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總之,賽車場在川藏拉力賽開始之後,就一直在慶祝。
這個賽段, 風火山到唐古拉山方向。
SS4和SS5在同一天進行,因為SS5是一個超短道。
到這裏,已經能看出四周的景色開始野蠻, 這裏就已經是可可西裏對游客止步的區域。
早年, 格爾木公安局發布通告,禁止一切社會團體或個人進入可可西裏保護區。自此, 這片中國四大無人區中最有生機,也是最危險的無人區, 徹底向人們關閉大門。
這裏平均海拔在四千六百米, 低溫最低可達零下46攝氏度, 同時也是全國風速最高、凍土帶覆蓋面積最大、生态最好的地方。
為保護生物多樣性, 新疆、青海、西藏, 三地聯合發布了禁止進入公告。撤走了「歡迎來到藏羚羊的故鄉」标識牌, 三方共同鎮守這片淨土。
這次川藏高原拉力賽只能沿核心保護區的邊緣進行,這已經是地方給予的極大的寬容。
夏千沉點火,進擋,踩油門。
在條賽段, 不僅是路況艱險, 還要防範野生動物。雖然當地警方和賽會已經共同在賽段四周進行驅趕, 但這個賽段賽會和每輛賽車都保持着全程無線電溝通,可見一斑。
“慢點過。”鐘溯說,“彎心有水。”
賽事控制中心的無線電雖然沒有人說話, 但滋滋啦啦的聲音還是在通話器裏頻繁地出現,這讓夏千沉有點煩躁。
“我想把通話器斷了。”夏千沉說。
鐘溯蹙眉,“不行, 風阻太大, 沒有通話器, 我靠喊的你聽不清,太危險了。”
“電流聲很煩。”夏千沉蹙眉。
賽車沒有隔音,輪胎也不是靜音輪胎,加上車速快,風聲大,機械颠簸的聲音大,如果沒有通話器,就算是貼着耳邊喊,也未必能每個字都聽清。
鐘溯想了想,“我打手勢?”
夏千沉點頭,這個彎過去後,夏千沉單手扶方向盤,另一只手伸進頭盔裏,暴力把通話器耳機扯了出來。
立刻,鐘溯用左手給他指方向,用手勢表達前方多少米什麽彎。
不多時,賽事控制中心的人向全體發送一則語音通知——
“請所有車輛立即停止行駛,原地待命。”
通知播放了三遍,鐘溯立刻做出停車手勢。
夏千沉不解,還是停車了。
大約不到十分鐘後,路邊出現裁判開始揮紅旗。
裁判揮旗點是固定的,所以需要語音及時通報停車。賽事中心的工作人員接着在無線電裏說:“我們監測到有一大群藏原羚正在通過賽段,請所有車手熄滅發動機,原地待命。”
“請勿下車、打燈、鳴笛。”
“請勿降下車窗。”
“請保持冷靜,随時請求馳援。”
“請耐心等待比賽重啓的通知。”
——
鐘溯複述了一片無線電裏的內容,然後說:“熄火。”
“哦。”夏千沉熄火,旋即,翼豹就這麽靜靜地停在可可西裏邊緣。
按理說這裏不該有成群的藏原羚,但意外時有發生。
“它們會從我們這兒過去嗎?”夏千沉問。
鐘溯搖頭,“不清楚,說是正在通過賽段,沒說第幾公裏,也沒說什麽方向。”
忽然安靜了。
只剩下高原的風聲,遠處不知是狼是狗的嗥叫。
從風火山到唐古拉山方向的所有人都在靜靜地等,于是可可西裏出現了這樣一幅詭異的畫面,大片大片的原始荒野,每隔一段距離,停着來自現代工業調校出的機械藝術品。
他們突兀地出現在這樣的畫面裏,顯得很像外來者,抑或是入侵者。
賽事中心要求他們停車熄火保持靜止的原因很簡單,被成年藏原羚頂一下,搞不好會死的。
而且這次是一群藏原羚,碳纖維車身經得住幾下?
入侵者們放下了武器,等待藏原羚過境。
從好奇心上來講,夏千沉很想看看成群的藏原羚,但從職業角度,他又不想遇見。
畢竟……萬一藏原羚忽然開始攻擊賽車怎麽辦。
人家是二級保護動物,他連爐石傳說标準天梯都沒打到2級。
“如果藏原羚忽然攻擊我,我撞死它,我會坐牢嗎?”夏千沉真誠發問。
“呃……”鐘溯說,“不會,你這屬于緊急避險。”
“你剛為什麽猶豫了一下?”夏千沉問。
鐘溯說:“你看左邊。”
夏千沉扭頭,從左邊主駕駛的車窗看出去——
原來賽事中心說的「一大群」,是真的「一大群」,目測有六七十只。
風雷雲奔。
它們的移動速度極快,它在西藏有蹄類中分布最廣、數量最多,或許可以加一條,屁股最白。
藏原羚的奔跑速度超出了夏千沉的預料,兩個人在翼豹裏同時怔住,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
“藏原羚最高可以跑到80碼,比獅子快10碼。”鐘溯說,“當然,也可能是沒跑過獅子的都死了。”
夏千沉點了點頭,“感受到了,它們百公裏提速應該不到10秒吧。”
藏原羚的速度相當迅捷,它們普遍肩高在五六十公分的樣子,這是夏千沉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到野生動物。
事實上比起驚喜和好奇,更多的是恐慌。
這種恐慌源于力量的不對等,或者說,源于角色的互換。
在普遍多人的意識中認為,包括藏原羚在內的相當一大部分野生動物都是「被保護」的一方。
人們自發地把它們視為「弱者」,這種觀念在大部分人的意識裏根深蒂固。
但當人類真正置于這樣将近百只藏原羚過境的情況中,人們只能在心裏祈禱——
快過去。
好在藏原羚對翼豹不感興趣,可能因為斯巴魯是富士重工業生産的,而藏原羚有一顆中國心,不屑一顧。
整個過程大約只過去十多分鐘,藏原羚群并沒有對這些賽車冒出任何興趣,它們只在可可西裏自由奔騰。
在這個沒有人類的地方,瘋狂地奔跑。
賽會依然沒有給出任何繼續比賽的通知,只在無線電裏把「請所有參賽人員原地待命」又重複了一遍。
這種體驗太奇妙了,就像是「大家停一停,大自然要開始挑選一位幸運玩家開始審判」。
接着,「大家還是停在這裏,大自然的處理器有點老,加載比較慢」。
終于……又過去十五分鐘。
賽會通知:請注意無線電倒數,繼續比賽。
翼豹重新點火出發,夏千沉戴回了通話器,鐘溯不必在用手勢和他交流。
從可可西裏上空俯瞰他們,在藏原羚遠離這裏,向可可西裏腹地奔跑之後,現代機械跑出了一種落荒而逃的心酸感。
SS4的終點那曲市,休整一夜。
很快,他們遭遇藏原羚的事跡被杜源得知,杜源這位當代霸總當時遠程作//法,齋戒一天,賽車場全體員工三頓吃素,祈福。
這件事被夏千沉和鐘溯得知的時候……
怎麽說呢,還是道謝了。
那曲市非常大,事實上他們并沒有進到市裏,而是在那曲北郊還要向北一些的地方。
對賽會來說,只要不是杳無人煙就好。
在當地繼續補充物資,紮營休息。到這裏,他們得知GP車隊已經過了安檢,提前結束了川藏拉力,或許還有下一個站點龍游拉力賽。
在這裏,數百輛維修車、運輸車、賽車,正在參賽的和已經退賽的,大家都很沉默。
大家心照不宣,這可能是大家職業生涯裏第一次因野生動物被叫停在賽道上。
可可西裏空曠寂寥的原野,孤立無援。有人設想到了,如果來的不是藏原羚,而是狼群,那麽只有兩架直升機,他們來得及放下繩梯救援嗎?
這種「假設」帶來的恐慌,往往比經歷時的恐慌更加沉重。
夏千沉接過鐘溯遞來的可樂,“他們在那兒聊天呢。”
“我知道。”鐘溯坐過來,帳篷前面擺了兩個折疊椅,“沒什麽好聊的,無非就是那群藏原羚。”
當時翼豹直接置身于「原羚漩渦」中心,那幾十只藏原羚從翼豹的車頭車尾奔騰離去,夏千沉記得,他甚至能看見它們的白屁股上有沒有雜毛。
“回去看看行車監控?”夏千沉提議。
鐘溯說:“好啊,到時候賽會肯定會找我們要的,多好的宣傳片。”
“這個得加錢。”夏千沉說。
今天的SS4和SS5,翼豹總用時排在第四,第一是個法國車隊,第二名來自PEM車隊的車手于岳,夏千沉的老對手了,第三名是德國車隊。
但他們在SS4沒有第一時間停車熄火,據說往前滑了百來米,可能要被罰時。
杜源聽說他們排在第四的時候,決定齋戒後立刻繼續慶祝。
總之,賽車場在川藏拉力賽開始之後,就一直在慶祝。
這讓夏千沉五味雜陳,最後在景燃打電話來慰問的時候,說:你們後勤爽翻天的時候能不能避着點我們?
景燃笑得停不下來,畢竟他本人太知道拉力賽是怎麽樣的環境……
次日休息,他們聯絡了已經回到A市的娜娜,詢問她有沒有興趣來SL做車隊經理,娜娜說會優先考慮。畢竟她一來是維修工出身,做經理必定搶手,二來還有一些和GP的事情要處理。
休息日,開着汽聯的車去那曲市裏吃了頓好的。
同時,景燃發來了天馬賽車場的報名表。
統一車型,二十二圈,場地競速賽。
剛好在市裏把它打印出來,鐘溯看着報名表嘆氣。
夏千沉問他有什麽好嘆氣的。
鐘溯說:“為其他的參賽車手嘆氣。”
“別奶。”夏千沉正色道,“求求了。”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