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師兄遭雷劈了
他從黑暗中勉強撈回一點意識的時候,首先恢複的是聽覺。
有模糊的聲音在他耳邊“嗡嗡嗡”個不停,像是被什麽厚重的牆面阻攔住的說話聲,很有存在感,但是怎麽聽也聽不清,亂糟糟的細碎雜音令人感到格外煩躁。
但很快,這一層模糊的阻攔就開始變薄變弱,他像是從沉溺的深水潭裏被人撈起來,耳邊的聲音變得逐漸清晰,開始能夠辨認出耳朵裏聽見的朦胧人聲,以及聽到了幾個零碎的無意義詞彙。
“……師兄……桃林……晴天打雷……昏迷……爺爺……”
毫無關聯的詞彙。
這都是什麽意思呢?他困惑地思考了幾秒鐘。
但疲憊湧上來的速度過快,讓他來不及做出過多的思索,幾乎是下一刻,他就再次陷入了黑沉沉的夢境。
……
夢裏什麽都沒有,只有一片黑,黑到讓人心慌,他胡亂地向前摸索了兩把,感覺手心裏好像隐隐約約拽住了什麽。
他想,他好像抓住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因為緊接着,破碎的思緒與記憶開始被打亂重組,模糊的“過往”充斥了雜亂無章被拼接起來的陌生碎片,意識、身份,乃至于存在都開始與另一個個體進行融合。
有什麽東西被忘掉了,但是有什麽東西也宛如被打上了重點标記,讓他滿心滿腦子都充斥着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
于是他倏地驚醒,猛然坐起身來,像是溺水之人攀抱浮木一般,雙手下意識緊緊扣住距離自己最近的一樣東西,用力到幾乎連手腕手背都顯露出青筋,将其死死拖拽過來抱在了懷裏。
随後,他猛吸了一口氣,聲嘶力竭地怒吼出了連自己都莫名其妙的一句話:
“——崽崽媽媽永遠愛你!!!”
————
我妻善逸的大腦當機了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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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一直以來都被師兄厭惡,甚至上午才剛剛被師兄滿臉嫌惡地用啃過的桃子砸在頭上,結果現在卻同樣是師兄把他死死摟在懷裏,仿佛親娘抱娃一般叫他“崽崽”。
腦袋就擱在溫熱的鎖骨到胸口處,臉蛋被柔韌又溫暖的胸肌擠到變形,連鼻腔都充斥着溫暖皮膚透過來的熱氣,剛吸進去的空氣被摟住他的力道一點一點擠出肺腔,由于實在太過震驚,我妻善逸此時做不出任何反應,只是愣在原地滿臉空白,瞳孔地震。
他半張着嘴,目瞪口呆,平時能喋喋不休對着女孩子吵鬧一整天的“請和我結婚”,但現在卻好像突然變成了啞巴,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也不知道是被吓到了,還是被這強人鎖男的力道給勒到了。
過了半晌,他才吐出一個僵硬幹澀的語氣詞:“……啊?”
眼睛只看得見眼前的肉色肌膚紋理,我妻善逸的神情空茫了好一會兒,然後才一頓一頓地,從自己師兄的兩條胳膊下用力扭過頭,脖子僵硬的像沒上過油的門軸,金褐色的雙眼裏還帶着迅速蔓延而上的濕意,仿佛下一刻就能雙眼飙淚,當場表演一個淚腺噴泉。
他睜着驚恐的雙眼,努力把腦袋轉向自己身後——在那裏,端着個水盆的桑島慈悟郎剛領着醫師進門,就被自己大徒弟的一嗓子吓成了木頭人,兩人的目光剛一對視,我妻善逸的眼淚就再也忍不住,如同高壓水槍一般噴射了出來。
與此同時,驚恐刺耳的尖叫聲也響徹桃山。
“爺,爺爺——師兄他,他腦子好像壞掉了嗚啊啊啊啊啊啊!!!”
————
事情的緣由說簡單也簡單,只不過是原裝的屑師兄狯岳又一次欺負師弟,掂着啃了兩口的桃子往人家頭上砸,仗着我妻善逸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所以越來越變本加厲,于是遭到報應了。
大概是連老天也看不過屑師兄欺負小師弟,所以降下晴天霹靂,在豔陽天自雲端劈下來一道紫到發黑的九霄天雷,将趾高氣昂惦記着趕走師弟的狯岳劈了個外焦裏嫩,還附贈了個內芯換人。
而說玄幻……這事其實也挺玄幻的。
晴天霹靂本就是極其小概率的事件了,更別提這道雷還能劈到人——劈到人也就算了,連着兩次在同一個地方,劈了整整雷呼一門兩個師兄弟……桑島慈悟郎甚至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曾經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才導致這滿門弟子(雖然一共就倆)都大白天遭了雷劈。
但是他這一輩子行善積德斬殺惡鬼,救人無數,也沒幹過什麽壞事啊?
他身為鬼殺隊退役鳴柱,雷之呼吸培訓師,雖說無兒無女沒有老伴,但倆徒弟都天資不錯,能繼承他的衣缽,這本來應該是能讓老頭子樂開花的好事——結果莫名其妙門下倆徒弟都遭了雷劈,這讓擁有一整座桃山的富老頭桑島慈悟郎陷入了沉思。
先挨劈的是二徒弟,善逸逃避訓練爬到後山的桃樹頂上,結果被一道金色閃電劈了個肉香四溢,順便還染了個時髦金發——至于為什麽閃電能染發,桑島慈悟郎也不理解,可能這就是天意,善逸這小子說不定就是老天欽點的天之焦子吧。
這一次挨劈的是大徒弟,先是後山晴天一聲炸響,接着二徒弟就鬼哭狼嚎地叫他來去救“被雷劈出烤肉味的師兄”,問了事情經過,二徒弟有點吞吞吐吐,只說是狯岳和他在後山交流感情……桑島慈悟郎也沒懷疑什麽,畢竟我妻善逸也沒本事晴天召雷,他雷之呼吸第一式還沒練明白呢,只能是狯岳也倒黴,和他師弟一樣經歷了這一“天之焦子”的蛻變過程。
但這究竟是為什麽啊?
桑島慈悟郎百思不得其解。
難不成桃山磁場不好?自帶引雷效應?還是說因為他單身到老,單身有罪,單身狗不配,所以被姻緣神降下神罰了?
桑島慈悟郎腦子裏有很多問號,不過這事情原委畢竟是他一普普通通老頭子參不透的,所以各種猜測也就被擱置在了一邊。
目前的首要事宜,是趕緊讓醫生給他這位快被雷劈焦了的大弟子看看,狯岳這次被雷劈可和善逸上回不一樣——善逸只是染了個發,順帶焦糊了一點,狯岳這都快熟了,聞起來香噴噴的!
——于是,事情的發展就出現了這種令人匪夷所思的狀況。
……
好不容易把善逸從明明毫無意識但執拗以搶孩子抱法的狯岳懷裏摳出來,結果還沒等到醫生把聽診器往大徒弟胸口一放,先前雖狀況不對但也算老老實實的狯岳就突然原地一個鯉魚打挺死魚翻白,以能把牛頓從棺材板裏氣活的不科學角度直挺挺站了起來,動作幹脆行動利落,一點也看不出肉都快熟了的狀态。
醫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眼神一凜,以不遜色于雷呼的速度原地一個向後平移,然後擡手攔住了憂徒心切準備拄着拐杖上前看看情況的桑島慈悟郎。
“等等。”
醫生沉聲道:“令徒這狀況……似乎不太對勁。”
狯岳的黑色發尾此時泛着莫名的幽深紫色,還時不時“啪”地亮起一個紫色電火花,整個人猶如突發癫症,緊閉雙目,仿佛喪屍一般雙臂伸平,像索魂一樣沖着我妻善逸的方向又抓又撈,也不知道是在夢游還是中了邪,嘴裏還喃喃嘟囔着“好大兒,乖寶貝,媽媽抱抱”等一系列放在此情此景令人感覺汗毛倒豎的詞彙。
恐怖,詭異,驚悚,無論用什麽詞來形容這幅場景都格外貼切,如果外面不是日頭正盛的豔陽天,而是陰森冰冷的夜晚,恐怕這就是恐怖片的标準開頭了。
膽子小的我妻善逸先前就已經被狯岳結結實實吓了一跳,這副情景一出,又明顯是沖着他來,當即兩眼一翻,“咕咚”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這,這……”
桑島慈悟郎大驚失色,拄着拐杖的手都顫抖了,他堂堂前任鳴柱,能從存活率不到一成的鬼殺隊中安穩退休的狼滅,什麽場面沒見過——但是這場面他還真沒見過,什麽情況啊這是,造孽了,他的徒弟究竟怎麽了!
但是醫生依舊穩如老狗,眉毛一湊,額間一皺,當下捋了一把下巴上不存在的空氣胡須,沉吟道:
“令徒這狀況……恐怕是雷電刺激導致神經系統紊亂,使得腦神經元異常放電,而出現了短暫的中樞神經系統功能失常。”(注1)
根本沒聽懂的桑島慈悟郎:“……”
不愧是西洋留學回來的醫生,說的話他愣是一句也聽不懂,不過他自己也不是治病的,這一輩子只會砍鬼和種樹,聽不懂也情有可原,此刻的重點是他大徒弟狯岳,聽醫生說的症狀似乎很嚴重的樣子……所以他大徒弟應該怎麽辦,能治嗎?
“這好辦。”
幸運的是,醫生表示這并不是什麽大問題,立刻大手一揮,接過了他端過來準備為狯岳冰毛巾的臉盆,然後面色嚴峻,在桑島慈悟郎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冷酷無情地一臉盆涼水潑了過去。
“以後再出現這種症狀,記得這樣診治,效果良好,立即見效。”
……
黑沉沉的混亂夢境被外力強行中斷,狯岳猛地一個吸氣,抽進肺腔一股帶着濕意的涼氣,随後滿臉懵逼地坐起身,睜開眼抹了兩把臉上濕漉漉的涼水,愣住了。
在他面前,距離至少三米遠,站着舉着個空盆嚴陣以待的醫生,和拄着拐杖滿臉凝重和擔憂的師傅,以及旁邊地上躺着一坨沒看清的金色不明物體,腦海中的記憶碎片還沒消化完全,導致腦子沒轉過彎來的狯岳懵逼了一會兒,然後遲疑地開口問道:
“……發生什麽事了?”
他的寶貝好大兒……呸,他的廢物師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