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在柱子後面,火應該很難燒到那裏,快啊!」
當德馬張開手掌,要讓桑葉回來的時候,水「啪沙」一聲灑在腳邊,又「啪沙」一聲,德馬腳邊的火熄了八成,燒到桑葉的毛的火也是。原丢下浴桶,踩熄剩下的火焰,火一熄,沒有了座燈的室內便暗了下來。
「明明這麽有趣,為什麽要掃我的興?」
從隔壁房間透過來的微暗光線中,原左右搖着他發白的臉:
「你、你怎麽做得出這麽殘酷的事情?居然打算燒死人?簡……簡直跟怪物一樣。」
雪江的眼睛猛地往上吊,瞪着原。但她不意間又面露溫柔,把原本固定襦袢、如今卻只是挂在腰際的腰紐解開,微笑着接近原,裝作要抱住對方似地把腰紐纏上原的脖子。
「原先生!不行!」
德馬太晚出聲。回過神來,原的脖子已被腰紐纏住、用力勒緊。
「唔唔唔!」
原翻出白眼,口中噴出泡泡。
「請、請你住手!原先生會死的!住手……」
德馬大叫,但雪江沒有松開手,正當他想「說不定不行了」時,一團黑色的東西瞬間飛奔進房間,撞開雪江,雪江被撞飛到壁龛,松開勒住原的脖子的手。原被放倒在榻榻米上,喉嚨發出「嘻——」的巨大聲音後,開始「咳咳咳」地劇烈咳嗽起來。
全身濕透的亮一郎站在房間正中央,連皮鞋都沒脫就站上榻榻米。确定雪江癱坐在壁龛,動也不動了之後,亮一郎為德馬解開被綁住的手腳。
「也給我松綁吧,小少爺。」
發現貓形鬼臉的桑葉時,亮一郎「哇」地大叫:
「這貓是什麽東西啊!」
「是、是我的鬼,不是什麽可怕的東西,請您替它松綁。」
亮一郎帶着畏怖的表情替桑葉松綁。亮一郎放兩人自由之後,轉頭看向原與雪江。
「這是怎麽回事?你不是告訴我德馬沒有來嗎?聽你這樣說我才先回家的。但我還是不放心,回來看看,結果聽到慘叫。我心想不妙,進到你家一看就看到這副樣子,你們到底在做什麽?」
原垂着頭,雪江郁悶地咂舌。
「我問你們做了什麽!」
「你的男妾幾乎要把我給燒死耶!你看看,我被燒傷成這樣!」
雪江在微暗的光線中徐徐解下臉部的繃帶,繃帶下顯現的臉燒得又紅又爛,恐怖得令人目不忍睹。看到這光景,亮一郎屏息,卻又用力抿緊嘴角,朝雪江怒吼:
「德馬不可能毫無理由就這樣做,是你不好。」
雪江用紅通通的眼睛瞪着亮一郎。
「你想包庇殺人兇手嗎?」
「你不但沒死,即使被燒傷還生龍活虎的,不是嗎?居然還企圖殺死原,你才是殺人兇手吧!」
「你的男妾是驅使那邊那只鬼的怪物!」
雪江指着桑葉。
「驅使鬼也好、怪物也罷,只要德馬依舊是德馬,我都無所謂。比起你這種不知檢點的女人,德馬還比較惹人喜愛呢!」
原呆愣愣地看着這兩個人,雪江用力咬緊牙根,拖着腳走出房間。亮一郎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問跌坐在當場的德馬「站得起來嗎」。
「……我想沒問題。」
德馬不想讓對方擔心所以這麽說,但桑葉在旁邊簡短地低聲說「他的腳被燒傷了」。
即使德馬不情不願,亮一郎依然掀開他的和服褲裙下擺,他的雙腳從腳踝以下都被熏黑,變得紅紅的。
「這怎麽回事?」
「我沒辦法避開火……」
看到德馬周圍的榻榻米都被燒得焦黑,亮一郎總算會意過來。
「這是誰做的?」
沒有立刻得到回答,亮一郎轉頭看原。
「是你嗎?」
德馬看向畏懼的原,插嘴說:
「不是原先生,是原先生幫我把火撲滅的。」
然而亮一郎的怒火一旦點燃就無法平息。
「為什麽這麽過分,放火燒他?如果沒有放火,德馬就不會被灼傷了!」
外頭雷聲轟隆隆大作,仿佛在表達亮一郎的憤怒,原一句理由都沒有說,緊緊握住雙手,垂着頭。
「我搞不懂你們!德馬,你也是!到底是燒了還是沒燒,給我解釋清楚……」
亮一郎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他視線的前端是雪江的身影。她先前出了房間,如今又回來。亮一郎咕嘟吞了一口口水,只見她手中握着一把菜刀。雪江高高舉起菜刀,朝垂着頭的原飛奔而去。
「原!快逃!」
亮一郎怒吼,一把抓起手邊的桑葉往原丢過去,原吓一跳,為了避開桑葉而把身子轉過去。
啪擦!
菜刀擦過原的手臂砍進榻榻米,原大聲慘叫站起來,逃到房間角落。雪江「啧」地咂舌後拔起砍進榻榻米的菜刀,瞥了在房間角落發抖的原一眼,然後與站起來試圖保護德馬的亮一郎對峙。
「亮一郎少爺,請您快逃。」
德馬用快要哭出來的聲音叫。
「我怎麽能丢下你離開!」
「我也會逃走……也會逃走的!」
「你的腳明明被燒傷了,還能走路嗎?」
待在德馬身邊的亮一郎拿起幾乎被燒壞的座燈,應該是打算以此對抗菜刀吧。雪江的力氣很大,當德馬被壓在庭院的地上、脖子被掐時,就親身感受到了。一想到萬一亮一郎受到傷害,甚至可能被殺,德馬便擔心得不得了,一時間忽然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麽而打算鏟除雪江。
兩人一點一點逼近對方。雪江首先沖向亮一郎,亮一郎雖然用座燈擋了下來,卻漸漸往後退,是因為被雪江巨大的力氣推搡所致。
「嗚哇啊啊啊!」
原本蹲在房間角落的原沖出來,從背後用力抱住雪江的肚子。見雪江動搖,亮一郎便往她的手臂沖過去,想要奪下菜刀,卻被擊倒。桑葉也用前腳跳起來咬住雪江的頭,卻被摔落下來。抓住她腰的原也被甩出去。
亮一郎跌坐在當場,雪江襲擊他。德馬站起來往前跑,腳上的皮膚一下被磨得脫落,宛如走在針上一樣劇痛,但他毫不在意,沖過去想抓住雪江的右手臂,卻被輕易揮開,咚地倒在榻榻米上。
「德馬!」
亮一郎跑過來,整個人撲在倒地的德馬身上,試圖保護他。
「亮……亮一郎少爺。」
德馬在男人身下掙紮。
「不、不要!請您快逃,亮一郎少爺!」
要是被砍,馬上就是死路一條——就是因為知道這點,亮一郎才會掩護自己。
「請您不要管我,快逃、快逃啊……」
亮一郎覆蓋在德馬身上,德馬搥打着他的胸口。要是亮一郎因為保護自己而被砍、死掉的話……光是想像那一瞬間,他就快要瘋了。
「你還真是寵愛這名男妾啊。」
他聽到雪江的笑聲從頭上傳來。
「我就把你們一個個送上西天!」
德馬越過亮一郎的肩膀,看見雪江高高舉起菜刀。亮一郎的手指保護似地緊緊抱住德馬的頭。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微暗之中,雪江的慘叫與隆隆雷聲幾乎同時響起。閃電似乎落在近處,随着「轟」的一聲,屋子搖晃了一下。雪江手裏拿着菜刀,宛如石頭般定住,然後咚地向後仰倒。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亮一郎朝背後轉身,慢慢接近倒下的雪江。只見雪江雙眼睜得大大的,嘴巴也半張,像人偶般動也不動。
「她……她死了嗎?怎麽了?」
在三人的眼前,雪江就像是被吸進空氣裏似地一下子消失了。一陣撲簌聲傳來,剩下的只有白色的襦袢以及纏繞她身體的繃帶。
「我搞不懂。」
亮一郎搔抓着頭。
「我看到的是幻象嗎?那女人究竟是什麽?原,跟我解釋一下怎麽回事。」
「莫非……」德馬尋思,随後如幼兒般四肢并用,在地上爬行,并打開拉門。亮一郎走過來問他:「你在做什麽?」
「請您打開雨窗。」
附壁龛的六疊大房間面向庭院。打開雨窗後,德馬輕輕地籲了口氣,自德馬背後望向庭院的原則小聲地叫了一聲:「啊!」
「山茶……」
落雷打在盛開的山茶樹上,樹幹從中間裂成兩半,只見雨也澆不熄的白色輕煙正隐約從裂開的縫隙中往上飄。
德馬的雙腳腳底都被灼傷,皮膚被磨掉,寸步難行。
「夜這麽深了,會給醫生添麻煩……我可以等到明天早上,沒關系的。」
即使他這麽說,亮一郎也充耳不聞。天空中轟轟雷聲尚未平息,他背着德馬默默走着。雨滴落在德馬握着的日本傘上又彈起,發出啪啦啪啦的聲音。
亮一郎也不管現在是三更半夜,肆無忌憚地咚咚敲着醫生家的冠木門(注54)。
雖然醫生說雙腳不會因為灼傷爛掉或斷掉,但畢竟傷在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