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北極
雅庫茨克, 俄羅斯薩哈共和國的首都,冬季的溫度,甚至有時候比北極圈內還要寒冷。
東西伯利亞的冷風呼嘯, 宋郁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
“你跟他說,我再加五萬盧布,問他去不去。”她對俄羅斯翻譯說。
宋郁請的俄羅斯翻譯是一個金發很漂亮的年輕姑娘,名字叫莉娜,在中國讀過三年的大學。
莉娜聞言, 愣了愣,對着租車行老板比了個手勢, 用俄語溝通, 轉述了宋郁開出的高價。
租車行老板身形高大魁梧, 挺着大大的啤酒肚,聽到五萬盧布時, 猶豫了一瞬,又迅速擺擺手,用俄語急促地拒絕。
“給再多的錢他也不去。”莉娜翻譯給宋郁。
她無奈地聳肩,“不會有人願意在這個時候進奧伊米亞康。”
“太冷了。”
奧伊米亞康被稱為北半球的極寒之地, 歷史最低氣溫達到了-71度,冬季平均溫度也到了-50度。
再加上距離雅庫茨克八百公裏,路途中還要穿越一條非常危險的公路。
“科雷馬公路, 被稱作世界十大危險公路,其中有六百公裏是無人區。”莉娜解釋道。
她扭頭看向宋郁,希望能夠打消她的念頭:“要不還是算了吧, 我們已經問了所有的車行了。”
他們找的車行, 提供租售車輛和提供司機的服務, 所有人聽說宋郁要去的地方是奧伊米亞康, 都立刻拒絕了。
宋郁雙手插進外套的口袋裏,抿了抿唇,思索片刻:“那我自己開車去。”
“你問他推薦一輛耐低溫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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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娜遲疑片刻,翻譯給了車行老板。
車行老板聽聞,一臉不置信地看向宋郁。
不過有生意不做白不做,他轉身領着她們去看車。
在極寒的環境裏,普通的汽車發動機根本沒有辦法啓動,最後車行老板給她挑了一輛俄羅斯産的UAZ吉普車。
車行老板站在吉普車前,拍了拍車前蓋,叽裏呱啦介紹了一大堆。
莉娜也跟不上他關于車子性能的各種專業詞彙解釋,只記得其中一個信息。
“上個月剛有人提了一輛UAZ吉普。”她翻譯說,“這輛是車行裏的最後一輛了,雖然是二手的,但是質檢保證沒問題。”
宋郁繞着吉普車轉了一圈,本來就是只開一趟來回,能開就行,沒什麽可挑的,她朝莉娜點點頭:“就這輛吧。”
莉娜轉身用俄語和老板交談,還很努力地講了個價。
第二天,雅庫茨克下起了雪。
宋郁計劃天不亮就開車出發,莉娜為她準備很多路上吃的食物,還有一個不鏽鋼保溫壺,裏面裝了滿滿的熱水。
臨出發前,莉娜欲言又止,試圖勸她別去了。
“等到溫度暖和一些再去也不晚,我以前接待過國外的科考隊,他們都是春夏才會進奧伊米亞康。”
停在路邊的黑色吉普車宛若一個龐然巨獸,車身線條硬朗彪悍,充分體現了戰鬥民族的特色。
宋郁拉開車門,躍了進去,伸手系好安全帶。
她的手肘撐在窗檐,探出半個身子,笑了笑:“晚了我怕來不及。”
宋郁将腦袋架着的墨鏡撐回到鼻梁上,兩手搭在方向盤上:“走了。”
吉普車發動機的聲音很大,轟隆轟隆,一頭紮進了大雪裏。
從雅庫茨克出發,宋郁一路往東開。
以前她看過俄羅斯的影視作品,只知道西伯利亞荒涼寒冷,但真正穿越這片土地,大雪覆蓋凍土,才真正領悟到,在這樣的環境裏生存,的确需要鋼鐵的意志。
随着越往東開,氣溫明顯越來越低,因為溫度過低,車內的暖氣已經不制暖了,所幸車後排還生了一個火爐,是莉娜給她放的。
這是莉娜之前作為翻譯,跟随別國考察隊去奧伊米亞康時學到的,住在那裏的雅庫特人,車裏都會備上暖爐。
白天日照時間很短,宋郁感覺沒亮幾個小時,天就又黑了。
一路上,她就沒看見過幾輛車,上到科雷馬公路以後,車就更少了。
只能看見在路邊被開翻了的一輛面包車,整個車頭被埋進厚厚的雪裏,就那麽被抛棄在那裏,誰也不想在這樣冰封雪地裏去救援一輛車。
宋郁雖然坐在車裏,但溫度依然很低,哈出來的氣都是白色的,側邊窗戶沒有暖風吹,起了一層薄薄的冰淩。
前方被車燈打亮的路,在霧氣之中,透着灰藍色的冷寂。
道路兩旁時不時能看見十字架式的墓碑。
出發前宋郁聽莉娜提起過,當年為了修築這條公路,死了很多的人。
全長六百公裏的科雷馬公路,每一公裏下方,都埋了很多的屍骨。
宋郁握住方向盤的手緊了緊,食指指尖輕敲,節奏有些急促焦躁。
她餘光瞥一眼手表,已經晚上七點了,沒多久應該就能到達奧伊米亞康。
只不過連着開了好幾個小時的車,宋郁整個人非常疲憊,不斷地打哈欠,上下眼皮直打架。
怕自己和剛才看到的那輛報廢面包車一樣的命運,她打開雙閃,找了一塊平地,停車休息。
宋郁沒把車的火熄了,這裏天氣太冷,一旦車熄了火,就再也打不着了。
她從放在副駕駛的包裏翻出帶來的相機,因為溫度太低的緣故,電量掉得很快,出門時明明充滿的電,這會兒只剩下一格電。
停車的位置不遠處,立着白色的十字架,在無人的蒼茫冰雪大地裏,顯得格外醒目。
這一路上,宋郁數下來,總共有六十七個墓碑,那些還是運氣好的,剩下更多人,是籍籍無名的死去。
她靠在椅背裏,給自己倒了杯水,莉娜給的保溫壺裏的水已經不熱了。
休息的差不多了,宋郁拿起相機,拉開車門跳下車。
室外的溫度果然冷得刺骨,甚至連呼吸都是生疼生疼的,宋郁就連在北極也沒感受過那麽冷的環境。
她匆匆拍了幾張十字架和科雷馬公路的照片,就趕緊跑回了車上。
車門“啪”得一下關上,車頂上的積雪嘩啦啦落了一地。
宋郁把相機往副駕一丢,手放在車鑰匙上,擰了擰發動機。
發動機發出一聲不正常的悶響,随即熄了火。
她皺了皺眉,又試了幾次,結果發動機怎麽也打不起來。
宋郁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髒話,小聲嘟囔:“不會那麽倒黴吧。”
她打了十幾分鐘的火,每次都以失敗而告終。
偌大的吉普車,宛如一只執拗的巨獸,賴在了這裏,怎麽也不肯再次啓動出發。
吉普車打不着火,随着時間的推移,車體的溫度越來越低,再次打着火的可能性會變得更小。
明明周遭環境寒冷,宋郁卻急得出了一後背的汗。
在零下五六十度的環境裏,車內氣溫驟降,宋郁已經凍得哆嗦,手和腳都沒了知覺,只是不斷機械地在嘗試打火。
不知道多少次嘗試之後,宋郁一拳頭敲在了方向盤上,鳴笛聲在死寂的科雷馬公路上顯得格外突兀。
她靠在椅背上,擡手擋在臉上,餘光瞥見車後排的暖爐。
暖爐也扛不住這樣的低溫,漸漸熄滅。
宋郁翻出手機,打了一通求救電話。
接電話的工作人員只會說俄語,溫溫吞吞的,宋郁和他溝通了許久,才勉強讓對方知道了自己目前的位置和狀況。
對方回複了一大段的內容,宋郁一句也聽不懂,直到挂了電話,她也不知道救援到底什麽時候能到。
西伯利亞的狂風呼嘯,巨大的吉普車在這片土地上,顯得微不足道,渺小而易碎,仿佛随時都有可能被吹倒。
宋郁冷得上下牙齒打顫,從副駕扯過毛毯蓋在身上,但一點用也沒有。
她雙腳直接踩在座椅上,蜷縮起來,将被子裹住全身,羽絨服的帽子壓住腦袋,整個人縮成一團,盡量不動彈。
她時不時地去看手表,秒針咔噠咔噠的聲音,催得人難耐。
宋郁只感覺到自己渾身的熱量在不斷地流失,金屬車身籠罩住她,像極了一具棺木。
恐懼包圍住她。
她望着遠處的公路,筆直而看不到盡頭,煙霧缭繞之下,還真像是它的別稱,幽靈公路。
宋郁覺得眼皮越來越沉,明明知道不能睡,但還是抵不過席卷而來的困意。
她最後掙紮着,眨了眨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道光,透過車前窗,射了進來。
黃色的光芒刺眼晃目。
她眯了眯眸子,看見了遠處徐徐開來的白色吉普車。
車上走下來一個男人,身形挺拔修長,在灼目的光線裏,看不清臉,只能看見一個輪廓。
仿佛是救世的神降臨
感覺到車門被人從外面拉開,更加刺骨的寒意湧了進來。
宋郁身體已經完全不抖了,仿佛失去陸直覺,就連血液也不流動了,像是凍成了一塊冰。
男人右手搭在車頂上,薄唇輕輕抿着,眉心微皺,好像有些不耐煩,不知道是不是見慣了擱淺在幽靈路上的旅客。
他用英語說了一句:“出來。”
聲音低低沉沉,很有磁性。
宋郁愣了一瞬,動作遲緩地擡起頭。
裴祉的眼皮低垂,猝不及防對上了她的視線。
男人漆黑的瞳孔倏地放大。
“你怎麽在這裏?”他的眉心皺得更深。
宋郁望着面前許久未見的男人,呼吸微喘,每吸一口極寒的空氣,嗓子眼裏就像是被刀剌過。
她笑了笑,凍得僵硬的嘴角輕扯,痛得仿佛要裂開一般。
“你說為什麽人類明明那麽冷了,卻還要吸冷氣呢?”
宋郁也不知道為什麽,在這樣的情景下,她會問出一個那麽傻的問題,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該說的。
眼皮上仿佛壓了千斤的重量,“好困啊。”宋郁小聲地說,似乎下一秒就要睡去。
“......”裴祉望着蜷縮在座椅裏的女人,臉色沉沉而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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