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要蜜餞
姜辭幾乎是瞬間反應過來江逾明在說什麽,面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難怪她今日反應這般大,原來是小日子來了。
周氏教過她:“姑娘家長大後,會來癸水,來癸水時會疼,最好不要着涼,得注意保暖,而且那時候容易心情不好,若是嫁了人,得注意避着夫君,免得惹夫君不高興。”
她第一次來癸水那會兒,受了涼,沒照顧好,以致現在時間總是不定,從前吃藥調理過一陣,卻用處不大,大夫又說,嫁了人便好。姜辭問周氏,什麽叫嫁人便好,周氏也說不明白,後來姜辭嫁了人,也沒見好在哪裏,依舊算不清自己的小日子。
如今兩人站在府門前,都是一般的尴尬。
江逾明沒再不多問,揪着姜辭的裙子進了琇瑩院。
姜辭到淨室裏沐浴更衣,換下衣裙時,翻出被江逾明揪過的位置,她今日穿的是春梅紅的縷金線裙,顏色很淡,所以衣擺上那點紅很是顯眼,雖只是一點,也是女子穢物。姜辭看着那丁點紅色,燒了半邊的臉,從淨室探出頭去,找江逾明。
江逾明剛擡頭,便見她站在紗幔後直勾勾地看着他,以為她是不舒服,皺眉:“怎麽了?”
姜辭沒說話,招手,讓他過來。
江逾明便過去了。
姜辭着着簡單的中衣,嫩粉色襯得她膚色很白,她赤腳站在矮凳上,個子堪堪到他眼睛,她說:“伸手。”
江逾明伸了手。
姜辭垂着眸,眼皮上那顆紅痣若隐若現,下一瞬,江逾明便感覺手心染了一抹濕意——姜辭在用帕子擦他的手。
有點濕,還有點輕,風過時,在上面旋了抹淡淡的涼意,還沒等他回過神,姜辭已經跑了,徒留他一人站在淨室外。
淨室的帷幔随風掃過他的衣擺,他伸掌,合起又張開,最後攥了緊,手心涼涼的,只覺得像被貓舔過。
随着姜辭回府,大理寺裏查出的腌臜一道傳進了侯爺耳朵裏,江進亦震怒,把孫嬷嬷全全交由蕭睿處置,還把林氏叫到院裏大罵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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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只覺得禍從天降,她剛因為中饋那事開心沒兩天,好不容易攢下的威望,又被孫嬷嬷那個潑皮的給敗沒了,這會兒正急得跳腳。
她怒氣沖沖地回芳菲院,碰巧江娴在屋裏看新裙,林氏陡然推門而入,吓了她一跳!江娴忙把那裙裳手回箱裏,急急過來扶林氏:“姨娘,你做什麽呢?吓我一跳!”
林氏根本沒空看她:“那孫嬷嬷就是個蠢的,偷情被發現,竟是落到殺人的地步,自己被大理寺抓了不算,還害我被侯爺罵了一頓!”
“孫嬷嬷殺人了?!”江娴也驚了。
“殺了六個孩子。”林氏也覺得兩眼一黑。
江娴也受驚不小,她與孫嬷嬷打過幾回交道,看她也不像是會殺人的人,呆呆問:“那姨娘可知,孫嬷嬷是怎麽被大理寺抓住的?”
“江素卿報官了!”林氏站不住,跌坐下來,只覺得孫嬷嬷是個蠢貨,這麽好的一顆棋埋在芝蘭院,就這麽沒了。
孫嬷嬷是她安排進芝蘭院的,她原想着讓孫嬷嬷替她在江素卿面前說些好話,這樣說不定江素卿能替她在侯爺面前美言,侯爺這麽疼江素卿,一高興,說不定會擡她做主母。
林氏惋惜半晌,還能如何,人已經下獄了,還能把她撈出來不成,說到底不過是個奴婢,沒了便沒了,當務之急,她要做的,是替江素卿張羅好婚事,争取在侯爺面前賣個好,将功抵過。
誰知林氏的如意算盤還沒打響,第二日,江素卿便到侯爺那告了狀,說是自己的東西被偷了,還點名指姓說是江娴偷的。
林氏一口氣沒緩上來,差點背過身去。
這日沒到晌午,正殿裏就跪了一地的人,盡是芳菲院的奴婢。
“你偷了素卿什麽東西,自己拿出來!”江進亦一掌拍在桌上,殿中靜若寒蟬。江進亦從戰場退下來之後,便時常打扮儒雅,府中下人也難見侯爺發脾氣,可今日一見,才後知後覺侯爺也是半生戎馬過,板起臉來,直教人大氣不敢出。
江娴肩膀一聳,眼睛瞬間便紅了,哽噎開口:“我沒偷……”
“還敢說沒偷!林氏到底是怎麽教你的!我們江家,竟出了你這麽個東西!”江進亦最煩人說謊,出口嚴厲。
江娴哪遭過這種罵,眼淚劈裏啪啦地落下來:“那是孫嬷嬷拿給我的,我又不知是大姐姐的東西,更不知那是蕭世子送給大姐姐的,如果知道,我怎可能拿……”
江進亦快把江娴的頭頂看穿了:“那東西是孫嬷嬷的?你就敢拿!”
“那也不是女兒故意拿的,女兒就是看着好看……”
“還敢狡辯!”
“女兒沒有狡辯!”
江進亦氣不打一處來,這江娴說一句頂一句,全然沒有自己做錯事的覺悟,有這般的女兒,直教家門不幸。
他們江家從前小門小戶時,也沒出過偷人東西的腌臜事,如今名列公孫,竟出了家賊,江進亦不欲多說,讓沅叔把她關進了祠堂:“你給我好好反省,什麽時候知道錯了,什麽時候再出來!”
林氏跪在堂下哭得梨花帶雨,幾次想替女兒說話,又不敢得罪侯爺,只能裝作可憐樣,然而這回江進亦只是居高臨下地站在她面前,絲毫不為所動:“你看看你怎麽管家,又是怎麽管教女兒的!你也給本侯跪在這好好反省!”
林氏一聽這話,只覺得完了,急火攻心,一下暈了過去。
晌午沒過,前院便已是亂成了一鍋粥。
好在這場動亂絲毫沒影響到琇瑩院,琇瑩院自有自的亂法。
姜辭小日子來了,食欲不振,在榻上躺了一上午,什麽都沒吃。
江逾明回來時,看雲霜正在往外端早膳,皺眉問:“夫人沒用早膳嗎?”
“夫人難受得歷害,說是吃不下。”雲霜搖頭,見世子不悅,忙替夫人解釋,“夫人從前不這般的,想是昨日累着了,早上又吹了風……”只是越說越小聲。
“藥吃了嗎?”
“……還未。”
“給我吧。”江逾明端走藥碗,進了廂房。
剛進裏室,便看到側躺在榻上的姜辭,整個人縮在被褥裏,看起來小小的。他端着藥走過去坐在榻邊,聽了一會兒,以為她是睡了,便想替她掖被角,誰知剛拉起被褥,姜辭的手便抗拒地推了一下。
江逾明便知她沒睡,叫她:“吃藥了。”
姜辭不睬他。
江逾明坐在榻邊等了一會兒,又道:“不吃藥便會一直難受,良藥雖苦利于病。”
是誰在講大道理,姜辭攥緊了被角,只露出個後腦袋:“不要不要不要,不吃。”
“……”江逾明不懂這是什麽反應,尴尬地默了默鼻子,“給你拿蜜餞?”
姜辭就道:“不要蜜餞。”
“那要什麽?”江逾明的聲音清涼涼的。
這就生氣了?
氣就氣,姜辭心想,她就是要煩他。
以前的法子太過迂回,不夠直接,現下她不想弄那些彎彎繞繞了,反正繞來繞去,他就是不喜歡她,也不想和離,誰怕誰啊,煩死他好了,正好目下她身子不舒服,煩得理直氣壯。
“要什麽?”江逾明又問了一遍。
她正準備說不要,江逾明忽然問:“糖葫蘆?”
姜辭一愣,他怎麽知道糖葫蘆?!
定是雲霜那個笨丫鬟把她出賣了!
不行,不能被糖葫蘆騙了,糖葫蘆而已。
……可那是糖葫蘆诶。
“要不要?”
姜辭轉了回去,起身:“藥。”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江逾明看她吃藥,松了口氣,想起他今日去北苑請教绾媽媽,還被绾媽媽笑了一頓,大男人竟然問起姑娘家的小日子,羞不羞人。
但绾媽媽笑歸笑,還是給他指點了幾個法子,江逾明記在心裏,吩咐雲霜多注意些,心想着還是要讓早些绾媽媽搬過來。
“夫人每日有好好用早膳嗎?”
雲霜有點尴尬,夫人是嫁了人後,才開始吃早膳的,夫人從前……一起來,便是午膳了。
江逾明看她這模樣,便知沒有,頓時寒了張臉,雲霜怕極了,她雖沒見過世子生氣,但總是有些怕他。
日子過了傍晚,姜辭氣色好多了。
江逾明下差回來,給姜辭帶了一匣子的糖葫蘆,姜辭伸手要拿,江逾明卻躲了一下:“一個糖葫蘆,可以換一次好好吃藥嗎?”
姜辭也只是想同他發脾氣而已,但一種脾氣,發過一次就夠了,多了沒用,得換個脾氣才招人煩。
一個人有一個缺點,還可以忍受,但若有很多缺點,便不好忍受了。
姜辭深谙此道,發一次脾氣換一盒糖葫蘆,很劃算,她點了點頭,愉快地同意了這筆交易。
江逾明看她眼睛裏乖乖的,不知她又在打什麽壞主意,只覺得總算是哄好了,就是這早膳的事,還不知能用什麽哄。
她還有什麽喜歡的東西嗎?
另一邊,江娴跪在祠堂。
林氏不放心,偷偷讓月見給江娴送了點吃的。
誰知江娴見到月見,忽然攥着她的手:“那裙裳被收走了?”
月見被江娴握得手腕疼,磕磕巴巴說:“……沒,沒有三姑娘。”
江娴松了一口氣,只要沒收走就行。
天絲雲錦這般美,她也這般美,到時候定能被蕭世子注意到的。蕭睿喜歡江素卿,不過是因為她還小,沒張開,長得不夠好看,現在她張開了,長得比江素卿還美,到時,她一定要他知道,她有多好看。
她雖是庶女,可爹爹是修遠侯,舅父是淮安伯,蕭睿沒理由不喜歡她。
爹生氣,她跪兩日便好,詩會照樣能去,只要能去詩會,蕭世子一定會娶她!
至于那孫嬷嬷……
只希望她不要胡亂攀咬,在蕭世子面前,壞她名聲。
江娴沉着臉,盯着月見:“你到大理寺買通人,把孫嬷嬷毒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