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貓下山

第29章 貍力

但我又不是顧總的老婆

大青山, 香煙點燃的光在夜色中燙出了幾個血紅的傷口。

左聞氣得險些砸了手機，還好他想起這是顧青渠的手機，及時剎住了。

“這個老王八！”他罵道：“什麽民意不民意的, 我看他就是想把你推出來頂罪！這個老王八絕對蓄謀已久了！”

顧青渠手指輕輕敲擊桌面, 月光萦繞在他指尖，在空中勾勒出幾條線——

金棘——惡妖組織——妖管委——王成望——

這些線條或分或合, 交織在一起，最終連接到一個未知的點。

手一揮, 晶瑩的光點消散在空氣中。

顧青渠道：“別急, 還有時間。”

“對,”左聞想起桌上的陣圖, 數了一遍叉和紅點的比例, 像個偷到存糧的倉鼠一樣幸災樂禍地笑道：“王成望那老東西怕是想不到我們有神靈幫忙！”

他說完畢恭畢敬地給山神換了三根新的中華, 祈禱道：“山神保佑，盡快破除陣法，我要讓王成望那老東西把自己放出來的屁全都原樣吞回去！”

原州認真聽取信徒的心願，聽着聽着……聽不見了。

顧青渠捂住他的雙耳, 不悅地對左聞道：“身為一個國家公務員, 你就不能清清自己的口氣？”

左聞：“我不！雖然我抽煙、喝酒還罵人, 但我是一個好男孩！”

顧青渠：“……”

他看着供桌上的香煙、啤酒和「好男孩」，突然有點擔心山神被帶壞。

……

京城。

淩晨2點。

“小鬼001號, 小鬼001號, 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陰氣構成的那團黑塑料紙頭頂突然出現01:59:59的倒計時。

秘書畢竟是肉體凡胎，熬了大半夜，在車裏打了個盹, 問道：“這是什麽？”

“Deadline！”

秘書：“……”

她問：“還剩多少個雕像？”

“27。”

“換算一下, 4.444分鐘一個……”

這數字……

小鬼：“吉利！”

秘書：“……”行吧, 忘了人和鬼是有代溝的。

她正準備啓動汽車，突然凝神聽了聽，細細的說話聲順着車窗飄進來。

秘書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等等，咱們之前碾碎的那個雕像裏有人說話你聽到了麽？”

小鬼：“YES！”

“那看來不是我的幻覺……”

她大着膽子打開車窗，看到雕像碎渣閃爍着詭異的白光，從中傳來的聲音斷續不清，隐約能提煉出「顧青渠」、「輿論」、「身敗名裂」、「摧毀他」幾個關鍵詞。

秘書也是幹公關這一行的，她腦子一轉，就明白雕像後的東西在打什麽主意。

“想得美！”她氣清醒了：“什麽垃圾堆裏出來的貨色也敢算計我們顧總！我給你臉了麽？”

“顧總答應我的年終獎還沒發，股票分紅還沒拿到，攢了三年的年假還沒休，誰敢和顧總過不去就是要我的命！”

“坐穩！”秘書握緊方向盤，一腳油門把SUV開出了法拉利的速度——她要讓雕像裏的鬼東西見識見識無産階級打工人的憤怒！

小鬼身為一個鄉下土包子沒坐過這麽快的車，嘩啦啦挂在安全帶上甩來甩去，感覺自己是個四處漏風的破塑料袋。

秘書用餘光看見它打開車窗，從臉上飛出一團破碎的黑色陰氣，忙道：“別光顧着吐，幫我遮一下超速違法攝像頭！”

“。”

小鬼顫巍巍地答應了，陰氣糊到攝像頭上，把它遮得嚴嚴實實。

秘書松了口氣，一腳把油門踩到180。

……

“30……32……35……”

供桌上代表陣眼的紅圈飛一樣減少，左聞喜形于色道：“幹得好！這樣下去用不了2小時就能破除整個陣法！”

顧青渠低頭在手機上發消息，聽他這麽說頭都沒擡，也沒表現出任何喜悅。

“你怎麽了？”左聞問，顧青渠沒搭理他。

左聞偷偷推了推原州，沖他使了個眼色。

原州搖頭——沒看顧總在忙？

左聞恨鐵不成鋼地把他拉到自己身邊，壓着嗓門道：“小原同志，我知道你信任我們顧處，作為老顧的好兄弟，我對此感到十分欣慰。”

“但你這個樣子是不行的——要知道，男人的手機就像他的內褲，別人碰都不能碰一下，但老婆想翻就翻。”

“要是沒翻過他的手機，怎麽能證明他愛你呢？”

原州：“但我又不是顧總的老婆？”

左聞：“現在不是，不代表以後不是，目光要放長遠點，你……”

他話沒說完，顧青渠擡起頭：“你聽他放屁，他就是閑的——手機。”

左聞屁颠屁颠地把手機上繳，顧青渠随手按了幾個鍵，扔給他：“自己看。”

“哦。”左聞還沒看清手機上的內容，突然感受到兩道炯炯有神的目光。

“蛤？”原州因為本體是熊貓的緣故，當他全神貫注地看一個人時，黑白分明的眼睛極其明亮，像是裏面藏着星星。

他睜着這雙明亮的眼睛問：“左先生，你為什麽要讓顧總看你的內褲？”

左聞：“……”

原州：“你想讓顧總當你老婆麽？”

左聞：【狗勾驚恐jpg】；

原州：“我覺得顧總是不會同意的，當然，我也不同意。”

左聞受到了三噸打擊，他看着原州黑亮黑亮的眼睛，一時分不清這孩子是真的不懂還是天然黑。

顧青渠聽見他們倆的對話，抽空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原州的腦袋：“幹得好！”

原州被揉得舒服，笑彎了眼道：“你看，顧總真的不同意——不然還是算了吧，強扭的瓜不甜。”

左聞被他們倆默契的配合又打掉三噸血——現在不是他扭不扭顧青渠這顆瓜的問題，是顧青渠抽出空來會不會扭了他腦瓜的問題！

沒辦法，誰讓自己嘴賤？

他只好求饒道：“是我多管閑事，拜托你們兩位收了神通吧，我代表組織給你們發一個「最佳拍檔」獎……咦？”

左聞本來還想繼續插科打诨幾句，但手機裏傳來的新聞播報聲奪走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插播一條特別新聞——針對今晚淩晨0點在京城出現的大規模集體失蹤案件，中央宣傳部副部長王成望表示将于20分鐘後在事發地點召開露天新聞發布會，歡迎各界朋友前來旁聽。

王成望部長透露，本次新聞發博會上他将公布一條之前從未公開的國家機密，或将影響江國今後二十年的政策走向。

對于此次發布會的詳細狀況，本臺記者将為您進行跟蹤報道。”

“老王八這是什麽意思？！”左聞的手機最終還是沒能逃過一劫，他砸了一下不解氣，撿起來看着屏幕上的裂紋道：“他不是說給我們兩個小時麽？現在才四十分鐘不到！”

顧青渠：“兩小時是上限，他可從來沒答應過。”

左聞一下子想明白了王部長玩的文字游戲，他怒極反笑：“好啊，看來他專程打電話是來應付我們的，他這是打定主意要讓你身敗名裂！”

假如顧青渠信了王部長的話，在兩小時之內想方設法解決京城的問題，那就中了他的圈套。

試想一下，在記者招待會召開的同時，城北陣法突然解除，露出裏面的真實景象，那豈不是在為王部長的「靈氣複蘇」論背書？

就算沒解除，他也可以用其他辦法證明「靈氣複蘇」的真相，順便因此問責顧青渠，反正左右都不虧。

“這些玩政治的，心真髒。”左聞想明白了也沒什麽辦法，急得在原地轉圈。

他突然看見顧青渠胸有成竹的樣子，腳步一頓：“老顧，你既然提前想到了，別說你沒準備什麽應付老王八的方法？”

顧青渠向他晃了晃手機，裏面傳來一個輕柔的聲音：“呦，幾年不見，「雷電法王」變成「老王八」了？誰給他升的輩分？”

左聞一陣驚喜：“蜃，顧處把你請來了？”

“別提了，”蜃妖抱怨：“我在水族館裏睡得好好的，顧青渠一通電話，我的殼突然開始震動，把水族館館長都驚動了，還以為隔壁的電鳗把我電了，差點把我倆分開！”

“那你現在在哪？”

“我留了個幻象在水族館，和電鳗開車到了新聞發布會的現場，嚯，這臺子搭的！鋼筋框架，高清LED大屏，1000瓦探照燈，看樣子準備了不是一天兩天。”

旁邊傳來一個酷酷的聲音：“看起來很好電！”

左聞：“電鳗你悠着點。”

蜃妖又名幻蜃，有一絲遠古時期的血統，是妖管委少數幾個「周」級妖怪之一。它本來也該和其他妖怪一起待在妖管委，然後被困在陣法裏。

但電鳗妖不是因為電了王部長被扣留了長期居住證麽？在王部長的運作下，這個扣留的期限延長到20年，等于要做20年的黑戶。

同為海洋妖獸，兩妖一向關系好，蜃妖索性辭了妖管委的工作，攜電鳗妖一起去燕省海洋館定居。

20年，剛好夠他們在水族館活到「自然死亡」，順便白蹭幾百萬的夥食費和住宿費。

有蜃妖在，做這種事輕而易舉，因為它能夠制造出接近于真實的幻境。

“那就拜托你了，蜃。”顧青渠打斷兩人的對話。

“放心，包在我身上。”蜃妖道：“就當是看在小電鳗的面子上——順便，我也很讨厭老王八。”

說着他挂斷了電話，提醒道：“記得看新聞啊！”

左聞松了口氣。

他四處看看：“咦，原州呢？”

原州閉眼坐在花壇後面，抱着手臂，他是在左聞提起王部長的陰謀時離開的。

——沒想到人類這樣狡猾，看來一個小鬼不夠用！

原州把神識沉入小鬼的身體，他發現小鬼001號早就把自己分割成許多片，挂在……城市的超速違章攝像頭上。

這倒是方便了他的操作。

強大的靈力灌入這些碎片，黑抹布一樣的陰氣吹氣似的鼓起來，很快化作新的小鬼002、小鬼003……乃至小鬼100。

原州并未賦予這些小鬼靈智，而是把它們當成自己的眼睛，在整個城市裏梭巡。

很快，他看到一個黃鼠狼大小的小動物，鬼鬼祟祟地扛着一條有它身子幾百倍大的人行道，“嗖”一下鋪在兩片空間交疊的位置。

原本撕裂的兩條道路在它的努力下彌合為一體，天衣無縫。

“我說這種胡拼亂湊的陣法怎麽能成功，原來是你在背後使壞。”

一只陰氣凝聚的大掌從天而降，抓住小動物的頭蓋骨。

它驚慌失措，「哧溜」一下在地上打了個十幾米深的洞，想要鑽進下水道。

然而那只手掌直接把它從下水道拎了起來，彈彈肚皮。

小動物伸出雞爪似的兩只前肢，把頭抱住，爪縫裏露出兩只耷拉下來的粉色大耳朵。

它眼淚汪汪道：“汪！汪汪汪！汪汪汪！”

原州認真聆聽：“哦，你說不關你的事，你是被綁架的？不幹活就吃了你？”

“太過分了！怎麽可以生吃呢？起碼要撒點孜然胡椒辣椒面！這是對食材最基本的尊重！”

小動物才出狼口又入虎穴，淚流成海，它腳爪死死抓着下水井蓋，被原州一把薅走，強制「背井離鄉」。

“剛好，我的山神廟已經有燒雞了，還差個豬頭，就你吧！我不嫌你小。”

小動物：“汪——”

它發出一聲曲折綿延的哭聲，表示自己可以做個帶路黨，幫原州拆了這個陣法。

原州就等它這句：“走！”

貍力，生于櫃山，其狀如豚，足生雞爪，音如犬吠，極擅水土工程。

這空間陣法十分粗糙，被破壞掉一大半陣眼之後，本來就時靈時不靈，全靠貍力一根人行道一塊大馬路地縫縫補補，才能堅持到現在。

自然沒有誰比貍力更知道如何破壞它。

連接陣眼的能量通路一根根斷裂開，外界的第一縷陽光，似乎很快就要穿透封鎖。

與此同時，王部長精心籌劃的「新聞發布會」，也正式拉開序幕。

他穿了西裝、抹了發蠟，在明晃晃的燈光下走上高臺，意氣風發道：“記者們、居民朋友們，我知道你們都很關心此刻在我身後發生的事情。”

“我本人，以及其他政府機關和國家領導人，對城北居民的遭遇致以深刻關切和同情，因此，在多方努力之下，我們決定向社會公布此次事件的真相，防止更多居民成為受害者。”

“我接下來要說的事可能有些難以接受，請你們千萬不要害怕！”

……

蜃妖和電鳗妖坐在「居民朋友」的位置上，電鳗妖一雙眼緊盯着王部長黑亮順直的頭發，指間發出「滋滋」聲。

他們旁邊不遠處有兩個人不滿地看過來，“誰啊？這麽嚴肅的時候放電子煙花？”

蜃妖不得不變出幻境給他擋了擋。

“再忍一下。”他輕聲道。

電鳗妖：“可是他的頭，看起來真的很好電。”

他也是真的有點懷念，那頭黑人小卷的手感。

……

臺上的王部長講到了氣氛最高潮的時候，他慷慨激昂道：“我要告訴你們，這世界上是真的有靈氣存在，也是真的有修行者和妖怪存在，你們身後這片北城區，就是被妖怪封鎖的地方！”

臺下傳來一片嘩然。

王部長胸有成竹，讓人推來兩臺1000瓦探照燈，耀眼的光線刺破黑暗：“不信請看！這還是你們印象中這片街區的樣子麽？”

“呃……”臺下一陣沉默，沉默得有點久，讓王部長不由感覺到異常。

他在沉默聲中回過頭，看到一片普普通通的街景。

有小區、有行道樹、有野鳥和貓叫……可能因為現在是深夜，街上沒人，但遠處能看見零星幾點燈火。

一名家住在這附近的記者注視着王部長，用複雜的表情道：“怎麽不是呢？”

“不可能！”作者有話說：

下章繼續迫害王部長，黑人小卷安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