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賀闌是故意把阮煦留在宴會大廳裏面的。
或者說事實上從最開始,他提出要帶着阮煦來參加宴會,就是為了完成這件事情。
雄蟲都是被寵溺照顧大的,傳聞中雄蟲向來喜歡待在熟悉的環境裏,與熟悉的人同行,如果驟然把他們扔到陌生的環境當中,讓他們見不到熟悉的人,他們就會瞬間陷入恐慌失控的狀況當中。
這是蟲族帝國多年以來資料記載中的東西,雖然不是每個雄蟲都這樣,但卻能适用于絕大部分雄蟲,即便是頂級基因的雄蟲也不能幸免。
賀闌正是要利用雄蟲這樣的特性,好讓阮煦真正意義上的服軟。
用平常的方式無法讓阮煦乖乖接受支配,那他只能用更加激烈的方式,讓他徹底記住教訓。
賀闌将時間算得很精準。
雄蟲在陌生的環境當中,在見不到熟悉面孔的情況下,是非常容易精神崩潰的,要給他教訓又不能引發事故,這個時間不能太長,也不能太短,而且會場中還有可能會出現別的意外,畢竟雄蟲是非常容易受到其他雌蟲騷擾的,賀闌不确定會不會有其他雌蟲對他動手動腳。
所以賀闌提前計劃的時間,是三十分鐘。
在休息室裏和黎逞聊過天後,賀闌掐準了時間推門走出去,不再理會後面滿臉疑惑的黎首領。
走出休息室之後,賀闌先是看了眼下方的宴會大廳,接着朝守在門邊的侍從瞥去,冷靜地開口問道:“他現在在哪裏?”
等在旁邊的雌蟲侍從是這裏的主人特地替賀闌安排的,他們實時監控了阮煦的狀況,所以見賀闌出來,侍從立刻就低頭回應道:“賀闌先生,那位殿下現在正在樓下的花園裏,您還是盡快去看看吧,發生了點意料之外的……呃,狀況……”
侍從的表情有些擔憂,但因為賀闌提前吩咐過不準打擾自己,所以他先前也沒有敲門。
賀闌對此倒是不怎麽在意。
他早就猜到阮煦那邊會出狀況,或者倒不如說,這種狀況正是他想看到的。
此時此刻那個雄蟲肯定是因為來到陌生環境的不适應,在樓下驚恐的縮成一團,當然他也可能會因為驚吓過剩而尖叫奔逃,又或者在其他人的視線當中忍不住大哭,因為被陌生雌蟲搭讪而慌亂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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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什麽樣的情景,在賀闌看來都是非常有趣的場景。
前段時間在阮煦的身上吃了太多悶虧,現在聽着這種話,心裏面甚至有點隐約的幸災樂禍,想到那個天天笑得沒有半點良心的家夥被欺負,他心裏面暢快極了。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了自己這瞬間的不理智,他忍不住在心底反省起來,為什麽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又被阮煦給拉到了幼稚的層面。
他不是為了鬥氣在折騰阮煦,而是為了折辱對方——
正在他這麽想着的時候,領路的侍從已經在前面停下了腳步,同時他回頭朝賀闌小聲說道:“到了,賀闌先生。”
賀闌唇角微勾朝過道那頭的花園看去。
然而下一瞬,他上揚的嘴角就落了回去,因為他發現對面花園裏坐着的不只是阮煦,還有十來個打扮光鮮亮麗的貴族雄蟲。
賀闌向來不喜歡貴族雄蟲,現在一下子見到這麽多,而且看他們還圍在阮煦的身邊,他頓時皺起了眉頭。
這群雄蟲在幹什麽?
賀闌心裏面不解,同時又忍不住思考,阮煦被留在宴會現場,理應被周圍的雌蟲圍住,可為什麽現在圍在他旁邊的卻是和他相同性別的雄蟲?
大概是賀闌眼裏的疑惑太深,以至于他旁邊的侍從都忍不住開了口:“賀闌先生,您離開大廳之後,阮煦殿下就被幾名雌蟲給搭讪了,阮煦殿下不願和他們說話,所以轉身要走,但那群雌蟲攔住了他的去路,還邀請他去房間裏……”
賀闌無聲點頭,聽到這裏,情節都還是在他的預料當中的。
但是緊接着就不對了,侍從繼續說道:“阮煦少爺很生氣,所以對那幾名雌蟲動手了。”
賀闌再次點頭,正要開口讓人再說下去,表情卻突然有了松動,他表情有些怔然地問道:“你說他動手了?”
侍從應了一聲,為了表示自己沒有說錯話,他再次說道:“是的,他把那幾名輕薄他的雌蟲給打了。”
賀闌:“……”
雖然在過往相處的日子裏,他早已經發現,阮煦是個永遠在刷新他認知的家夥。這個雄蟲和他以往遇見的雄蟲都不同,每當他認為對方會生氣,會受挫的時候,阮煦都會用毫不在意的模樣笑着,永遠沒心沒肺一臉不知死活的樣子。
但就算這樣,在賀闌的認知裏,他也只是個柔弱的雄蟲而已,他沒有想到,阮煦竟然還能夠動手?
雖然揍的只是幾個游手好閑的廢物雌蟲,阮煦不見得有多強的戰鬥力,但這也已經證明他不是毫無自保能力的軟弱雄蟲了。
侍從繼續向賀闌說明狀況:“阮煦殿下揍了那幾個雌蟲以後,大家都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了,不少雄蟲看到他的舉動,都十分欣賞,所以全都湊到殿下旁邊來了,現在會場裏其他雌蟲都在鬧說阮煦殿下搶了他們伴侶。”
賀闌沒出聲,他現在終于知道,為什麽他走出休息室的時候,侍從的表情那麽奇怪了
賀闌面無表情,再次看向阮煦所在的方向。
花園裏的阮煦正在跟其他雄蟲說話,或者正确地來說,是其他雄蟲正在激動地和阮煦說話,這群嬌滴滴的雄蟲正因為阮煦剛才的表現而激動,但實際上賀闌能夠看得出來,他們只是在對阮煦這個不同尋常的雌蟲感興趣。
貴族雄蟲們向來高傲,內部之間有許多規矩,對于完全處于規矩之外,顯然不是他們同類的阮煦,這群雄蟲更多的是覺得有趣,就像是逗弄一只有趣的寵物。
賀闌太清楚貴族雄蟲們的把戲,因此看到阮煦被夾在他們中間笑着,似乎也為自己交到了新朋友而十分欣喜。
賀闌看得好笑,也不急着過去找人。
他在等着這群貴族雄蟲撕下自己僞善天真的面具,看阮煦因為受挫而失落傷心的臉。
果然,他們沒有讓賀闌等太久,誇贊的話語講完之後,就有名穿着紫色禮服的雄蟲開口問道:“對了,你的雌蟲在哪裏?雄蟲不可能單獨出門參加晚宴,你的雌蟲怎麽沒在旁邊保護好你?”
阮煦聽到這裏,原本閃亮亮的笑容終于有了變化,賀闌清晰地看到他眉心微蹙了一下,接着搖頭說道:“他應該是有重要的事要忙。”
賀闌聽見這話,不禁覺得好笑。
他在離開之前可沒有對阮煦這樣交代過,看起來這雄蟲為了面子,還替自己編排了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賀闌聽得無動于衷,而這時候其他雄蟲們已經繼續朝阮煦問道:“怎麽會忙得連自己的雄蟲都顧不上,這種雌蟲也太糟糕了吧?”
阮煦不肯讓其他人數落賀闌,堅持說道:“不是你們說的那樣,他對我很好的。”
雄蟲們狐疑道:“真的?”
幾名雄蟲擺正臉色,開始做出了詢問的架勢。
“你的雌蟲,他會特地為你建一座大城堡,讓你能夠在裏面随心所欲的玩樂嗎?”
阮煦搖了搖頭,笑容已經不再那麽明亮。
“他會給你買各種品牌最新出的衣服包包和護理品,你想要什麽都給你送過來嗎?”
阮煦仍然搖頭。
“你的雌蟲會幫你教訓對你擺臉色的家夥,調戲你的家夥,替你解決所有遇到的問題嗎?”
阮煦欲言又止:“不會……”
“你的雌蟲怎麽什麽都不會,都這樣了你怎麽還說他對你好,他該不會在你出門的時候,連為你開車門牽椅子扶你上樓都不會吧?他該不會連你被欺負都不管的吧?”
“天吶,你每天都過的是什麽日子,也太讓人心疼了吧……”
貴族雄蟲們一人一句,言語間全是對阮煦的憐憫。他們并不清楚阮煦來自高塔,也不認識先前和他一起出現的賀闌究竟是什麽人,只當阮煦是從劣等星剛被貴族買回來的可憐雄蟲。
賀闌站在不遠處,在看到這幕的時候,表情沒有半點波瀾,因為這是他早就預料到會發生的狀況。
阮煦被夾在雄蟲們中間,先前那點笑容已經不剩多少,整個人顯得有些局促。
這再正常不過,賀闌面無表情地想着,阮煦這種天真雄蟲好不容易遇到同類,自然想要融入群體,然而規矩衆多的貴族雄蟲的群體,卻不是他簡簡單單就能夠融入進去的,當然如果他可以抛下某些不必要的東西,大概可以……
但正在賀闌諷刺地想着這些事情的時候,他看到阮煦突然從人群中站了起來。
“我的雌蟲很好,你們不能這樣說他。”
阮煦有着相當柔弱的外表,平常說話也是軟軟糯糯的,看起來仿佛稍微被欺負一下就能哭紅眼睛。但現在他站在雄蟲們中間,語氣卻顯出了幾分強硬,他笑容斂盡,認真地說道:“你們得向他道歉。”
氣氛霎時凝滞了剎那,貴族雄蟲們弄不明白他在幹什麽,為什麽身為雄蟲,竟然會為服侍不夠周到的雌蟲說話。
阮煦同樣也不理解其他雄蟲的想法,他說道:“我的雌蟲很喜歡我,會給我準備好看的衣服,他不會像其他雌蟲那樣寸步不離地跟着我,也不會所有事情都照顧我,但他信任我可以讓我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雄蟲們仍然弄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知道這點自由有什麽好讓人高興的。
阮煦繼續說道:“他會陪我做很多事情,我知道有時候他其實很忙,但他還是會抽出時間和我在一起,他會縱容我很多無理取鬧的游戲。”
雄蟲們想說點什麽,但卻沒能打斷他的話。
而阮煦已經不想再待下去了,他對其他雄蟲笑着點頭道:“謝謝你們陪我聊天,不過我得去找我的伴侶了,找不到我他會擔心的。”
說話的同時,阮煦轉身往花園外走去。
然而他才剛走出沒幾步,穿過拐角,就看到了臉色複雜到難以辨認情緒,正筆直站在宴會廳側門處的賀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