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漫長又值得 (2)
都愛着他?”
葉繁枝背對着他,不說話。
這樣的沉默其實就是默認。簡餘彥是懂得的。
“繁枝,我跟你說過我喜歡那個和你在一起時的自己,所以我不會放棄的。你也可以試試和我在一起。或許你會發現,和我在一起更快樂呢?你不用急着拒絕,也不要現在回答我。你考慮一下,好嗎?”簡餘彥害怕她當場說出拒絕的言語,說完這句話不等她回答便迅速離開了。
此時回想起來,簡餘彥自責不已:“當時如果我待在花店,送她回家的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我們來的時候,和往常一樣,燈關了,門也是鎖上的。只有這個很奇怪……”大夥順着榮勵華的視線,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花,“這說明葉繁枝走得很匆忙,她連這些花都來不及收拾……”
“家希查過訂單,這是明天一早要送出的生日花束……很可能就是繁枝在包紮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但這裏沒有任何打鬥掙紮的痕跡。如果有的話,木架子上的這些花不會這麽整齊。那麽說明當時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繁枝認識那個人,跟他走了;第二種是繁枝在被脅迫的情況下,被帶走了。但如果是第一種情況的話,繁枝的手機不會處于關機狀态。那麽很明顯屬于第二種,繁枝是被脅迫帶走的。換而言之,她被綁架了……”
衆人都覺得榮勵華沉着冷靜的分析十分有道理。
“等一下,這是什麽?”簡餘彥在工作臺下看到了一樣東西,撿了起來。
衆人定睛一看,是一顆精致的紐扣。但李長信發現這并不是葉繁枝今天所穿的衣服上的。江一心也說:“這個不是繁枝的。繁枝沒有這麽好的衣服。”
吳家希仔細看了看,說:“這個紐扣我也沒見過。我今天傍晚在繁枝來之前做過一番打掃清理的,當時把地上掃得幹幹淨淨,絕對不會有這麽一顆紐扣。”
那麽有可能是後面買花的顧客掉落的。也有一種可能性是帶走葉繁枝的那個人身上的。
李長信心急如焚地撥出了一通電話:“祝安平……”
“好。我馬上吩咐下去。”
半個小時後,祝安平那邊給了回應,說查到了一段街頭的監控視頻,帶走葉繁枝的車子如今停在海邊的某個倉庫。
李長信一打開視頻,便愣住了。視頻裏頭除了葉繁枝,另一個戴着口罩和鴨舌帽的女子他亦熟悉不過。
赫然便是徐碧婷。
一群人報了警并匆匆趕去了倉庫。然而,他們沒有在倉庫找到徐碧婷和葉繁枝。
大家折騰了一晚上,并沒有找到葉繁枝。李長信急得團團轉,但卻無能為力。
祝安平為了此事連夜從三元趕到了洛海,他又拜托在洛海的朋友蔣正楠出面。可謂是傾全城之力尋找葉繁枝。
李長信打電話給所有能聯系到的朋友,詢問他們是否見過徐碧婷,是否知道徐碧婷在哪裏,并去了所有徐碧婷可能出現的地方尋找,但都沒有找到徐碧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很快便到了第二天的深夜時分。衆人一天一夜守在花店,早已經疲憊不堪。
榮勵華提議大家先回家睡一覺,明天一早來花店,再商量如何尋找。李長信邀請葉繁木和江一心去他家,葉繁木冷漠地拒絕了,讓李長信有消息第一時間通知他。
李長信知道葉繁木的傲氣性子,便也不多勉強,只好說:“那我送你們回家。”
他見葉繁木要拒絕,便說:“你們早點回家,早點休息。明天也可以早點來花店守候。我知道你讨厭我。但是我們此刻的心情是一樣的,都是想盡快找到繁枝。對不對?”
葉繁木這回沒再拒絕,任李長信攙扶着自己上了後座。
下車時,李長信把江一心拉到一旁叮囑說:“你好好照顧大哥,繁枝最緊張她大哥了。”
江一心見他這一天一夜對繁枝失蹤的事心急如焚,顯然是真情流露,便關切地說:“我會的。李院,你放心,繁枝吉人天相,一定會平平安安的。”
李長信知道江一心在安慰自己。繁枝失蹤已經将近24小時。這24小時裏,可能會發生任何事情。李長信每次想到這些,就會出一身冷汗。在這樣驚慌不安的情緒下,江一心的話不過只是給彼此打氣鼓勵而已。
屋裏子依然是昨夜匆忙趕去花店的模樣,小餐桌上還擱着昨晚留給葉繁枝的夜宵。江一心進了廚房準備給葉繁木倒水,她目光忽地凝住了,廚房的大理石臺上擱着一個用過的水杯。
這個粉色的馬克杯平日裏就是繁枝專用的。她的是白色的,而葉繁木的是藍色的。三人的顏色各不相同,所以彼此從不會用錯。
江一心頓時驚喜萬分,轉身便急匆匆地出了廚房:“繁枝,繁枝,你在家嗎?”
葉繁木聞言,表情錯愕地說:“怎麽回事?繁枝在家?”
只聽見“啪嗒”一聲,葉繁枝的房間門打開了。
下一秒,兩人驚呆了。開門的人居然是徐碧婷。視線再往後移動,只見葉繁枝倒在床上,情況不明。
葉繁木勃然大怒:“徐碧婷,你居然敢來我家?!”
江一心緊張地問:“徐醫生,你把繁枝怎麽了?”
徐碧婷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手術刀,擱在葉繁枝的脖子上,微笑着說:“葉醫生,你覺得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還有什麽我不敢的嗎?你也不看看誰在我手裏。做醫生這麽多年,莫非葉醫生質疑我連頸部大動脈的位置都不知道嗎?”
江一心小心翼翼地說:“徐醫生,現在所有人都在找你,警察也在到處抓你。你逃不掉的,快去自首吧。”
“我為什麽要去自首?我明明什麽都沒做錯。可那個人全麻後一上手術臺就呼吸心搏驟停,所有能做的急救措施我都做了,可她還是沒有呼吸,血氧血壓測不出來……”
葉繁木冷聲說:“你根本就不應該私自做手術,遇到這種情況為什麽不打120,為什麽不第一時間送到正規醫院急救?你這是在草菅人命!”
“現在哪個整容醫生不私下給人做手術?大家都這麽做,憑什麽他們能做,我就不能做?”
“做醫生要有最基本的道德和良知。你不顧客戶死活,一心想着賺錢,你不配做醫生!”
“良知?葉醫生你有良知又如何,現在還不是個瘸子?!”
“你!”
江一心的手放在兜裏,一直試圖撥手機。徐碧婷立刻察覺到了她的意圖,喝道:“把你們的手機扔過來!快!別讓我說第二遍。”
兩人把手機放在地上,江一心把手機踢了過去。
徐碧婷扔給了葉繁木一個針管:“自己紮一針。”
“這是什麽?”
“鎮靜劑!”
到了此時,兩人終于明白徐碧婷是如何在花店帶走葉繁枝的了。她在繁枝沒有防備的情況下給繁枝用了鎮靜劑,所以花店裏才沒有任何打鬥掙紮的痕跡。
徐碧婷把手術刀擱在了葉繁枝的脖子上,做了一個“輕輕一割”的動作:“葉大醫生,這刀的鋒利程度你應該不陌生的吧?你不是最疼這個妹子的嗎?你到底是紮還是不紮?”
“不要。不能紮!”江一心焦急萬分,對着葉繁木拼命搖頭。
葉繁木轉過頭,目光中閃過了一抹溫柔。他看了她數秒,然後毫不猶豫地把針頭紮進了自己的手臂。
“不!”江一心落下淚來。
“哭什麽哭?你放心。只要你好好聽我的話,一時半會兒的,我不會讓他們死的。趕緊去給我做飯,我餓了。”
沒有人會料到徐碧婷就躲在葉家。江一心受到了徐碧婷脅迫,不得不聽命行事。李長信但凡有電話過來,她都是按徐碧婷的指示接聽電話,并按指示旁敲側擊地打聽事情的進展、警方掌握的情況等。通話途中,徐碧婷手裏的刀不是架在葉繁木脖子上,便是架在葉繁枝脖子上。江一心根本不敢有半分妄動。
當然徐碧婷偶爾也有不順利的時候。比如她趁葉繁木昏迷,想打他洩憤,以報當年之仇。誰知,她才擡手打了葉繁木兩巴掌,江一心瘋了似的不顧一切地撲了過來:“不許你打他。”
徐碧婷沒料到看似嬌小玲珑的江一心竟有這麽大的膽量和力氣,要不是她有利刃在手,最後把刀架在了葉繁木的大腿動脈處,她還不一定制服得了她。
“不許你打他,不許你羞辱他。你若是再敢動手,我就不會再聽你一句話。你不信的話,可以試試看。”
江一心比她想象的更倔強。也因此,徐碧婷發現了一個秘密,大笑不已:“原來你喜歡葉繁木這個癱子,怪不得舍不得我打他!”
這件事情後,徐碧婷倒是打消了羞辱葉繁木、葉繁枝的念頭。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為今之計,要找到路子離開是最緊要的。
第二天,李長信在花店又與一心通了電話。才挂了電話,便見榮勵華皺眉說:“我覺得有一件事情很奇怪。”
李長信說:“什麽事很奇怪?榮律師,請直說。”
“江小姐說葉繁木生病了……葉繁枝已經失蹤這麽長時間了,葉繁木卻在這個時候突然生病,我覺得這其中有蹊跷……我聽家希說,葉繁枝這幾年來一直與葉繁木相依為命,兄妹兩人的感情極好。現在妹妹失蹤,哥哥就算生病了也會來找妹妹的。”
李長信如醍醐灌頂:“你是說?”
“我們馬上去葉家。”
此時的葉家,徐碧婷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那頭的人告訴她,她要他辦的事情已經辦妥了,但是要加錢。
徐碧婷氣急敗壞地說:“加錢?價格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的嗎?而且我已經付了一半的錢給你了。”
“徐小姐,你到底捅了什麽大婁子?為什麽現在整個洛海城的警察都在找你?警方懸賞二十萬尋找你的線索。這件事情,我擔了那麽大的風險,讓你加五十萬的跑路費不過分吧?”
徐碧婷一聽整個洛海城的警察都在找她,一時之間蒙了。為今之計,走為上策。她着急地說:“行,就按你說的辦,五十萬就五十萬。”
那頭見她答應了,便爽快地報了一個地址給她:“你現在到這裏等我,今晚午夜就出發。保證你明天這個時候已經在公海了。”
徐碧婷找了一根繩子,扔在了江一心面前:“給我把葉繁木綁在床頭。”
江一心說:“你想幹什麽?”
徐碧婷不客氣地甩了她一個巴掌:“廢話這麽多!趕快去給我綁!”
江一心被她逼着把葉繁木綁在了床頭。末了,竟還要求一心用膠帶把葉繁木的嘴巴封住了。
“你封他嘴巴幹嗎?”
“你封不封?”徐碧婷拿起刀在葉繁木的臉上一劃,頓時一道鮮血順着他的臉頰流到了脖子。
江一心立時心疼地紅了眼,急得滿屋子找膠帶:“我封,我封,我立刻封。”
“給我動作快點。否則我給他左邊臉也劃上一刀。兩邊對稱,看起來也好看。”
江一心手忙腳亂地撕開透明膠帶貼在葉繁木嘴上,又用手一點點地擦去葉繁木臉上的鮮血。她準備去拿醫藥箱。
“別磨磨蹭蹭的,給我把葉繁枝扶起來弄到車子裏去。”徐碧婷命令江一心将昏迷中的葉繁枝扶上了車。
“你要帶繁枝到哪裏去?”
“廢話那麽多!給我動作快點!要不要我在葉繁木臉上再劃一刀?”
江一心見她發了狠,不得不聽命行事。她與徐碧婷一起把葉繁枝扶進了車子,安頓好。這一過程中,徐碧婷手裏的刀藏在風衣的袖子裏,刀鋒卻不離葉繁枝的脖子半分。
徐碧婷喝道:“你一起給我上車。”
江一心愣住了:“那葉醫生呢?”
“他就留在家裏吧。”
“你把他綁起來了呀,他就算醒過來也出不去……而且連嘴巴都被封住了。”江一心不肯上車。
“我數三二一,你要是不上來,我就在你葉醫生的脖子上輕輕地劃一刀,讓他慢慢地流血……血什麽時候流完就什麽時候死!”
“你!”江一心欲撲上去跟她拼命了。
“給我上車。你再磨蹭下去,我就真的不客氣了!”
江一心被迫上了車。
她不知徐碧婷開去哪裏,但從車窗外越來越荒涼的風景可以知道是出了市區,到了海邊一帶。
葉繁枝在迷迷糊糊中漸漸清醒了過來,試圖從綁着的繩索中掙紮。
“繁枝,繁枝……你醒了嗎?”江一心壓低了聲音說。
“這是哪裏?”
“是個海邊廢棄小屋。”
“你怎麽在這裏?”葉繁枝的記憶停留在了花店,她聽見有“歡迎光臨”的聲音,便轉頭,但緊接着脖子一痛,有冰涼的液體被注射了進來,她在跌倒的時候看到了徐碧婷的臉,之後便意識全無了。
江一心簡略地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葉繁枝聽完之後整個人驚住了。
頓了頓,江一心忽地開口說:“繁枝,我有件事情一直想要跟你說聲對不起……我怕……我現在不說就沒有機會了……”
“什麽事這麽嚴重?你說。”
“其實在信安整形美容醫院你認識我之前,我已經認識你很久了。”
葉繁枝詫異:“你在哪裏認識我的?”
“我當年從學校一畢業就進了葉氏醫院,在葉繁木醫生手下工作。”江一心的聲音漸低,“可是後來我弟弟犯了事,被周院拿住了把柄,他以此威脅我,讓我給他去偷你父親書房裏的賬本……我……”
葉繁枝驀地沉默了。
“真的對不起。可是我明明有修改過,也沒有給他全部的……可最後還是害了院長……”江一心向葉繁枝坦承了當年的事。
葉繁枝一直不說話。
“繁枝,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你們葉家,是我害了你和你大哥。對不起,我知道我說一千遍一萬遍都彌補不了我的錯。可是我真的覺得很內疚很抱歉!”
葉繁枝想起了吳姐曾描述過來找大哥的那個女孩子:小圓臉,大眼睛,中等個兒,頭發剛過肩。
那個女孩的模樣與眼前的一心重疊在了一起。葉繁枝此刻才明白過來:為什麽一心一直以來對她這麽好,為什麽大哥的态度那麽惡劣,她也總是默默忍受,因為她一直想要彌補他們。
不知道是命在旦夕的緣故還是對于此事思慮過無數次的原因,葉繁枝沉默了好半晌後,輕輕地說:“基金會和醫院的賬目确實存在着問題,并不是誣陷。所以就算不是你,周家也會處心積慮用各種方法來對付我父親的。周家想要醫院不是一天兩天了。至于我父親的死,那只是一個意外。”
江一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眼睛一瞬間晶亮了起來。她怯怯地确認說:“繁枝,這麽說來,你肯原諒我,是不是?”
葉繁枝嘆了口氣:“我們馬上要沒命了,還談這個做什麽?!”
“不,繁枝。這個對我來說意義重大。”江一心想着葉繁木,急忙解釋說,“你大哥說過,如果你肯原諒我的話,他也會考慮原諒我的。可是我怕,我一直怕,我怕你知道了,就會遠離我,不會再讓我照顧你大哥了……我想來想去,想了很久,都不敢開口告訴你。”
江一心的話裏飽含了濃情厚誼。
大哥葉繁木當年是葉氏醫院最出名的醫生,不僅業務能力好,長得也很英俊,是葉氏醫院很多女生心中的黃金單身漢。一心在他手下工作,朝夕相處,日夜相對……
這一刻,葉繁枝反應了過來:一心對大哥的感情不是內疚,不是彌補,而是愛。哪怕大哥殘廢了,對她态度惡劣至極,可是她卻一直無怨無悔不離不棄地想要陪伴在他身旁。
一心一直深愛着大哥。
而大哥呢?抗拒所有人,暴躁易怒漸漸自閉,卻因為一心的到來,一點點地改變,一天天地變得更好。這中間……難道沒有任何的愛嗎?
葉繁枝很鄭重地說:“一心,我原諒你。”
江一心如釋重負,她的臉上帶着微笑,眼角卻緩緩地流出了淚:“謝謝你,繁枝。你不知道,你這句話對我有多麽重要。”
後來,葉繁枝才知道一心就是為了大哥學的複健,大哥也在一路關心一心照顧一心。一心和大哥之間的感情糾葛遠比她想象的更濃更深更複雜。
倉庫門忽然被打開了,燈光在同一瞬間亮起,葉繁枝和江一心下意識地閉上了眼。徐碧婷和船老大上前,一把扯起她們就往外拖。
江一心和葉繁枝兩人驚慌失措,掙紮地說:“你們想幹嗎?”
徐碧婷和船老大把她們塞進了面包車裏。徐碧婷這才轉頭說:“那我今晚怎麽坐船走?”
“你傻啊!已經被警察查到這裏了,今晚還怎麽坐船?你趕緊跟這兩個人質離開這裏。”
“你可別耍我!”
船老大猥瑣地一把捏住了她的臉:“我要耍你的話,直接把消息放出去就可以了,還可以拿到警方的賞金呢。不過我不缺錢。你趕緊走,我過幾天會再聯系你的。到時候咱們再好好地快活快活……”
徐碧婷“啪”地打掉了他的手,坐進了車裏,迅速地發動車子,消失在了黑暗裏。
紅燈,前方的大車,徐碧婷的尖叫。江一心撲到了繁枝身上,她記憶的最後片段是爆炸聲,一片火光……
江一心昏昏沉沉地在黑暗中隐約聽見葉繁木在對她喃喃細語,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她想睜開眼看一下他,一眼就好。可是眼皮怎麽也睜不開。全身也繃得緊緊的,仿佛被什麽東西牢牢綁着,動也動不了。
她想起了兩人的初見。那是她第一天在葉氏醫院上班,便看到了葉繁木由于手下醫生出問題而在罵人。
葉繁木經常在科室裏發脾氣,但他是葉氏醫院的太子爺,加上能力了得、業務精湛,旁人自然讓他數分。
但凡葉大醫生臉色陰沉的時候,科室裏的衆人都會識相地避開這個炸藥桶。
她是新來的,被護士長派去找他。
江一心敲了敲門,葉繁木不耐煩地擡頭瞪她:“我在忙,你沒看到嗎?”
一張英俊桀骜的臉瞬間闖進了她的眼。江一心愣了愣後,才怯怯地說:“葉醫生,07床的病人要會診。那邊剛剛打電話過來催了,說人都到齊了,只缺葉醫生你了。”
“我知道了。”葉繁木“啪”地蓋上了資料,起身而去。
又有一回,有個小病人為了感謝他送了他一小盆多肉。他接過,出了病房随手就塞給了她:“給你。”
看她瞪着大大圓圓的眼睛愕然不已,他粗聲粗氣地說:“我一個大男人,又不會侍候這些花花草草。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扔了!”
“我要,我要。”她緊緊地抱在懷裏,生怕他搶過去真給扔了。
此後,她便侍弄珍寶一般地侍候那盆多肉。後來從一盆變成了兩盆,最後便有很多盆。
這一天,昏迷中的她又聽見了葉繁木的聲音,溫柔動聽。
她用盡力氣強迫自己睜開眼,耳邊是葉繁木激動到發抖的聲音:“護士,護士,你看,她的睫毛在動,她的眼皮在動……”
“一心,一心,你醒了嗎?你醒了嗎?”
昏迷數日,醒來的第一眼便看到了葉繁木,他的眼底滿是欣喜,又有着心疼不舍以及一些她不懂的東西。
但她很快懂得了,在她看到自己被層層包紮的身體後,她知道自己的身上發生了什麽。她大喊大叫着讓葉繁木走開,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醜陋的樣子。
葉繁枝日夜守在江一心的病房,看着她,怕她發生意外。葉繁枝絮絮叨叨地與她說話:“徐碧婷現在重傷昏迷,在ICU,至今沒有醒過來。幸好那車裏的爆竹已經卸得差不多了,不然的話……警察經過調查,發現徐碧婷用他人身份證租了個房子做手術地點,出事後便逃走了。她一直與莊依林、李琪等人合作,将來醫院咨詢的客戶拉出來私下做手術,如今莊依林、李琪等人已經被抓起來了……”
“一心,你放心,你一定會好起來的。”葉繁枝安慰着江一心,“聽說祝安平當年的燒傷程度比你更嚴重,最後還是治好了。現在這幾年,醫療技術更發達了。你放心,肯定會治好的。”
一心一直不願說話,自打醒來,她發現自己的傷勢後,便自我封閉了起來,不願見到任何人,特別是葉繁木。
每一天,葉繁枝帶着大哥來到醫院,但葉繁木只能在走廊上,隔了一道牆,遠遠地守候一心。
江一心手術前一晚,葉繁木去見李長信,說的第一句話是:“李長信,你一定要把她治好。”
這對于高傲不馴的葉繁木來說,已是求人之語了。
“我自當竭盡全力。”李長信如此回答。他為了這個手術,動用了所有關系請來了最頂尖的手術專家。
彼此都知道這是一個承諾。
葉繁木和李長信之間就此和解。
李長信亦問出了一個埋藏在心中多年的問題:“我聽說過一個傳聞,想跟你求證一下。”
“你說。”
“聽說繁枝的母親是因為連環車禍而亡的,是嗎?”
葉繁木說:“不錯。”
“在那次的交通事故中,還有一個騎着三輪車的李姓男子被撞死了,葉院和你都知道嗎?”
葉繁木沉默地點了點頭。最後他直言不諱地說:“我知道你要問什麽,想必你也查過所有的資料。”
“事實上,我并沒有查到任何資料,所有的資料已經被人為毀掉了。”
葉繁木露出了十分愕然的表情:“不可能啊,誰會這麽無聊去做這種事情?”
“所以我想問你,我父親的死是因為你們家的司機嗎?葉院當年贊助我和我弟弟讀書,是不是就是因為他心中的內疚?”
“誰跟你這麽說的?”
“周毅生。”
聞言,葉繁木失笑了:“周家真是處心積慮,想來他當年還煽動過你來偷賬本。”
“不錯。”
“我把當時的情況告訴你,但我只說這一次,信不信随便你。”葉繁木頓了頓說,“那樁連環車禍的肇事者并非我們葉家的司機。我母親那天不過是淩晨從國外回來,司機接了她途經那個路口而已。而你父親也是這樣。那時候繁枝年幼,對母親離去的事尚懵懂不解,天天跟我父親嚷着要媽媽。我父親心疼不已。有一天,汪叔彙報了你們家情況,我父親得知你和你弟弟年幼,又知道你弟弟的特殊情況,将心比心之下,他提出了要贊助你們。我父親一直不願見你,是因為怕見了你,便會想起我母親,觸及傷心往事。絕對不是你說的什麽內疚。我父親确實在賬目方面出現了問題,但他和我們葉家從來沒有對不起你們。”
“我信!”
“李長信,這麽多年來,我葉繁木做過幾件很後悔的事情。其中一件便是幫繁枝說服我爸,讓他同意讓繁枝在高中畢業的那年暑假,跟幾個同學一起去旅行。”
不知葉繁木為何會說起這個,李長信屏息靜氣地等待他說下去。
“因為就是在那一次的旅行,繁枝第一次見到了你。”
李長信不明所以,愕然至極。
“那次旅游回來,繁枝就經常跟我提及,說飛機上有個托管的小朋友突發高燒,當時飛機上有個醫生給他診治,一遍一遍地給他做物理降溫,直到飛機安全着陸,相關工作人員接走孩子為止。她說她第一次見識到了醫者仁心。”
李長信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因為他确實做過這件事情!
“幾年之後,她在我們的葉氏醫院又看到這個醫生,一眼便認出了他。”
怪不得當年在電梯裏的初遇,房俊看出了異樣,問他是否認識葉繁枝。
原來她就是在那時認出了他。
“那是她第一次坐經濟艙,誰知竟會遇到命中的一個劫難。如果早知道的話,我絕對不會幫她說服我父親。李長信,你可知道為什麽繁枝的卧室裏會放一瓶消毒液?我想,那是因為你身上有那種味道。她習慣了,一旦沒有這種味道,她便會失眠。她很愛你,比你認為的更愛你。”
“還有,你知道徐碧婷的過往嗎?你居然為了她這種人,這麽對繁枝。”葉繁木把知道的一切告知了李長信,“如果你不信,随時可以叫人去查一下。徐碧婷或許可以銷毀一些資料,但人走過必然會留下痕跡,她抹不掉所有信息的。”
李長信從震驚到麻木,最後笑了。
那是一個無比譏諷的微笑。
他在最美好的年華,花了那麽多時間和力氣,真真切切愛過的徐碧婷,竟然是這樣的。
而他從前每天都想要逃離的葉繁枝,才是他值得愛的。
人不經歷一番世事成長,又怎麽會知道。
有的人有千面,如徐碧婷。
而有的人卻從來都只有一面,如葉繁枝。
他的葉繁枝。
他的李太太。
信安整形美容醫院手術室門口,葉繁枝拉住了李長信的袖子:“你一定要救一心。”
“好。”
“你要把她變得跟以前一樣漂漂亮亮的。”
“好。”
“你保證!”
“我保證!”
“你發誓。”
“我發誓。我會竭盡全力把她變得跟以前一樣漂亮,讓她做一個完美新娘。如果我沒做到,罰我以後再不能親你抱你。”
空氣瞬間像凝固了一般,正路過的助理醫師護士等人愣了一下,然後紛紛做出“忙碌中,沒有聽見此話”的樣子。
“看李院平時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撩起老婆來很有一手嘛!”
“這是我認識的李院嗎?”
“李院,這麽秀恩愛,有考慮過我們的感受嗎?”
葉繁枝面紅耳赤地松開了李長信的袖子。
這麽多年了,還是這麽面薄。但這就是他的李太太。李長信露出了愉悅微笑,轉過身大步走進手術室。
一秒,一分鐘,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四個小時,五個小時……
良久,手術室的門終于打開了。
李長信和請來的專家緩緩地從裏面走出來。李長信遠遠地望着葉繁枝,疲累的目光裏飽含着笑意。
四周仿佛陷入了一片柔軟安靜之中,葉繁枝的心輕輕地落了下來。
這場等待是如此辛勞,又如此漫長。
但是,她知道,那是值得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