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抱她
宋檀足足做了好久的心理工作,才跟着趙堰去了江水巷。
一路上,她反複深呼吸告訴自己,趙堰都做得,為何她就做不得?不過就是區區一賣豬肉,有什麽丢人的?
然而當宋檀真正走到江水巷,別說到趙堰的鋪子上,光是這江水巷的路口她都過不去。
彼時正值辰時,清露還沒消,昨日後半夜剛好下了一場來得快去得也快的驟雨,石街低凹處堆積了不少的雨水。
若是尋常大街上所見着的那些還好,可江水巷是什麽地方,單單一賣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雞鴨魚肉都有,各路人又再走來走去,街上髒得很,堆積在低窪處的雨水都快成了褐色。
在日頭的照射下,更顯得髒兮。整條石街像是已很有些年頭,從宋檀所站之地放眼望去,全然是凹凸不平。
這會兒太陽才出來沒多久,想要水漬幹透還得有些時候,若是她就這麽走過去,不知道要踩着多少水漬。
宋檀好不容易微微提起裙,但見着腳上那雙新換上的幹淨繡鞋,又開始發起愁。
趙堰平時走路便帶有種腳底生風的幹勁,他走在前頭沒一會兒就到了自己的鋪子上,再等到他将鋪子都支起來,才反應過來宋檀沒跟上。
他回過頭,一眼看見宋檀蹙眉站在江水巷的入口處像是一步也未挪過,他以為是宋檀不清楚他的鋪子到底在那兒,向着她的方向便招了招手,喊:“宋檀,這兒!”
在江水巷租鋪賣東西的人,大部分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夫婦,要不就是趙堰這種啥也不會顧的糙漢,身穿鵝黃衣裙、身姿纖細的宋檀在入口,就差成了巷裏的一道風景線,怎能不會讓人一眼注意着。
宋檀擡起頭,朝着趙堰的方向看了眼,又再低頭看一眼路上的渾水,腳下的步子依舊未曾邁開一步,倒是一雙如柳細眉蹙得更緊。
早知道今日她就不穿這套一點兒也不挨髒的衣裙和繡鞋了,繡鞋上可還綴有小小的珠花呢,回去後若是用竹刷刷的話,珠花都要掉了。
宋檀扣了扣掌心,她不想穿素到極處的繡鞋。
趙堰這邊,隔壁那間賣雞肉的楊家夫婦早就來了,他們在清點旁邊有一層一層的竹簍裝着的雞時,聽見趙堰這邊的喊聲,跟着往巷口的地方看了去。
楊睿誠笑笑:“你小子今日帶着你家娘子來鋪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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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堰“嗯”了聲,還在想宋檀今日是怎麽了?明明她昨日都還答應了要和他一起來江水巷賣豬肉的。
楊睿誠的娘子名叫秋岚,她仔細看了看不遠處的宋檀,也與趙堰說笑道:“你說你,将人帶來咱們這兒做什麽?也不怕給人落下個不好的印象?”
宋檀雖不至于到了衣着光鮮亮麗的地步,可秋岚好歹都是一個過來人,何況她自己還有個與宋檀差不多年紀大的女兒,怎麽會不懂小女兒家的心态。
到了該出嫁的年紀,女子想的無非是自己怎麽打扮能好看些,或是自己要嫁的人該如何的能讓人有面子。
趙堰倒好,直接将才過門沒兩月的娘子給帶過來?是恨不得讓人家一個弱女子全程看見他揮刀宰肉的樣子麽,也不知腦袋裏那根筋是怎麽生的。
秋岚再溫聲提醒:“人都帶過來了?還差這幾十步帶不過來?”
聞言,趙堰一下子想起前幾日屢次又屢次宋檀的矯情樣兒,他皺了皺眉終朝着宋檀的方向跑了去。
宋檀半俯下身,正想着要不幹脆将鞋襪脫了算了吧,這時前方暗下,有人跑了過來。
“趙堰。”她喚。
人還未反應過來,身子一輕,自己竟然一下子被趙堰直接抱了起來。
“你做什麽呢?”宋檀美目圓瞪,因趙堰的動作太過急,她怕自己掉下去,想也不想,雙手先緊摟了趙堰的脖頸。
趙堰的腳步頓了下,不過不是因宋檀的話。
而是怎麽宋檀在他手裏這般輕呢?還沒他的半邊豬重?虧得這兩月來,他不知道給過她多少只雞腿,結果,就這麽點?
趙堰神色複雜地看了眼宋檀,繼而一本正經地道:“我抱你過去。”
這會兒江水巷裏的人漸漸多起來,小販攤前的一争一還的讨價聲此起彼伏。
“你放我下來!”宋檀看到旁邊有兩三人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來,眼神裏不外乎的全是戲谑,宋檀覺臉都要沒了。
還不如讓她自個兒走過去呢。臉和鞋,她還是選臉吧。
趙堰跟個沒聽見一樣,別說松手,反倒将人抱得更緊實。
宋檀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透,恰時有人來了趙堰的鋪子上送貨,那人沒發現趙堰,低頭圍着鋪子轉了兩轉。
“來了!”趙堰怕人久等,給那人應了一聲。
先前他未出聲時,注意到他與宋檀的人并不多,結果他一出聲了,刷刷刷的,無數帶了打量的目光統統偏到他這邊來。
趙堰?大家都是一個巷口裏做生意的,擡頭不見低頭見,怎麽會不認識?看的不過是趙堰懷中所抱着的那人罷了。
宋檀的耳根子也泛起燙人意,就差直接暈過去算了。
送貨人取下頭上所帶笠帽,拿在手上給自己扇風,他早聽說過趙堰娶了個從京城中來的小美人,故此今日一見,他沒有旁人的那般好奇,随手指向給趙堰擱在案板上處理好的整只豬,道:“新鮮的。”
趙堰放下宋檀,多看了看腳下的地磚,又覺不行,兩手握着宋檀腰,一下将人給拎到了更身後的地方。
宋檀輕,被趙堰拎起來時,趙堰可以說是很輕輕松松了,如同拎一件再普通不過的物什。
“這裏要幹淨些。”他望着宋檀的腳下道。
宋檀再往後挪了挪半個步子,跟個她腳下所踩着的地磚是被人燒紅的鐵板一般,饒是她沒有勇氣擡頭,也知曉現下自己身上定落了不少從四處而來的打量目光。
她手心出汗,微不可聞地說:“知道了。”
趙堰拿出相應的銀兩遞給送貨人後,開始繼續處理送來的貨。
衆人瞧着沒啥可再看的,沒過半會兒,陸續散開做自己的事情,江水巷裏每天發生的離奇事兒多了去了,誰會多在意一個賣豬肉的今日帶了自家的媳婦兒來幫賣豬肉。
宋檀站在趙堰的身後,不知自己可做些什麽,她上前想要看一看,怎知趙堰正要宰骨頭。
他揮起那把每日晚膳後,他都會在井邊耐心在磨刀石上磨的刀,“砰”的一聲往骨頭上砍去,眉頭也未帶皺。
倒是墊在骨頭下面的案板抖了兩抖,像是快要散架,不止案板,宋檀覺好像整間鋪子都在抖動。
宋檀默默地往後退了去,隔得遠,但趙堰每砍一下,聲音隆響得她的心也要跟着顫。
于是她又默默地往後再小步子地挪了挪。
等到趙堰剃完豬骨頭,他回過頭,宋檀坐得離他已有十二三步遠。
“你坐那麽遠做什麽?”趙堰震驚,他非常懷疑他再晚點回頭,宋檀能直接給他坐出江水巷去了。
趙堰說罷,忽地想到昨夜給宋檀準備好的東西,直接裂開嘴笑,彎腰從案板下頭摸出一把比他的那把刀小了一半的刀,他大方遞到宋檀的方向,“給你準備的。”
宋檀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遞過來的刀,“你真要我和你一起剔肉?”
昨夜趙堰問出那句話時,她甚想過的趙堰只是央她過去做做樣子,頂多給他打打雜,結果,就這?真要她上場?
“不然呢?”趙堰上下掃了眼宋檀,眼裏宛如寫着“難不成她來只是喝茶的麽”幾字,趙堰不舍地再看向手中的刀,道:“這把刀陪了我少說有兩三年了,感情都出來了,可快是快,但太小了,一刀下去,骨頭也不帶松的,還是大些的強,不過對于你來說,應該是合适的。”
“你拿着試試。”趙堰再道。
宋檀掌心發虛地接過,顫巍巍站起身,臉上的表□□哭無淚。
她來到一大塊豬肉的面前,還未動手呢,鼻子裏聞道那股帶有血腥的味道,可沒直接跑到遠處角落裏蹲着嘔吐。
宋檀咽了咽口水,強行逼下惡心的反胃,試着将刀握緊,學着趙堰的模樣,擡高刀刃蓄力,樣子學得确實有七八分的像。
可在刀落下的片刻,宋檀手一歪,一把扔了刀柄,轉過身背對着鋪子的方向,雙手遮了臉地苦喪道:“我下不去手。”
要她找尋常一點的活計做,可以,要她去繡坊裏當個繡娘也可以,但當着人的面動刀子割豬肉,她是真真的做不了,也不願做。
外頭一大堆人走來走去,準能有幾個看見她宰肉,要她一個弱女子,像個大男人一樣揮刀宰豬肉,她真真地邁不出這道坎兒。
沒有事情能比殺豬更丢人的了。
宋檀說着說着,嗓音裏隐約又是帶了點點的鼻腔。
這下輪到趙堰欲哭無淚,他最煩的就是女人在他面前哭了,跟個扶風弱柳似的,惹得人眼睛疼。
可眼前這人又是宋檀。
他比宋檀還沒辦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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