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弱者

第6章 ☆、五

雨依舊不斷從天空中降落，就像是在洗滌人身上的罪孽，又像是把人染上無法預計的顏色。

澤田綱吉在墓碑前矗立很久，他沒有撐傘，只是靜靜地感受雨水打濕衣服的滋味。不知道到底站立了多久，他慢慢擡起頭，感受雨滴就這樣子墜落到眼睛裏，然後不斷從眼角流出，仿佛是他在哭泣一般。但是綱吉知道，他早已經失去哭泣的資格。或許是因為他長時間沒有動彈，守候在一旁的下屬終于按耐不住地開口道：“BOSS，小心身體。”雖然雨勢并不大，長時間站在雨裏，還是很容易感冒的。

即使聽到別人的催促，綱吉并沒有露出什麽其他的神色。此時此刻，他的內心是如此的安靜，就像是波瀾不驚的湖面般靜谧地可以反射出自己的身影。但是對于如此平靜的自己，他卻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他在心裏說着：“莉莎，還有大家……我終于為你們報仇了呢，害死你們的人已經全被我殺了。”他說得如此輕松，仿佛不知道簡單的一句話就意味着一個家族的毀滅和自己将背負上新的罪孽。原來……自己也開始不像是自己了，綱吉在內心苦笑着：總有一天，我也會和其他黑手黨沒有什麽區別吧。當我開始習慣于殺戮，當我習慣于利用……但是我別無選擇，只能不斷在這死亡的深淵中行走着。

當他說完便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後過了許久後才緩緩開口：“Reborn說的沒錯，弱者從來只有被犧牲的份，但是我并不認為你們是弱者……”他看着墓碑上的名字，繼續喃喃着：“真正的弱者，其實是過去的我吧……因為我害怕這個世界，害怕黑手黨，害怕殺戮。”可到現在，我也該清醒過來了，即使再不願意。他一邊說着，一邊蹲下将手中祭祀的白菊花擺在墓碑前。他看着墓碑，仿佛看到未來的自己：或許在某一天我也和你們一般，會溺死于這罪孽的海洋，但絕對不是現在。即使現在每一步踏上去都如此如履薄冰，我還是要堅持走下去！這就是我對你們的覺悟，我絕對不會讓你們今日的死亡而白費的。

“我們走吧。”在雨中的浸濕足夠久後，綱吉終于開口準備離去。他知道：在以後，這片墳墓中将有更多的人，屬于彭格列的每一個成員都會埋葬在這裏。不管是他的下屬、守護者也好，家人、親人也罷，可能都會因為彭格列的存在而犧牲，而最終他也會走上這條路。但是他并不會後悔，他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既然未來是如此的黑暗，他也要掙紮地活下去，不僅僅是為了為自己犧牲的人，而且也要為活着的人。

過去的我，大概是個懦弱的人。最初只為了單純想要保護朋友保護家人這種淺薄的理由而戰鬥，但我卻不知道，這些蒼白的理由是無法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來的。因為在黑手黨世界裏更多的是沒有理由的殺戮和戰鬥，最初綱吉是對此排斥的，他始終相信人性之中總是存在美好，但是他卻忘了就算再怎麽美好，在這如同地獄般的深淵之中，是不該懷抱着如此天真的感情。天真的結果就是變成弱者，而弱者只能被溺死在黑暗之中。

在後世稱為“血腥之日”的那天，他和六道骸兩個人單槍匹馬将整個碩大的拉納斯家族毀滅。雖然後續的掃尾依靠了彭格列自身的力量，但足夠讓所有因為自己剛剛上任沒幾年而輕視彭格列存在的家族全都震撼住。等綱吉把他們之後引起的混亂處理完，已經是三個月後的事情了。而今天是他第一次前來祭拜這些為自己犧牲的人，更是另一個重要的日子——笹川京子結婚的日子。

事實上，綱吉有大把的理由可以選擇不去。就算現在稍微平靜下來當時他和六道骸造成的大事，他現在依舊每天忙到焦頭爛額。而且作為京子的前男友，不願意參加女友和別人的婚禮這理由也相當情有可原。但是綱吉還是選擇參加了。

當他出現在婚禮現場的時候，不少人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出現，還有部分人以為他是來搶婚的，全都警惕地盯着他。“阿綱？”笹川京子的哥哥笹川了平先是圍上來，綱吉卻報以微笑道：“我是來送上祝福的。”聽到綱吉這句話，他才稍微松口氣道：“怎麽突然會來？”因為所有人都以為澤田綱吉絕對不會出現在婚禮現場的。“自然是守護者妹妹的婚禮，我怎麽有不來參加的道理呢？”當綱吉說完，衆人才終于放下心來：看來澤田綱吉已經放下來對京子的執着。

而就在此時，京子帶着她将來的丈夫出現在會場，對綱吉的出現她似乎一點都沒有表現驚訝，只是淡淡地笑了下說：“你來了。”綱吉點點頭道：“恭喜你。”他突然回想起莉莎和她的盲人男友，毫無疑問兩個人都深愛着對方，但是愛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特別是對于他們這種和死神在一起的人。并且……綱吉意識到恐怕自己也沒有像想象中的喜歡京子。笹川京子對于他人生來說，就像是一場華而不實的夢罷了。在廢柴的學生時代，她是唯一溫柔對待自己的人，但其實她對其他人和自己沒有任何區別。而自己只不過是把這種溫暖當做昏暗人生中最後的希望。仿佛永遠奔跑前面無法觸手可及的目标，給予自己只有往前走和奮鬥的力量，可當自己真的超過這個目标甚至将目标超過很遠的時候，就産生了新的問題，只停留在原地的目标，已經不再是自己需要的東西。

“一定要幸福啊。”他将準備好的結婚禮物送給京子道：“如果你受到任何委屈，可以來找我。”京子笑笑道：“我會的。”

綱吉之後在婚禮現場随處亂逛，他雖然并沒有非常難受，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釋懷。大概是京子是少年時期的女神吧，女神被不認識的娶走還是覺得內心悶悶的呢。雖然是彭格列守護者妹妹的婚禮，但為了不給不知情的新郎增加壓力，大部分參加婚禮的成員都是他們學生時期的同學或者彭格列認識京子的人。但是……綱吉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身穿西裝的六道骸，他怎麽會來這裏？一時之間他不知道說什麽話才好，六道骸卻舉起了手中的香槟朝他揮了揮手，看來對方也發現自己了。

“你怎麽會在這裏？”綱吉皺皺眉，脫口而出這句話。“kufufufu……真令我傷心呢，原來彭格列就是這麽對待自己的恩人嗎？”六道骸一邊喝着酒一邊笑眯眯道。好吧……六道骸的确是自己的恩人呢，綱吉只好露出禮貌的微笑道：“我還以為你不會參加這種儀式呢！”畢竟六道骸是所有守護者中比雲雀恭彌還要飄忽不定的存在啊，并且他可從來沒有聽說他認識京子啊？“彭格列你現在的笑容還真難看呢！”結果六道骸卻突然冒出來這句話，然後伸手扯了扯綱吉的臉頰道：“如果不想笑的話，就不要笑。”

等綱吉意識到對方比自己稍微低溫的手從臉上移開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剛剛做了什麽：“不要把我當小孩子看！還有我有名字的，都說了很多次不要叫我彭格列。”他想了想繼續補充一句話：“還有也不要叫我綱吉！我沒有和你那麽親密！”六道骸聽到這話，稍微露出一絲失望的表情：“我還以為我們經過這次事件，已經算坦誠相見呢！沒有想到你居然這麽對我呢！kufufufufu……真傷心。”他居然這算是撒嬌嗎？綱吉不由背後一陣冷汗，他從來沒有想過六道骸會直接拿着這個說事。

“你想怎麽叫，随便你！”他舉手投降道：“不過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為什麽會參加這個？”六道骸伸出手将綱吉梳得極為整齊的頭發揉了揉：“大概我是怕看到某個人會哭鼻子吧。”綱吉只覺得再一次被對方當成了小孩子看待，不由生氣地反駁：“誰會哭！還有不要弄亂我的頭發！”六道骸卻微微彎下身子，在他的耳邊私語道：“這麽正式的樣子還不像你呢，綱吉，我還是喜歡你這個樣子。”他說話時吐出的氣息如同撩人的羽毛般，很快讓綱吉從耳朵發紅起來，更讨厭的是他叫自己的名字親密地像是戀人一般。

還有什麽喜歡現在這個樣子！我又不需要你喜歡！綱吉恨不得立馬拉着對方的領口然後讓他嘗嘗自己的格鬥術，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啊！不過六道骸這些近乎胡鬧的行為卻讓原本還因為京子事情而有些介懷的他心情好了不少。真是奇怪的人呢……綱吉整了整自己的頭發，試圖将它恢複到原本的模樣，很可惜六道骸□□它的時候用了很大的力氣，看來一時之間拯救無能了。

“新娘請扔捧花了！”這個時候所有未婚男女因為這個儀式而紛紛激動起來，綱吉和六道骸兩個人也因為擁擠的人群而一同擠了過去。“1、2、3！”京子閉上眼睛，直接把捧花往天空一扔。所有人伸出手想要抓住這象征着結婚的花束，但是不知道算是不幸也好，幸運也好，這捧花居然正好掉到了六道骸的懷中。原本還想繼續掙紮的男女一看是六道骸接到了立馬全都安靜閉上嘴，他們可不希望惹這位喜怒無常的霧守生氣啊！

“噗！”而綱吉看到這一幕，卻莫名失口笑起來：這算是有心插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嗎？六道骸這位明顯是來打醬油的，居然拿到了最大的獎。看到正在嘲笑自己的綱吉，六道骸轉念一想卻直接将花往他的方向扔去：“喂！澤田綱吉！”這是綱吉第一次聽到對方完整地叫自己的名字，不由一瞬間愣住了。然後捧花就下一秒到了自己的手中，等他發現所有人都虎視眈眈地看着自己，才發現六道骸将這燙手山芋扔到了自己手中，不由手忙腳亂地說道：“六道骸，你在搞什麽鬼？”

“你還記得欠我一個要求嗎？”六道骸下一句話卻讓掙紮的他再次愣住：難道對方想要使用這個承諾了嗎？從來都不會失信于人的綱吉于是說道：“什麽要求？”他并沒有說任何其他補充的話，因為他知道對方不會提出過分的要求。

但是他這個想法還沒有停留滿一秒，對方的話讓自己完全傻住了。

“和我交往吧，綱吉。”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