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其實剛才江野改變想法決定來未來一趟的契機, 恰巧是夏油傑打的那通電話。
他對自己的未來不甚感興趣,但是如果把對象換成夏油就不一樣了。
夏油傑從過去弱者保護論轉換為如今的普通人皆為猴子的過程屬實讓人在意,但為此卻背負了太多沉重的東西在自己身上, 對自己既是束縛又是一種痛苦。
江野恰恰不認同夏油這樣的行事風格,在他看來,所謂的大義并不值得宣揚,因為這個世界只會在意結果,過程如何根本沒有意義。
既然如此,只要結果合他心意,過程令人愉悅就夠了。
夏油什麽時候才能理解他的想法呢?
所以他想來看看,看未來的夏油是個什麽狀态。
江野靜靜看着眼前這個夏油傑,經過十年的歲月洗禮,對方依舊紮着不羁的半丸子頭, 而面部線條更為鋒利成熟,那件袈裟沒穿在身上, 只随意着一件黑色的和服, 衣領微敞隐約可見對方那明顯的胸肌輪廓。
男人越老越有味道,這句話誠不欺他。
當周身散發着不易接近的陰鸷氣場的夏油傑望着他停頓片刻後再次擡腳走過來, 江野注意到對方行走時右臂擺動幅度有些怪異,細細觀察後才發現對方貌似缺失了右臂,整個袖子都空蕩蕩的。
江野看着對方一步步向自己走來,在水晶棺前停下,投下一片陰影将他籠罩。
他擡起頭,只覺得這個夏油帶給人的壓迫感過于強烈, 眼裏不見任何情緒。
“還活着嗎?夏油?”江野試探着問道。
夏油傑終于有了動作,他面朝着江野蹲下,伸直脖頸緊盯着江野像是在分辨。
“我活得很好……”夏油傑低沉的嗓音響起, 距離極近的江野甚至能感受到對方胸腔與喉管之間的共振。
“但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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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野跪坐在鋪滿白色鮮花的水晶棺裏,維持着這個姿勢不動,視線随着夏油傑伸來的手移動,“我?”
“你又是哪個江野?”
夏油傑說着,垂下眼眸用左手撫上江野纖細的脖頸,略微有些粗糙的指腹緩緩摩挲着那片光潔的皮膚。
“這你還看不出來?”江野任由對方觸摸自己的弱點,畢竟這兩天他和夏油傑時常這麽做,出于信任以及對自己能力的了解,他往往會故意向他人袒露自己的致命弱點。
然而下一秒,夏油傑卻驟然收緊捏着那截脆弱脖頸的五指,沉郁的眼眸中倏地迸射出一抹狠戾。
“啊,我當然知道……”
“……”江野感受到氣管被對方手中的力道擠壓,大腦缺氧的同時還有些飄忽感。
夏油傑不斷加大手下的力度,眼裏的狠戾逐漸趨于瘋狂,他是真心希望江野現在就死掉的。
面對這般決絕的殺意,少年也毫不反抗,只伸出雙手輕輕握住夏油健壯的臂膀,漂亮的金眸中瞳孔逐漸迷離渙散,仰着頭微微張開嘴,反倒像是正沉迷其中一樣。
數秒過後,江野終于阖上了雙眼,雙手也失去力氣的支撐向下垂落,腦袋無力地耷拉下來。
夏油傑松開手,讓已經失去呼吸的少年重新躺回水晶棺中,低頭靜靜看着對方褪去血色的蒼白面容。
既然留不住的話……就死在他手裏吧。
這對你來說,也是心甘情願的麽?
江野——
夏油傑盯着少年看了幾秒,眼裏的瘋狂很快便被一片死寂替代。
這樣的話,還是什麽都改變不了。
他自我嘲弄着嗤笑出聲,随後俯下身,捏住江野的下颌打開他那微張的唇,低頭向其中渡去一口氣。
做了幾次人工呼吸後,夏油傑又繼續壓了數下對方的胸口,見還沒有反應便重複這一系列措施。
在進行了第六回 人工呼吸時,江野的眼睫終于開始顫動,面頰漸漸浮現血色,只不過因為長久的窒息狀态,讓這抹緋色顯得格外糜麗。
“咳咳……”恢複了呼吸的少年半睜着眼咳嗽了幾聲,金眸轉動看向面前的男人,什麽也沒說,只是對其伸出一只手。
夏油傑死寂的眼眸似乎因為他這一舉動産生了一絲波動,無言地抓住少年的手将人拉到自己身邊。
江野默不作聲地摸了摸留有鮮紅指印的頸側,随即攀住夏油的肩與之對視,“這個,是夏油的新玩法嗎?”
夏油傑沒有說話。
“既然一開始就抱着殺死我的心态,為什麽後來又反悔了?”江野盯着他的臉歪頭,似乎一定要等他開口才會作罷。
“這裏只是你的游戲而已,真正的死亡于你來說根本沒有意義,不是麽?”夏油傑忽然擡眸,眼裏盡是嘲意。
江野不解地看着他。
“所以你就抱着這樣随心所欲的想法,擅自對我做出這種事……”
夏油傑說話間似乎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但額角微鼓的青筋、手臂用力緊繃着的肌肉與緊蹙的眉頭都無疑彰顯着他此時的不平靜。
“?”
江野疑惑地看着他臉上浮現偏執的笑意,用左手撩開胸前的衣襟,向他展示心髒處那道猙獰的疤痕。
江野的視線接觸到那道足有二指長的淡粉色疤痕時不由頓住,雖然夏油的胸腹處仍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傷疤痕跡,但唯有心髒處的巨大疤痕惹人注目。
夏油此時的複雜表情結合這個猙獰的疤痕,一時間對江野造成了不小的沖擊。
青年人健碩的體魄有着恰到好處的蜜色肌膚,而那本該光滑無暇的皮膚上靜靜盤踞着一道狹長的淡粉色疤痕,觸目驚心之餘,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江野伸手輕觸那道傷疤,視線幾乎黏在了上面,“這道疤痕裏面……”
夏油傑左手忽地捏住他的手腕,稍稍用力讓對方的手心緊緊貼合上他的心口。
江野很快便感受到從內部傳來的震動。
“這裏面,是江野的心髒——”
江野倏地擡眸,卻發現夏油的臉不知何時湊得這麽近了。
他的……心髒麽?
“所以你擅自這麽做……是想讓我永遠都記住你嗎?”
“讓我獨自一人,将一個滿口謊言的騙子銘記一輩子麽?”
“最後又自說自話地把除了我之外的人類都抹除,這又算什麽?”
“施舍?還是報複?”
“你就那麽恨我?”夏油傑說着,嘴角扯出一個混雜着各種情緒的笑,但這抹笑意在江野眼裏卻顯得是那麽的無力。
然而此時的江野不能解答他的疑問,突然意識到什麽後迅速眨了下眼,“等等,你說這個世界只有你一個人了?”
“沒錯。”
“這是什麽情況?”江野立刻産生了疑問,為什麽他會在救回夏油傑之後選擇毀滅人類呢?而且連衆多異能力者與咒術師都能全部抹除,究竟是用了什麽方法?
為什麽他自己不知道?
夏油傑見他這個反應,只當時機未到,“這難道不該問你自己麽?在你對我做完心髒移植手術後不久,你便再次出現,在一本書上寫下一行字後所有人就都消失了。”
江野眼睛睜大了些,繼續追問:“那個‘我’就沒有不同的地方嗎?”
“要說不同的……”夏油傑視線随即落在這口水晶棺上,“應該是消失了一段時間回來後擅自做手術的江野吧。”
“是什麽?”
夏油傑看過來,“長大了不少,完全從少年蛻變成青年了呢。”
這一點也是令他在意的地方。
“夏油,那個突然出現滅絕全人類的‘江野’不是我。”江野雖然不能很快理清頭緒,但他直覺那個“江野”本質上的不同,“當然,本該躺在這裏的‘江野’準确來說也不是我,但是偏差不大。”
“就是說換做是你,也會像他一樣挖出自己的心髒?”夏油傑的關注點始終在于對方自說自話以命換命的行為上,似乎比起世界被毀滅,他更在意江野的心理。
江野聞言頓住,按在對方心口的手收緊握拳,随即堅定地望進對方的眼裏,“嗯,我會的。”
夏油傑眸光閃了閃,接着又暗了下來。
已經坦然接受死亡的他,被視生命如無物的江野輕描淡寫地救回,拖着這殘缺的身體茍延殘喘的意義在哪?
正是因為這些,江野的一切對他來說才顯得如此刻骨銘心且殘忍……
就在他沉默的時候,面前的少年忽然張開手臂将他的腦袋埋進自己懷裏,低頭讓下巴擱在他的發頂。
“因為我想讓夏油繼續活着——”
“這算什麽?”夏油傑嗤笑。
“我死後可以再次回到這裏,但是夏油的生命只有一次,所以我必須這麽做。”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江野随後下移了些,下巴靠在夏油傑的肩膀上,“不太知道,但是我不想夏油就那麽死掉,想讓夏油的心髒繼續跳動,但不希望夏油的身體發生過多的改造——”
“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他寧願用自己的心髒,也不想通過玩具修理者的修理手段讓夏油再次活過來,這份心思究竟怎麽回事呢?
“江野。”夏油傑擡手按住少年的後腦勺,将人用力嵌進自己懷裏,嘴裏低聲念着對方的姓名。
江野感覺到對方的唇擦過自己的後頸,溫熱的氣息撲灑在上面,但他只能轉動眼珠作為回應。
好溫暖的懷抱……
“我的‘心髒’,現在正因為你而跳動着啊。”
“……”江野聞言眨了眨眼,随即明白過來對方話裏的意思。
原來是這樣麽。
嘴角剛向上揚起些弧度,江野便感覺到後頸處傳來一陣刺痛,夏油傑不知怎的突然發起狠來,張口咬了上去。
對方只是單純地想要在那片雪白的皮膚上留下齒印,咬合的力道之大仿佛是要将自己的牙都深深嵌進去。
江野對痛覺一向不敏感,此刻只是無聲地承受着對方的暴行,手指下意識攥緊對方的衣角。
然而對方咬完一口還不停,反扭過江野的手臂将人面朝下,又在他露出的肩頸上狠狠印上深可見血的齒痕……
夏油傑把齒痕烙印在江野身上後,目光灼灼地看着對方。
“記住你自己說的那段話,還有我帶給你的疼痛,江野。”
江野默默系上紐扣,心想還好他的火箭筒持續的時間要長很多,不然在那過程中傳回去得多尴尬……
他擡手摸向仍在隐隐刺痛的脖子,果然摸到了猩紅的血絲,“好過分,都出血了。”
夏油傑捏住他的下巴,不由分說地張口舔舐去自牙印滲出的血絲,随後半眯起眼對着江野舔了舔嘴角,“回去後可不能讓‘我’看見這些痕跡哦,江野。”
“……”難不成夏油還會吃自己的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