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平安順遂(一更)
江逾明到時, 姜辭正站在酒樓的欄杆處看熱鬧,聽到聲音,回頭叫他:“下頭有人成親。”
他走過去, 跟着往下看——只見遙遙一條長安街被一支長長的迎親隊伍占了滿,鑼鼓喧天, 唢吶奏響, 紅衣喜綢。新郎官戴着大紅花高坐馬上, 走在前頭,後頭是八擡大轎, 星星冠頂,應當還是大戶人家娶親。
江逾明看底下花童沿街撒花, 就道:”今日是個吉日。”
姜辭靠在欄杆上任風吹, 想起:“我們成親時,也走過這條街。”
一句話, 像是感慨無限,明明這一世他們成親不過半年, 可若是連上前世, 恍惚發覺,竟是已過三年……姜辭有時覺得, 明明重生的是她,可跟江逾明待在一起時,卻又像跨過了千山萬水。
他們明明才在一起, 卻又好像在一起了很久很久……
“是有經過。”
姜辭看底下的隊伍一點點挪動,提問江公子:“當時騎大馬的感覺如何啊?”
江逾明擁住她:“……沒什麽感覺, 只想能走快一點, 把你娶進家門。”
姜辭偷笑:“然後呢?”
“然後……讓你哪也去不了。”
姜辭“哇”的一聲笑起來:“要把我藏在家裏嗎?”
江逾明捏她的臉:“嗯, 不讓別人看。”
也不讓人再把你帶走。
姜辭心裏甜甜的, 靠在他肩上:“那掀蓋頭呢,什麽感覺?”
江逾明的目光遙遙,似是記起了那夜握着喜秤時,手心的汗——他挑開鴛鴦蓋頭,讓燭光一點一點把姜辭染亮,柳眉朱唇,香腮鳳目,她擡眸看他,羞怯又歡喜,眼底綴着一層盈盈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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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能分享他心底的感受,那時心口怦然跳動,像是偷嘗了一口雲霞。
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從前在天邊,如今在眼前,他一直以為他們隔着千山萬水,卻又在這時,咫尺相近。
他說:“你是我的。”
姜辭在這句話裏,踮起腳尖,親上了江逾明的唇。唇是涼的,可碰到一起後,卻熱得發燙,姜辭顧及這裏是外面,不敢大膽,只是克制地吮了下他的唇縫,便放開了——誰知剛準備後退,就被江逾明按着腰,捏住下颌,重新吻了上來。
唢吶和鑼鼓還在響,身後盡是歡喜的喧鬧,人潮熙攘的長安街上,酒樓一隅,有兩個人安靜地親吻在無人看見的角落。江逾明吻得很兇,摟着姜辭腰的手很用力,像是恨不得把她揉進身體一樣。
不知多久,直到聲嚣漸遠,江逾明才把人放開。
姜辭的臉很紅,說話時偷偷喘氣,她抿掉唇上的水光,問他:“只記得這個嗎?”
江逾明擦了擦她泛紅的眼尾:“……還記得你很好看。”
“有多好看?”
“天下第一好看。”
姜辭滿意地挑眉:“還有嗎?”
他說有,然後道:“喜歡你。”
用過晚膳,兩人牽手去看了花燈。
還沒走到一半,姜辭手上就拿了兩串糖葫蘆,她咬了一口很甜,才遞到江逾明嘴邊:“吃一個。”
江逾明沒吃那串新的,咬掉了她吃得剩下一半的那個,說了句“太甜了”,才用帕子給她擦掉沾在嘴角的紅糖。
姜辭湊過去讓他擦,擡頭說話時,眼睛乖乖的,像一只小鹿:“還是冬天逛街市好,熱鬧也不熱。”
他們走了一路,手上零零碎碎地提了好些東西,直到路過花燈鋪子,姜辭說要買。
準備掏錢時,正巧聽見旁邊的胖嬸揪着自家兒子的耳朵,罵罵咧咧:“買買買,你有錢嗎買!你一個大男人,買這種東西做什麽?沒用又費錢,有這閑錢,不如買個肉包吃。”
男孩苦着臉,還說想要。
胖嬸就道:“回家拿草紙折一個,要多少有多少,還不花錢……”
男孩一臉沮喪地被娘親拉走。
遠遠的,姜辭看到他們路過一個算命攤,又聽見罵聲:“同你姐一樣,都是敗家子!之前到街上來算什麽姻緣……她那姻緣是我和他爹精挑細選的,十裏八方都說好,我是她親娘,還能害她不成!”
姜辭戳了戳江逾明的肩膀,笑着問:“江公子算命嗎?”
江逾明也笑了,記起很久以前的事——那次放完花燈後,他又一次遇上姜辭。
不知是不是因為有過放花燈的交情,姜辭膽子大了不少,原本好好趴在窗臺上看花,見他路過,突然就擡頭了。
兩人的視線碰了個正着,江逾明還記得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碎光,她說:“江公子,算命嗎?”
他說不算。
姜辭沒有氣餒:“我剛在門口和半仙學的好久,試試呗,夫子不是說同窗間要互幫互助嘛。”
江逾明不懂這叫什麽互幫互助,但也沒拒絕,四處看了看,見沒人才伸出手。
姜辭給他上上下下地看過來又看過去,還伸出手指在上頭比比劃劃,半晌道:“江公子這手掌豎紋頗多,粗粗一看,是個水字,由此可見江公子水旺,水旺就是桃花旺,看來江公子最近會有桃花運哦。”
江逾明一臉淡定地聽完:“是嗎?”
“當然!”姜辭煞有介事。
“豎紋怎麽看?”他一臉認真地讨教。
姜辭用手給他指了指,但不知是沒把握好分寸還是如何,描着描着,指尖很輕地蹭過了他的掌心——很輕,像是微風撫過的輕柔,卻讓人心口酥酥麻麻的癢。
江逾明甚至有一瞬間想要合攏手掌,抓住她的手,以至于還沒聽她講完,留了句“知道了。”,倉皇逃走。
攤位上的花燈透出幾分碎光,染在姜辭眼底,她牽起江逾明的手,舉到他面前:“姜半仙再給你算算?”
江逾明沒放開她,而是伸出另一只:“算。”
姜辭立馬端出高深莫測的模樣,捏着他的手胡謅:“江公子這手相,三分財氣,三分貴氣,四分平安和順之氣,命途有波卻無瀾,就算是遇到坎坷,也總能逢兇化吉,是個大吉大利的手相!”
姜辭說完,看他不說話,以為他不滿意,心裏嘆,江逾明看着清貴玄雅,不想竟還信這種,她忙道:“……本仙功力尚淺,看一次,可能算不準,本大仙再好好給你算一算,這次就不收你錢!”
江逾明捏着她的手:“不了,我很喜歡。”
逢兇化吉,遇難呈祥,已經很好了。
姜辭看他忽然有點不開心,立馬掏出錢袋子,把整個荷包倒過來,說要把整個攤子的河燈都買下來:“養你可真費錢。”
江逾明提着四五只花燈,沒有否認:“回去了給你。”
兩人去河畔放花燈,這一回江逾明許願了,還許了不止一個。
姜辭見他今年願望多,索性都讓給他了,回去的路上,邊玩燈籠,還邊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你許了什麽願?”
江逾明支開她的腦袋:“說出來,不靈了。”
姜辭氣哼哼地不滿意。
後來回到府裏,姜辭沐浴後坐在榻上,看江逾明翻出一個錦匣,從裏頭拿出一條紅繩,幫她系在手上。
姜辭看上頭有顆佛珠,還打了平安結,很漂亮:“不說?”
江逾明搖頭。
姜辭就換了個方式問:“你許的願望,有我嗎?”
“有。”
“……那,有爹嗎?”
“有。”
“那有你嗎?”
“有。”
都有就行。
姜辭舉起手腕,看上頭的佛珠刻着她生辰八字:“今日我生辰。”
江逾明低頭親了她一下:“生辰吉樂,平安順遂。”
好吧好吧,這樣也行,姜辭美美地躺下,沒一會兒,便睡着了。
西風蕭瑟,蒼涼了夜半,飄雪簌簌地落,寒月忽然冷了起來。
姜辭有一瞬被冷醒,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覺得不大對勁,伸手去摸榻側,沒摸到人,一下就醒了。
她坐在榻上安靜地聽了一會兒,下了床,點燈,去找人。
門扉“吱呀”作響,颀長的身影頓了下,才轉過身來,四目相對,兩人皆是一愣。
“……怎麽起來了?”
姜辭沒說話,看了他一會兒,把油燈放在地上,沖他伸手。
江逾明把人抱起來。冬夜裏,兩個身影單薄的人相互依靠,埋在頸側,聞彼此身上的味道,一時之間,誰都沒說話。
姜辭靠在江逾明的肩上,感受他的溫度,用手蓋住他的後心:“怎麽了?”
江钰迷揉着她的發頂,又親她的側臉:“沒怎麽,只是有些睡不着。”
姜辭跟着安靜下來,她知道江逾明今日進宮了,也知道他進宮出來後,心情便有些不對,她親了親他的側頸:“要分開了嗎?”
江逾明抱着她的手一緊,用力地說:“沒有。”
姜辭聽到這句話,松了一口氣:“那有什麽睡不着的。”
江逾明的懷抱漸暖,他慢慢問她:“若是有一日,我也要離開京城了,怎麽辦?”
姜辭沒有猶豫:“你去哪我就去哪。”
江逾明垂眸看她,眼底都是不舍,舍不得她再一次經歷從前的事。
他想到今日在宮裏和皇上說的那些事,表面上神色如常,鎮定自若,可當他看到姜辭的那一刻,他竟是有些退縮,他都不知道自己也會怕。
就像杜衡說的那樣,扳倒陳家談何容易?
若事成還好,若是不成,姜辭該怎麽辦?
姜辭道:“你相信我嗎?”
江逾明捏着她的後頸,沒有猶豫:“相信。”
姜辭亦然,她側頭吻在江逾明的頸上,感受着那裏的跳動,她說:“我也信你。”
兩人頂着風雪,在檐下接了個冰涼又不安的吻,姜辭捧着他的臉,從唇瓣吻到眼睛,再從鼻梁吻到側頸。她在他鎖骨上咬了一口,覺得不夠深,安撫地舔了舔,随後鑽進他的懷裏,吻到了他的心口。
很輕的一個吻,有點涼,還有點濕,落在他心口,像是烙上去一般,很有力量,江逾明在這個吻裏,眼睫微顫,沒一會兒,呼吸便亂了。
風雪漸盛,飄雪打上石階,刮倒了放在檐下的油燈,那一團的火順着階沿滾進雪裏,在朔寒的冬夜裏,寂靜地亮着。
月影下,房中交纏着呼吸的兩個人盛過外頭風雪,他們來不及回到榻上,就已經抵到了牆角深處。
月色朦胧,隔着眼睛起霧,姜辭看不清眼前的人,只知道身體裏的溫度燙人,她閉着眼,從喘息到嗚咽,她有些痛,又不痛。
姜辭抵着他的胸膛,眼尾泛紅,汗涔涔地去找他的唇:“要親……”
江逾明給了她吻。
他們很久沒做了,以至于每次的呼吸交纏都很深入,姜辭閉着眼嘆喂,失神地咬上他的肩上。
她咬得很用力,汗浸過後有些疼,讓江逾明的肌肉忍不住隐隐發硬,可他什麽都沒說,撫開姜辭濡濕的發,在她頸側吹氣。
這一招很好用,姜辭泛冷地縮起來後,就把人松開了,又被人壓進榻裏。
兩人的目光在黑夜裏相接,江逾明把手指伸進了她嘴裏,按在她下面那顆尖牙上:“……很會咬人。”
姜辭睜着濕漉漉的眼,無聲地吻了下他的指尖,把這當作道歉。
這日,月上西樓,凄霜驟降裏多了兩只抱團依偎的鳥,他們呵氣取暖,不知春天什麽時候會來臨。
在姜辭昏睡過去前,江逾明還在吻她,像是要把許過的願望都吻在她心口:一願妻平安,二願父康健,三願一如梁上燕,歲歲朝朝長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