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天亮時兩個人的睡姿依偎在一起
夏千沉懵了一瞬, 想也不想就往湖邊跑。
賽車手的體能極好,夏千沉奔向湖邊,才發現真他媽望山跑死馬, 倒不是湖遠, 而是有摩托助力,這兩個人一前一後幾乎沖出了一公裏遠。
鐘溯會游泳嗎, 夏千沉一時想不起來。
還好,青海湖邊的警力相當迅速, 立刻有船下水救人。
做車手的, 會千百種應急急救辦法, 他們在坐進改裝賽車之前, 學過相當詳盡的急救措施, 其中就包括落水。
但他此時看着湖裏生死未蔔的鐘溯, 大腦一片空白。
一向沒有時間感知的夏千沉這時候只覺得無比漫長,他不受控制地要加入救援,被旁邊不知道誰給拽住了,并且呵斥他, 別添亂了!
夏千沉甩開那人的手, 這時候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要沖進火海救自己的小貓咪, 為什麽有人會不顧一切地跟着救護車在馬路上狂奔。
因為那都是摯愛。
他跑向青海湖,湖水浸濕了鞋子和褲腳, 眼前的畫面似乎在抽幀。有人拉他, 他甩開,有人攔他,有個濕漉漉的人把他整個抱起來往回走。
“松開。”夏千沉說,“你他媽瘋了是不是。”
鐘溯甩了兩下頭發, 甩了夏千沉一臉水,“我旁邊就有輛摩托,我不能見死不救吧。”
“不是。”夏千沉想組織一下語言。
是的,從人性上講,能救的要救,人命關天。但從感性上講,媽的為什麽就你要逞強,可是說不出口,這種話只能放在心裏想一想,說出來就是另一種性質了,夏千沉明白。
兩輛摩托也立刻被撈了上來,不知道是摩托組哪個倒黴蛋的。
等到GP的人也到達現場的時候,汽聯負責人氣得面色鐵青,讓随行的急救隊檢查一下兩個人的身體狀況,并說:“你們他媽的不去看看自己車手,跑過來跟我道歉?”
夏千沉不遠不近地聽着,又去看鐘溯,“你怎麽樣,你嗆水了嗎?”
“我沒事。”鐘溯笑得沒心沒肺的,抓住夏千沉在自己身上胡亂摸的手,“你怎麽這麽害怕,我沒事啊。”
“我他媽能不怕嗎,你死這兒了怎麽辦。”
“那你會改嫁嗎?”鐘溯問。
夏千沉甩開他手,“你死了我娶三個。”
“別啊。”鐘溯去追他,還沒走幾步被一個護士叫住了。
“哎哎。”急救隊的護士跑過來,“你剛下水救人的吧,過來來救護車上檢查一下。”
——
SS2開始前,曹晗錫未能通過賽前體檢。
主要是心理障礙太大,汽聯的人認為他不适合繼續比賽,并表示川藏賽後,汽聯将着手調查GP車隊。
“我覺得是我以前心太大了。”夏千沉望着湖畔銀河。
鐘溯不這麽想,“是你太厲害,就算車隊不對你施壓,你也能跑出他們想要的成績。”
維修車頂,兩個人盤膝坐着,屁股下面就是他們的翼豹。
夏千沉拉過鐘溯的手,在自己臉頰蹭了蹭,什麽都沒多說。
他是有點後怕的,鐘溯也看出來了,于是往他身邊挪了挪,“好了,已經沒事了。”
“我的理智告訴我,你見義勇為是好事。但……”夏千沉頓了頓,“你能明白吧。”
“我能明白。”鐘溯說,“換你,我也不想讓你去。”
鐘溯用額頭貼了貼他太陽穴,“抱歉,吓到你了。”
“你是吓死我了。”夏千沉說,“這車隊是不是魔怔了?”
鐘溯沒做評價,反正汽聯要去調查,出了這種事,車隊上層逃不了幹系。
更何況他們最後的大頭贊助澤恭海運也撤資,GP算是命不久矣。
這個車隊在夏千沉回國後崛起,在夏千沉離開後覆滅。
倒也精彩。
SS2,青海湖畔。
發車前,PEM的車手退賽,原因是上個賽段他在橋上失控,賽車以頭搶地直直戳進地裏,修不出來了。
于是夏千沉提前一位發車,他最後看了眼儀表盤,“胎壓有點低。”夏千沉說。
“多低?”鐘溯問。
“2.3。”
鐘溯迅速思考了一下,“維修工調低的嗎?”
“我不知道。”夏千沉說,“現在無線電斷了,我想問問都不行。”
一般來說他們這組胎正常胎壓在2.5左右,打足可以訂到2.8,2.3如果不是維修工特意調低的話……那麽就是輪胎那裏漏氣了。
不僅是拉力賽,場地賽、F1,都會出現這種問題,時代科技并不能達到完美,機械與機械的配合無法達到極致,總會有一些小問題。
這些問題在大多數時間裏都需要人去克服,也就是想辦法和它共存。
鐘溯回憶了一下SS2的大致路線,在青海湖畔的75km石頭路面結束後,是315西莎線,當然,他們走的不是公路,而是315國道下面的土路。
“就這麽跑吧。”鐘溯說,“我知道你不會退賽的。”
夏千沉扶着方向盤笑了,“我可以在賽道上爆胎、滾出去、翻幾圈,我不能在發車線退賽。”
315西莎線,從西寧到喀什,被稱為最孤獨的景觀大道。
從地理上看,這裏是塔克拉瑪幹南部,從這裏到格爾木有一千多公裏,離開西莎線後抵達SS2的終點茶卡鹽湖。
翼豹到終點線的時候,汽聯的人驚呆了。
讓久經沙場的汽聯裁判驚呆,凝視了他倆五六秒種,可以想見是怎樣的一種車損。
夏千沉喘着粗氣,鐘溯摘了頭盔後臉色蒼白,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倆途中停下來幹嘛去了。
“有成績嗎?”夏千沉問。
裁判說:“有……牛逼。”
“有就行。”夏千沉點點頭,“走了。”
鐘溯應聲,跟在他後面進去休息區。
所謂的休息區,也就是個巨大的帳篷,裏面有汽聯提供的水和食物。
坐下後喝了點水,兩個人的臉色才恢複一些。
夏千沉噗嗤一笑,“差點死一塊兒了。”
鐘溯點頭,“你真是我見過……控車控得最牛逼的。”
這輛翼豹,橫穿西莎線的時候,以200的速度沖了一個肉眼幾乎不可察的坡。車速過快,車輪彈離地面,夏千沉第一時間意識到車身懸空的姿勢不好,這樣必定要翻。
于是滞空猛給了一腳剎車,同時拉上手剎,讓車身重量後移,這是飛坡的原理。
可那個時候已經不是飛坡,而是「沖」坡,且姿态不好,落地保不齊要斷軸。夏千沉幾乎把剎車一腳踩到底,瞬間爆發出70公斤的力量,果敢的決策救了他們——
因為旁邊下去是二十多米的垂直崖。
但其實那一記落地,翼豹地盤和轉向機連接的地方遭受重創,完全靠夏千沉對前輪的感知和鐘溯對道路的預判在開。
接着,又繼續開了40多公裏,窄道,被故障的前車逼停二十多秒。這時候車況已經很差了,不僅是轉向機,車架、葉子板,和一個胎壓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的後輪。
但夏千沉依然在開。
鐘溯也依然在指揮。
兩個人已經不知道自己出的是熱汗還是冷汗,奔馳在西莎線往西南的方向。
兩個人一心都只想開到終點,開到維修站。
人和人之間很難出現這種特別具體,特別強烈的共鳴。甚至在翼豹的轉向機又一次失靈,夏千沉壓草、車右側撞牆,副駕駛的車門直接癟進來砸在楠3楓防滾架上,鐘溯眉毛都沒皺一下。
“說真的,甩牆上那時候你害怕嗎?”夏千沉問。
鐘溯靠在躺椅上,“說真的,真不怕,又不是主駕駛那邊。”
好在開回終點了,翼豹也進維修站了。
夏千沉長長地嘆了口氣,“我當時挺慌的。”
“我看出來了。”鐘溯說,“所以我讓你繼續開,別分心。”
夏千沉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然後收回視線,擰開瓶蓋,喝水。
SS2結束後,他們聽說這個賽段有人受傷,踝骨和膝蓋骨折,還有一個直接因為沖擊力而失去意識。
這麽看來,還是有些後怕的。盡管這麽多年經歷的事故不少,但每每聽聞自己跑過的賽段有人受傷,更多的還是劫後餘生。
SS2後休整一天,翼豹要大修,幾乎所有跑下來SS2的人都要大修。
他們沒有去茶卡鹽湖觀光一下,直接奔向烏蘭縣。
對拉力賽車手來說,自然景觀固然美好,但不及縣城裏的冰可樂和牛肉面羊肉泡馍美好。
餓狠了。
為了保持中樞神經興奮,他們習慣五分飽上賽道,這時候人已經餓傻了。
兩人像逃難至此似的,搞得面館老板娘都想無償給他倆加個蛋。
吃完後在縣城休息,也沒精神去挑旅店,就近找了一家,迅速沖完澡睡下。
這是相當漫長的一天,一夜無夢,天亮時兩個人的睡姿依偎在一起,這時候才發現,昨晚實在是太困太累,窗簾都忘記拉上了。
被陽光刺醒,夏千沉恍惚好像回到了鐘溯第一天來他家裏的那個清晨。
這人不由分說刷啦一聲拉開了窗簾,還面帶微笑地對他說——
“早上好,夏千沉。”
作者有話說:
三更诶QAQ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