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個人視線彼此交錯, 相顧無言。
羂索在大受震驚後很快冷靜下來,充分發揮了江野雪真跳脫的瘋勁,指着江野發出驚喜的呼聲, “嗚哇……好神奇!簡直一模一樣!是什麽咒術嗎?”
說着,他在心裏暗自磨牙, 不管你是從哪冒出來的, 先下手為強!
如果都是冒牌貨的話……那必須是他這裏的勝利。
江野被他的反應弄得有些遲鈍,視線遲緩地游移着看向費奧多爾, 用眼神詢問該怎麽做。
費奧多爾:“……”
“哦?這就是你為我帶來的‘供品’嗎?”夏油傑指的是江野。
“說實話我也有點震驚, 不過看樣子, 事情真相如何只能從他們兩個之間尋找了。”費奧多爾在震驚之餘,更多的是對兩個江野來歷的探究。
鑒于江野雪真這個人一出現就伴随着謎團, 哪怕在這之前他只是在醫院裏和對方接觸過一段時間,也無法一眼看出眼前二者的區別。
“啧……”身邊的江野偏過頭噘嘴。
好煩躁啊, 這樣不就不得不面對寫出那兩篇小說的作者了嗎?
要被比下去了啊……
【江野】見他這個反應,大步流星朝那走去,眨着金眸湊近觀察, “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瑕疵的地方, 難道是實驗室的作品?”
他說完,擡手就要摸向江野, 後者仰起下巴偏頭躲過, 金眸裏染上些許煩躁與冷意。
“別碰我。”
“什麽啊,脾氣這麽臭。”【江野】不滿地鼓着面頰,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根本就不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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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野聞言簡直要翻白眼了,而且這人有沒有好好刷牙啊?說話的時候嘴裏的氣味也太重了吧。
夏油傑摸着下巴觀察了一陣,随即提議道:“不如先讓二位一起聊聊吧, 合作的事之後再談。”
費奧多爾哪裏會不同意,“只能這樣了。”
“那你在這裏稍作等候。”
“……”竟然被排除在外了麽,真令人傷心啊。
江野看了眼費佳,繼而瞥向看起來和善的盤星教教主,雖然不情不願但還是跟着去了另一間會客室。
【江野】就近坐在夏油傑身邊,而江野與他們保持距離,選擇坐在隔着桌子的對面。
“有什麽好聊的?他是他我是我,如果非要分出一個的話,那麽我主動退出。”江野率先表明态度,他就不信自己都這麽說了還要被揪着不放。
“為什麽?”夏油傑倒是覺得他這樣的反應很有意思,而且身上氣息很幹淨,暫時沒有發現疑點。
【江野】笑着看向他,“還能是為什麽?心虛呗。”
“你可真會說笑,我有什麽可心虛的?”江野背靠在松軟的沙發上,翹起一條腿姿态顯得放松,“你心裏的我是什麽樣子那是你的事,我該是什麽與你并沒有關系吧?”
夏油傑聞言微微側目,這句話貌似與之前聽到的內容頗有些相似之處。
“但你是否已經知道自己存在的真相了呢?”【江野】反問。
“我還想問你呢,你不是死了嗎?”江野淡定回擊。
【江野】擡手撫過額頭上的縫合線,“我确實是死過,但是又回來了而已。”
“哦?把腦袋撬開了麽……那麽問題來了。”坐在對面的少年眸光微斂,嘴角勾了勾,卻不顯笑意,“你知道‘缸中之腦’吧?”
“你繼續說。”羂索稍微頓了片刻,手開始在身上找煙。
江野同樣在自己額頭做出手術刀切割的動作,“你的大腦可能認為自己已經被‘改造’過再次複活,你聞到的、看到的、摸到的以及體驗到的一切,僅僅是大腦的一種反應罷了。”
羂索:“……”
“所以你現在所見到的、所感知到的一切,都可以通過計算機輸入神經末梢模拟出來,那麽你怎麽确定自己的存在、你眼前的世界究竟是真實的,還是只是作為‘缸中之腦’接收到的幻覺呢?”
“你這完全就是悖論吧,如果我是‘缸中之腦’,那你們又算什麽?”【江野】含住一根香煙,用打火機點燃,之後才扭頭面向身邊的人,“可以抽煙吧?”
“啊,你随意。”夏油傑一手撐着下巴,随即眼睛轉向江野的位置靜靜觀察。
他好像并沒有煙瘾的樣子,所以氣息才會那麽幹淨。
但是另一個也完全沒有怪異的地方,看起來更像是江野本人。
這可真是……有趣極了。
【江野】手指夾着繞過桌子走到對面,徑直來到江野所坐的沙發背面,俯身将手肘撐在沙發邊緣,同時吸了一口手中的煙對着對方的臉緩緩呼出白煙,“要來一根嗎?”
江野不動聲色地嗅着飄散在空氣中的煙草氣味,微眯着眼盯住那根冒出白煙的香煙,比直接聞到對方口中的氣味更能接受。
這是……
香煙。
光是聞氣味就能讓人上瘾嗎?
但是只要是來自這個人身上的東西,他都不願觸碰。
與此同時,連接着另一個世界傳輸記憶的數據流已經成功跨越了時間差,在某一刻輸入到江野腦內的芯片裏。
在其他二人的視角中,江野的身體忽然頓住,一雙金色眼眸失神了片刻,随後阖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并發出清淺的喟嘆。
“哈——”
說巧也不巧,恢複記憶的時刻正好在這個關頭。
江野睜開眼露出忍俊不禁的微笑,他竟然以為自己是“冒牌貨”,真是多虧了費佳的灌輸……
不過眼下正有小醜在表演,可不能壞了興致。
羂索在江野出現奇怪反應的時候就一直在觀察對方,待江野再次擡眸轉過來時,他清晰地感受到對方周身氣質的轉換。
他看不見任何實質化的物體,只覺得對方看過來的視線似乎更加有壓迫感。
好像……被什麽盯上了一樣。
“這麽一看……真是漂亮的一張臉啊。”江野擡起手輕輕撫摸面前的昳麗面容,毫不吝啬地誇贊着自己的面孔,稍稍轉過臉将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對着夏油傑,“你說是吧?咒術師先生?”
夏油傑彎眸一笑,附和道:“啊,确實。”
【江野】擡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江野,“這不是廢話嘛?”
這個江野……到底是怎麽回事?
“但是你和我唯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在這裏啊。”江野保持着微笑面向他,手指撩開對方的劉海,随後在那道粗劣的縫合線上描摹。
“太醜了,這條線。”
“說實話,我也這麽覺得。”夏油傑一手托着下巴,面上笑意不減。
“……”
江野半跪在沙發上,雙手放在羂索的腦袋上,然後把自己的耳朵貼在對方的腦側,一只手像拍西瓜一樣拍了兩下,閉上眼像是在傾聽什麽。
“嗯,可以聽見哦。”江野緩緩睜開毫無情緒的金眸,瞳孔微縮,“裏面的腦子在晃動的聲音。”
“!”怎麽可能……
羂索稍微卡殼了一會兒,才從江野帶給他的異樣感受中回神,忽然意識到越是這樣越不能表現出慌亂,哪怕對方的手像是毒蛇般游過自己的額頭。
“雖然不知道怎麽被你注意到的,但這是我‘活’過來的關鍵。”【江野】轉動眼珠與面前的人平視,指尖一彈便彈落一截煙灰,“沒有什麽全都是十全十美。”
“怎麽會?”江野不贊同地說道。
“明明我就是這樣一個完美的存在。”
“長得好看,聲音又好聽,人緣又好,學什麽都很快,想成為什麽就能成為什麽。”
江野在對方越發無語的眼神下自賣自誇,而且絲毫不為自己所說的話感到羞恥,甚至有點自豪。
羂索寄宿在江野的身體裏自然知道對方究竟有多自戀,但也知道對方的弱點。
“并不是吧……”
“怕黑,厭惡自己的身體,這能算完美麽?”
“既然你都意識到這些了,一定很想改變吧?”江野不置可否地勾唇,眼神如同冰冷的手術刀般在那道縫合線上游移,“不如我來幫你變得更完美吧。”
“你……”
羂索話還沒說下去,就看到眼前倏地閃過一道模糊的殘影,“!”
剎那間,他閃身退後堪堪躲過,與江野隔空對視,“怎麽?這麽着急地想徹底取代我麽?”
“并不……”江野手裏捏着什麽拿到眼前。
“!”羂索一看立馬擡手摸向自己額頭。
縫合線竟然被拆了下來。
“讓我看一下呗,裏面究竟是什麽構造……”江野翻身越過沙發,眨眼間來到羂索面前,兩個人随即展開你追我躲的糾纏。
羂索一邊招架江野的突襲,一邊瞥向夏油傑所在的地方,結果發現對方正饒有興致地看戲,完全沒有插手的意思。
啧……要不稍微示下弱?說不定會起作用……
“我這副樣子,怎麽能讓你看到?”
“自從死在那幫老頭手裏以後,我醒來後可是時時刻刻都想将這個腐朽的世界徹底毀滅啊——”
【江野】眼裏浮現深惡痛絕的恨意,仿佛已經對這個世界失望透頂。
看戲的夏油傑眨了眨眼,一種違和感自心頭升起。
“沒關系。”江野笑着看向這個表現出脆弱一面的少年,擡手凝聚起念能力走過去,雙手捧住對方的面頰,眼眸笑得彎起,聲音輕緩仿佛睡夢時會哼唱的搖籃曲。
“我會幫你淨化這個世界的。”
“嚓——”
一陣破風聲輕輕落下,連殘影都無法捕捉到,【江野】的發絲微微揚起,脖頸處随即出現一道血線。
頭顱與身體在下一刻分離,無頭屍體應聲倒地。
江野捧着與自己相同的頭顱轉過身,含笑看向夏油傑。
“好久不見,我又從地獄逃回來了。”
夏油傑注視着少年精致而充滿危險的面龐,忽而綻開一抹笑意,“歡迎回來……”
“江野雪真。”
這個感覺才是令他熟悉的那個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