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要你看着他死
“小王妃,你怎麽還不把衣服換了?殿下回來要不開心的。”頂着撮綠毛的婢女推門進來。
看見桌上擺放整齊的衣物,立即扭頭去看窗邊的美人。
那是翼族少見的美貌,他只靜靜坐在窗前,就美的讓人難以移目。露出的半張側臉,比月亮還要好看,連活了千年的王上初次見他都忍不住呆了。
小婢女心說,這麽漂亮,難怪小王爺喜歡。
“小王妃,該換衣裳出去了。”
白浮沒有回頭,還坐着,身子微微前傾,注意力似乎都被窗外的什麽東西給吸引住了。
“小王妃在瞧什麽?”
綠鹦湊上前,順着白浮的手指看過去,只見殿外那棵大神樹上挂着個小小的白色人影,像是從天上掉下來,被神樹的藤蔓給接住了。
她尖叫道:“王宮裏怎麽會突然多出來個人?來人,衛兵!快出去看看!”
人很快被帶上來,丢到白浮腳邊。
綠鹦用腳踢了踢,皺眉道:“怎麽是個小孩兒?”
白浮輕輕拉住她,示意她不要這樣對待一個孩子。然後蹲下去,溫柔地把那孩子翻過來,待看清面容後他愣了下,其他人也有些驚詫,就連綠鹦都收斂起了幾分不悅。
“長得還挺好看。”
沒錯,這小男孩兒生的很漂亮,玉雕出來似的,非常精致。
白浮扭頭對綠鹦說:“你告訴殿下,我要照顧他,宴會不去了。”
“這……”綠鹦為難地看着他,還想再說什麽,就看見他給了自己一個拒絕的後腦勺。已經蹲下去檢查男孩的傷勢了。
Advertisement
罷了,綠鹦嘆氣,左右都犟不過他,小王爺都拿他沒法,自己一個婢女還能逆了他嗎?
“奴婢告退。”
說完帶着士兵走了。
白浮把男孩兒抱到床上,就開始給他檢查傷勢,不怎麽嚴重,但好像是被天雷劈過的樣子,肺腑有灼化的痕跡。
只能等人醒了再問了。
白浮給他蓋好被子,就又坐去了窗前,呆呆地看着那棵神樹出神,思考該怎麽出去。
白浮現在所處的是翼族地界。
他本來去的是鲛人族,但中途出了差錯,再醒來就已經在翼王宮了,四周扯滿紅布。從下人口中得知,是他們的二皇子救了他。二皇子喜歡所有美麗的事物,包括人,這種喜歡到了近乎病态的地步,看到了就一定要費盡心機得到。
好在他對白浮很客氣,白浮說不想嫁他,他也不惱,彎着眼睛說:“沒關系呀,我等你同意。”
“可我不會同意。”
“那我就等你同意。”
“我說的是永遠不會同意。”
“那我就等你永遠。”
于是,白浮就被困了整整三個月。
逃過、跑過、哭過、鬧過,最後無一例外都是被抓回來。那人從不生氣,就看着他鬧,鬧累了就叫人扔回房裏,然後托腮瞧着地上被五花大綁的他掙紮,笑眯眯地說:“他們真壞,都把你綁疼了,我替你好好教訓他們。”
教訓的過程白浮沒看到,只聽婢女說湖底多了幾具面目猙獰的屍骨。
白浮再不敢跑了。
兩人就這麽死皮賴臉耗着。
螢輝石一直亮着,那是白浮進輪回之境前他師兄偷摸給他的,說:“輪回之境通萬千世界,你修為尚淺進去不安全,等師尊閉關了,我就進去尋你。這螢輝石你留着,我到時候用元神進來,它亮,我就在你身邊。”
所以白浮這三月都沒跑了,師兄在身邊,他便不怕了。
片刻後,床上的男孩兒動了。
聽見聲響的白浮趕緊起身返回榻前。
“感覺怎麽樣,難受嗎?”
“你……”
男孩兒看見他的模樣後整個愣住,似乎非常震驚,連呼吸都在肉眼可見的顫抖,随後一把抱住他,死死将他摟在懷裏,“是我在做夢嗎?你為什麽會在這裏?我……我!我??”
白浮茫然地被他抱住,又茫然地被他推開,最後茫然地看着他倒在床上。
整個人都在翻滾,稚嫩的雙手死命掐住自己的脖子,雙眸已經紅了,卻不肯放開,好像在遭受極大的痛苦。
“不……神……尊!你不能……混蛋!卑鄙小人!”
白浮手足無措:“你怎麽了?很難受嗎?”
男孩兒沒回答,痛苦地抱住頭,粉雕玉琢的臉此刻在可怕的扭曲,似乎想說什麽,但就是說不出來。
就像是……被人給下咒了。
最後白浮沒辦法,将人摟進懷裏,溫柔地哄他:“好了好了,不疼了,不能說就別說了。是受了什麽委屈嗎?沒關系,沒關系,都過去了……”
男孩兒在他的安撫下漸漸安靜下來,赤紅的雙眸恢複成了淡淡的琥珀色,只有那雙手,依舊死死抓着他衣裳不放。
細看會發現,他在發抖。
天漸漸暗了。
就在白浮準備松開時,男孩兒仿佛驟然驚醒般,眼眸一厲:“別走!你別走!不要走!求求你……別走……”
白浮吓了一跳:“不走,我去點燈。”
男孩眸中的狠厲漸漸褪去,由原來的威脅轉化為幾分卑微的懇求,最終垂眸,還是緩緩松了手。
白浮去點了燈。
身後忽然傳來男孩極低的聲音,似乎,還摻雜着兩分哭腔:“你可不可以……不要拿背影對着我?”
“啊?”
雖然不理解為什麽,但白浮還是照做了:“好的。”
白浮折回去,将他拿被子蓋好,也不問他為何會孤身一人出現在這裏。倒是男孩兒一直盯着他不放,好像生怕他跑了似的,本來就大的雙眼,此刻睜得仿佛銅鈴,帶着幾分不似孩童的偏執。
“不困麽?你已經……”
“別走好不好?”男孩小心翼翼握着他手,似乎很怕被甩開,“我不惹你生氣,我乖乖的,不打人不罵人也不殺人,你不要走,求你。”
白浮愣了下,不懂他為何這麽黏自己。
就在這時,房門被人推開了。
“小王妃,殿下說獵了個東西,叫你過去看。”
獵的是個美麗的鲛人,非常膽小。
大殿裏,白浮看她恐懼地縮着,莫名想起了曾經的自己,就是這麽被他的陛下鎖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裏,折磨了數年。
“我不要!”
白浮突然開口,打斷了二皇子沒說完的話,他詫異地看着忽然神色驟變的人,立即收起玩性:“怎麽了?”
白浮咬着嘴唇不說話。
二皇子低頭瞧他,柔聲問:“怎麽了?你不是說要鲛珠麽?我替你獵了一只鲛人來,只需用刑她就會……”
“夠了。”
白浮顫聲打斷他,幾乎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生怕自己忍不住掉下淚來,“別用刑,你好好同她說,不要折磨她……”
二皇子不解:“若要她的眼淚,上刑是最好的。”
往日的回憶開始翻江倒海,白浮突然有些站不穩了,他好像又聽見了那些人的聲音。
——“若要他服,上刑是最好的法子!”
——“陛下,不要手軟!他私通敵國皇帝是死罪!”
——“上刑吧陛下!您就是太縱着他了!皇後此刻生死未蔔啊!”
陰暗的地牢裏,鐵鏈穿過他的蝴蝶骨,将他牢牢鎖住,鮮血流了滿地。
背後,高大的男人用力抓住他的頭發,将他翻過來。俊美的面龐此刻扭曲到幾乎分辨不出,森冷的聲音貼着他耳朵。
“怎麽樣?想清楚該說什麽了沒有?”
白浮狼狽地跪在污血裏,意識昏沉,聲調模糊。
“大點聲,讓我聽到。”
“我說……”白浮吸了口氣,咬牙:“去你媽的滾!”
“……”
白浮這輩子第一句髒話,給了他深愛的人。一個至善至純只會哭的傻子,卻被逼得罵了髒話,動了火氣,再不願掉一滴眼淚。
那一刻,估計帝王心頭的震驚已經蓋過了怒火,突如其來的心慌不知為何,便被他強行解釋為憤怒。
“誰給你的膽子這麽跟朕說話!”
“生氣是嗎?北冥燕死了你難過是嗎?那你當日怎麽不跟着他一塊去死,還回來幹什麽!”
“我告訴你!只有我厭棄你的份,想跟你那好姘頭雙宿**,做夢去吧!”
白浮被按在地上索要,粗礫的鐵鏈不斷擦過骨頭、血肉,可他好像感覺不到疼了,麻木得像個提線木偶,已經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哭泣。
他腦海裏想的都是一件事——北冥燕死了。
自己親手殺了他。
他喝了自己親手送過去的毒酒……
“跟我走不好嗎?離開大周,你會更快樂。”
“抱歉啊,我答應了永遠不離開他。”
他低頭将懷裏的酒拿出來,遞過去:“你不是說你喜歡大周的桂花釀嗎?我給你帶了。謝謝你願意撤兵。”
“……不客氣。”
離開軍賬,回到城中。皇後擋住了他的去路,還是那身妍媚女裝,神情卻不再溫柔:“那壇酒裏被摻了毒。”
白浮眼睛瞬間大睜,立即轉身,卻被長劍橫在脖前。
“想走?問過我的劍了嗎?”
“你想做什麽?”
“今日要麽你死,要麽我亡。”
于是白浮将皇後打的半死,然後一路飛奔回城外,卻被親衛兵抓住,帶到了那個男人面前。
年輕的帝王将他一把拽到跟前,用力掐着他下颚,逼他去看,語調冰冷:“看見沒有,如今的他像條狗一樣趴在我面前,還喜歡他嗎?”
白浮看着下面幾乎窮途末路的北冥燕,淚流滿面。
“怎麽?心疼了?”
白浮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扯着他褲腿,哭着求他:“陛下,他答應撤兵了,他已經答應撤兵了,你放過他,我求求你放過他!”
帝王擡起他眼淚婆婆的臉,冷嗤:“還跑麽?”
“不跑了,我再也不跑了,我知道錯了……”
“不是說,朕負了你,你要同朕斷了,要離開皇宮麽?”
“我錯了我錯了對不起,我不走,我再也不走了!”
“真乖。”
帝王将他溫柔扶起,然後轉身,從侍衛手裏接過弓箭,笑着遞給他,“你來,親手……殺了他!”
白浮整個人僵住。
帝王握着他手,柔聲哄道:“只要你親手殺了他,我們就一筆勾銷,朕還會像從前那樣待你好。”
不……
不!
他做不到!他做不到!!
別說是相識七年的北冥燕,就是一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他也做不到!
“別這樣陛下,我求求你放過他,我跟你回去,我乖乖的,我聽你話,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帝王的表情瞬間就冷了,盯着他:“你現在就在惹我生氣。”
“……”
“不舍得?好,沒關系,朕的愛妃如此善良,朕便找人替你去做。”
說完,潛伏在北冥燕周圍的殺手瞬間沖上前去,将還在負隅頑抗的他釘死在地上,讓他動彈不得。
“不過,這過程可能有些漫長。”
白浮臉色煞白,他站起來沖上城樓,朝那些曾經的屬下大喊:“不要!別殺他!不要殺他!我求求你們放過他!”
“放過他?”
下巴突然被人從後面掐住,帝王陰沉着面色,讓他直面鮮血淋漓:“搶了我的人你讓我放過他?!白浮,你給我睜大眼睛看清楚,好好看清楚!我要你看着他死!我要你眼睜睜看着他死在你面前!我要你看着他被我折磨至死!!!”
“你不是喜歡他嗎?你不是要跟他走嗎?你不是想救他嗎?”
“那我就讓你眼睜睜看他怎麽死在你面前!”
白浮終于崩潰:“不!不要!北冥燕——”“心疼是嗎?呵,朕這就讓人閹了他。”
“……”
最終,哭到失去聲音的白浮爬起來,顫抖地握着弓箭,射中了北冥燕的心髒。
結束了他的痛苦,保下了他的尊嚴。
而自己,則被以通敵叛國殺害皇後的罪名逮捕,囚禁地牢,長達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