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來和媽媽一起睡覺
如果讓我妻善逸來形容,那麽他可以毫不誇張地說,狯岳師兄這副仿佛被什麽妖怪附身了一樣的狀态,是足夠能把他吓到肝膽俱裂的程度。
可怕!超級可怕!可怕的程度已經直逼吃人鬼了!鬼會吃人,被妖怪附身的師兄會不會吃人啊?這副模樣簡直讓人脊背發涼,是想一想就會讓人心髒驚恐地跳到爆炸的恐怖啊!
他還沒有結婚,還沒有和可愛的女孩子交往,甚至還沒出現過女孩子主動牽他的手,他真的不想就這樣被可怕的妖怪師兄吃掉啊!救命啊爺爺!!!
備受驚吓的我妻善逸已經開始飙淚了,連滾帶爬逃出屋子的時候甚至都已經不自覺用上了雷之呼吸,但是奈何發現師兄情況不對勁的人似乎只有他一個,爺爺仍舊樂颠颠地覺得他們師兄弟關系很好,師兄已經徹底變成超級恐怖的模樣,甚至就連先前爺爺叫來的醫生,也在離開前滿不在乎地建議他們時刻備着涼水,可以用來潑師兄,也可以用來潑他——所以究竟為什麽要潑他?被妖怪師兄吓暈難道是他的錯嗎?!
可人與人的悲歡并不相通,人與人的恐懼也無法傳遞,就算他再抱着爺爺的大腿嚎啕大哭說師兄腦子壞掉了師兄一定是被妖怪附身了,爺爺也仍舊是認為他膽子太小,狯岳師兄只是被雷劈過之後有那麽一點什麽……什麽神經系統功能失常而已,都是小問題,小問題。
如果連這都算小問題,那究竟什麽才算大問題啊?難道要等到妖怪師兄露出真面目把他吃掉後才算做大問題嗎?!
于是,懷抱着這樣種種擔憂和恐懼,我妻善逸的一天度過得尤其煎熬。
鬼知道他經歷了什麽,爺爺居然還讓他去叫師兄吃飯,這真的不是去給妖怪師兄送飯嗎?只要帶上一只空碗,碗頂在頭上,耳朵上夾一雙筷子,對于妖怪來說,他就是一頓美味佳肴吧?
不過,就算我妻善逸被吓得疑神疑鬼,順便還想要在妖怪師兄露出馬腳之後指認給爺爺看,他最終也沒成功——因為狯岳師兄……似乎是恢複正常了。
沒有再叫他“寶貝”,沒有再自稱“媽媽”,态度也像往常一樣冷淡了下來,青綠色的眼眸裏誰的身影也映不進去,只有爺爺提出指導他練習的時候會低聲講兩句話,對待他就像在對待空氣,不看,不理,不在意。
我妻善逸的确有懷疑過這是不是就像之前那樣,“妖怪師兄”在假裝正常,其實是在等待他放松警惕,但在他戰戰兢兢地和師兄一起吃過飯,分別帶着練習的木刀回到後山訓練之後,狯岳師兄的态度也沒有什麽變化,似乎真的已經恢複了以往的狀态,連看他一眼都是多餘。
按理來說,狯岳師兄恢複正常,我妻善逸應該高興才對,因為這樣他就不用再擔憂會不會被“妖怪師兄”吃掉,也不用再提心吊膽會被勒在胸肌裏呼吸困難。但是當他的願望真的實現了之後,我妻善逸卻也并沒有覺得自己的胸口放下了一塊大石。
——不僅如此,他反而更加在意了啊!!!
手裏一下又一下地重複着揮刀的動作,我妻善逸憋着一口氣,金褐色的眼睛裏幾乎蔓上了苦大仇深的血絲,我妻善逸就這樣一邊練習揮刀,一邊在誰也不知道的情況下陷入了兀自糾結的心情中。
怎麽回事啊!好奇怪啊!妖怪師兄這麽快就被戰勝了嗎?一點也沒有妖怪應該有的強大吧?!他明明已經做好了要與妖怪師兄打持久戰的準備了,甚至眼淚都憋了回去,結果毫無用武之地嗎?師兄這麽快就恢複正常了嗎?!!
雖、雖然說師兄能夠恢複正常的确很好啦,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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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好像也只有被妖怪附身時候的師兄,才會對他表達出親近和喜愛吧。
我妻善逸手裏攥着髒兮兮的木刀刀柄,一邊近乎機械地練習揮刀,一邊卻忍不住偷偷把目光向另一側瞥過去。
和他隔了不遠的地方,狯岳正在那裏練習。
…………
狯岳眉宇間始終帶着一股沒來由的怒意,浮在臉上,看起來就浮着一層戾氣,或許是青綠色的瞳孔太像孤狼,又或許是狯岳老是覺得有什麽危機感追着他,相由心生,以至于常常會有人忽略,其實狯岳也長了一張還挺端正俊俏的臉,因為從面相上來看,他就是一副不折不扣難相處的暴躁模樣。
事實也的确如此,狯岳追求實力,追求金錢,追求地位,他想要很多很多東西,欲·望的溝壑永遠也填不滿,就像破了洞的盒子,就算灌進再多幸福,也會從那個破洞中悄悄溜走。
他尊敬桑島慈悟郞,因為桑島慈悟郞能夠指導他提升實力,能夠讓他繼承鳴柱的衣缽,能夠讓他擁有自己求之不得的東西……但也僅限于此了。
一切東西都應該成為他前進路上的踏腳石,廢物師弟也是,桑島老師也是。最重要的始終是自己,對于曾經的狯岳來說,這點是毋庸置疑的,甚至是已經牢牢镌刻進靈魂中的本能,除非有誰會對他的靈魂做手腳,否則這點絕對不會改變。
——而靈魂又怎麽可能會被做手腳呢?
——靈魂還真的可能被做手腳。
狯岳繃着臉,看起來像是全神貫注地在認真練習,但實際上,他的心裏已經拐彎到誰也聯想不到的地方了。
善逸寶貝真可愛,不愧是媽媽的小廢物。
就算一邊哭一邊流鼻涕也好可愛,寶貝媽媽愛你。
真想揍——不是,真想親親乖大寶。
奇怪,他剛剛是不是想了“揍”?
想要按捺住去親親抱抱乖寶貝的欲·望真的太難了,幸好狯岳嚴格控制了自己的眼神,不然恐怕視線對上的一剎那,他就忍不住把親愛的廢物寶貝埋在自己胸前來個熱情的熊抱——但說實話,他老是覺得這點其實有點奇怪,他以前有這麽熱烈的情緒嗎,他以前有這麽喜歡善逸嗎?
或者說,他以前喜歡善逸嗎?
……喜愛永遠不會變,作為媽媽,他永遠愛親愛的善逸寶貝,所以可能是之前的自己太過內斂了吧。
狯岳若有所思地這麽想。
即便是靈魂徹底進行了混雜,思維記憶乃至于感情都與不知名的存在融合成了一團亂糟糟,但有些讓狯岳始終放在心上的重要的事情,還是沒有發生多大的變化,比如說狯岳對于提升實力的重視,又比如說,狯岳印象中的我妻善逸……
恩,只學得會雷之呼吸第一式,以前是喜歡哭哭啼啼的廢物,現在是鼻涕一把淚一把也很可愛的親親廢物寶貝。
不過沒關系!善逸只會第一式又怎麽樣?善逸可是學會了雷呼第一式呢,就連自己都學不會,善逸寶貝多棒!善逸是媽媽的驕傲,媽媽永遠愛你!
狯岳很快又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握緊木刀的刀柄,重新投入到了訓練中——為母則剛,作為善逸寶貝的媽媽,他一定要有能夠保護善逸的實力才行!
說起來,他能學得會雷之呼吸的其它招式,但是莫名學不會第一式霹靂一閃,明明第一式是雷之呼吸中最簡單的一個招式了,為什麽他就是學不會呢?
————
訓練在這對師兄弟彼此的糾結中度過,對于在桑島慈悟郎手下練習的鬼殺隊劍士預備役來說,他們的大部分時間都要用來練習呼吸法與劍術,幾乎沒有什麽其他的空餘時間,努力程度要碾壓幾百年後的高三學子和考研狗,除了吃飯睡覺之外就都是訓練,所以也就很順理成章地,訓練結束之後,就該睡覺了。
一想到很願意與他親近(雖說目的可能是為了吃人)的“妖怪師兄”已經恢複了正常,我妻善逸就有種說不出來的糾結,也無法判斷他究竟是因為太想獲得師兄認可,還是他內心深處其實覺得“妖怪師兄”也沒那麽可怕,他自己猜原因應該是前者,因為“妖怪師兄”真的很可怕!
怎麽會不可怕!随便換一個人來被狯岳師兄勒在胸肌裏呼吸困難,那個人都會害怕的吧?!雖說師兄的胸還挺大的,說不定比女孩子的都大……不過那又不是女孩子的胸!怎麽可能有人會喜歡呢?!!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想歪了,我妻善逸一個激靈,“啪啪”拍了兩把自己的臉蛋,然後才确認了自己已經恢複清醒,抱着自己的被褥準備默默回房間——其實他也挺納悶自己為什麽半天沒回去,總不能是因為妖怪師兄白天說過的“晚上一起睡覺”,所以等着師兄過來履行承諾吧?
這怎麽可能呢,就算他真的很期待獲得師兄的認可也不至于吧,那可是妖怪啊,哈哈,絕對不可能的。
我妻善逸在心底幹笑了兩聲,随後木着臉迅速跑回了自己的房間,他覺得自己今天似乎腦子也有點不對勁,可能是被白天的妖怪師兄吓到了,睡一覺應該就沒什麽問題了吧?
這麽想着,他拽着老式的日式紙拉門就準備關上,只不過似乎是沒有成功,因為在拉門徹底合上前的那一個瞬間,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突然從門外探了進來,掌心回扣,穩穩地拖着卡住了最後的門縫。
“……”
這幅場景不可謂不恐怖,三更半夜突然從黑暗中伸出一只手阻止關上門,換一個劇組都能直接開始上演恐怖片,無論膽不膽小的人都要狠狠吓上一跳,更何況本來就膽子小的我妻善逸——我妻善逸當場倒抽一口氣,驚恐的肮髒高音已經擠到了嗓子眼,而就在他即将喊出這一聲劃破桃山寂靜的尖叫之前,詭異但是熟悉的心音終于姍姍來遲,隔着一扇門穿進了他耳朵裏。
像是恐怖空洞的三味線音調,又接近重金屬碰撞的激烈聲線,還像是極具鄉土氣息的樂颠颠魔性民謠,這三種半點邊也不搭的音調詭異被捏和在了一起,聽上去很陰間,但卻是熟人的心音。
下一秒,被阻攔關上的紙門被重新向外推開了一段距離,隔着一道一人經過也比較困難的縫隙,黑漆漆的門外亮起了兩簇青綠色的“鬼火”,并且響起了仿佛陰間吹來的詢問。
“——怎麽沒來和媽媽一起睡覺?善逸寶貝。”
……
我妻善逸當場兩眼一翻,咕咚一聲後仰栽倒,直接吓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