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梁府閑情（三）
月見将銅盆端到床邊，擰幹了帕子，便湊到梁襄身前去，細細擦拭他額頭的汗漬。
阻止不了，梁襄便完全信賴月見，全身放松地微眯着眼躺好。
月見淺笑，心想，采兒給她的冊子上那些法子她正好還沒試完過。再不試試，怕是後面沒機會了。
“你看你這周身都濕透了，着涼可不好。我好好替你擦洗幹淨。”月見說着便着手去解梁襄濕透的衣衫。
梁襄敏感地握住月見歡快的小手。“想做什麽？”
他盡力睜開眼睛，勉強擡起頭看了一眼，本就應疼痛熱汗淋漓的臉上又熱了幾分。
“沒想，做什麽呀。”月見一臉無辜的舉着帕子，小臉上盡是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懂的表情。話音剛落，便又在銅盆裏擰幹了帕子，繼續幫梁襄擦汗。
梁襄努力調整氣息，勉強恢複了一些，連忙抓住月見的小手。“月見。”
月見沖他眨巴着大眼，湊近他的臉龐，溫熱的氣息吐露在他臉上。“将軍叫小妖作甚？可是小妖我伺候得不夠妥帖？”
梁襄幾乎感覺月見柔軟的薄唇從自己臉頰擦過，手上一松，整個人都有些慌亂。
“你不要做這些。天亮之後我自己清洗。”梁襄說道。
“還有漫漫長夜呢，我得陪在你身邊。你自己能忍，我可忍不了。”月見搖頭，因為靠着梁襄太近，垂下的長發因這動作，在梁襄脖頸間輕柔地掃了掃去。
梁襄有些心癢難耐地看向月見，那張本就好看的小臉，此刻這虛弱的境況之下，似乎更加動人心魄了。
他忍不住閉目深深呼吸克制自己。
月見一邊偷笑着，一邊拿着帕子的手往下移去。
梁襄一驚，再次緊握住月見的手腕，喉間艱難擠出她的名字：“月見，你……”
Advertisement
月見仍是一臉無辜靠近梁襄，整個人快要貼上去。“将軍身子可要舒服些了？”
梁襄整個人都繃緊了些，聲音微啞地低喊道：“月見……”
月見逗得梁襄如此，整個人都樂了。“看來畫本子上寫的還是有用嘛。”
她還沒得意多久，恢複了些許力氣的梁襄一把拽着她的手臂，将她整個人扯上去，趴在他胸口。
月見一驚，手上一松，帕子啪的一聲掉落在地上。
梁襄此刻看着她的眼神，倒是從未見過，不免讓她有些心慌。
空氣中只安靜了片刻，梁襄便伸手到月見腦後，輕輕用力，将月見的頭壓下。
他微微揚起下巴迎上去，炙熱的薄唇緩緩碰觸月見因驚訝微微張開的柔軟唇瓣。
“明日便把你那些畫本子全都給我扔了。”
月見愣了好一會兒，然後條件反射地想推開梁襄，卻感覺到他略帶些貪婪意味地吸吮着她下嘴唇上一點微微的涼意，直到月見的臉上也沾染上燥熱。
月見趕緊從床上爬起來，一臉羞澀地撿起地上的帕子扔進水盆中，然後快速端着銅盆躲到一邊的紅木圓桌邊去。“你……休息吧。我在一旁守着。”
為什麽平日裏她戲弄梁襄都不覺有什麽，今日梁襄這般吻她，倒是讓她心口悸動不已。
身前的人兒離去，一種落空的感覺襲來，梁襄微微側頭看着一旁的月見，只能努力壓制住心中的沖動。
梁襄：“今後，別再如此放肆。”
他會忍不住。
月見低低垂着小腦袋，輕聲應着：“哦，好。”
按照她的思路，今天不應該是梁襄上火，她暗自得意麽？怎麽這火偏生把自己也給燒了。
可能要取回妖丹了，她心裏多少有些難安。
也不知梁襄今後還會不會把這短短一世放在心上，興許會跟在清溪的時候一般，嫌她煩吧。
第二日一早，月見便小心翼翼地從梁襄房間出來，回到自己房間。
君奈此刻已經正襟危坐于屋內八仙桌前等着她回來。
月見剛跨出梁襄的房門，便感受到了君奈萦繞整個院子的仙氣。
“今日我便可幫梁襄恢複仙身，取回妖丹，我便送你回萬妖谷去。”君奈音色沉沉開口說道。
月見在他旁邊坐下，看着他道：“這麽快嗎？再給我點時間吧。總得，跟現在的梁襄道個別吧。”
其實她并不想聽君奈的拿回妖丹後回萬妖谷。
君奈擔心的無非就是梁襄恢複之後，想起這一段凡間往事，不想看見她罷了。
再說，即使這段時光要結束了，她還想親口跟梁襄告別。
“梁襄的靈識我已經從大漠裂縫那裏取回了，再耽誤……”君奈話沒說完，停了下來，又道，“好，那就一日時間，明日我再來。”
夜裏，月見蹑手蹑腳地走進梁襄的房間。
梁襄知道是她進來了，回頭溫柔地沖她一笑。“偷偷摸摸做什麽？”
被發現了，月見便聳聳肩走到梁襄跟前。
梁襄看着她道：“今日的晚膳好吃嗎？這個廚子可還喜歡？”
月見點頭。“嗯。我是有事來跟你說。”
發現月見語氣有些嚴肅，梁襄這才認真地看向她道：“何事？”
月見扭捏了一會兒，緩緩開口說道：“我要走了。”
梁襄：“走？”
月見：“嗯。”
梁襄擰緊了眉頭，注視着月見。
月見擡頭看他，突然一笑，道：“明日你就都明白了。我現下跟你解釋再多你也不明白。總之明日你便不再需要我了。我拿回自己的妖丹，便要回去了。”
梁襄：“去哪？”
月見：“回萬妖谷吧應該，我答應君奈了。”
梁襄：“君奈又讓你做什麽？不能留下？”
月見沉默了一會兒，笑着回答道：“你現在希望我留下，明日你就懂了。你到時候可能煩我得很，巴不得我趕緊滾回萬妖谷去。”
梁襄蹙眉，雖不懂月見所說，但知道她這不會是玩笑話。不過不知實情，他也只是覺得月見要走應該是跟她是妖這件事有關，于是馬上說道：“我，可以一生都不娶妻的。你別走。”
月見一愣，看着梁襄短短地走神了一會兒，才擡手撫上梁襄的臉龐。“現在的你，真好啊。”
好想自私地把這樣的他留下，可那樣不行，對完整的梁襄不公平，君奈也不會放任她這樣做的。
梁襄伸手覆在她的手背後問道：“為何非要走？”
他只知道月見是妖這件事，不知曉自己的事情。
月見想了想，笑着道：“我要是告訴你，你是神仙，你信嗎？”
梁襄愣住了，他知道月見不會在這種時候開玩笑。
“人不能跟妖在一起，神仙更加不能。”
第二日，本是風雨交加的雷雨天氣。
不過晌午，天空便驟然放晴，天興城中衆人皆瞧見，那梁将軍府邸上方那直通天際的耀眼金光。
“這是仙人飛升之兆啊。”
“不得了不得了，我們安南國竟出了神仙。”
“快來沾沾這仙氣。”
梁府周圍慢慢聚起不少圍觀湊熱鬧的人。
梁府內，衆人自然是也發現了天空中的異象。只是那梁襄的院子院門緊鎖，無人能一窺究竟。
月見被君奈關在房門外，有些焦躁不安地在院子裏來回踱步，像極了等着媳婦兒生産的一家之主，直到金光乍現，異于君奈的濃厚仙氣自屋裏溢出，她才覺得精神松懈下來。
君奈打開房門，月見已經急切地等在門口。
神識歸位自是不易，她想看看他如何了，可有難受之處。
月見想要繞開君奈，進去看一眼梁襄，卻被君奈攔下。
君奈擡起右手，一枚妖丹出現在他手心。
月見皺眉道：“我就想看看他。”
她視線越過君奈肩膀，看向屋內，梁襄已端坐在榻上，聽見門口聲音，正擡眼看了過來。
只一眼，月見便往後退了一步，伸手抓過君奈手心的妖丹吸入體內，淡淡說了句：“我回自己房間調息妖丹。”
然後她便急忙離開。
君奈微不可聞地輕嘆一聲，轉身關上門，走回梁襄身邊。
“感覺如何？”
梁襄又輕輕閉上眼眸。“無礙。”
君奈看了梁襄一眼，又看看自己剛剛關上的門，還是沒忍住說了一句：“你不問問她？”
梁襄閉上的眼睛又睜開來，靜了片刻才開口道：“大約能知道。”
神識歸位，在人界這些年的記憶也依然清晰。
想到近些日子，甚至是昨日月見在自己跟前的模樣，他平靜的面上，微不可察地有些許波動。
“你既是為了她，犧牲自己設下法陣于大漠，又何苦不讓她知道。她一直以為你厭煩她。”君奈一邊說一邊看梁襄的反應，“她跟我說好了，助你恢複之後，她便回萬妖谷去。”
“昨日她告訴我了。”梁襄擡眸看向君奈，又道，“可你拿回了我的靈識。大漠的法陣已經沒用了。你為何縱容紫青殿胡來？如此不顧人界安危的事，不應是一個仙君所為。”
君奈倒是笑了。“我以為你應該感謝我成全你與月見。如今你跟她都好好的不好嗎？”
“若是再沒有別的辦法。人界動蕩不安仙界亦難安。你在月見身上用的障眼法，瞞不住。大漠裂縫只能以五色神石修補。你不應該救我的。”
君奈看着他。“是月見要我救你，我應了。我知道你為難，所以你不會再見到她，我會送走她。”
梁襄握緊了手心，又松開，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