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鏡子
森林公館,夕陽西下。
保安室的老李今日正值他當班,從窗內一眼就看見從出租車上下來的這個熟悉身影,孫沂茹是一個人下的車,他從保安室走出,迎上前。
“老李。”孫沂茹反而先開口,似乎心情不錯,笑着和老李寒暄:“今天你當班?”
“可不是麽。”老李笑着回答,他在孫沂茹離開公館的那天,以為她再也不會來這兒,因此方才從窗口處看見這個熟悉的身影時,還愣了一下,有些驚訝。“今天是?”
“哦,我就回來看看。”孫沂茹解釋道。
“聽物業那兒說,您要把房子賣了,買家也已經有了?”老李嘴快,下一秒就意識到自己問了不該問的,臉上露出尴尬的笑容。
“啊——對,所以就在賣掉之前再來看看。”孫沂茹沒有在意,回以微笑,這讓老李舒了一口氣。
短暫的寒暄之後,孫沂茹徑直往自己別墅的方向走去,這段路出乎意料的有些長,她發現自己還是第一次沒有開車過來,而出租車是不被允許進入的。
還是熟悉的庭院,因為有段時間沒有除草,野草已經在夾縫中長出,雖然看起來雜亂,卻也不失一些綠意,甚至比起全部除盡之後的‘光禿禿’更顯得有些生氣,雜亂的生氣。
孫沂茹從雙肩包裏掏出大門的鑰匙,這個熟悉的不行的大門也變得如此沉重,在她扭轉鑰匙的時候就像是一種反抗之力,宣告着它即将不屬于她的未來,她有些感傷,使出的勁更大了。
可大門被打開之後,一股不屬于初夏的寒冷迎面撲來,孫沂茹有些不寒而栗,一晃只過去四個多月,此間的變化雖然很多,但她沒有想到這裏變得比以往更加的清冷。
屋內在她離開前是什麽樣的現在也還是什麽樣,一些基本的擺設沒有變動,只是指間掠過之處已經布滿了灰塵。
孫沂茹徑直上了二樓,沒有去卧室而是來到了之前擺放雜物和過去收到粉絲禮物擺放的倉庫,因為之前把一些未拆封的快遞全部打包帶走了,此時的倉庫顯得很空。
孫沂茹有些疑惑,似乎哪裏不對勁,臨走前雖然幾乎把所有的禮物包裹全部帶走,但還是留下了一部分的東西沒有帶走。
倉庫似乎太‘空’了,可又覺得多了一樣什麽東西。只是她的心思從進入這個房間開始就是為了找東西的,翻箱倒櫃,把之前沒有找過的地方都一一翻找一遍。
沒有。
她皺着眉頭又重新找了一遍。
還是沒有!
“真的沒有?”孫沂茹自言自語,有些落寞。
于是不僅這個倉庫,她開始在整個別墅的角角落落裏搜尋、翻看,情緒開始越來越焦躁,甚至打翻了一些玻璃器皿之後也無視一地碎片可能産生的危險性,接着又撕毀從抽屜裏找到的一些無關緊要的文件。
她究竟在找什麽?
突然,她在一個櫃子裏找到了一封信,可當她發現這信件只是一封普通的郵政信件時,她眼裏的失望是那麽的明顯,甚至有點生氣。
原來她在找和昨晚一樣的信,她又幾乎‘瘋狂’一樣變得不理智,情緒變得忽好忽壞,她的潛意識裏仍在相信着自己的‘認為’,她‘認為’那些每一封關于她的信件,一定還存在着另外兩封。
他應該每一年都寫信給自己,是的,每一年。
她很固執。
不知過了多久,她把別墅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她想要找的東西時,疲累的她倒在了沙發上,披頭散發、全身無力、身子有些發冷微微顫抖,腦海裏卻不斷地在回想着那些信裏的話。
她突然開始回憶起13年和14年自己發生了什麽事情,然後揣測着他會和她講的話?腦海中因為超負荷的運轉之後,她開始有了一些倦意。
沒過多久,她的上下眼皮就這樣黏連着不想睜開,她沉沉地睡去,仿佛進入了腦海中的世界。
……
這是一面鏡子,她站在鏡子前。
“你是誰?”孫沂茹好奇地問道,她看見鏡子裏的那人縮在一個小角落裏,顫抖着身子,全身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活像一個乞丐,披頭散發看不見他真實的臉。
那個空間很空白,只有那個人,因為空曠所以顯得冰冷,而她對他産生了好奇,她的指尖緩緩伸出,她想觸碰,當接觸到鏡子時,鏡子突然從固體變成了液體,唯一不變的則是一樣的冰冷。
她收回了手,鏡子又變會了原本的模樣。
“我是你。”聲音很輕,他輕咳了幾聲,身體很孱弱。
“你怎麽可能是我呢,我和你不一樣。”孫沂茹聽到他的話有些驚慌,邊說邊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發現自己穿着T恤藍色牛仔褲,和出門時的一模一樣,這才放下心來。
他在說胡話,她嗤之以鼻。
“我就是你,你看。”那個小小的身子突然動了起來,當他的臉轉過來時,那張雖然消瘦卻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呈現在自己眼前時。
“啊——”孫沂茹驚叫了一聲,随後捂着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內心懷疑了。
“看吧,我就是你。你來這裏,是要帶我走麽?”她顫顫巍巍地向她走去,就像一個讨債鬼。
“走……走開。”孫沂茹驚慌失措,轉身就逃走。
“你別走,幫幫我,幫幫我!”那個小小的身子從鏡子裏跳出來,然後追着孫沂茹跑着,赤腳的她走不快。
“不要,不要……”孫沂茹一邊大叫一邊奔跑,她不喜歡這個追着她的讨厭鬼,甚至有些害怕。
……
“不要!”
孫沂茹從沙發上醒來,驚出一身冷汗,然後下意識的向後扭頭看去,發現自己的身後沒人才放下心來。
原來是夢,可是冷靜下來之後再次回想時,夢裏的情景仿佛真實存在一般,她很在意。
時候已經不早,她準備起身回酒店時,緊閉着的大門突然被打開,而從外面走進來一個人,孫沂茹的身體瞬間僵硬了。
是他,徐家博,他怎麽會來?
……
“真的是你,我還以為……”徐家博徑直向她走去,毫不避諱。
她本能地向後退了退,方才夢境裏的不現實感瞬間拉滿,她懷疑眼前這個素日熟悉的人是否也是不真實的。
“你是誰?”她下意識地問出這句荒唐的話來,下一秒又承認了自己內心的想法,尖叫到:“別過來!”
就像夢裏面對那個肮髒的人一樣對他怒言着。徐家博停住了腳步,覺得有些尴尬,神情也變得不自信起來,他的眼神停留在了孫沂茹手中的一封信上。
她要走了,要逃開這些不現實的感覺,隐隐覺得今天不該來這兒,順手想要掏出手機,此時她能想到的人只有七姐。
“等等。”徐家博叫住了她。
她原本應該不理會這個詞的,但是還是停住了腳步。
“四個多月不見,我很想你。”
什麽?他在說什麽?出軌的人是他,他竟然還在這裏不要臉的說想她?孫沂茹冷笑,這才感覺到一點真實。
是啊!她離婚了,遭到了背叛,事業要重新開始,大衆對她的看法又多了一個新鮮的詞彙‘離婚女’,她是藝術家麽?她是可憐的‘離婚女’啊!這個标簽已經撕都撕不掉了。
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賜。
“真是可笑。”孫沂茹有點兒憤怒。
“是真的。”徐家博慢慢走近她,見她沒有後退便直接走到了她的面前,“我依然愛你。”
當他的雙手想要觸碰孫沂茹的臉頰時,她心裏一驚,‘啪——’得一聲彈開了他的手,然後迅速逃離他所在的區域,保持着距離。
可是徐家博似乎并不想放過她,逼近她:“我知道你還是愛我的,否則怎麽會來這裏?你在回憶?”
“與你無關。”
“沂茹,我了解你。你只是對背叛你的我一時憤怒,因為沒有愛是不會有恨的,你有多恨我就有多愛我。”徐家博繼續說道:“我和她已經分手了,我們可以重新在一起的。”
他篤定如果他認錯,她就還會回來。
孫沂茹皺眉,沒有說話,她在思考他說的話,因為他說的是對的,她愛他,哪怕只是一丁點喜歡,所以聽見那三個字‘在一起’時她竟然有那麽幾秒鐘是在猶豫。
“真的,我一直都是愛你的。”徐家博見孫沂茹在猶豫,內心竊喜,反複強調着這句話。
徐家博很自信,他走近孫沂茹的瞬間便拉起她的手,用懇求的口氣對她說道:“我們重新開始。”
孫沂茹看着徐家博看似誠意的臉,以及握緊着她的雙手,突然手中的一封信讓她瞬間醒過來,“松手!”
徐家博一愣,手慢慢松開。
孫沂茹立馬抽出雙手,什麽話都不想說,徑直走向門口。
“沂茹,我說了,我很了解你!”徐家博看向有着孫沂茹背影的鏡子,眼神冷冷地一字一句說道。
她聽見了,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