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廢物兒子
我妻善逸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或者說,他能夠意識到師兄的接近,也能夠意識到師兄的肢體行動,他的五感以及認知能夠輕松捕捉到這一切的動作,但他的身體卻做不出與之相對的躲避行為。
就像狯岳遭雷劈的前幾分鐘一樣,狯岳能夠将一顆啃過的桃子精準砸到我妻善逸的頭上,是因為他投擲的速度飛快嗎?還是說,我妻善逸身為雷之呼吸的傳人,竟然躲不開一顆桃子嗎?
并不是軀體笨拙,行動遲鈍,也并不是四肢追不上思維的靈活速度,我妻善逸想要躲開狯岳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但他卻沒有做到,甚至是根本做不出一絲一毫的躲避動作……這就是在另外一種心理方面的阻礙了。
我妻善逸并不是躲不開,而是不敢躲。
……如果他躲開的話,師兄是不是會更加生氣,更加憤怒,心音聽起來就像煩躁時胡亂彈奏的三味線?師兄會不會更加讨厭他,恨不得他離開桃山,讓他再沒有什麽機會能夠獲得他人對他的期待?
如果說,我妻善逸對于桑島慈悟郎的感情是喜愛親近,就像他親密稱呼“爺爺”一樣,他視桑島慈悟郎為家人,為爺爺,為這世界上在失去父母後珍貴締結的親情,那麽他對于狯岳的感情……其實比較複雜。
我妻善逸尊敬,重視,并且畏懼着自己的師兄。
他渴望能夠與師兄建立起聯系,就像爺爺一樣,他希望他與狯岳并不僅僅是浮于表面的師兄弟,而是可以更親近,更類似于兄長的“家人”。
所以有的時候,我妻善逸也會壯着膽子去喊狯岳“大哥”,他期望能夠得到認可以及回應,這樣的話,他便再也不是孤單無人寄予期望的“廢物”,而是擁有家人的幸福的“善逸”了。
不過他得不到什麽回應,甚至在有的時候,他還會聽到一句嫌惡的“誰是你大哥”,語氣中的厭惡幾乎快翻滾出他的心髒,冰涼的忐忑直順着血液流淌,麻痹住他的四肢百骸。
我妻善逸覺得狯岳是一個很成功也很厲害的人,能夠輕松學會二之型到六之型,爺爺也會誇贊師兄很有天賦,一定能夠通過鬼殺隊的劍士選拔,誅盡惡事,滅殺惡鬼。所以,想要獲得這麽厲害的師兄的認可,是不是他需要做到的事情還不夠呢?
他期待着師兄的認可,同時也就畏懼着師兄的厭惡,我妻善逸能夠在桑島慈悟郎面前大哭大吵大鬧,但卻從來不敢在狯岳面前多反駁一句話,甚至是躲避區區一顆慢騰騰砸過來的桃子——包括這次也一樣。
只不過,這一次,他得到的似乎不是斥責和推搡,而是一個熱乎乎暖洋洋的……擁抱。
……
我妻善逸當機了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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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頭被按着緊緊貼在了狯岳師兄的胸口,耳朵裏能清晰聽見“咚咚”的鮮活心跳,以及不再同往常一樣的,鮮明、溫暖、古怪,但卻不存在厭惡與疏離的心音曲調。
與以往相差頗大的心音令我妻善逸不由自主地怔忪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沒有心思再去關注這種事了——因為,狯岳師兄的胸!師兄穿着衣服向來都是松松垮垮,經常袒露出白淨的胸口,如果是平時那也不必有所注意,但是現在!啊啊啊啊啊!師兄的胸!整個都貼在他臉上啊!!!
好……貼得好緊!好大!好柔韌!好軟!!!
在這一瞬間,我妻善逸的雙眼幾乎瞪出了血絲。
同樣是被迫感受洗面奶,但和上一次師兄在昏迷中把他拽過去抱住不同,這一次的我妻善逸,可是五感全開,完完全全地在體驗這一痛苦的經歷啊!
臉蛋緊緊貼着溫熱的皮膚,柔韌的觸感在擠壓臉頰的軟肉,因為後腦上手掌按下的力度太大,連鼻子都快被擠平了,鼻腔裏慢慢地充斥着幹淨溫暖的氣息,甚至還能聞到一絲微妙的桃子味……對了,師兄的确很喜歡吃後山桃林裏的桃子來着。
但但但但是!目前不是關注師兄的桃子胸的時候啊!救命啊爺爺!不行了!師兄抱得太緊,不僅說不出話,他甚至都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畢竟還是命比較重要,就算我妻善逸仍舊畏懼着“反抗師兄會不會被讨厭”,但是在這種情況,他馬上就要窒息在師兄的胸前了,就算師兄之後會因為這件事對他更加疏離,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啊!
于是,活命心切的我妻善逸立刻掙紮着想要把頭擡起來,求生的本能讓他下意識擡起胳膊推搡,一直到他努力雙手推拒給鼻子撐出了一塊狹小的呼吸空間,他才努力擡起頭,貪婪地狠狠吸了兩口空氣。
——差點,差點就要憋死了!能夠呼吸的感覺真美好啊,就算是師兄胸口的空氣也聞起來這麽的甜美,這就是活着的幸福吧?
努力從窒息的生死關頭掙脫而出,我妻善逸幾乎快要喜極而泣了,然而在他還沒有從重獲空氣的喜悅中脫離時,大概是身為男性帶給他的本能,我妻善逸無意識地緊了緊手指,結結實實抓了一把為了推拒而正正好好蓋在他師兄胸前手掌中間的……柔韌的東西。
“……”
有那麽一剎那,空間似乎都凝固了,我妻善逸感覺到推着他後腦的力度似乎正在逐漸減弱,死死摟着他臂膀的胳膊也在放松力道,一直到狯岳師兄将他默默重新放回了地面上,分辨不出什麽表情的盯着他看,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究竟幹了什麽事。
——啊啊啊啊啊啊啊!天吶!爺爺!救命啊!他剛才究竟幹了什麽啊?!!!!
腦海中頓時掀起了狂風驟雨般的尖叫,我妻善逸在師兄微妙的視線下一聲也不敢吱,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動也不敢動地逐漸凝固為了一尊石像。
而在他僵硬住一動不敢動的當下,被狠狠抓了一把胸的狯岳倒是沒什麽特殊的反應,只是面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然後便看上去心情還不錯地……轉身離開了。
我妻善逸木愣愣地盯着師兄離開的背影,金色的頭發被蹭得亂七八糟兀自支棱着,陷入了風中淩亂。
…………
狯岳有什麽感想?
狯岳沒什麽感想,他甚至都沒有在意自己的廢物師弟在最後莫名其妙抓了一把他的胸。
倒不如說,狯岳此時的心情還不錯,脫離了剛剛因為強行壓抑腦海中魔性叫嚣的母愛導致的低氣壓,在成功将這分過盛的母愛通過一個熱情擁抱釋放出去之後,狯岳發現,他腦子裏叫嚣的聲音似乎減弱了不少。
減輕了這種詭異的思緒,他現在的腦子清醒了不少,不僅沒有本能想要去盯着他那個廢物師弟看,甚至連思維中防不勝防的“媽媽寶貝”都被暫時壓制了下去,他不必再滿腦子的“媽媽愛你”,也不用像中了邪一樣執着地認為自己是那個廢物的媽。
與其強行壓制這種惡心的“母愛”,倒不如在适當的時候讓它釋放出去,狯岳認為他找到了應對這種莫名執念的好辦法,只要在他覺得這種思緒影響到他的想法的時候把那個廢物往胸口一按,不出兩分鐘,天也藍了水也清了,連那個廢物的被雷劈成的金色頭發都看起來格外順眼了——這樣看來,那個廢物還是有點用處嘛。
完全沒有意識到引發他這種想法的罪魁禍首其實也是自己的“有點用處的廢物”師弟,狯岳此時覺得神清氣爽,是自從自己被雷劈過之後難得的清醒時間,甚至連心情都比以前焦躁着學不會一之型的時候好了很多……哦,一想到自己學不會一之型,突然又有點心情不好了。
本身就有點易怒性格的狯岳又忍不住皺起了眉,手裏攥着練習木刀的刀柄,指腹不自覺地在已經磨平木刺的木頭刀柄上蹭了蹭。
——說起來,他還是很不滿,為什麽他怎麽努力也學不會一之型,偏偏那個廢物就學得會?
——不,不,說起來,他好像還有一點更加不滿,善逸那個廢物明明已經接受了桑島老師那麽久的教導,為什麽至今只學得會一之型?二之型有那麽難嗎?那個廢物不會是偷懶了吧?
廢了,真是廢了,一想到那個廢物竟然可能在影響以後活命的修行中偷懶,他狯岳怎麽就這麽生氣呢?孩子不學好怎麽辦,這兒子還能要了嗎?是不是缺幾頓揍啊?
這麽想着,狯岳頗為煩躁地“啧”了一聲,有點猶豫要不要現在就回去盯着他的廢物兒子努力修行,不過一想到他自己今天的訓練也還沒有完成,他也就暫時歇了這種心思。
明天再說吧,明天盡量快點做完自己的訓練,然後好好看住那個廢物,一定不能讓他偷懶,如果善逸那個廢物敢偷懶……
狯岳沉着臉,心想。
那就該讓他體驗一下媽媽嚴酷的愛了!
……
這一邊,狯岳似乎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又雙叒叕自我代入了師弟的媽,而在另一邊,同樣不清楚自己很快會面對什麽的我妻善逸還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妻善逸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金發,眼神放空,手指似乎下意識動了動,他就這麽保持着仿佛靈魂出竅的狀态,直到過了能有十分鐘,他才慢悠悠地回過神,露出了一臉接近于癡呆的表情。
也不知道他這輩子還能不能摸不到女孩子的胸了,不過就算是男人的胸……好像也還挺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