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已過辰時
這夜到最後,江逾明還是叫了大夫。
雲霜進屋時,見世子面帶寒霜,不由地心裏發怵,這還是她第一次見世子生氣,她戰戰兢兢連呼吸都是輕的,探頭看夫人,只瞧見一個腦袋尖,整個人都讓被褥藏了起來。
四更不到的天,大夫來得急,額上薄薄的一層汗,切了脈,說是飲食不當,情志不暢,江逾明對胃病這事知道得不多,問得細,大夫邊擦汗邊給他說,飲食不節、外感邪寒、脘腹受涼都有可能犯胃病……車轱辘話說了又說。
末了開了副方子,又給姜辭按了幾個穴位,按着按着,姜辭睡着了。
把大夫送走後,江逾明碰了碰姜辭的手背,手是暖的,虛汗也散了,江逾明把她抱回榻上睡。這麽一折騰,姜辭有點醒了,迷蒙間,她感覺到有人把手放在她額上,指尖帶着寒氣,她無力地擡起眼皮,輕輕拂掉他的手。
睡着了。
翌日醒來,已過辰時。
姜辭迷迷糊糊睜眼,只覺得這覺睡了許久,手腳發虛,身子很重,她一骨碌從榻上起身,這才感覺到有手搭在自己腰上,因為是虛攬着,沒用力,所以沒什麽感覺。
江逾明剛睡着,這會兒姜辭起來,他也跟着醒了:“還痛嗎?”
姜辭不動聲色地挪開,心裏納罕,江逾明這麽神色如常,難道她每日都這麽靠着他睡嗎?
一面想着和離,一面又在榻上纏着人家,姜辭,你在做什麽?
“已經沒事了。”姜辭按了按眉心,想到什麽,“夫君今日不當值嗎?”
江逾明起身:“告了半日假。”
兩人的目光在晨光中對視,江逾明看她一縷發落到衣領裏,想來是昨日他挑開她衣領消汗的緣故,這事怨他,江逾明想把它挑出來,誰知他剛伸手,姜辭忽然往旁邊躲了一下。
許是太刻意,姜辭先給了解釋:“我怕癢。”
江逾明“嗯”了聲,收回手,叫她:“先用早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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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早膳是很清淡的白粥和鹹菜,是昨夜大夫特意吩咐過的,江逾明怕姜辭不喜歡,坐下陪她一起吃了,用完膳後,又盯着她用藥,還想說什麽,便聽雲霜通傳,大姑娘來了。
姜辭端着藥碗,看江逾明:“夫君還是早些去都察院吧,這幾日事忙,萬不可因為我誤了大事。”
江逾明盯着她看,那雙眼裏分明很乖,他卻覺得什麽也看不清,她常給他這種感覺,卻還在甜甜地說:“我會好好吃藥的。”
江逾明拿她沒辦法,只能把之前剩下的蜜餞和糖葫蘆放在案上,去了都察院。
杜衡這日晌午才等到江逾明。
今個日頭曬得人很困,官署裏接連地打哈欠,杜衡打到第三個時,江逾明進來了。
“你今兒個竟然告假了。”杜衡見面就揪他小辮兒。
“府裏出了點事。”
“啊……解決了嗎?”
“解決了。”
杜衡打着半個哈欠,站起身,從袖筒裏抽出手信:“今兒雷勇進宮,跟皇上說兒子的死可以不計較,但一定要把那技子接回家……也是,雷呈死了,碎紅姑娘肚子裏的孩子可就是雷家唯一的血脈了,能不急嘛?”
江逾明接過手信,沒有打開:“兇手還沒找到嗎?”
“沒呢,大理寺翻了個遍,還是沒找着人,蕭睿愁得臉都黑了。”杜衡笑着說,面上都是打趣。江逾明知道他在笑什麽,無非就是笑蕭睿這當口,還要緊着辦詩會,真不知在想什麽。
“蕭睿直達聖聽,他若是不急,便是皇上的意思。”
杜衡自然知道這事是皇上的意思,可若是皇上有意要吊着雷勇,事情的性質可就不一樣了……忽然,杜衡看江逾明把那手信收了起來,壓低聲音問他:“你不看嗎?我好不容易查到的。”
“不看。”
“嘿,你這人,毒刺案這麽大事,也就我肯幫你查。”杜衡哼哼唧唧,像是被錯付了一般。
江逾明不看,不是不查的意思,而是這裏面的信息,他前世已經知道了。
“那還查不查啊?”
毒刺案的事,跟皇上、跟姜家都有關系,且這幾年一直在風口浪尖,底下龌龊不小,不能提。
江逾明曲指敲了敲桌案,岔開了話題:“你可認識荊州的廚子。”
“你別說……”杜衡話鋒一轉,哼了一聲,“我還真認識一個。”
“人借我一段時日。”
“做什麽?”杜衡抱着手看他,“奉京菜吃膩了,想換換口味?”杜衡話說到一般,忽然想起,“哦,你那小娘子在荊州待過一段時間吧,她喜歡荊州菜?”
江逾明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說:“這兩日把人送到我府上就行。”
杜衡嘀嘀咕咕:“想讨娘子歡心就直說嘛,疼娘子有什麽好藏着掖着的?”
江逾明不理他,出門前,又說:“那事還是繼續查。”
另一邊,琇瑩院。
江素卿是端着茶來的,那是她自己種的花茶,一進屋,聞見藥味:“大嫂今日看着有些無精打采。”
“昨日不大舒服。”
“病了?”
“無事,小毛病。”姜辭示意她坐,“明日便是詩會了。”
“我不會詩,看熱鬧罷了。”
“蕭世子倒是會詩。”
“奉京善詩者有三,溫以清、蕭睿、姜溯。”江素卿笑道,“姜大哥最善。”
姜辭終于笑了,面上的病氣散了七分:“擡舉我大哥了,他那詩只當得花哨二字。”
江素卿還是第一次聽人這麽埋汰自己兄長,笑得溫婉:“堂嫂與兄長感情真好。”
“少時家中無人罷了。”她和大哥就是少時債。
江素卿眼眸彎彎的,她很羨慕姜辭,她有爹,有兄長:“堂嫂和堂兄感情也好。”
姜辭岔開話:“蕭世子對你不好嗎?”
江素卿的目光一下落得遠了:“自是好的。”
三句話裏,兩人各懷心思,只是,江素卿顯然更有話說。
也是,姜辭自己都沒弄明白自己,哪有什麽可說的?
姜辭靜靜地看着江素卿,而這正是江素卿需要的,她的目光落在裝着花茶的瓷罐上:“明日便要和蕭大哥見面了,我還不知道要不要同他說天絲雲錦的事……”
若說那雲錦是被江娴搶走的便罷,可她知道不是,江娴之所以能拿走,是因為她縱容。
這是她最後悔也最忐忑的,因為她讓了。
她怕蕭睿知道除夕夜的事,所以她選擇讓江娴把東西拿走,在這件事裏,她把蕭睿放在了對立面,這是不信。
兩個人好好的,是她先選擇了放手。
江素卿很糾結,姜辭卻覺得她想得很明白:“你想說嗎?”
“……”
“蕭世子已經知曉江娴把雲錦拿走的事,以蕭世子的心思,必定已經看出來了。”姜辭替她說了,“你若選擇隐瞞,便是第二次,把他放在對面。”
***
七月廿九,蕭國公府湖山別院。
奉京文人雲集,高朋滿座,流觞曲水。
時維天晴雨過,車馬過,塵土翻新,四下皆是雨後清塵的滋味,姜辭下了馬車,只覺得心曠神怡。
今日女眷不少,有高門貴婦,也有名門小姐。
姜辭是和江素卿一道來的。
她今日穿了一身薄柿繡紋百蝶裙,裙擺處勾着大朵的綠萼,整個裙式看上去輕便又優雅,鬓邊一只雀鳥金釵銜珠而亮,她眉眼生得俏,步入湖山間,日映花憐,青山秀水更襯她鳳眸剪泓,扶着帷帽一笑,便讓人移不開眼。
江素卿也一般,同色的蝶裙滿是靈氣,兩人這麽挽手進來,吸走了不少人的目光。
在座不少女眷關注她們,前些日,奉京關于江逾明和林婉儀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讓人看了不少熱鬧,主要是看姜辭。畢竟她如今不過從六品修撰之女,又受毒刺案牽連,今年才回奉京,這身份當得修遠侯府紅妝十裏的迎娶,确實酸了不少人。
尤其是林婉儀。
“修遠侯府的這位世子夫人,看着姿色很是不錯啊,尤其是這眉眼,生得俊俏。”說話的是詹事府梁詹事的女兒,楊子蒹。
林婉儀坐在席間,早便在等她這位表妹了,聽到這話,問:“長得有我好看嗎?”
“我倒是不願拿你和她放在一起作比較。”楊子蒹慢悠悠道。
林婉儀滿意地揚眉。
“我這個表妹呢,同她娘親一樣,都不是正經的閨秀小姐,只是模樣長得好些罷了。”
楊子蒹聽出了話中深意:“你不會真要尋她麻煩吧?”
“我找她麻煩作甚?”
“也是,畢竟你和江世子比較熟。”
林婉儀笑意更甚了,她讓林氏給過姜辭下馬威,可林氏是個蠢的,連貶低這種事都辦不來,白白讓姜辭贏了一籌,如今又被侯爺罰了禁足,她都懶得看她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雖然之前琉璃盞的事,讓姜辭不痛不癢地蓋過去了,侯爺還賞了姜辭一套頭面,可那又如何?一個人身邊的位置,可不是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說了算的。
畢竟去年端午,同江逾明看燈會的,可是她。
“江世子這會兒在什麽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清影筱月同學的營養液,比心~~
謝謝支持!!五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