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野雪真對老首領第三次在他明确說明過的時間傳喚他這件事感到無比煩躁,甚至有些生氣。
挂斷負責給首領治病、卻莫名成為親信的森鷗外的電話後,江野微微張嘴叼着燒了一半的香煙,一縷白色煙霧從燃燒着的煙頭升起、擴散,模糊了少年右邊臉頰上的淚痣與嘴角痣,為他增添了些許令人難以分辨性別的朦胧美感。
前兩次分別是什麽事呢?
第一次發生在一個月前,是橫濱排名前幾的勢力聯合的消息洩漏的半夜,首領像是受驚的猩猩一樣差使了四五個聯絡人員才把他喊過去。
第二次則是可笑至極的鬧劇,年邁的首領受第一次事件的刺激,叫嚣着要讓自己的得力手下對橫濱所有組織進行一次大清洗,在江野出現後才勉強恢複了理智。
已經被打斷思緒兩次,江野雪真固然是Mafia的幹員,但他曾經和老首領提出過每周後幾日的夜晚是他整理見聞的時間,是不願意被打擾到的。
然而老首領表面點頭,言語神态間都表露出了或輕或重的嘲意。
江野雪真可以确定,不是老首領忘了這個曾經的約定,而是覺得無足輕重,主動忽視了而已。
這次讓森鷗外傳喚他也是,說有要事告知他。
是告知,不是商讨,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啧……”狗比上司真讓人不爽啊。
江野雪真用比常人要尖的犬齒在香煙濾嘴上留下凹凸不平的咬痕,煩躁之餘又想不到要怎麽報複才好,最終只能猛吸一口,讓尼古丁麻醉自己。
火星沿着灰色煙灰向上竄動,本想一口氣吸完整根,半路卻殺來一只麥色的同樣屬于少年的手。
那只手伸出食指與中指夾住香煙濾嘴與煙頭的交界處,沒有半分猶豫将其從江野雪真的嘴裏抽出,後又一頭撚進滿是香煙殘骸的煙灰缸裏。
嘴唇還帶着對方手指無意間擦過的溫熱觸感,江野雪真擡眸,眼神帶着一絲抱怨,“織田,連你也不想讓我感到滿足嗎?”
名為織田作之助的少年看向江野,深色眼眸滿是不符合這個年齡的無奈,“按你這個吸煙的程度,會活不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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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野雪真歪頭,金色的眼無辜地眨眨,“但是織田,你眼睛的顏色真的好像燒焦的煙灰哦。”
“這和你抽煙無度有什麽關系嗎?”
“沒有啊,只是臨時起意哦。”
“不是被首領傳喚了嗎?早去早回。”
江野雪真孩子氣地撅起嘴,把面前剛寫的廢稿揉成一團,撒氣一樣塞進滿是煙屁股的煙灰缸裏。
織田作之助無奈扶額,回頭看向晃晃悠悠站起來後走路流裏流氣的江野,“要送嗎?”
一刻鐘後,一輛摩托停在一棟高聳的漆黑建築邊。
江野雪真不愛戴頭盔,一頭及肩的墨色短發被風吹得亂糟糟,肩上的針織衫也堪堪挂在上臂,細腿向外一邁便跳下了車。
他敲了敲織田的頭盔,後者把擋風鏡掀起,先他一步開口:“我在下面等你。”
聽到這句話,江野才一蹦一跳地進了大樓。
乘坐電梯來到首領所在的樓層,電梯門一開就看見老熟人的親切面孔。
“一直等在這嗎?鷗外。”
森鷗外怎麽說也是三十歲的人了,和一個看起來十來歲的少年以平輩的語氣交談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但凡事都有例外,江野雪真就是這個例外。
“首領又在發火,根本安撫不下來啊,呆在裏面絕對會被當做出氣筒吧。”森鷗外黑色頭發被手抓得略顯淩亂,下巴冒出幾處胡茬,本來很陽光帥氣的白大褂形象反被他襯托得充滿了頹廢的氣息。
江野雪真見怪不怪,拆了顆織田作之助給他的橘子味硬糖丢進嘴裏,舌頭将其舔到一邊,使臉頰一側鼓出來一個圓潤的弧度。
“知道是什麽事嗎?”橘子清甜的氣味從口中散溢出來。
森鷗外走在他身側,聞言晃晃腦袋,“不知道,那封信只有首領自己看過,或許正巧和你有關吧,若是其他組織的挑戰書他也不至于失去理智。”
江野雪真吸吮着糖果,看着前方的走廊不做聲了。
二人來到老首領修養的房間門口,江野手放在門把上,說着“我進來了”便推開門。
諾大的房間只亮着一處暖黃色的臺燈,靠裏的一側是首領的床,只見床邊鋪着酒紅色地毯上灑滿了被撕得稀碎的紙張碎片。
靠坐在床上的老首領眼神陰鸷,枯瘦的面容顯得可憎又可笑,張着嘴含糊不清地說着什麽,至少在江野雪真進來之前是這樣的。
見到自己想要見的人後,首領盯着江野的眼神轉換為偏執,“江野,你聽好了!你永遠都是港口Mafia的狗!你是我撿回來的狗,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能離開這裏!”
江野雪真回頭看了眼森鷗外,後者識相地替他關上門,将老首領歇斯底裏的叫喊與外面的走廊徹底隔絕。
站在門口的黑發少年沉默地咬碎了口中的硬糖,濃郁的甜香充斥整個口腔。
随後,少年仰起臉走到床邊,笑容牽動右眼睑下與同側嘴角下的黑痣,就像是純潔無垢的天使。
微微俯下身,對上首領渙散的雙眼,聲音輕柔帶着少年人特有的磁性,甚是蠱人。
“好啊,一切都聽首領的安排。”
“你一生一世都只能是港口Mafia的狗!”首領神經質地重複着。
江野雪真不假思索地回應:“那我就是咯。”
燦金色的眸子閃動着多情的潋滟水光,随着少年說話的間隙,橘子的清甜氣味裹着香煙殘留的味道撲灑下來,首領似乎被奇異地安撫到了,氣息也恢複平靜。
江野低頭看着地上的紙屑,踏着小皮鞋的鞋尖随意碾了碾那裏,“所以是有人想從首領身邊挖走我?”
說到這,首領的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那些只會招搖撞騙的狗屁咒術師!竟然企圖帶走我的人!”
咒術師?江野雪真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詞彙,好奇地眨眨眼。
“你不會去的,他們就是一群貪婪如同蝼蟻的騙子!”首領嘴裏好不留情地貶低着,同時向江野隐瞞了信中提到的他或許擁有咒術才能這件事。
“就這?”江野雪真直起身,“這就是首領要告知我的事嗎?”
“沒錯,給我牢牢記住!江野,除了這裏哪都容不下你!”
江野聽這話次數多到耳朵都快起繭子了,老首領敏感又偏執,自我主義心理旺盛,即使這樣他還是覺得應該再提醒一下,“首領,我不是說了周末的半夜不要打擾我的嘛?你總是這樣我會很頭疼的。”
一般人不會向上司提任何要求,更不會向陰晴不定的上司抱怨。
但江野雪真不是一般人。
而老首領需要他的能力。
“那種東西,跟我的心意比起來根本無所謂吧。”首領發過火後,又變成氣若游絲的虛弱狀态,“江野,我還不夠縱容你嗎?為了一件可有可無的事和我置氣,你覺得這麽做對嗎?”
可有可無的事?
這個人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江野雪真面上的笑意凝固了片刻,随後完全舒展開來,“首領說得對,我不該執著于一件可·有·可·無的事,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類似的事了。”
首領以為他清晰地意識到了作為狗的自覺,心裏的石頭放下後,斂目準備休息,“你明白了就好,退下吧。”
“是,首領。”
森鷗外在門口等到江野出來,見首領睡了便一同乘電梯下樓。
電梯裏,江野雪真身子靠在電梯內壁上,視線落在無人的角落。
“最近雪真君的小說寫得怎麽樣了?”森鷗外想起曾經見過的如同幼兒般稚嫩笨拙的字跡,不禁露出笑意。
“爛透了。”說完,江野視線轉移到他身上,金色的眼睛将他上下掃了一遍,歪歪扭扭的身子略微前傾,後頸的細碎黑發向下垂落。
“有什麽想說的?”
“出去說。”少年伸出舌尖舔舐嘴角,微眯的眸子溢出危險的色彩。
森鷗外回以不置可否的笑容,“真是調皮啊,雪真君。”
表面上花言巧語把首領騙得團團轉,背地裏綿裏藏針暗藏殺機,眼裏的情義真真假假摸不透徹,還有那叫人豔羨的技能,這些都是雪真得天獨厚的本領。
只可惜是個男孩子。
織田作之助抱着頭盔坐在摩托上,時間只過去了十分鐘,就看到江野雪真和一個身穿白大褂的男人一起走了出來。
雪真在離開了門口設置的耳目後,忽然伸手扯過那男人的領帶将人拉得離自己近些。
男人也十分服從地主動彎下腰背,耳朵似乎貼在了對方的臉側,同時視線落在雪真的手上,笑容莞爾。
“造反吧,鷗外,就按你的計劃。”
森鷗外聞言緩緩露出森冷的笑意。
織田作之助不知道江野都說了什麽,他的視線都被那個男人擋住。
數秒後,二人終于分開。
江野同樣笑着與對方告別,加快了腳步走到織田身邊。
看着臉上盡是愉悅笑意的江野,織田忽略掉心頭異樣的猜測,“心情變好了?”
江野雪真坐上去,摟住對方勁瘦的腰腹,腦袋乖巧地貼在後背,“嗯!”
“我們回去吧!”
首領不乖了怎麽辦?
想辦法把他變成聽話的好首領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