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危險級小說家

第43章

夏油傑在江野吃飯的時間走到被屏風擋住的角落,  就看到一顆浸泡在透明溶液裏的大腦，其表面插着數根連接計算機的電線。

昨晚送走費奧多爾之後，江野就心血來潮讓他搜羅來這些儀器設備,  然後就一個人待在這間屋子裏忙碌了一整夜。

“實驗完成了？”

“還不算真正完成。”江野沒擡眼，捏着筷子在米飯裏扒拉。

夏油傑看了幾眼就退了出來,  走到江野身邊堆着雜七雜八零件的沙發旁,  屈膝靠在扶手上，“那你準備怎麽做？畢竟那是個來歷不明的大腦。”

“自然是讓它做一場前所未有的美夢。”江野說着不禁笑起來,  他已經在為這項實驗期待不已了。

夏油傑若有所思,  “唔,  就是你之前說過的‘缸中之腦’吧。”

如果真的能讓它接受到江野想讓它感受到的‘現實’，不管是沉浸其中還是清醒過來而無法逃離,  都是一種殘酷的懲罰呢。

都怪對方運氣太差，正巧碰上江野本人。

江野：“‘缸中之腦’只是一個假想而已,  雖然我有一定把握，但在這之前，我還是想摸一摸它的底細。”

比如它是什麽？寄宿在他的軀殼中有什麽目的？趁機接近夏油的目的又是什麽？

“既然是江野想要做的事,  就沒有辦不成的吧？”夏油傑毫不吝啬地表現出他對江野雪真的高度認可。

江野聞言不置可否地笑笑。

“嘛,  這是自然。”畢竟他那麽完美。

“不過你身上的謎團太多，我一直很好奇,  你的真面目究竟是什麽？江野……”夏油傑終于把話題引向自己所期望的一幕,  眸光晦暗而銳利的眼望着江野。

“會好奇很正常。”江野放下筷子，拿起一杯涼透的茶水喝了一口，随後十分幹脆地告訴對方真相，“因為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夏油傑不知該不該表現出驚訝的神情，但是這個結果又在意料之中，當它被江野以平靜淡然的口吻說出口時,  他又開始期待對方接下來的話。

江野一手托着下巴，慢悠悠地講述起來，“我生活在一個截然不同的大陸上，那裏有這裏沒有的奇珍異獸、新奇職業和寶藏。”

“而我……”黑發金眸的少年說到這裏改為雙手捧臉，“出生于一個殺手家族，本名也不叫‘江野雪真’，而是‘埃諾·揍敵客’。”

夏油傑靜靜聽他說着，心裏不自覺冒出一個疑問。

難道……江野真的只有十六歲？

“出生後的所有記憶我仍然記得，是‘母親’撿到了被丢棄的我，并照料我，她教會我在野外如何使用眼睛、如何給自己做清潔、如何獵食。”

江野提起這位“母親”，臉上的微笑就會變得更加乖巧，“雖然只有短短幾天，但她就是我的‘母親’。”

“哦……這樣啊。”夏油傑莫名覺得這個“母親”不像是人類的樣子。

“但是伊爾迷總是跟我說她不是我的‘母親’，我想他一定是羨慕我能擁有這麽好的媽媽才總是強調的吧。”江野在沒有家人在的地方連大哥都不願意叫了，大膽地直呼大名。

“……”

那一定不是什麽正常的生物，夏油自己略一琢磨，一手掩住兀自上揚的唇角，心道不會真的是……一條狗吧？

要不然江野的性格和習慣怎麽會那麽像狗呢？

“好像有點扯遠了，總之我是被當成殺手培養大的，業餘愛好就是拆解機器再拼起來。”

夏油傑擺擺手，“沒事，你講什麽我都樂意聽，很有趣。”

“啊，那我繼續講了。”江野很滿意他的反應，擡眼看着上方像是在回憶。

“不知道為什麽，我從小就有畏懼黑暗的壞毛病，這個毛病經常會拖後腿，于是我就出去尋找能解決這一問題的方法。”

“然後我就發現了一種神奇的生物。”

江野其實跳過了很多細節，在找到之前，他跨越了半個大陸，來到最危險的邊境，跳下懸崖意外掉進肉粉色生物體內才會有這樣的發現。

“當我被徹底吞沒後，眼前一絲光亮都沒有，根本分不清自己是否閉上了眼，但我還能呼吸，還能感受到柔軟觸角貼在皮膚的觸感。”江野說着眼睛更加明亮，語氣越發輕快。

“然後我就把它們帶回去，用作實驗的材料。”

“其實在最初實踐的時候，我并不知道它最終呈現的效果會是怎樣的，只是單純地将它與計算機連接。”江野雙手開始上下比劃，“當我接通電源的那一刻起，電腦屏幕自動生成了一串代碼。”

夏油傑聽得也很專注，聞言眼睛睜大了些，“哦？這就誤打誤撞造出了一臺時空穿越機？”

“當然我不是立刻就能理解代碼的含義的。”江野聳肩。

“？”那是如何知道的？

江野目光落在對面的人身上，一手指着自己的心口，微紅的唇輕啓，“是住在這裏的影子告訴我的。”

“影子？”夏油傑的視線循着對方的手移向那處。

“它從我出生起就一直伴随着我，類似伴生關系吧，不過十六歲之後這個關系就會消失，而且機器只能複制我的身體，不能複制影子和記憶，所以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我什麽都不記得。”

“然後這次你改良了機器，才會突然恢複記憶，而且兩個世界存在時間差。”夏油傑順着他的話接着說道。

“bingo~”

“為什麽會想再回來這裏？是要向殺死你的人複仇？”

江野晃晃手指，“我是故意露出破綻讓那老頭攻擊的，原因很簡單，外面有人在催我。”

“……”果然是故意的麽，但就是因為這一有意導致的結果，給他和悟心裏種下了一顆反抗的種子。

“還有就是——”江野手肘撐在桌面上，身子微微前傾，宛若醇厚蜜漿的金色眼眸彎成一對月牙，說話間露出兩顆虎牙，“我想推你們一把~”

夏油傑呼吸微滞，藏在寬大袖口下的手攥緊。

他牽動嘴角，露出毫無笑意的微笑，“你做到了。”

江野将目光從對方皮笑肉不笑的臉上移開，“但是你好像還沒有搞明白的樣子，不過這并不是我回來的主要目的。”

“……”夏油傑仍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麽。

“已經講完了哦。”江野攤開手說着，随後起身準備出門，“幫我看好這些儀器，夏油。”

“去哪？”

江野回眸望進一雙漆黑的眼，彎唇回道：“橫濱。”

然而夏油的反應似乎有些奇怪，江野只以為他是因為在意自己對其隐瞞真正的目的而不滿，又或者在為他走到如今這般境地的導火索耿耿于懷。

不過——

“直白地表現出不悅，總比笑不出來還要強顏歡笑輕松吧。”

夏油傑擡眸，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說出這句話。

他明明只是因為和江野談話的時間比想象要短，沒想到對方這麽着急就草草結束話題而感到遺憾罷了。

“你好像還沒發現這一點的樣子。”江野見他這個反應，感覺有些新奇，“但是剛才的夏油卻意外的很誠實呢。”

夏油傑好奇地眯起眼，臉上浮現出幾乎是條件反射性的微笑，“嗯？怎麽說？”

江野伸出食指點在自己兩邊面頰，“因為我也是經常這麽做的，夏油應該也很有經驗，只要對別人這麽笑，就能輕易博得好感或是降低警惕性。”

“也就是說這是出于某種目的采取的欺騙手段，即使是在我面前，夏油還是會習慣性露出這樣的假笑，但你也知道對我這麽做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一直僞裝會很累吧，自從明白這個道理之後，我只有在必要的時候才會這麽做。”

夏油傑摸着自己的下颌，表情稍稍收斂，“但是江野一直都表現得很高興的樣子，有時候還會興奮過頭。”

這些時候有多少是發自真心的。

“其實我很多時候都是真心感到愉快的啦，寫小說的過程也好、和有趣的人交流也好。”包括搞破壞的時候……

“果然跟性格有關吧。”夏油傑稀奇地擡眉。

“沒有吧。”江野擡腳走過去，停在對方身側，“是夏油還沒找到自己真心想做的事而已。”

“……”

又被他這麽說了。

說到底這世上哪有那種能真正愉悅身心的工作？

夏油傑剛想開口，面前的少年忽然向他伸來一只手，他的目光微閃，下一秒就感覺到心口傳來輕觸。

少年的手掌隔着幾層布料貼在上面，精致的眉眼微垂，濃密的鴉羽壓下一片陰影，掩在其中的金色眼眸就這麽靜靜看着他。

他們離得很近，夏油的視線不受控制地描摹着對方面部柔和的線條，在對方終于開口說話時凝視那顆點綴在嘴角下的黑痣。

“當你的心為了什麽跳得比以往都快的時候，就說明你找到了。”

“……”這個人，是故意的嗎？

“淨化這個世界也好，毀滅全人類也罷，都無法取代它。”江野收回手繼續說道。

夏油傑低頭看了看尚存餘溫的心口，随即緩緩擡頭，“那麽對于江野來說，那樣東西就是文字麽？”

“是哦。”

“唔……我果然還是不能理解江野的想法。”夏油傑不覺得自己還有尋求其他事物作為慰藉的餘地。

江野奇怪地眨了眨眼，“這有什麽無法理解的？”

“不管這個世界多麽腐爛，也不論有的人多麽醜惡，就讓他們一起爛掉算了。”

“世界的未來會怎樣根本不是我們該關心的事，自己玩得高興不就好了？”

少年叉着腰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着，揚起嘴角笑得肆意。

“……”出現了，江野的混亂發言。

只因為這樣，他才能是江野，才能成為自己幾年來始終印象深刻的人物。

“我的眼裏只要有一個能讓我快樂的東西就夠了，其他的都是陪襯。”江野觀察着夏油的表情，以為他還沒明白過來，便再次開口，耐心也快到極限了。

夏油傑終于給出點反應，“原來是這樣。”

“嗯，就是這樣。”江野點着頭，雙手交叉放在胸前。

“可是我找不到啊。”

江野擰眉又舒展開，“找得到。”

“這可是你說的。”夏油傑站直，垂眼看着對方，面上的笑意很淡。

“唔，我是這麽說了沒錯。”這個表情是什麽意思？

江野擡頭，眼看着夏油傑向他走近一步，伸手握住他的一只手将其放在自己的心口，他很快就感受到對方心髒平靜跳動時的震動感。

“所以你會幫助我找到能讓它歡欣跳動的事物吧？”

夏油傑低低的聲線從上方傳來，江野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對方抓着自己手腕的微涼的手，忽而綻開一抹笑來。

“可以哦。”

“……”

“沒關系，我會幫夏油找到它的。”

“因為我們……”江野仰起臉湊得更近，金眸平靜地望着對方的臉，聲音逐漸壓低，“是同黨啊~”

夏油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知怎麽手下放松了力道。

江野的手掌仍貼在他心口，感受到什麽後微微睜大了眼。

剛剛好像……錯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