花菜都涼了。
宋檀翻開趙堰給的書冊,視線落在書冊上面畫着的衣領都要垮要腰際的美人,胸口又是一陣一陣地抽疼,腦瓜子嗡嗡嗡。
“這就是你買的?”宋檀将美人圖甩回趙堰的懷中。
“啊?又是怎麽了?”趙堰垂頭翻開書冊,恰翻開的那一頁是美人仰躺披薄紗的圖,曼妙身姿曲線被薄紗勾勒得淋漓盡致,沒有一處不勾人。
“嘿,還挺好看。”
趙堰一下笑出聲,自從周浦和的鋪子上回來,他就沒有打開書冊看過,這下是第一回 看,也是第一回被攝住,視線在美人圖上多停留了一秒,在第二本畫冊打在他的身上時,趙堰終于回過神來,後背突突突地冒冷汗。
他屏息嚴謹合上畫冊,“沒媳婦兒你好看的。”
作者有話說:
這章給寶們發一波紅包~麽麽
大概還只有一章趙堰就能結束短暫而又悲催的讀書生活了。
感謝在2022-05-26 23:58:46~2022-05-27 23:59: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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