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談一談我們之間變質的友情,還是談戀愛?
時間倒退回剛見到鐘溯的那天清晨。
去年, 他還在GP車隊的時候,夏千沉即使是宿醉,即使腦袋不清明, 他也能蓋棺定論, 鐘溯是個鐵直男。
所以一年的時間是什麽改變了鐘溯,或者說, 掰彎了鐘溯?
如果這時候娜娜在旁邊,娜娜會拍着夏千沉肩頭, 說, 有沒有可能是你這張賣給富婆能買一套避震懸挂的臉呢?
一個猜想, 不一定對。
——
壓力來到了鐘溯這邊。
為什麽你會覺得夏千沉是直的呢?
鐘溯磕磕絆絆地解釋,“因為你……你沒有男、男……男朋友?”
男朋友三個字差點把他舌頭說打結。
畢竟這是個陌生的詞彙, 人類在發出陌生詞組的時候, 總會有些猶豫和疑惑。
大體表現在,這個詞,放在這裏,這麽用, 是正常的吧?
然後夏千沉笑了。
他笑得有點……有點讓鐘溯後脊發涼。
“睡覺吧。”夏千沉說,“賽後再聊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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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鐘溯像個機器人, 筆直地走到自己的床邊,掀開被子, 直溜溜地躺下了, 屍體似的。
SS3,格聶山。
格聶山是沙魯裏山脈中海拔最高的一座山,有六千多米。
高海拔意味着空氣稀薄, 意味着賽車也同樣會缺氧。在發車線的時候已經有人出現胸悶氣短的症狀, 所以SS3的賽前體檢很嚴格。
夏千沉這位「川藏北線之王」不動如山, 領航員鐘溯更是體檢過了之後還能抽根煙。
“給我一根。”夏千沉說。
鐘溯遞給他一根,然後攏着火機湊過去幫他點煙。
這個動作在從前是再尋常不過,現在卻變得暧昧起來。
不過肌肉記憶還是讓夏千沉微微低頭,煙尾置于火苗尖端,然後輕輕吸一口,煙紙迅速燃上去,夏千沉再夾下來,吐出煙霧。
夏千沉很随意地靠在翼豹的車身上,賽車服勾勒出他漂亮的身形,他身材比例相當好看,散漫的兩條腿交叉着,顯得長得離譜。鐘溯覺得自己喜歡他,很合理。
他們的煙灰彈在礦泉水瓶裏,兩個人往一個瓶嘴裏彈,有時候恰好同時彈煙灰,指節碰到指節。
很神奇,以前赤//身//裸//體地抱着睡過,現在只是碰一下手都覺得……授受不親。
很快,裁判通知所有人進等待區開始發車,他們把煙頭丢進瓶子,瓶子丢進垃圾桶。然後一個進主駕駛,一個進副駕駛。
戴好頭盔,扣好安全帶,進入狀态。
“今天有雨。”鐘溯說,“氣溫19度,地面溫度9,能見度11公裏,濕度76%。”
“好。”夏千沉調試了一下通話器,“通話器正常。”
“通話器正常。”鐘溯回應他。
雖然說好了賽後再聊兒女情長,但鐘溯克制不住,他看着他。穿着張揚的紅色賽服,黑色頭盔,頭盔裏永遠堅毅又自信的夏千沉。
“起步準備。”鐘溯說。
“準備就緒。”夏千沉空轉轟了一腳油門。
沙魯裏山格聶山今天的雨是雷陣雨,而且這樣的山脈,通常是一片烏雲一片雨。
雨天山林路滑,而且泥土松軟程度不同,會讓四個輪胎的抓地力不同,今天會有很多車出事故。
“10米躲水坑。”
雨刮器已經是最高頻率,但依然敵不過這山野的急風驟雨。
夏千沉腳剎手剎一并用,猛打方向鐘擺讓輪胎橫着壓水,然後迅速回正繼續往前開。
流暢且帥氣,“漂亮,前50米左4進沙石,有積水。”
“跑多久了?”
“23分半左右。”鐘溯說,“領先,這種路不會有人比你快。”
即使是二手發動機,即使沒有龐大完善的後背車隊,他都是賽道上随風前行的賽車手。
“曹晗錫在我們前面第幾個發車的?”夏千沉問。
今年他勢必要碾壓GP。
鐘溯回憶了一下,“前面兩三個。”
“我甩他多少?”夏千沉問的是前面兩個賽段加一起的總用時。
鐘溯說:“甩他2分40,再給他倆渦輪也追不上來。”
“我是不是警告過你,你這個嘴別奶我。”夏千沉說。
鐘溯收聲了。
格聶山的雨真是一片雲一片雨,沖過了這片雨幕後,終于恢複視野,賽車轟鳴着駛過的地方驚起飛鳥,風阻帶動着旁邊的植被左右搖晃。
夏千沉一個利落的剎車,翼豹的車身整個橫過來,完美閃避鐘溯提醒他的樹根,然後立刻反打方向掰回前輪,繼續沖向下一片雨中。
夏千沉的剎車永遠恰到好處,那是無數次踩下去的經驗,不能讓車輪抱死,還要發揮出絕對的剎車力,普通車手要達到這個水平,怎麽也要練個一年半載。
所以說,他是天才。
SS3開到終點,他們得知GP車隊的曹晗錫因為傳動軸斷裂而退賽。
自此,GP車隊掉出去這個賽季四驅組的積分線,曹晗錫也無緣年度車手。
無法排上年度車手,沒有影響力,沒有成績。
天才之傲車隊失去了夏千沉之後,終于被現實一通重擊。
次日,SS4。
馬不停蹄的一個賽段接一個賽段,超強的工作壓力讓兩個人把其他事情抛諸腦後。
“這個賽段有積雪,你要換胎嗎?”鐘溯邊走邊問。
他們正在往SS4的簽到臺那裏走。
“不想換。”夏千沉說,“大不了過雪的時候慢點,還是上拉力胎。”
鐘溯笑笑,“曹晗錫都退賽了,你還那麽拼幹什麽。”
“讓GP更絕望。”夏千沉說,“讓他們知道,我就算二手組裝賽車,也能讓他們難以望其項背。”
夏千沉拿起筆,在簽到表上寫下名字,然後把筆遞給鐘溯。
到這裏,已經能看見遠處的海子山自然保護區,那是青藏高原上最大的古冰體遺跡保存地。
“我記得在地理雜志上看過這兒。”夏千沉說,“當時看過照片,文章介紹說,海子山的航拍圖看上去就像勇氣號拍攝的火星表面。”
鐘溯和他并肩站着,“嗯,是世界範圍內都非常罕見的地貌。”
這麽看了一會兒,返回等待區,坐進賽車,開始SS4的征途。
“明天最後一個賽段跑完我們去哪兒?”夏千沉戴上頭盔。
他們說好了,沙魯裏山拉力賽結束後就進藏,然後留在西藏,直到川藏高原拉力賽開啓。
這期間汽聯的賠償金會到賬,他們将有足夠的資金,足夠的時間,和足夠的自由。
人活一生,這樣的機會當然要拿來放縱。
鐘溯說:“到時候上318國道,開到哪裏是哪裏,怎麽樣。”
“好啊。”夏千沉點火,挂擋,“開到哪裏是哪裏。”
“可惜了,它不能上公路。”鐘溯拍了拍翼豹的車門。
夏千沉卻不覺得可惜,“它本來就不屬于公路。”
——
告別沙魯裏山後,本賽季第三個站點結束。
站點積分最高的冠軍賽車斯巴魯翼豹,沒有編號,沒有車隊,沒有贊助,它的車身上只有兩個名字的噴漆,它的賽車手和領航員。
這是開設年度賽季站點賽以來的頭一回,自由人積分最高,因為夏千沉離開GP後,在他信息表上的積分也跟随他一起離開了GP。
這個恣意灑脫的賽車手,不屬于任何車隊,高居榜首傲視群雄。
接下來,收到了汽聯如約轉來的賠償金後,他們把翼豹送上租來的維修車,雇了司機,把這輛車送回A市,暫時放在葉哥的車行裏。
他們倆留在了甘孜州,和汽聯的人告別、和兩位維修工告別,再和娜娜告別。然後在連鎖的租車行租一輛越野,帶上行李,開上了川藏線318。
也是終于,他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聊一聊私事了。
夏千沉和鐘溯把行李箱放進越野後座,重新出發。
左邊是雪山藍天,右邊是草原林海。夏千沉把礦泉水遞給鐘溯,鐘溯擰開,再遞回去。
“真的不開導航嗎?”夏千沉問,“迷路了怎麽辦,雙人下葬第二位半價嗎?”
鐘溯看了他一眼,“順着國道筆直開下去,就能到拉薩,有路标。”
“也好。”夏千沉說。
開出大約三個多小時的時候,已經能明顯地感覺到進入了藏區。風裏飄着彩色的經幡,藏民認為,經幡每被吹起一次,就是誦經一次,天神會聽到,天神會回應他們的祈禱。
路邊有朝聖的藏民,還有遠處的羊群,近處的馬群。高原地區強烈的紫外線讓這裏的人們擁有和地貌一樣的野性,西藏保有着原始又天然的一切。
夏千沉扶着方向盤,鐘溯在副駕駛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對了,你酒量到底怎麽樣,那天喝了多少?”
鐘溯想了想,“剛剛好在我喝醉的邊緣,你應該喝不過我。”
“看不起誰呢。”夏千沉說,“好歹我喝多了不抱着人要親。”
鐘溯啞口無言,他沒什麽能反駁的,識趣地閉嘴了。
然後加油、休息、吃飯。
吃飯的時候,夏千沉忽然問老板娘,“請問從這兒到墨脫有多少公裏?”
老板娘思索了半天,“哇,一千公裏吧……”
一千公裏,倒也還好,夏千沉問,“去嗎?”
“好。”鐘溯說,“那我們是到了墨脫再開始談,還是路上談。”
夏千沉換了個輕松的坐姿,抽出一張紙巾撚了下嘴角,擡眸,問他,“你是說,談一談我們之間變質的友情,還是談戀愛?”
“都談一談吧。”鐘溯堅定地看着他。
夏千沉上次看見這麽炙熱的目光,還是多年前鄰居家小孩兒看見自己的自由高達。
作者有話說:
自由高達:《機動戰士高達SEED》中的機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