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森鷗外沒想到江野這麽快就清醒過來,當泛着冷光的視線落到他臉上時,他忽然覺得懷裏的人變得格外燙手。
“雪真君這麽快就清醒了啊,我以為還要再等三四個小時呢。”
江野雪真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真的完全清醒,他感覺現在整個人都變得輕飄飄的,似乎還處于死亡邊緣的超脫之中。
在這種飄忽不定好似醉酒的狀态之中,他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就好像曾經的“江野”已經死去,而他作為新的“江野”活了過來,延續新生。
于是他回答:“沒有真正清醒,但是感覺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森鷗外心想這句話不是前後矛盾了嗎,所以到底是清醒沒清醒?
但轉念一想,江野剛才算是一五一十地告訴他實情了吧。
森鷗外這麽想着,眼神又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敏銳,“臉很痛嗎?我也是沒有別的辦法啊,如果雪真君繼續那麽躺着是沒法自己蘇醒的,所以雪真君會原諒我的吧?”
“當然不痛,就只是熱熱的,但鷗外竟然當着外人的面扇我巴掌,光這一點就絕對不會原諒你的。”江野幾乎是脫口而出,換做以往可能還會拐彎抹角裝迷糊,所以當他說完,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在意識清晰的情況下,對森鷗外的所有問題都做了最真實的回答。
“看來就算是強悍的雪真君也逃不開假死彈的副作用啊,這樣可就麻煩了,因為首領正因為橫濱突然下雪的事焦躁不已呢,雪真君回去後的第一件事免不了要接受首領的盤問吧。”森鷗外說着,臉上的表情卻不像是在描述一個麻煩,反而給人一種他在幸災樂禍。
江野雪真褪去了和善的外衣,眼神帶着冷靜的瘋狂,攀着森鷗外的肩在他耳邊低聲道:“那就讓他徹底變成聽話的首領吧,你來協助我。”
森鷗外聞言,只覺得這低語仿佛吐着信子的毒蛇,不免激起層層麻意,他對上毒蛇充滿獸性的金眸,“原來雪真君早就失去耐心了麽?”
“沒有哦,只是臨時起意,想做個試驗。”江野無所謂地擺手笑道。
森鷗外默默為那個老頭點了根蠟,看來他被江野雪真拿來當小白鼠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就是怕事後讓港口黑手黨其他人察覺出異樣,如果這樣的話,對他之後的計劃會有所影響,甚至會徹底打亂他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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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只能放任江野這麽做,這或許就是他需要向對方支付的代價和補償吧。
當他這麽想的時候,江野卻再次開口:“等弄完以後,我還想和鷗外一起去賭場玩幾輪,一個人玩總是不夠盡興。”
“!!”森鷗外瞳孔驟縮。
記得上次被對方贏光了所有的錢還是在出發去常暗島的前一夜,他信了江野只玩一兩把的讒言,結果半個晚上過去就被對方榨幹了錢包。
那次出發前夕,只有江野一人容光煥發,而他卻像是被妖精吸幹精氣了一般萎靡。
所以當江野突然心血來潮冒出這句話時,森鷗外多少有些慌。
他要是拒絕,對方一定會換着花樣折磨自己。
但如果答應,那他的小錢包一定會一朝回到解放前。
沒有人賭得過江野。
他是賭場的常勝将軍,堪稱作弊的存在。
如果問他是怎麽做到把把都贏的,那他一定會睜着無邪的眼眸說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那不如也叫上尾崎幹部吧,還有雪真君的室友,人多一起玩才會玩得開心不是麽?”
森鷗外決定找人和他一起分擔這份痛苦,這樣他或許會好受些。
江野笑眯眯地看着他,沒有否認,“好啊。”
一路走到森鷗外停車的地方,江野被他安置在後座。
大腦恢複很慢,現在江野看什麽都是扭曲的,色彩也像是電視機損壞了的液晶屏,視野裏飄着各種色素躁點,聲音也像是被悶在水裏一樣。
但即使是這樣他依然覺得自己格外清醒。
森鷗外驅車來到漆黑的大樓前,樓頂的積雪融化,把整棟樓清洗了一遍,此時樓的表面在陽光照射下映出點點粼光。
拉開後車門,江野向森鷗外張開手,“抱。”
森鷗外:“……”你是想讓全組織都針對我麽?
江野不滿地皺眉,“難不成你想讓大家都觀賞一下這個掌印嗎?”
森鷗外心想:這樣也不行,人的發散思維太過活躍,一定會誤會他對江野做了什麽。
但是當着所有人的面抱江野就不會讓人誤會了麽!
不,無論他怎麽做都避免不了被誤解的局面。
這些都在江野雪真的計算之內……
所以江野對他的報複不止他提出的那些。
森鷗外心累地在心中哀嘆,他當初就不該去警校,更不該千方百計把江野雪真帶上常暗島,不然也不至于為了滿足對方的要求在賭場輸成狗……
啊,這一切都是報應吧。
江野含笑看着森鷗外為難的模樣,他不覺得這是在報複對方,只是想看看他的反應。
人在強大的外力壓迫下會被迫做出決定,壓力越是巨大,所做出的的決定越能反映人的本質。
而森鷗外是個足夠聰明的人,他懂得權衡利弊,一定會試圖讓對自己不利的方面縮到最小,從而實現利益最大化。
所以他才會提出邀請另外兩個人一起去賭場的建議,江野自然不會拒絕,因為他早料到了。
但這并不妨礙他實現自己的預想,畢竟在森鷗外的主張下,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發展。
這時身上突然被蓋上一件白大褂,江野直接被寬大的衣服罩住了頭。
他想探出腦袋,卻被森鷗外一手按住,便聽到對方說:“雪真君也不想被別人看到臉上的痕跡吧,所以還是別亂動比較好哦。”
江野不動了,乖乖縮在衣服裏,感受到一對手臂将自己從座位抱了出來。
森鷗外面色如常地抱着江野進入大樓,一路上果然接受了不少眼神的洗禮。
大家都知道他被首領安排出去尋找幹員江野了,看到懷中抱着的人,自然都明白這就是江野本人。
雖然人是帶回來了,但二人之間的姿勢竟如此親密,像是有着不可言說的秘密。
衆人由于江野幹員出衆的外貌與才能而好感滿滿,所以此時對懷抱對方的森鷗外也就帶着一絲敵意與嫉妒。
憑什麽?
憑什麽是這個半路進來的醫生啊!!
大半年了都不見首領的病有所好轉,卻能一步步越爬越高,甚至對他們的江野幹員做出如此舉動!
話說江野幹員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好擔心好好奇……
一路上感受着數道帶刺的視線,森鷗外心想如果這些眼神有實體的話,自己此時估計早就被紮成刺猬了。
畢竟江野在港口黑手黨真的很受歡迎啊。
他就像是活潑的小蜜蜂似的,四處揮灑自己甜蜜的花粉,毫無察覺地被所有人用愛意包圍。
江野就是有這種惹人關心的魔力,不論是主動還是被動,如果中招便無法擺脫,森鷗外也不例外,所以他現在的心情格外矛盾。
要是能徹底掌控江野就好了,但這并不實際。
江野以最無情的姿态游走于所有人只間,前一刻他還笑眯眯地說自己是你的狗,下一秒他就能拿着冰冷的手術刀在你的喉頭把玩,腦子裏模拟着無法想象的手術。
還是就這樣吧,至少這樣他不會像那個老頭一樣成為對方手裏的小白鼠。
來到首領居室門前,森鷗外讓看守的人幫忙打開門,抱着江野踏進了屋內。
老首領等得焦急,看到森鷗外和江野雪真這樣進來,一雙渙散的眼登時睜大,眼球凸了出來仿佛快要脫離眼眶。
“這是怎麽回事!”
關上門,森鷗外把江野放下,後者一把掀開蒙住頭的外套,露出被捂得粉紅的臉,不過手印稍稍消退了些。
森鷗外拿過自己的外套,“江野幹員處理完外面的事有些累了,所以才托我照顧片刻。”
“是嗎?那找出幕後的人了嗎?是誰?”首領只在乎這個,如今所有風吹草動都能引起他的警覺。
“是我。”江野如實回答,同時走到床邊。
首領混沌的眸子瞅着他,疑心病忽然就起來了,“我可不知道江野有異能,你一直瞞着我吧,其實你根本就是假忠心吧,竟敢向我有所隐瞞!”
江野莞爾一笑,即便是這樣也不緊不慢,“沒錯,首領說得很對。”
“你知道欺騙我的下場是什麽嗎!!我要把你剁成肉泥,喂給橫濱的野狗!這就是忤逆我的下場!”老首領大聲叫嚣着,企圖用最惡毒的語氣震懾住江野,進而将他徹底變成一條聽話的狗。
然而江野就是不吃這套,而且他在來的路上就已經有了打算。
容貌昳麗的少年緩緩向首領靠近,張開手臂環住對方的脖頸,看起來就像是小狗在犯錯時對主人又蹭又親的讨好。
老首領是這麽認為的,他的視線落在軟軟靠在自己身上的少年的側臉,眼裏劃過鄙夷與自滿。
江野聲音很輕,“我當然知道,所以接下來我會努力彌補首領……”
看吧!再叛逆的狗也還是會對他搖尾乞憐,他終究是橫濱最偉大的首領!沒有人敢違背他的意願!
而靜靜站在一邊的森鷗外眼裏卻滿是憐憫。
因為下一秒,老首領連聲音都沒發出來,就被江野擰斷了頸椎。
“咔!”極其清脆的聲音。
江野退出懷抱,捧着那顆失去支撐的頭顱盯了半晌,“我會把首領變成最完美的首領。”
不會無緣無故問責他,不會打擾他寫作,不會違背他心願的完美的首領。
随後,江野略微顫抖的聲線響起,“不好了!首領犯病了!快立刻帶到手術室,我要親自醫治!”
然而森鷗外卻看到他轉過頭時,眼裏是異常興奮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