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默然相處 (3)
。你可以從現在開始慢慢考慮,考慮一整年。”
可沒有等到第二年的生日,她就和李長信分開了。
自打那以後,她便再也沒有見過李長樂和李奶奶。
“小葉,下午早點把手頭工作做完,跟同事們一起去聚餐的地方。”陳越拍了拍她消瘦的肩膀。
看來今晚的聚餐是推脫不了了,葉繁枝便打電話跟吳家希請假。
吳家希欣然應允。葉繁枝連聲說抱歉:“聚餐結束我就去花店。花店這幾天活多,你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
不料,吳家希卻在電話那頭溫柔地對她說:“沒關系的,繁枝。今晚你好好聚餐,別想着花店的事了。你啊,偶爾就應該請請假。”
葉繁枝一怔。
吳家希說:“跟同事們好好玩,別惦記着店裏的事情,也別老是把自己繃得緊緊的。我們是人,又不是橡皮筋。就算是橡皮筋,繃得太緊都會斷裂。”
原來每個人都知道她的辛苦,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葉繁枝拿着電話,驀地紅了眼眶。
聚餐的地方是在環湖路的餐廳,環境與情調俱佳。當季度過生日的有四個人,除了她和李長信外,還有護士方小瓷和後勤部門的查捷主任。
因為是當月的壽星,按醫院過生日的慣例,葉繁枝坐在了主桌。
簡餘彥來得晚,進來後,先用目光掃了一圈。此時只剩下主桌還有四個空位,其中相連的兩個是主位,顯然是衆人給李長信和徐碧婷的。另外在葉繁枝和莊依林身旁各有一個空位子。他徑直走到葉繁枝身畔,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他這一入座,葉繁枝立時感受到了莊依林等人的敵意。
李長信和徐碧婷是一起進來的,兩人自然地坐在了主位。她一擡頭便看到了側對面的葉繁枝,但她的表情管控十分到位,笑容只凝了一秒,便迅速恢複如常了。
葉繁枝最近與徐碧婷的每次相遇,在無旁人之時,徐碧婷盯着她的那雙眼睛都似淩厲的匕首,欲将她除之而後快。葉繁枝一直覺得自己可能随時會被開除,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一個多星期下來,徐碧婷居然悄無聲息,并沒有在醫院找她碴兒。
葉繁枝很是不解。她當年可是跟徐碧婷交過手的,徐碧婷絕對不像外表表現出來的那麽清純善良。
想當年,她在徐碧婷手上吃過不止一次虧,也曾因此和李長信幾度發生摩擦,被李長信一再誤會。
有一回,她挂斷電話,在屋子裏委屈落淚,被大哥葉繁木撞了個正着。
大哥又心疼又氣憤,問她:“是不是李長信欺負你了?你一五一十地告訴我。看我怎麽收拾他!”
她知道大哥向來就不喜歡李長信,怕他在醫院裏找李長信麻煩,自然不肯承認。
大哥恨鐵不成鋼:“這都沒嫁給他呢,你就這麽護着他。以後啊,可別受了委屈,回來跟我哭鼻子。”
話雖這麽說,但大哥最後還是出面了。這件事發生後不久,徐碧婷主動辭職離開了。而她則如願以償地嫁給了李長信。
她曾與蘅慧通話,把不解告訴了她。倒是蘅慧給她解了惑,說徐碧婷是個要強的人,自恃身份,不想把事情鬧大,也不希望醫院的每個人都知道她葉繁枝是李長信的前妻,否則她徐碧婷這張臉以後往哪兒擱啊?
葉繁枝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便按蘅慧所說的,做好手上的每一份工作,以不變應萬變。萬一真有什麽,就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最多不過是從醫院離開另找工作而已。
天無絕人之路,只要肯吃苦耐勞,肯用心好好工作,去哪裏都能找到一份工作。
點菜的時候,服務員介紹說:“我們飯店主營洛海傳統菜,比如幹貝芙蓉蛋、胡辣鳝絲、八寶鴨等等。食材新鮮,用傳統做法做的這些菜,很受大家歡迎。”
八寶鴨是李奶奶的拿手菜,也是李長信的最愛。往日裏,李奶奶逢年過節才會做這道菜,以示隆重。
婚後,李奶奶曾手把手把這道菜的用料和做法傳授給了葉繁枝。葉繁枝亦曾十二分用心地去學。
後來,連李奶奶都誇贊她:“我們家繁枝真是又聰明又手巧,學什麽都一學就會。看來我啊,是時候退休喽。”
長樂則最直接,每次都用多吃一碗飯的方式來表達對這道菜的贊揚。
此刻,一聽到這個菜名,李長信的目光便無聲無息地投向了葉繁枝。頭頂燈光如花束綻放,而她眉目低垂,隐在光影照射不到的地方,完全看不到任何表情。
徐碧婷一副女主人的做派,吩咐服務生說:“這幾道菜你都下單吧。”她笑吟吟地對衆人說:“你們李院啊,最喜歡洛海這些傳統做法的菜了。以前在美國的時候,他就跟我說他奶奶的八寶鴨做得如何好吃。當時,他就經常親自下廚做菜。我吃過他做的很多菜,他做的幹貝芙蓉蛋那可是一級美味。”
衆人發出一陣“哇”的驚嘆,紛紛表示要李院有機會一展身手。
李長信淡淡地說:“很久不做了,都已經忘記了。”
查捷身為後勤部主任,趁機建議說:“各位同事,我們醫院今年還沒有安排團建。要不到時候我們找一個環境優美的山村去體驗生活?像最近大火的綜藝節目裏那樣,每組人住一個屋子,大夥可以自己動手做菜之類的。你們到時候就有機會吃到李院的手藝了。大家覺得怎麽樣?”
衆人哄然叫好。
查捷把目光望向了李長信:“要是李院沒異議,大家又都覺得好的話,今年下半年的團建計劃就這麽定了。我們後勤部接下來就負責具體實施。”
衆人都表示贊成,李長信自然也沒什麽意見。
于是,查捷當場就把這事給定下來了,成功高效地解決了他們部門每年最頭疼的一樁大事。
葉繁枝一直無聲沉默。事實上,所有進入她嘴裏的飯菜都仿佛馊了一般,毫無美味可言。
在過往的婚姻中,兩年多的時間裏,李長信從來沒有做過一次飯,更不要說親手為她做幹貝芙蓉蛋了。
原來深愛着一個人,到底是不一樣的。
很多同事都過來為他們這幾個壽星舉杯敬酒。在葉繁枝眼裏,這些人、這些動作都仿佛不過是一張又一張的紙片,在眼前飄忽而來又倏忽而去。她唯一想要的便是趕緊結束,她想要離開這個叫她窒息的地方。
最後,四個服務生分別推了一個蛋糕上來。葉繁枝繃着的神經終于得以稍稍放松,她知道這應該已經是尾聲了,自己再多忍耐片刻便可以離開。
四人圍着四個蛋糕站成一圈。燈光倏地熄滅。
李長信借着明暗不一的燭火再一次注視着葉繁枝。
一頓飯下來,她一直悄無聲息,安靜怯弱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以前的她不是這樣子的。她那麽冷豔大方,舉手投足都是動人風情。無論什麽場合,她都是最閃亮的一顆星。
以前有多飛揚跋扈,現在便有多低調怕事。
可見,這幾年她吃了不少苦,所以才會在人前這般謹小慎微,叫人瞧不出半分當年葉家公主的傲氣模樣。
旁人是不知的,但李長信的所有舉動,都被徐碧婷看在眼裏。
趁着李長信吹蠟燭之際,她笑盈盈地送上了一個香吻:“長信,生日快樂。”
徐碧婷的這一吻,自然是引得醫院衆人一陣“鬼哭狼嚎”。
“哇,李院和徐醫生好恩愛啊。”
“兩人真是太般配了……”
看熱鬧的都不嫌事大,大家可勁兒地起哄要求他們再來一個。
一時間,把整個聚餐氣氛推到了最高潮。
李長信的第一反應,便是看向了葉繁枝,心裏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
當年兩人正式确定男女朋友關系後,她便展露了對李長信極強的占有欲。時時刻刻都防備着他身邊出現的人,無論男女。男的話,怕他們經常帶他去酒吧等聲色場所。女的話,哪怕多看他一眼,或者他不經意多停留一秒,她都會吃醋。
葉繁枝因其身份的關系,很輕易就能弄到他科室的值班表,掌握到他的所有時間安排。偶爾同事們聚餐,若是他不報備,她便不停地打電話,直到他接她電話為止。曾經有一次,他手機沒電,她便打了好幾個同事的電話,輾轉找到了他。他知道後怒不可遏,狠狠地朝她發了一通火,她大約知道自己做得過火了。夜裏,便柔聲細語地道歉,伏低做小地求他原諒。但事後,故态複萌,追蹤電話依然不斷。李長信對她自然是厭惡日增,但又無可奈何。
若是出差,那更是不得了。睡前都必須跟她視頻,給她看房間裏的實時情況。回到家,她更是要做各種檢查。也曾出現過一次情況,有一次,他換下的外套上不知怎麽沾了一根女生長發,被她不小心發現了,便拿着長發再三追問。
若是往日的她,早就氣勢洶洶地上前推開徐碧婷宣示主權了:“李長信是我的。”
這種事情她又不是沒做過。
那一次是徐碧婷生日,房俊等人提議科室裏的同事聚一聚為她慶祝。李長信、房俊和徐碧婷三人同乘一輛車先到了酒店包廂。
葉繁枝也不知從哪裏得到了消息。她拎着包,踩着十厘米尖頭高跟鞋,“噠噠噠”地直沖過來,劈頭蓋臉地當場甩了徐碧婷一個巴掌。
房俊被這一幕鎮住了。偌大的包廂頓時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李長信拉開了她:“葉繁枝,你幹什麽?”
“幹什麽?你沒看到嗎?我在打她。”
她甩開了李長信的手,拿起一瓶打開的紅酒往徐碧婷頭上倒:“我告訴過你徐碧婷,李長信是我的,李長信是我葉繁枝的男朋友。就憑你,也敢跟我搶!”
那一刻的葉繁枝好像一只張牙舞爪的小老虎,第一次在李長信面前露出爪牙。
李長信驚住了。他從不知道葉繁枝還有這樣一面。
徐碧婷哭得梨花帶雨,瑟瑟發抖,無辜可憐地直搖頭:“我沒有。”
“你沒有!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知道!”
“我真的沒有……”
李長信怒火攻心,伸手搶過了葉繁枝手裏的紅酒瓶,大喝道:“快給我回去!”
“不回。”
他拽着她的手往外拖:“你瘋了不成,給我回去。”
“為什麽回去?我不回。”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麽樣的?”
“今天是科室的同事們一起給徐醫生過生日。”
她怒氣沖沖地推開他:“我不信。”
李長信不言不語,一個打橫便把她抱了起來往外走。一打開門,赫然遇見提着蛋糕而來的科室同事們。同事們見到他們兩人如此親密的姿勢和包廂內的一片狼藉,都愣在了門口。
他把她拽進了車子,怒氣沖沖地質問她:“葉繁枝,你到底吃錯了什麽藥?我們今天不過是給科室的同事過生日,你無緣無故發什麽脾氣?!”
葉繁枝盯着他,眼眶開始一點點泛紅了:“李長信,你真以為我不知道嗎?”
李長信一怔後,沉下了臉:“你查我?”
“我用得着查你嗎?你不是告訴過我:你有個女朋友叫徐碧婷,她在美國……”
李長信偃旗息鼓了,他當時為了拒絕她确實說過這番謊話。但他也不想跟她解釋,他和徐碧婷早在他回國前就已經分手了。
“現在她回來了。你跟她一個科室,天天見面,還老送她回家……”她控訴他,一眨眼,眼裏的淚便“啪嗒”一聲落了下來。
“你現在是我男朋友,不是她的。你是我的,我的。誰也不許搶走,誰也不許!”她雙手捧住了他的臉,毫無章法地吻上了他的唇,怎麽也不肯放開。
她真是奇怪極了,霸道無理又仿佛受了無盡的委屈,連帶李長信心中也湧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幽微怪異的感覺:煩躁郁悶又有點小小的內疚。具體他也不知道是什麽,反正怪怪的,他試着推開她,推了兩次都沒推開,便由着她胡亂地親着。
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地做出了反應。李長信自己都有點鄙視自己。
不可否認,當時的他,雖然不愛甚至讨厭葉繁枝這個人,但卻是愛極了她那凹凸有致的身體。
然而,此時的葉繁枝悄然無息地隐在衆人之中,仿佛角落裏最不起眼的一株綠植,什麽也沒看到,什麽也沒聽到。
李長信忽然覺得自己太奇怪了。難不成他在期待現在的葉繁枝把蛋糕砸向徐碧婷或者上前拉開徐碧婷嗎?
徐碧婷從容大方地凝望着李長信微笑,似在等他的下一步動作。李長信深吸了口氣,面對着衆人,緩緩地說:“切蛋糕,切蛋糕,大家都來吃蛋糕。”
“李院不願當衆表演,準備回家私享。”
……
葉繁枝慢慢地退出了擁擠的人群,去了洗手間,在裏面待了很久才出來。
江一心在外頭等她,見她出來,溫柔微笑:“繁枝,邊上的商場還沒關門,要不要跟我去逛一下啊?”
“不了,我還要趕去花店呢。”
江一心遺憾地說:“那好吧,那我先走了。明天見。”
葉繁枝以為這樣的拖沓,衆人應該都已經走光。然而,一出來就在走廊上遇到醫院的謝醫生,彼此含笑點了點頭打招呼。謝醫生說:“葉小姐住哪裏?我送你。”
葉繁枝說:“不麻煩謝醫生了。我還有事。感謝。”
與謝醫生作別,到了大門口才發現徐碧婷、莊依林等好幾個人都在等車。葉繁枝禮貌地與他們道別,但換來的只是白眼以對。
葉繁枝也不再自讨沒趣,便準備離開去公交車站。不料身後被誰推撞了一下,她頓時踩空了一個臺階,踉跄着沖向了地面,眼看着要撞上一輛行駛而來的車子。
幸好那輛車的速度很慢,車主反應也很迅速,在即将碰撞到葉繁枝的時候及時踩住了剎車。葉繁枝受了驚吓,只覺膝蓋發軟,幾乎站不穩。她扶着車頭,膽戰心驚地正欲跟車主道歉,只見車主按下了車窗:“葉小姐,你沒事吧?”
竟然是簡餘彥醫生。周圍的空氣有一瞬間的安靜定格。
葉繁枝說:“我沒事。不好意思,簡醫生,我剛剛沒注意,差點撞到你的車。”
簡餘彥皺着眉頭,狐疑不解地說:“我剛看你站在臺階上,怎麽好好地就沖下來了?”
葉繁枝只得說:“是我不小心,踏空了一個臺階。”
“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謝謝簡醫生,不麻煩你了。我還要去花店,這裏正好有直達公交車。”葉繁枝雖然說不上聰慧伶俐,但也不至于愚笨到家。若是真搭了簡餘彥的車子,她以後還怎麽在醫院工作下去。敢觊觎莊依林看中的人,那真是不要命了。葉繁枝只想着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上車,我順路的。”簡餘彥說。
後面的幾輛車被堵着,大約是等得不耐煩了,紛紛鳴起了喇叭。
“簡醫生,我……”現在的葉繁枝只想躲開一切是非,安安靜靜地和大哥葉繁木一起好好生活。再度拒絕的話還未說出口,她眼角的餘光忽然看到了不遠處的李長信。
他打開了車門,等候徐碧婷上車。他應該在那裏站了一會兒了。
亭亭玉立,表情溫柔。
這樣的柔情和溫柔,她從未得到過。
葉繁枝心頭仿佛被刀紮般驟然發疼。下一秒,手似不受控一般,葉繁枝已一把拉開車門,上了車。直到坐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一時沖動了。但已成如此局面,她難道再下車不成,于是,她客氣地對着簡餘彥笑了笑:“謝謝簡醫生,麻煩你了。”
簡餘彥仿佛被什麽撞擊了一般,表情明顯一愣。
車外,莊依林的目光如淬了毒的暗器,一動不動地盯着不知死活的葉繁枝。要是視線可以殺人的話,恐怕她早已經将葉繁枝五馬分屍了。李琪弄巧成拙,惴惴不安地對莊依林小聲解釋:“依林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不慣葉繁枝每天裝模作樣的樣子,想給她點厲害瞧瞧而已。”
莊依林不悅地晾了她片刻,才冷冷撇嘴說:“以後給我把眼睛睜大了,別老是做一些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事情。”
“是,是。”
另一邊,徐碧婷則款款地上了李長信的車。
兩輛車一前一後行駛而出,在十字路口,一個向左拐彎,一個向右拐彎,漸行漸遠。
李長信一路都很用力地握着方向盤。
葉繁枝她什麽時候跟簡餘彥這般熟稔了?!
整個醫院只有李長信和喬家軒知道簡餘彥的真實身份。他出身不凡,是洛海兆和集團簡家的三少爺,也不知為了何事,與父親簡賢同決裂,兩人勢同水火。所以李長信知道,簡賢同暗中通過喬家軒投資他開了這家醫院,主要目的是為了方便照看簡餘彥這個兒子。
也正因此,李長信對簡餘彥是比較了解的,知道他素來對人冷淡,不喜與人過多交往,今晚居然破天荒地主動送葉繁枝回家,李長信不免有些驚訝。
徐碧婷自然注意到了李長信的細微反應。有那麽一瞬,她全身冰涼:李長信很在意葉繁枝,比她以為的更在意。
“長信,我好像喝得有點多了。你送我上樓吧。”徐碧婷撫着額頭,做出一副“不勝酒力”的樣子。她對自己的魅力素來自信,話音一落,果然看見李長信默不作聲地解開安全帶,扶她下車。
徐碧婷心頭一喜,自然而然地依偎着他:“長信,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年,我送你的生日禮物?我今晚再送一份給你好不好?”
那一年,徐碧婷給李長信的生日禮物便是她自己。
李長信怔了怔,一把推開徐碧婷:“別這樣,碧婷。我們說好的,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徐碧婷依舊依偎着他:“長信,好朋友之間也可以的。你沒有女朋友,我也沒有男朋友……”
“那是以前。”李長信深吸了一口氣,冷靜地推開她,嚴肅認真地說:“碧婷,在我的觀念裏,好朋友就是好朋友,女朋友就是女朋友。泾渭分明。”
如今的李長信對徐碧婷只剩下朋友之情,毫無半分男女之愛了。
徐碧婷眼睜睜地看着他關門離開。半晌後,她狠狠地抓起玄關處的抱枕砸向了大門。如今的李長信望着她的時候,眼底深處是從容不迫的淡然。
李長信恐怕自己都不知道,他早已經愛上葉繁枝。
不過也沒關系,她徐碧婷有的是備胎。她點開通訊錄,從一長串候選人中選了一個,發出了一條消息:“有空嗎?半個小時後,老地方見。”
“叮咚”一聲消息提示音傳來,那邊已經給了肯定回複。
每個人都有很多面,徐碧婷亦然。
她在李長信面前展示的從來都是清純可人的一面,而在有的男人面前,她展示的是性感放蕩的另外一面。
只是,這一切,李長信從來都不知道。
葉繁枝客氣地說:“麻煩你了,簡醫生。”
簡餘彥說:“其實我就住在你的花店附近。帶你過去,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葉繁枝這才解惑:怪不得他母親那晚會誤打誤撞來到花店,也怪不得他經常光顧花店。
“葉小姐每天晚上都要去花店兼職嗎?”
“是。”
葉繁枝和簡餘彥之間實在沒什麽可聊的,幸而車子裏放着舒緩的音樂,兩人雖然不說話,但也不至于十分尴尬。
不多時,車子抵達花店,葉繁枝道了謝:“簡醫生,明天見。”
“明天見。”
花店裏燈火通明,吳家希還在工作臺前忙碌,榮勵華站在門口處候着。家希與他之間總有些怪怪的,并不像是普通的情侶。但家希從不在她面前提及此人,葉繁枝自然也就不詢問了。
葉繁枝走近,榮勵華朝她點了點頭打招呼。
吳家希見了她,很是驚訝:“怎麽這個時候還過來?不是說了今晚讓你好好玩嗎?”
葉繁枝擱下帆布包:“這幾天活多,你一個人得忙到什麽時候啊。”
但凡一到節日,花店必定忙得不行。每年的這個時候又是舉辦婚禮的旺季,花店經常要供應婚禮現場的花朵。吳家希也一直在朝花藝設計方面努力。
吳家希自然免不了念叨了她一番:“你啊!真是的。連偷懶也不會……”
葉繁枝利落地拿起打印出來的訂單翻了翻:“我來包紮,處理這些單子,你去盤貨。明天一早你還要去鮮切花批發市場進貨。要是我不過來,你今晚都不用睡了。”她并沒有提及外面的榮勵華,家希也不說,仿佛外頭渾然沒有此人一般。
這一忙碌,便又忙了兩個多小時,回到家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多了。
李長信的車一直停在花店對面,見葉繁枝抱了一大束雜花下班,他便尾随着葉繁枝,直到看着她進了小區。
葉繁枝一打開門,只見小客廳的地上又是一片狼藉。
葉繁木的輪椅停在窗口,冷聲質問她:“你和誰去喝酒了?一身的酒氣!”
葉繁枝并不會喝酒,所以剛才聚餐時也沒有喝酒。但旁人喝了,估摸着是衣物上沾染了酒味,還未消散。
“你還回來幹嗎?我知道我是個廢人,拖累你了。你不要管我,讓我自生自滅吧。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在找康複中心,要把我掃地出門。”
……
葉繁枝前些天曾利用一個休息日,把洛海城中所有的康複中心逛了一遍,然後進行了一個對比篩選。吳姐離開了,以後再沒有人可以幫忙照看一下大哥了。她總不能一直把大哥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家裏,大哥行動不便,萬一出了什麽事,她會追悔莫及的。
只是葉繁枝一直猶豫不已,不知要怎麽開口跟大哥提康複中心這件事情。
如今的大哥,敏感多疑,稍有事情,便如刺猬一樣,瞬間豎起全身的刺,蠻橫地對抗四周。
她在等一個适當的時機。現在看來,那些拿回來塞在抽屜裏的宣傳冊顯然已經被大哥發現了。
“在你心裏,我早已經是個廢物了,對不對?你嫌我拖累了你……”
“大哥,我沒有。我只是想給你最好的照顧。那些專業的康複中心有專業人員,可以給你最好的治療……”
葉繁枝蹲下來,溫柔耐心地跟他解釋說明。但葉繁木并不信,狂躁地謾罵、砸東西。
“我知道我是個廢人,我知道是我這個廢物拖累你了。你走,你不要再管我了。你走……你還理我這個廢人幹嗎?!”
一字一句仿佛鋼針紮入腦中,葉繁枝只覺頭疼欲裂。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在那一刻虜獲了她。她驟然想起了李長信,想起徐碧婷吻他的畫面,想起他溫柔地伫立一旁為徐碧婷打開車門的模樣,想起他們兩個人整天出雙入對。
那是他從未給過她的,從來沒有!
葉繁枝頓覺鼻酸眼熱,一種突如其來的委屈令她想落淚哭泣。
她再也壓抑不住自己,或許也不想再壓抑了,捂着臉崩潰地大哭了起來。
這幾年來,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與李長信離婚,父親猝死,大哥車禍,葉繁枝為生計所迫拼命工作,還要為大哥的車禍努力賠償,可是她都咬着牙,從來沒在大哥面前流過一滴眼淚。
只因她知道,如今的大哥能依靠的除了自己再無旁人。所以再辛苦,她也要試着堅強起來,不在他面前流露一絲一毫的脆弱。
哪怕再遇李長信、徐碧婷後,每天情緒大幅起伏波動,她都要不斷壓抑着自己。她每天都一再地問自己:哭有用嗎?哭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嗎?當然不可能。所以你為什麽要哭呢?為什麽要輕易地跟這個世界認輸呢?
可今晚,她不知自己怎麽了,所有的疲累、委屈、難過在同一瞬間朝她襲來,她再無法承受更多。
她抽噎哭泣,任淚水簌簌地從指縫間滑落。
葉繁木驀地安靜下來。
整個屋子除了葉繁枝的哭泣哽咽聲外,再無旁的一絲聲音。
葉繁枝哭了半晌,沖進了卧室,趴在床上繼續哭泣。
葉繁木操控着輪椅來到葉繁枝的房門外,他擡起手想敲門,但手在半空中卻停住了。那個夜晚,葉家的屋子詭異地安靜。
門外,輪椅上的葉繁木悄無聲息、一動不動地保持着垂眼沉思的姿勢。
門裏,葉繁枝哭累了,最後倦極而眠,睫毛處的淚珠猶自半懸。
這一覺,葉繁枝竟睡得從未有過的香甜。
第二天一早,葉繁枝起床洗漱,準備早餐。她昨夜昏天暗地地大哭了一場,今天心情從未有過的輕松。但一想到昨晚不分青紅皂白對着大哥發洩痛哭,她又很是內疚。
大哥葉繁木身為葉家長子,從小勤奮努力,各方面都出類拔萃,是父親葉半農最大的驕傲。留學歸來後,繼承父親衣缽,進入葉氏醫院,亦十分出色。可就是這樣從小到大都順風順水的大哥,如今卻連路都不能走了,這份落差,別說大哥了,只怕自己早已經崩潰了。
大哥最喜歡喝粥,可是她經常趕時間,沒辦法給他煮。所以,葉繁枝今天特意早起了大半個小時,給大哥熬他最愛的香菇雞絲粥。
葉繁枝洗淨了米,下鍋熬煮。不多時,鍋裏的水便開始翻滾,熱氣騰騰地散發着甘醇米香。葉繁枝用長勺開始攪拌,防止粘鍋,半晌後,又放入了撕好的雞肉絲和香菇,繼續不停攪拌。食材的鮮香和米香漸漸氤氲,交織凝結成叫人食指大動的氣息。
“繁枝。”大哥在身後喚她。
葉繁枝含笑轉頭:“大哥,粥快煮好了。你再稍等一會兒,馬上就可以吃了。”
葉繁木的眼神一錯不錯地盯着她腫如核桃的眼。好半晌,他輕輕地說:“繁枝,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葉繁枝不明所以地愣住,她慌亂無措地撩了撩耳畔的頭發:“大哥,你說什麽呢。”
“繁枝,謝謝你這幾年來對我的照顧。大哥知道這幾年你過得不容易,可是大哥就是無法接受自己無法走路的事實,每天還給你添很多的麻煩。所以,大哥今天一定要跟你說聲對不起。請你原諒大哥。”
葉繁枝眼眶又開始一點點地發酸發熱。她蹲了下來,與大哥葉繁木面對面:“大哥,你這是怎麽了?好好地跟我說這些做什麽?我們是兄妹啊。這是我應該做的。”
“繁枝,大哥決定了,從今天開始一定會好好振作起來的。大哥會努力的,努力讓自己可以盡快站起來。以後,大哥再也不會像個懦夫一樣逃避退縮,讓你一個人扛所有的困難。”
“大哥……”淚水打濕了雙眼,葉繁枝眼前一片迷霧。
葉繁木揉了揉她的頭頂,一如過往地寵溺溫柔:“你放心,大哥答應你。從今天起,再也不會自暴自棄了。我們來這世上,不是跟命運認輸投降的。對不對?大哥以前自暴自棄,以後再也不會了。大哥向你保證!”
葉繁枝又哭了。但這一次是幸福的哭泣。
葉繁木盛了兩碗燒煳的香菇雞絲粥,擱在腿上的托盤上,操控着輪椅,來到了小餐桌邊。他把其中一碗遞給了葉繁枝,柔聲地說:“吃吧。”
葉繁枝低下頭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來。葉繁木一邊吃一邊溫情脈脈地注視着她。這個他和父親寵大的妹子,這幾年吃了很多的苦。他哪怕是為了不拖累她,也不能再這樣暴躁抑郁下去了。
清亮的晨光透過玻璃窗照射進來,小屋裏的氣氛從未有過地安靜溫馨。燒煳的雞絲粥吃起來也分外香甜。
葉繁枝吃完後,準備進廚房刷碗。葉繁木叫住了她:“你放着吧,這些小事大哥可以做的。”
“可是……”
“可是你舍不得,對不對?繁枝,大哥并不比任何人高貴優越半分。我們葉家已經落魄了,我的腿已經殘廢了。不管接不接受,這都是現實。大哥現在就應該學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你要相信大哥,大哥可以把這些小事情做得妥妥當當的。”
“我相信大哥。”葉繁枝換了帆布鞋,取了包,“大哥,那我去上班了,晚上見。”
“路上注意安全。”葉繁木第一次回應她。
葉繁枝微笑應道:“好的。”
葉繁枝渾身上下都充滿了能量。她拉開了門,正巧對門也有人出來。吳姐他們才搬走不久,想不到這麽快就有人住進來。
葉繁枝與對方打了一個照面,彼此齊齊驚呼:“你怎麽住這裏?”
“怎麽是你?”
葉繁枝含笑說明:“我在這裏住了快三年了。”
江一心解釋說:“我前些天在租房網站上看到這間房子在招租,價格合适,加上離醫院不遠,又有直達的公交車,所以就租下來了。才搬進來兩天。”
原來如此。她每天早出晚歸,根本沒有注意到。葉繁枝微笑道:“哎呀,實在是太巧了。”
“是呀,真的好巧啊。我正想抽空拜會一下對面鄰居,認識一下呢。現在看來,都不用再認識了。”江一心也歡喜不已,“真的好棒